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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不知是根本不介意或是没心思介意,姬丹面不改色地开口:“你先下去吧。阿政那里若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告知于我。”
“是。”随着眼前人影一晃,荆轲早已出了屋子。
青莞突然像个小老头似的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继续磨墨。
夜空低垂,皓月始出。
尽职尽责的暗卫在房檐上静默伫立,黑夜与黑影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缓缓摊开右手布满层层厚茧的掌心,那里,就在刚刚还握着那人的手腕。
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未完全褪去……
今夜不知为何,思绪万千,压都压不住。
荆轲转而坐在房顶,抱着剑,抬眼望着夜空中的皎皎明月,像一只寒夜下孤行的狼。
明月寄相思……可笑的是,他这样的人何来相思惦念之人?
寝房内,青莞已经铺上了被子,转头正要叫姬丹早些歇息,却见姬丹望向窗外的月光,自言自语:“荆轲夜晚就睡在屋檐上吗?”
青莞不知她何来此问,便脱口而出:“暗卫值守一般不分白天夜晚,若情况紧急,一连几夜不眠不休都是正常的。”
姬丹一愣:“那长此以往,身体如何受得住?”
“或许可以瞅个机会小憩一会儿,想美美地睡上一整夜是不可能的……”青莞说完,低头将被角的褶皱按平,“好了,我帮殿下更衣吧!”
姬丹默默站在自己的卧榻前,任由青莞替她更衣,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
也只是小憩片刻……
她并非不知暗卫的职责范围,却没想过竟是如此辛苦。
荆轲,黄金台第一暗卫,亦是她这个少主的贴身护卫。
他的每一天也和其他的暗卫一样,或十二个时辰站在屋顶俯瞰下面的情况,或隐匿在附近的树影里暗自观察着周遭,或大雨滂沱中依然专注地看着她窗前跳跃的点点烛火……
不知此刻的荆轲,是否也和她一样正眺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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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我哪天才存在?”的地雷!





暴君攻略 物是人非
赵姬足足昏迷了五天五夜, 嬴政也在榻边守了她五天五夜。
连日的罢朝, 朝堂内外议论与猜测之声渐起,然而嬴政未去理睬, 对他而言,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自己母后的性命安危更重要。最后还是在樊於期三番五次的力谏下,才勉强见了几位重臣, 交代了一些朝政事务, 算是暂时安定了人心。
上朝还可以拖几天, 但政务是一刻也不能拖, 尤其是现在大权更迭后不久, 更是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嬴政便早早处理政事, 一处理完就往德仪宫赶,一连好几天都不眠不休。
今日也是天不亮就起来批阅奏章,不论樊於期怎样劝他休息也不听。樊於期摇头叹息, 正打算唤宫人给嬴政沏一杯参茶时, 夏无且匆忙进殿禀报:“王上, 太后醒了。”
区区几个字让嬴政猛地抬头,凤眸亮得出奇:“你说什么?!”
夏无且重复道:”太后已经醒过来了。”
嬴政顿时喜出望外, 扔下手里的笔便站起身:“快!随寡人去德仪宫……”
嬴政一路上几乎是小跑, 夏无且和樊於期紧随其后。
到了德仪宫,嬴政一进门便看见宫女们已将赵姬扶着坐在榻边,腰后垫着软枕, 身上还披着薄被。
此时夏无且开口道:“太后的伤口并不深, 只要及时止血便无大碍。臣看太后也躺了四五日了, 所以叫宫女们扶起坐一会儿,松松筋骨。”
嬴政半蹲下,轻轻握住赵姬的双手,声音尽可能柔和地唤了句:“母后?”
赵姬像是没听见他的轻唤一般,目光仍直直望着前方。
嬴政又唤了她几声,赵姬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嬴政忍不住转过头问夏无且:“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人是醒过来了,可为何看上去神思游离,眼神呆滞?”
夏无且叹息,颇为无奈:”王上的剑虽刺得不深,但还是伤及了太后的心脉,再加上之前丧子之痛的刺激纵然臣和众位侍医全力医治,可太后的神智怕也难以恢复如前了。”
说完,夏无且双膝跪地,低头一拜:“臣医术不,请王上责罚。”
嬴政哪里顾得上责罚他人,刚刚那番话如五雷轰顶,一时间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看痴傻的太后又看看跪地请罪的夏无且,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是说,母后得了失心疯?”
夏无且不忍地点点头:“正是。此病乃是心病,虽无法根治,可臣听闻只要有亲人时常陪伴,多说说过去美好的事情,是可以改善病情的。”
以前美好的事情?
嬴政暗暗思忖,蓦然眼前一亮:“霜儿,母后很久以前做的那些布偶还在吗?”
“回王上的话,太后所有的东西一直保存着。夏侍医刚才就吩咐过,奴婢已经找出来了,现在就拿给王上。”霜儿说着便去了内室,不一会儿一手拿了一只小布偶过来。
嬴政接过布偶,瞬间便勾起了儿时的回忆。于是,他将这两只布偶递到赵姬面前,轻声道:“母后,还记得吗?这是政儿六岁那年你给儿臣准备的生辰礼物,当时家里穷,母后便替别人缝制衣裳来贴补家用,这布偶便是你用裁剪下来的边角料给政儿做的……”
赵姬果然起了反应,一把从嬴政手里抢过布偶,紧紧护在怀里,嘴里喃喃着:“心儿、念儿不怕,母后在!我们不怕不怕……”
嬴政难掩内心的欣喜,母后还记得吕心和吕念,那么她也一定记得自己,她并不是完全疯癫!
“母后,你看看我……我是政儿啊……”
赵姬的眼眸微微抬了抬,疑惑地盯着面前的嬴政,眼瞳里好似一池秋水般澄澈无邪:“政儿是谁呀?”
此话一出,德仪宫内顿时鸦雀无声。
她不记得我了。她真的不要政儿了。
她什么都记得,唯独将我彻底从她的记忆中抹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嬴政却再无从前与母后争吵时那般不忿、不满甚至怨恨,他的内心此刻只剩下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一切恰似冰冷至极的潮水,席卷他的全身,漫过头顶,将他拖入黑暗无垠的深渊……
嬴政颓然地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殿外,一步一蹒跚,边走边道:“太后私通嫪毐,匿生两子,于国有失。即日起软禁于德仪宫,寡人与之永不相见。凡有为太后进言者——杀。”
走出殿门,室外,阳光绚烂又迷离。
嬴政不禁眯了眯眼睛,忽而一阵心悸,他的身形晃了一下,紧接着两眼一黑,一脚踏空……
·
嬴政从殿门台阶处跌下的一幕吓坏了众人,当时也多亏樊於期候在殿外,一干内侍与宫女六神无主地大呼“来人”“传医丞”之际,他早已冲进殿内叫来了夏无且。
嬴政摔到的是头部,由于在高处跌落,整个人头着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按理说伤得不轻,不料嬴政没一会儿就自行醒来,而且十分清醒,说话、动作以及反应力也与平常并无不同。
既然王上自己醒了,想必应无大碍,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纷纷感慨王上天命所归,自有上天护佑。
然而夏无且仍忧心忡忡,嬴政看上去无碍,并不表示他真的没事。恰恰相反,这一跌实则相当严重,在颅内已形成一块淤血。
夏无且并未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樊於期,只告诉了嬴政一人。
淤血暂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剧,也就是说,日后头痛会一直伴随且不断折磨着嬴政的身体……以他目前的医术无法做到消除颅内的血块,因此只能先开几副活血散淤的汤药,再从长计议。
经过了赵姬疯癫一事之后,嬴政像是彻底沉沦了一般,整日只在甘泉宫内饮酒,常常饮得大醉,甚至好几次醉后索性睡在了地板上。
宫人们不敢劝他,然而并不代表别人不敢。
嬴政近来颓丧昏聩的表现已经招至诸多朝臣的不满,加上他对于太后一事的处理方式实在太过狠心,丝毫不顾及人伦亲情,为此好几个臣子联合起来,一同前往甘泉宫打算劝谏嬴政,并为太后之事进言。
岂料还没到目的地,一行人就被樊於期堵在殿门外:“王上宿醉未醒,诸位大人不便入内,请回吧。”
一听对方说嬴政又喝醉了,一位上了年纪,两鬓花白的官员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王上既然还没醒,那老臣就进去把他喊醒!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今日谁也不许拦着老臣给王上谏言!”
一行人说着就要强行进殿,樊於期急忙拦在殿门口,拱手道:“王上正在气头上,诸位大人这个时候闯进去,王上必定龙颜大怒,到时只怕会有杀身之祸啊!”
樊於期的好意劝说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给他自己招来了无端指责。
“古人云‘文死谏武死战’,我等食君之禄,君王言行有失自当行劝谏之责,怎能贪生怕死呢?”
“我们可不能跟樊大人比。樊大人自小跟随王上,王上对您自然是另眼相看。”
“说的没错!樊大人对王上的喜好习惯可谓是无一不知,如此忠心耿耿,当然不会触怒王上了!”
见不到嬴政,几人便有意无意将气撒在了樊於期身上,一个个对他冷嘲热讽。
“诸位大人如何嘲讽在下并不要紧,但在下确实真心希望诸位能冷静一下。各位大人皆是朝廷栋梁,大秦未来的江山社稷还需要各位,在下恳请诸位切不可意气用事。若各位大人不听在下劝告,仍执意触怒王上,后果……”
樊於期的话尚未讲完,便被刚才第一个开口的老臣不耐烦地打断:“后果不用你承担!给我起开!”
樊於期还想再试着说服他们,毕竟他深知嬴政的脾性,这几人要是进了殿,便真的有去无回了。
然而朝臣们硬是把他推开,怒气冲冲地进了甘泉宫。
嬴政倒是醒了,披了件中衣仍然在自斟自饮,外袍也不穿发冠也不戴,几人朝他行礼他亦不理不睬。
君王一声不吭,臣子们只好先开口:“王上,臣等是为太后一事前来……”
“寡人已经下诏,凡为太后进言者,杀。诸位爱卿可是不知此事?”嬴政撂下酒樽,微微抬眼。
“臣等并非不知,然太后乃是王上生母,王上实不该……”
嬴政抬手打断他们的话:“寡人明白了。来人——”
下一刻,樊於期带着一众甲兵进殿。
嬴政直接下令:“拖下去,斩首示众。”
“王上……”尽管对这样的结果有心理准备,可樊於期终不忍心执行这个命令,看看嬴政,又看向那几位朝臣,进退两难。
他多么希望嬴政能够回成命,或是那几位进言的朝臣先服个软。
然而事与愿违,嬴政转而目光阴沉地看着他:“樊卫尉想违抗王命吗?”
“臣,不敢……”樊於期知道此时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只得听令对甲兵一挥手,“带下去。”
那几人万万没想到嬴政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们便行生杀大权,一个个被拖出殿门之际仍不忘破口大骂:“嬴政,你杀弟囚母,悖逆人伦,秦国终有一天会毁在你这个暴君手里!”




暴君攻略 伤痕累累
那几个朝臣被处决后,非但没有让群臣心生畏惧, 从而打消为太后进言的念头, 反倒招致了更多的愤慨之声。
臣工们前仆后继, 嬴政也我行我素,将“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甘泉宫外隔三差五就有朝臣前来质问,他们的结果和之前那几位一样, 皆以削首示众而告终。
樊於期此时亦慌了,若是再继续任由情况愈演愈烈下去, 朝局迟早有一天会失控。
必须找个人, 且在嬴政心目中有份量的人,方能劝得了他……
樊於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姬丹,可再一考虑便觉不妥, 嬴政之举虽源自于这段时间连番的变故和打击, 然毕竟牵连到了朝堂, 无论如何也不可让一个外邦质子涉及进来。
思虑良久, 他只好决定去找王翦。
王翦自秦楚边境归来之后,便交了兵权一直待在家中, 天天养花种草,偶尔出门去集市上逛一逛, 前不久朝堂翻天覆地的变化丝毫未曾影响他的清闲惬意,樊於期的登门也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樊大人自从任了卫尉一职, 更是光采照人!来, 尝尝老夫亲手煮的茶……”王翦一见到樊於期便拉着人到院子里品茗赏花, 樊於期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他插科打诨过去。
结果喝了一上午的茶后, 樊於期终于恍然大悟——王翦根本就不想管这事。
悻悻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樊於期心里一个劲埋怨自己笨。
王翦一贯处事圆滑,这种时候他肯定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又怎会愿意冒着风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现在王翦不愿出头,其他的人出不了头,百般无奈之下樊於期只得转道前往阿房宫。
他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但愿那人能够劝得住王上
樊於期一说完嬴政的近况,姬丹便急了:“阿政摔下了台阶?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事到如今,你还在提防我吗?!”
青莞瞅瞅两人,自觉地选择了沉默。
樊於期一言不发,他确实没什么可辩驳的,一直以来……确切地说应是从始至终,他从没有对姬丹卸下过提防之心。
深吸了一口气,姬丹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缓和了语气:“阿政的身体目前究竟怎样?我要听实话……”
“除了身上几处擦伤以及头上的淤肿,其它都没有大碍。可问题是都三四日过去了,医丞煎的汤药他碰都不碰,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喝闷酒。”到了这一步,樊於期只能如实告知。
“不服药怎么行?”姬丹立刻拿起自己的披风系上,转身对樊於期说道,“我去看看他。”
·
嬴政一觉睡醒,便觉口干舌燥,艰难地坐起身,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樽,唤道:“来人,再给寡人上一壶酒来!”
话音刚落,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嬴政不得不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以减轻痛感。
房门被推开,耳畔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嬴政微微睁开双眸,面前一抹白衣亮眼。
姬丹俯身,将一碗温度适宜的汤药放在他的手边,说了句“该喝药了”,然后动手一点点整理那些凌乱的酒具。
“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愿意来看我……”半晌,嬴政终于打破了沉默。
对方一开口,姬丹拾酒具的动作不由得一停:“我为何不愿来看你?还是说,你不愿意我来这里看你?”
“不,我只是没想到……”嬴政立马否认。
姬丹的到来的确出乎他的预料,而私心里他也确实不想让对方看见此时的自己,如此颓丧无能的自己。
姬丹将一切拾好,抬头一看那碗药没动,眉头不禁微蹙:“这是夏无且特意为你煎的药,可以提神醒脑,缓解疼痛。你头上本来就有伤,这几天又饮酒无度,想必头痛得厉害,快趁热喝了吧。”
嬴政端起那碗冒着徐徐热气的汤药,药材混杂在一起熬出的浓浓苦味扑面而来,直冲脑门……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还是酒好啊,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着,他一口气将汤药喝完,其间眉头都不皱一下。
姬丹知道他心里的苦,正因心太苦,所以再苦涩的药都不觉得苦了。
想到这,内心不由得一阵酸楚:“阿政,你别这样……”
“你是在说我么?”嬴政放下空碗,面无表情地看着姬丹,“我是谁?嬴政?不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忽而又摇摇头,唇角泛出一丝苦笑:“好像应该是吕政呵,我自己都糊涂了!”
姬丹猛然间一把抓住嬴政的手腕,使劲拉着对方站起,强行将他推到铜镜前:“你给我清醒一点!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你为何要执着于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是你,为何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他们如何看待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是姬丹第一次对嬴政发脾气,也是第一次直言告诉对方——无论你是谁,有着怎样的出身,我都不在意,也希望你不要去在意。
嬴政看着镜子里那个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因饮酒而脸庞微微浮肿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会明白的。”
有些事情未曾亲历,便不会有真正的体会。
樊於期也好,甚至丹儿也好,即使是他们也无法明白他此刻的感受。
“阿政,看着我的眼睛……”姬丹略踮起足,扳过嬴政的肩膀与自己四目相对,接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心里的彷徨、无措和悲伤我都感同身受,那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我也有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就像小时候那样。阿政不是说过吗,有任何不开心的事都会告诉小鸡蛋。”
小时候?
嬴政怔住,幽深的眼眸微微睁大,不知是否是姬丹的错觉,对方的眸里似有一抹微光闪过。
“不是我干的……”嬴政的唇嗫嚅着,像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中箭而死,不是我杀的……可母后不相信。”
“她故意激怒我,然后撞向我的剑,就是想让她自己死在我的手里,让我背上弑母的骂名……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过要去伤害她……”
“但是她呢?她却从未把我当作她的孩子,甚至连疯了都不肯看我一眼……”
姬丹震惊了……
原来那天,德仪宫内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阿政当时一定绝望透了吧?
再强悍的人也是有极限的,嬴政的神情愈渐激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姬丹意识到他的情绪又要失控,情急之下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不会的!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不会不要你……”
“那你说,为何母后什么都记得,却唯独忘了我?”
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迷茫与彷徨,看到这般脆弱的嬴政,姬丹心痛得无以复加。
“有时候越是牵挂和在乎一个人,就越痛苦。一旦忘却,也就不会牵挂不会痛。太后忘了你,对她来说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为了至爱之人而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甘愿成为爱与阴谋的牺牲品,这样一个女人,很难用“对”与“错”、“好”与“坏”来形容。
然而,嬴政的生命、温暖、心结和伤痛皆是来自于这个女人……
“真的吗?母后因为太在乎我,所以才会活得那么痛苦吗?”嬴政喃喃自语,目光却未从姬丹的脸庞移开。
他在等待一个回答,这个答案只有她才会告诉自己。
“也不全是,但她无疑是在意你的,因为在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里,她也不曾放开你的手。”
一句话,一瞬间,记忆的洪流回溯最初。
透过层层迷雾,嬴政视线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可见……
山坡下,田埂旁,一位美貌端庄的妇人左手提着个篮子,右手牵着一个孩子穿过田野,来到一棵枣树下。
母子俩开始打枣,不一会儿便获颇丰。
妇人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最大最红的枣给孩子。
孩子咬了一口,枣肉沁人心脾的甜让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里的枣儿递到母亲嘴边。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也咬了一口。
母子两人望着对方,都笑了。
风轻轻吹动,麦浪此起彼伏。
阳光柔和,岁月静好……
姬丹从甘泉宫出来时已接近日落,迎面见一儒生模样的年轻人朝她走来。
那儒生远远看到姬丹,便一拱手:“齐人茅焦,见过燕太子丹殿下。在下一直仰慕阁下的贤名,今日有幸得见,着实出乎意料。”
姬丹亦回以一礼,微笑道:“哦?不知哪里出乎阁下的意料?”
“燕人多高大魁梧,在下想象中的燕太子丹是一位身躯伟岸,气宇轩昂的男子。今日一见,方知凡事不可全凭经验论断。”茅焦的言辞不算含蓄,意思也很明显——姬丹的外表完全颠覆了他对燕国人,尤其是燕国男人的印象和认知。
不过么,要是对方知道面前这位燕国太子真正的性别,恐怕连话都说不出半句了吧。
姬丹暗暗打量茅焦,对方目光清澈透亮,态度不卑不亢,言谈举止得体之余又透出几分真性情,也许与那些虚与委蛇者打交道多了,她对于面前这位年轻儒生印象不错。
想到茅焦这时候出现在甘泉宫外,姬丹不禁多问了句:“阁下是来面见秦王的?”
“正是!”茅焦回答道,“在下专程前来为太后之事向王上请愿,希望王上能回成命。”
“你难道不知为此事力谏的人都被秦王斩首了吗?在你之前,已有二十七位大臣为此丢了性命……”姬丹不知道眼前这个名叫“茅焦”的青年是真的不惧死亡,或者只不过是抱以侥幸的念头,想搏个青史留名。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不愿阿政的手上再徒增无谓的人命。
茅焦闻言,淡淡一笑,如清风朗月:“我是个孤儿,又尚未娶妻生子,若为此掉了脑袋也没什么;若于一死,王上则势必听从了我的进言。很多事情,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成为第二十八名死谏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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