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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乱(新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袖红雪
她只是眼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那耀目的晨光笼罩着他,虚幻而又迷离。可能很多很多年以后,她都忘不了这一刻。那种光影交织的斑驳,阳光好像碎开的金子,金屑薄薄撒在他的发与睫毛上。
那样的不真实。
从穆含真的芳庭馆回到点翠阁的一路上,时时可见大包小包搜刮着,兴奋逃离牢笼的孩子们。有的见到太九还会躲,大概是觉得害臊,有的却好像浑身长满了刺,生怕别人来与自己抢夺什么,一路吆喝着,直直撞过来。
太九不能确定太八他们有没有离开,又不知道昨晚素九有没有把芳菲带走。她先回了一趟点翠阁,如她所料,里面乱七八糟,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人捞空了,箱子和梳妆盒早就洗劫一空,连床褥桌椅也不放过,一起翻个底朝天,只怕连.毛也没给她留下。
点翠阁里没有人,没有半点声响,看来芳菲是已经被带出去了。
太九松了一口气,在凌乱的屋中来回踱步,却见地上丢着几本书,捡起来一看,却是王妃留给她看的佛经,那些孩子大概翻了翻,觉得不值钱,还是丢下来了。
她弯腰拾起来,把上面的灰尘掸落,随手扯了一块床单把它们包好,揣进怀里。
床后面的墙下有个暗格,是太九很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那时一心想伺机逃出姚府,所以暗地里存了些银子和值钱的首饰在里面,谁想风云诡变,有朝一日终于可以大方离开这里,她却是最后留下的那个。
暗格抽出来,里面的木盒子上落满了灰,果然没被人发现。她挑了两件好看的,放进袖袋里,重新合上暗格。墙角放衣服的箱子凡是没上锁的都被掏空,只留下两个带锁的,想必他们赶着出府,来不及撬开,只得作罢。
她掏出钥匙开锁,却见衣服上放着一封信,厚厚的,上面写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字:太九亲启,想必是昨夜素九来把芳菲带走的时候给她留的书信。
她打开信封,却讶然发现里面塞着厚厚一沓银票,都是百两一张,不知是谁留给她的。信封里有两封信,打开其中一封,果然是素九留给她的,信上说明他们离开姚府之后将在何处安身,太九脱身之后可以去这里找他们。至于那些银票,却是那晚太八过来的时候留给她的。
原来太八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离开之前又来了一趟点翠阁,正遇到素九来领芳菲,便一同给她留信。
太九笑了笑,将太八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打开,果然也是写上了一处地名,让她日后去那里找他们。又怕她身上没钱,便留了一千两的银票给她。信后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一定要去找他云云。
太九边笑边摇头,将那两封信连同银票一起装进床后的暗格里,自己打水梳洗一番,挑了一件衣裳换好,待确认自己仪表上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站了起来。
她得去申王爷那里了。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待在姚府中。奇怪,她曾这样痛恨这个地方,可是到如今真的离开,居然也会不舍。
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外屋还挂着一只旧的紫竹鸟笼,是很早以前太八送给她的,一并送过来的那只小云雀早已飞走。梳妆台上已经被砸裂开的铜镜,她每天都照过,妍媚的,慵懒的。
墙角落灰的火盆子孤零零,穆含真曾往里面加过炭,那时火光融融,她的心也跟着融化。
很多很多,终于还是要被锁进记忆的高阁里,不见天日。
太九在屋中踯躅了很久,终于还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申王爷的马车应该等在后门那里,而要去后门,便会经过姚云狄的院落。
那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地方,从前它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如今它依旧让人心里发寒。这次姚府败落,人都跑光了,却不知道那个已经痴痴呆呆的姚云狄在做什么。
他或许很快就会饿死渴死在深宅大院里,抱着他的富贵梦去向地狱。
无论如何,这种景象想起来总不会让人好受。
太九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刚经过那一湾烟波浩渺的人工湖,却听院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依稀是宣四的声音。
太九心中一凉,按照宣四的.格,她必然是不会放过姚云狄的,只怕不把他弄死不甘心,加上她身边的那个江湖莽士叫什么的陆小勇还是她所谓的相公,也不知他二人会怎么折磨姚云狄。
如今他这样,全然不比当日风光,哪里会是他二人的对手。
太九暗自摇头,想管,却又懒得管,更何况宣四从来也不听她的话。她正想从旁边绕过去,忽听里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紧跟着便是宣四的尖叫:“他跑了蠢货追啊”接着又是那陆小勇的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不要了吧娘子他也不能动了,何苦再折磨他女人家该仁慈些才是。”
宣四尖声吼道:“仁慈他当日是怎么折磨我的为什么他不仁慈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相公我要你杀了他杀了他”
她吼到后来,几乎破了嗓子,气喘吁吁,听起来煞是可怖。
太九这会躲也躲不掉了,眼睁睁看着院门被人一头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踉跄着跑出来,嘴里含糊地吼着什么。他满脸血.模糊,.本看不清什么模样,最可怕的却是他的左手,被人齐腕砍断,鲜血仿佛喷泉一样,洒了一地。
太九只觉头发.都要竖起来,眼看那人朝自己这里冲过来,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尖叫出声。
那人跑到一半,身后忽然飞过来一块石头,正中后背心,他扑倒在地,嘴里含混地叫着什么,再也爬不起来。
宣四二人从院子里追出来,那陆小勇一脚踩上那人的背脊,.鲁地吼道:“叫你跑”忽然抬头见到太九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由一呆。
宣四一路奔过来,手上满是血,脸色红得不正常,衣衫凌乱,看起来就像疯了一样,只是尖叫:“杀了他把他剁成一千块”
陆小勇到底还是胆怯,有人在旁边,他便不敢了,只挠头为难道:“娘子算了吧他都这样了何况,有人”
宣四见到太九,便厉声道:“你也来了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对付这个老贼还愣着做什么他丧尽天良,对我们做了那么多恶事,你还犹豫什么”
说着她便抬脚在那人身上乱踢乱踩,状若疯癫。陆小勇终于看不下去,抬手拦住她,嘴里柔声劝慰,却换来她噼噼啪啪无数个巴掌。
太九怔了半晌,终于摇头道:“你放过他吧。”
宣四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恶狠狠地笑了起来,半天,才厉声道:“我还当你已经转.了,没想到还是个窝囊废既然这样,我的事你少管爱去哪里去哪里,否则我对你也不客气”
太九冷道:“你现在居然还有时间来这里喊打喊杀,窝囊的人不知是谁。”
宣四愣了一下,狐疑地瞪着她,半晌,方道:“什么意思有话痛快点说”
太九拨了拨头发,轻声道:“你放过他,我便告诉你。”
宣四冷笑起来:“原来还是虚晃一招少来这套,我什么没见识过”
太九摇头:“你莫要以为却夫人能护你一辈子,如今新太子马上便要册立,不管是谁当太子,我们这些人都是他的把柄,岂有活路的道理。你若聪明点,便该马上隐姓埋名,远远躲到山里去,居然还不知死活,在这里拖着。”
宣四笑了两声,道:“你也不过会拿这种大话来压我。册立太子谁告诉你马上就会册立太子更何况,我等机遇如何,还看到底是谁做太子,你休要自作聪明。自己胆子小,便赶紧夹着尾巴走吧啰嗦什么”
太九淡然道:“自作聪明的人是你。我见的人比你多,那些人的档次是怎样你也知道,我说会马上册立就是马上。再给你一个警告,申王爷与殷王爷对你的行径都有耳闻,很不满你高调行事的样子,你要是还有点脑子,自己知道怎么做。”
宣四还有些不相信,与她瞪了半天,终于还是有点心虚,于是鼻子里哼了一声,最后狠狠在姚云狄身上踢了一脚,恨道:“便宜了老贼太九,莫要让我发现你是骗我,否则我必然十倍偿还”
说完她转身便走,陆小勇急忙跟上去,凑近她大概是想说点亲热话,却被她厌恶地一巴掌抽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九吸了一口气,见姚云狄扑倒在地,鲜血把衣服都浸透了,想必也快活不成,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难过,蹲下来轻轻唤了一声:“你怎么样”
姚云狄哼了一声,浑身微微抖着,脑袋别过去,太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的鼻子被人削了大半,满脸都是血块和一道一道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太九见他这样,心中又是厌恶又是怜悯,待要替他清洗伤口,又觉得不甘,如果丢下不管,实在是做不到,只得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你、你当真什么都忘了还能说话吗”
他口中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
太九吓得惊叫一声,用力把他推开,他被推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险些掉进湖里。
“我”他喃喃说着什么,努力在地上撑着仅剩的右手,似乎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
太九皱眉看着他,半晌,还是忍不住蹲下来扶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要说什么”
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脚背上,缓缓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口中轻轻说道:“阿环阿环”
太九背后的汗毛一.一.竖了起来,他口中的那个女子果然是她的娘亲她忍不住狠道:“如今还叫她做什么不是你亲手把她杀了的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靠在她脚上,慢慢地,温柔地念着这个名字。
太九眼中一片热辣,低声道:“明明是你杀了她,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如今你的高楼大业毁于一旦,娘在天之灵见到了,必然也欣慰”
他摇了摇头,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叹息,跟着用尽全身的气力往旁边一个纵身,太九只觉眼前水花迸溅,他就这样自己跳进人工湖里去了。
水面上冒出一串气泡,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它.本不曾吞噬掉一个人。湖边还停靠着那艘乌篷小渔船,或许他和阿环曾在这里趁夜泛舟,说过绵绵情话。那时月光如银,佳人如玉,谁也想不到,这个美丽凄婉的故事最后却以这种血腥的方式收场。
他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最后的时刻,他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到底是悔还是恨会不会,想起曾经美好的点点滴滴,恨不能一切回到从前
太九呆呆地坐在湖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她那么恨他,恨他杀了自己的娘亲,恨他把姚府的孩子当作猪狗,踩着他们的骨头往上爬。要杀了他,也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如今他死了,她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与解脱。
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一个局,她被这个利用了,再被其他人利用。穆含真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从他找她的那天更早之前,他就猜到了今天的一切。可他什么也不说,骗了她。如果早知姚云狄会这样死去,她那时候或许也不会答应去见这个王爷那个王爷,她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安心享受从未有过的自由。
如果,她没有发现殷王爷书架上的那本带着批注的书;如果,她没发现穆含真的牛皮袋里有同样的书与批注,那么,或许她此刻也不会那么空虚茫然。
姚云狄利用了她,申王爷利用了她,殷王爷却与穆含真一起,狠狠地耍了她一把。
那些眉目传情的暧昧,那些彷徨若失的泪水,那些飞花那些雨水,通通都是演戏。他们联合在一起,哄她唱了好大一出戏目。
乱乱乱,一切都是乱。穆含真简直就是一场妖娆乱,她醉生梦死,失落徘徊,原来只是这样的结果。
是谁说过,各人自有缘法。她的缘法,既不是白头偕老,也不是子孙满堂,更不是南山赏菊。她只是一个粉墨登场自以为是的木偶。是的,她也不过是想得到什么,却什么也没得到,而原本,她也是什么都没有的。
什么都没有。
太九就这样带着满手的血乘车到了申王府。
王妃正在经堂念经,见到她来,便起身道:“你助我良多。我可以许你一个请求。”
太九摇了摇头,木然盘腿坐了下来,动也不动。
王妃想了想,又道:“日后,不如与我一同进.,你我姐妹二人甚是投缘,一同服侍皇上也好。”
太九还是摇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一个清净的地方,了此余生。”
王妃笑道:“妹妹何出此言,你于我夫妻二人有大恩,知恩图报乃人之常情。不许再说这种泄气话。”
太九闭上眼睛,低道:“求王妃答允太九。”
王妃细细看了她好久,终于露出一丝笑,柔声道:“也好。便依你。这几日在府上盘桓,事成之后,再具体商量此事。”
她拍了拍太九的肩膀,从腕上把常戴的那串佛珠褪下,放进她掌心,低声道:“那穆含真,若是你心上人,我可以放过他。”
太九怔忡半晌,终于还是疲惫地叹道:“不用一切凭王妃意愿便是。”
王妃笑了笑,终于转身走了,一面吩咐丫鬟:“不许让任何人来经堂这里打扰。每日三餐按时供应,不得怠慢贵客。”
丫鬟们惶恐地答应,跟着经堂的门吱呀一声,沉重地关上了。
太九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经堂顶上开了一线窗,一绺阳光直直地垂落下来,照在地上。满屋的镜子,里面无数张脸,无数个人。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含情脉脉,有的木然呆滞。
全部都是她自己,在这红尘中的百相。
她只觉心灰意冷,将那佛珠挂在手上,轻唱一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接下来的事情,她能猜到很多。
围猎大会终于开始,殷王爷必然做了周密准备,在身边安.无数自己人。
三皇子果然趁机挑衅,假借打猎失手,意图除掉申王爷。申王爷心口中箭,必然从马上摔落,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地混战。
殷王爷会在暗处观察很久,一面接近,一面派人去通报皇上。围猎大会上出现皇子自相残杀的场景,想必会震惊朝野。
等他一切部署完美,人马尽数冲杀进去,打算来个瓮中捉鳖的时候,会发现所谓的“三皇子”并不是真正的三皇子,那不过是个亲兵假扮的而已。
再然后,慌乱中,皇上被请来了。他会见到什么呢自己一个儿子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周围的守卫死伤大半,另一个儿子手里提着剑,呆在当场,周围全是不属于守卫的“守卫”那是殷王爷.在身边的亲兵。
这样的情况,就算一个人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是的,不错。殷王爷反间了她,她也反间了他一道。
大家扯平了,只不过他的赌注太大,赌上了命。
当初与他下棋,便可知他的脾.,急躁激进,他要输,也是命。
只是他若想到自己栽在一个小女子手上,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
一切都像她想的那样,皇上被此事气得大病一场,病中立申王爷为新帝,自己退位甘做太上皇。
谁也想不到短短几日,居然风云颠倒,新帝已立,其他人再多做计谋也是妄想,只得俯首称臣。
七皇子不知用了什么罪名关进天牢,连同他的所有人马部署,分布的眼线,就和上次太子废立一样,全被挖了出来。
太九不知道穆含真会不会在里面,或许,她也不想知道。
无论如何,这些人死罪难逃,再有更多的悔恨愤怒,也只有留待来生了。
这些天府里乱糟糟,自家王爷成了新皇上,府里的东西自然要大变迁,多数都迁去.里,空下这个豪宅,留给马上要册封的新王爷。
王妃来过一次,或许现在该叫她皇后,凤袍加身,气势自然比以前不同。
她来的时候,太九正在默背楞严经,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数着。就如同她第一次来到这个经堂,王妃闭目数着佛珠一样。如今她与她也颠倒了过来,当初她一身好奇天真来到这里,如今,是王妃与这里格格不入了。
新皇后带给她一封信,上面血迹斑斑,被揉的不成样子。
太九淡淡看着皇后,没说话。皇后轻道:“这是老七留给你的,行刑前要了纸墨。”
太九默然将那封血信打开,却见上面用血写了一行字:愿赌服输,输在你手上,也是不冤。
皇后道:“他被贬为草民,三天前砍了脑袋。他手下一干人也都死了。”
说完,顿了顿,又道:“包括穆含真。”
太九浑身一震,心中酸的、苦的、甜的、涩的一股脑儿全部翻涌上来,冲的她.口一阵窒闷,几乎要喘不上气。
良久,她才低声道:“他没有要说什么吗”
皇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可惜了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人,一颗大好头颅啊。”
太九怔了半晌,忽而想到他那天早上站在晨光里,金屑般的阳光洒在他睫毛上。美的简直不真实。
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委于尘土。这样一场妖娆乱,终于死在她手里了。
她唇角勾出一抹笑,眼中泪水盈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后柔声道:“如今皇上即位,正是拓展后.的时候。太九何不与我一起进.。这深.幽冷,有你一个贴心人伴在身边,也好过我一人煎熬。”
太九默默摇头,半晌,轻轻站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福,低声道:“我要告辞了。”
皇后低声道:“去何处”
“青灯古佛旁,了此残生。”
“太九何不再考虑一下”
她怔了一会,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皇后,这便转身走了。
皇后将那张纸片轻轻打开,却见上面写着八个字:狂心顿歇,歇即菩提。她愣了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轻轻在那蒲团上坐下,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
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 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 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 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 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
太九念到一半,手中佛珠忽然停下,缓缓睁开眼。
这是一间.暗狭小的屋子,只有头顶一道天窗开着缝,泄下几绺银白月光。屋中墙上挂满了镜子,一动百动。
她望着镜中千人一相,只得一张脸,苍白无力,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忽而那目中流出血水来,变成七皇子的模样,望着她只是笑,半晌,又开口道:“愿赌服输,太九,输给你真是不冤啊”
她猛然捏紧手中的佛珠,镜中的人犹如水中的倒影,渐渐消失了。
过得一会,忽又变作姚云狄,目光拳拳,柔声唤她:“阿环,阿环”
她闭上眼,心中犹如擂鼓一般,背后全是冷汗。镜中景象一变再变,一会是芳菲哭泣的样子,一会变成太八与万景嬉笑缠绵,最后那些场景渐渐模糊,变成了一扇窗户。
晨光泄露下来,那人穿着斑斓的袍子,静静矗立。日光如金,把他发上眉上画成淡淡的金色。他睫毛微颤,回头对她嫣然一笑,柔声道:“傻孩子,别这样看着我。”
她心中有千万种感慨,手指微颤,想去触.他的轮廓。
手碰到上面,他却像日光一样,轻轻散了开来,再也没一点痕迹。
太九喉中一苦,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猛然睁开眼,才发觉又是南柯一梦。
她满身冷汗,慢慢从蒲团上坐了起来。镜中千百个人也坐了起来,惨白的脸色,陪着她一起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月光从头顶的天窗上流淌下来,一室皆明。
她狂乱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手里的念珠正要数到一百零八,忽然噌地一声断了开来,念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她急忙去捡,才捡了不到五颗,只听门上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太九不由一呆,她如今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每日只在这间屋子里静坐念佛,从来也没人找过她,这次是谁
她起身,走过去慢慢把门打开。
门外是空荡荡的山林,只有一地银色月光。月光下,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她不知此刻是梦是真,弯腰将那布包拾起,轻轻打开,里面却是一张半红半碧的面具。
太九心中猛然一紧,忽听旁边有人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此温柔妩媚,简直像在说世上最甜美的情话。
她又惊又骇,忍不住回头望去。
一时间,只觉身在梦里,手里的面具再也抓不住,轻轻的掉在了地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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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乱(新版) 番外:甲午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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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火烧一般的晚霞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给遮挡了。那风从四面八方吹起,没头没脸砸将上来,叫人没地方躲。
看门的两个小厮缩手缩脚换了灯笼,看着明黄的穗子随风乱飘,一面叹道:“看这情形是要下雪了。二爷应该还在路上吧,也不知冻成什么样。”
“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吗这都挨晚了,可别又拖到三更半夜吧”一人抱怨道,把手缩进袖筒里,冻得直哆嗦。
旁边那人连忙对他使个眼色,“乱啰嗦什么教别人听见还想不想在府里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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