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自己,又或是阿政?
可那时, 她分明离阿政更近一些……
难不成白长使发现阿政正在调查吹笛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弑君?!
夏无且的话打断了姬丹的思绪:“臣斗胆, ‘蜀山小青龙’这种毒物怎会莫名出现在筵席上?敢问王上, 席间是否有人做过一些刻意之举……比如演奏乐器?”
嬴政淡淡地望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是她自己要求吹笛献艺的,筵席上也只有她一人吹奏过乐器。”
“太医令的意思是, 白长使的笛声引来了毒蛇?”苦夏直愣愣地看着夏无且, 面色煞白, 明显刚才发生的种种把她吓得不轻。
夏无且垂眸:“臣以为应是如此。臣曾听闻有一种秘术, 以笛声为引, 可控蛇群……”
他特意将“巴蜀”二字略去, 暗含的心思不言而明。
“你怀疑白长使驭蛇杀人,结果技艺不到家,反倒让蛇把自己给咬死了?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宫妃。
夏无且颔首道:“按常理推度,确实可能性不大。然而蛇纵有灵性,毕竟不是人,若遇到什么刺激而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也是有的。臣斗胆再问,此前是否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那毒物?”
“当时殿内大乱,寡人拔剑自卫,除此之外并未做什么。”
嬴政说完,姬丹恍然大悟:“会不会是剑的光芒引得蛇凶性大发?”
这么一分析,她忽然就领悟过来——其实不一定是光亮,声音也可以!
那个时候除了阿政亮剑发出的铮响、众人惊慌失措时的大呼小叫,还有……想起那若隐若现的叩击声,姬丹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岔,只好先憋在心里,按兵不动。
夏无且闻言,眉头略微舒展:“那就对了,应该是与外界的刺激有关,十有八九是王上拔剑时的光和发出的声响激起了蛇的凶性。”
出了人命,十八公子的满月宴自是办不下去了。
众妃各自回宫,好生休息压惊。
至于白长使一事的善后,面对苦夏询问的目光,嬴政面色有些不愉:“这不是什么光的事,先压几日,到时候就说突发急症,剩下的便交给你和心兰看着办,总之不要闹得沸沸扬扬就好……”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面前二人:“你们俩做事,寡人放心。”
杜心兰与苦夏叩别嬴政后,双双离开了阿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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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上,杜心兰与回程的夏无且刚巧遇见,两人遂同行。
看了一眼被杜心兰搂在怀里、魂不守舍的公子高,夏无且料定其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想想也是,大人在那种情况下尚且慌不择路,何况小孩子。
“回去给他喂点安神汤,这几天多陪陪孩子,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和今晚有关的……”
话音未落,杜心兰蓦然偏头对他道了声谢。
“谢我作甚?”
“谢谢你今日维护了我……毕竟,若是你提及那是来自巴蜀的秘术,我必定首当其冲成为怀疑的对象。”
夏无且一怔,片刻后摇摇头道:“我只是照实回禀罢了。虽然此前我疑心于你,可今晚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此事与你无关。之前错怪了你,是我不对。”
杜心兰牵着儿子的手紧了紧,却未发一言。
思及白长使的死状,夏无且不感到脊背发凉:“没想到后宫中的争斗竟也如此丧心病狂……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师妹你虽自小聪慧,日后也须格外当心。”
“好了,我晓得了!你真够啰嗦的!”杜心兰没好气地打断,只因对方越那么说,她的心里越不是滋味。
夏无且讪讪地住了口,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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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乱如麻地回到了兰舍,丁香在居室内掌着灯,看到人回来,立马迫不及待迎上前:“如何?”
杜心兰微微点了点头,拿出之前趁乱从扶苏身上偷来的香囊,她便心里有了数。
待公子高睡熟,丁香起身来到外室时,但见杜心兰独坐窗前,手边摆着个玉樽,室内弥漫着一股酒香。
身为一名医者,杜心兰自是知道如何保养身体,是以平常极少沾酒,只有在心情格外苦闷、难以排解的时候,才会小酌两杯。
丁香知她今夜定是心绪难平,也并未劝阻,只絮絮道:“公子真的是吓坏了,往常都软磨硬泡好久,非得缠着您讲故事才肯睡觉的,今天居然一个人不声不响就睡了……要奴婢说,良人今天实不该将公子带去,那种情况下,大人尚且自顾不暇,何况孩子?!”
杜心兰将盆栽放回窗台,接过丁香递来的银盆和布巾,一面净手一面喃喃开口:“你以为我想?这次满月宴乃是王上亲自着人操办,各宫后妃只要孩子稍大点儿的都带上了,若我不把高儿带去,难惹人怀疑。”
“良人别怪奴婢多嘴,要是您当初未曾贸然对阿房宫那位出手相救,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当初?!”杜心兰听闻此话,不禁冷笑,“你怎么不问坐拥佳丽无数的王上,当初为何突然间宠幸了我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医?为何在长公子扶苏出生之后,又忽然对我失了兴趣?常言道‘自古君王多薄情’,可咱们这位王上啊,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痴情种、痴心人。他的真情和真心只给了一人,至于剩下的…端华夫人也好,我也好,又或是其他后妃,都不过是制衡彼此的棋子……我们,都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丁香沉默良久,终是不忍看她这般颓唐模样,遂出言劝慰:“良人何苦自寻烦恼,只要您和公子好好的……”
丁香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杜心兰将杯中残酒仰头饮尽,“啪——”一声将酒杯重重一放:“好好的?难道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吗?难道我就不想带着高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你当真觉得我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当作一切从未发生吗?!”
“良人慎言!”丁香赶紧指了指门窗,提醒杜心兰当心隔墙有耳,言语间又按住对方欲为自己再添酒的右手,“您不能再喝了……”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虽说杜心兰酒量不怎么样,两三杯下肚便开始脸颊发红、目光迷离,然而心里却仍是一片清明。
不由自主忆起在山中学艺的那些年,那些日子亦是她最开心自在的时光;她又回想起学成出山时师父的谆谆教诲,想起临行前他们师兄妹三人对着浩瀚星空许下的愿望,而今,师兄和寒若师姐都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只有她自己,在岁月的洪流中被裹挟着,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若有一天到了九泉之下,恐怕师父他老人家都不愿认她这个徒弟了吧。
是啊,身为医者,非但不救死扶伤,反倒去伤人害人……师父他老人家一生爱憎分明,又怎会原谅这般不堪的她呢?
“别想太多。那白长使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仗着自己出身将门,时常欺负那些家世不及她的宫妃……良人莫不是忘了,您怀公子高的时候,她还偷偷扎小人诅咒过您呢!再说了,良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谁让她那么迫不及待在王上面前献殷勤,奴婢觉得她是自找的,死有余辜!”见杜心兰神思迷惘,目露哀伤之色,丁香心里亦不好受,只好低声劝解几句,希望对方别给自己太多负担。
死有余辜么?
杜心兰内心惶然……那自己又真的全然无辜?
从当年遵从嬴政的命令,代替师兄夏无且配了那一碗为端华夫人准备的落胎药时开始,她的命运她的人生便已经偏离了轨道,偏得越来越远,不再受控……而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踏着一地的鲜血淋漓继续将错就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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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且和宫中的仵者先后查验过现场之后,白长使的尸体便被抬离了阿房宫。
众人走的走散的散,殿内徒留一片狼藉。
确认过孩子睡熟且一时半会不会醒,姬丹又赶回了大殿,只见阿胡指挥着所有宫人进行洒扫,并按照太医令的吩咐在边边角角处撒上雄黄。
看到姬丹来了,阿胡连忙迎了上去:“这么晚了,贵人怎么不去陪着小公子?这里交给奴婢们就好。”
“他睡了,我过来看看。”姬丹说完,忽然“咦”了一声,紧接着来到台阶处蹲下。
这一处正好是之前白长使躺倒的位置,姬丹盯着脚边的地面足足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
阿胡急忙拦住她:“贵人莫碰,这儿毕竟刚刚死过人,晦气。”
“无妨,我从不在意这些……”姬丹的手掌缓缓抚过那一小片地面,抬手时发现掌上沾了些许粉末,心下奇怪,“阿胡你看,今日阿房宫举办满月宴,正殿因着要大摆宴席更是打扫得一丝不苟,怎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落了灰?”
“兴许是从外面带进来的灰尘沙土……”
阿房宫地处较为偏远,与其他宫妃的居所并不在一处,她们到这儿来无论徒步或是乘坐轿辇,都得走一段不短的路,衣服鞋子上难沾上尘土。
姬丹将那粉末放于鼻下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显然不是什么灰尘,倒像极了女子常用的香粉。
可胭脂水粉都是涂在脸上的,后宫里的女子个个于打扮,谁会笨手笨脚到把脂粉弄得衣裙上都是?!
而且,姬丹隐隐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然而究竟是在哪里闻过,她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暴君攻略 拨云见日
满月宴上的变故引发了不小恐慌, 宫妃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许久都回不过神。
当然, 在这些深宫贵妇有限的视野里,所有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无一例外都能用“争宠”来解释。为了恩宠, 可以因妒生恨,径自对旁人痛下杀手;为了报复,可以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死活……
由于白长使平日里就欺软怕硬, 讨人嫌得很, 贵妇们一番感慨喟叹之后,遂一拍大腿, 达成一致——死得好!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对于白长使的死,姬丹越往深了想越觉得疑点颇多,她已将那不知名的粉状物交由夏无且查验,然而由于集到的粉末太少, 夏无且没验出个所以然来,只估测出大约是几种植物的混合物, 并无毒性。
“找到了!贵人想要的花样都在这里了!”
思绪被阿胡兴冲冲的语气打断, 姬丹手上拿着样品瞧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命地摇摇头:“唉, 都不适合我……”
自从十八公子出生, 从里到外穿的衣服包的被子都由阿胡一手裁制, 当然, 就姬丹那三脚猫还不如的手艺也没人指望她什么。
可是姬丹自觉有愧, 作为娘亲, 孩子的件件东西总不能都让别人去做吧。
思来想去,她决定亲手为孩子缝制一顶帽子……对,这个相对做衣服来说,应该容易些。
然而就在阿胡将几只婴儿帽的样品翻找出来后,姬丹才恍然意识到——看似小小一顶帽子,对她而言同样是个不小的挑战。
“有没有更简单点的花样?”
阿胡为难:“这几种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她不好说若实在觉得难,不如就先做几个光秃秃的缎面,其余交给她来,反正最后仍算贵人做的便是。
姬丹正丧气之际,忽然脑海内灵光闪现:“对了,我记得心兰姐有一块手帕上绣了只食铁兽,可爱别致得很,而且花样也不难。”
“那奴婢马上就去找杜良人借。”阿胡说完,遂动身前往兰舍。
杜心兰听闻后,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丝帕给了阿胡。
姬丹取出针线盒,然后对着丝帕的纹样一绣就是一下午,总算勉强打了个底,又对比了一下针脚,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有点进步的——以前连针脚的粗细优劣都分辨不出来,现在起码能看出自己的针脚多么差劲,多么不忍直视。
好在那食铁兽颜色黑白分明,造型简单实用……姬丹仔细端详着丝帕上致的绣工,十分羡慕杜心兰的心灵手巧。
等等,这针脚……她猛然忆起几个月前与扶苏在冷宫附近的深塘边偶然拾得了一个香囊,那时虽光线昏暗,加之香囊已然陈旧破损,辨不出上面的纹样,但那些针脚她还是依稀记得的。
那针线手法和这丝帕上的绣工如出一辙,难道说那只香囊…也是心兰姐的?
扶苏为何会遭到蛇群的追逐?
满月宴上为何突然惊现毒蛇?
那毒物为何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白长使的身上?
那只香囊最后恰巧被扶苏拿走,而白长使的衣服上则莫名沾上了不知名的“香粉”……
想到这,姬丹脑子里不由得“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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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找我可有什么事?我待会有晚课,新来的夫子可严厉了……”扶苏来不及用晚膳便被姬丹悄悄约了出来,其实他也很想念对方,毕竟两人有好些日子没单独见面说话了。
“有事,急事!”姬丹知道如今见上一面不容易,于是长话短说,“我就问几个问题,上次我们捡到的香囊还在你那里吗?就是在冷宫外荷塘边捡的那个……”
“那个香囊啊……唉,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
扶苏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有点可惜道:“其实我挺喜欢那香囊的,主要是香味很特别很好闻,当时拿回去之后我便把里面的香包取了出来,让弦月姑姑重新缝制了一个小袋子,此后便一直戴在身上。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找不到了……”
“那,原来的缎面呢?”姬丹急忙问道。
“早扔了啊!”扶苏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原先的袋子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谁会留着呀。”
姬丹心知从这一点入手已然不可能,便换了个问题:“那你可还记得香囊是什么时候丢的?”
既然扶苏很喜欢,又一直随身佩戴,怎么会无缘无故丢了呢?况且这孩子一向做事井井有条,不像是个丢三落四的人。
扶苏歪着脑袋努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真想不起来了,我只大约记得弟弟的满月礼前还在的……嗯,应该没有记错。那天母妃正好为我做了一套新衣,身上的配饰是弦月姑姑一件一件为我戴上的,香囊也是她亲手为我系在腰封上的……”
姬丹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下意识地按住他的双肩:“真的?你再好好想想,满月礼那天你真的戴了那个香囊?”
“是啊,本来我也没留意,现在经先生这么一提,回想起来还真是……我回去之后就发现找不到了,对了,会不会是不小心落在了先生您那里?”扶苏的肩膀被按捏得有些疼,相比这个,更令他奇怪的是为何对方忽然提及那个香囊。
难不成,那玩意儿有什么玄机吗?
那时场面大乱,人仰马翻,混乱中弄丢一样小小的配饰倒也正常,可事后阿胡她们将殿前午后仔仔细细打扫了不止一遍,并未拾到任何东西,也就是说扶苏的香囊并非在阿房宫弄丢的。
“席间大乱之际,是谁在你身边?”如同拨云见日,略微在脑海中理了下思路,姬丹感觉自己不再像是雾里看花,一切亦渐渐变得清晰。
“当然是母妃啊!”扶苏陷入回忆中,“其实母妃最怕蛇了,我能感觉到她手脚都在打颤,但仍然紧紧抱着我往外跑。所幸有杜良人从旁帮忙……”
心兰姐?!
宛若重重迷雾的屏障被撕开一道口子,真相随之触手可及……
“当时黑灯瞎火的,大家都跌跌撞撞、自顾不暇。杜良人一手抱着二弟,还腾出一只手搀扶母妃,看上去倒是镇定得很。不过我听说她少时行医,游历四方,胆子想来应是比寻常人大些。”
姬丹心如擂鼓,不敢置信,扶苏接下来那些话她也根本没什么心思再听下去。
照扶苏的说法,若香囊一直挂在他的身上,那么唯一有机会拿走的只有心兰姐……
筵席上突然出现的毒蛇、冷宫里袭击扶苏的蛇群、还有多年前那些无端坠入荷塘溺死的亡魂,这一切的一切,当真都是心兰姐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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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丹回到阿房宫时,阿胡刚准备好晚膳,一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忧心忡忡:“贵人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这么差……要不,奴婢请太医令或者寒女医过来瞧瞧?”
阿胡的话提醒了姬丹,她从恍惚中回过神,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摆了摆手:“无事……”话音未落,又想起了什么,遂抬眸道:“你去问寒若借几册与蛇毒有关的医书过来,要快。”
尽管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间对医书感兴趣了,不过阿胡还是照做,不一会儿工夫就将姬丹要的书籍统统带了来。
关于解毒制毒属于医术中的旁门左道,更是被正统医家所不齿,是以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典籍少之又少,阿胡从寒若那里只借到了两卷书简。
姬丹此时也没什么心情用晚膳了,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阿胡只好让人把饭菜先撤了,然后守在房门外,以姬丹什么时候觉得饿了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她。
尽管这一类的医书很少,但是寒若给的两卷书所记录的内容详尽全面,姬丹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其中一卷的字里行间发现了有关蜀山小青龙的记载。
“巴蜀烟瘴之地,草木林深,人迹罕至。蜀地之龙,遍身翠碧如翡,头似烙铁,毒烈可致幻。蜀人善巫蛊,亦避之。以声为引,可控。惠文王时,司马错伐蜀,败于龙阵,后错灭蜀,曾以此为奇,遂引入关中,得名‘蜀山小青龙’……”
短短数十字,却看得姬丹心惊肉跳,尤其是“以声为引”“可致幻”那两句。
她居然差点忘了,“杜”乃蜀国国姓,而杜心兰正是蜀地人!
暴君攻略 上门对质
寒食之后, 雨水渐丰。
如牛毛般的细丝中, 姬丹持一纸伞, 沿着一条小径疾步而行。
偶尔有晶莹的水花随着她轻踏的步伐溅起,沾湿了纤尘不染的鞋面。
雨落河塘, 涟漪微泛。
远处山腰薄雾依稀,近处兰香阵阵……
须臾间,兰舍已在眼前。
杜心兰在灶房里一门心思揉面, 葱白十指异常灵巧, 不出几下便将揉好的面团分成数十个大小均等的圆球。
公子高靠在灶台旁边,嘴巴咬着手指头, 微微扭头安安静静地瞅着母亲忙活。
“不许啃手指。”杜心兰温和地拍掉他的小手,说着拿起那些小圆球将其一个个按压成薄薄的面皮,再用木制小勺舀了些事先拌好的莲蓉塞进刚刚按好的面皮内,将其托于掌心, 三两下便捏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又舀了些红豆沙, 包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虎。
公子高耐不住眼馋, 伸出手就要去拿那小老虎。
“把手洗干净,一会就好。”看着儿子那副小馋猫的样子, 杜心兰忍住笑, 伸手在他额前轻轻一弹, 留下一个面粉印子。
公子高听话地迈着小步子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杜心兰手下不停, 不消片刻便将剩下的馅料全部包完, 紧接着又将那些小动物形状的面点如数装盘,同先前淘好的米一起放入大锅中蒸熟,动作比御膳房的厨娘还要熟稔几分。
被选进宫、侍奉于君王身侧的女子,女红厨艺定是样样不俗,宫妃们为了留住君王的心,煞苦心钻研烹饪之道的亦大有人在……然而杜心兰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讨嬴政的欢心,她也从不屑于取悦他人。
忙完儿子的吃食,杜心兰便出了灶房。
雨势渐大,想起庭前新栽种的花卉草木,临出门前,她不忘披上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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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赏花,心兰姐好雅兴。”
杜心兰弯腰培土的手一停,直起身淡淡望着面前之人。
姬丹撑着一把纸伞站在庭前,朦胧烟雨氤氲了双眸。
“丹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放下花锄,杜心兰有些意外,却还是温婉地笑着,一身蓑衣草帽,略微凌乱的青丝披于身后,雨水顺着她的帽檐而下,在脚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仿佛依旧是姬丹印象中那个蕙质兰心的娴静女子。
“有些事如鲠在喉,特来向姐姐一问究竟。”
察觉到对方言语透出的冷意,杜心兰不动声色,只微微垂了眸:“如此,便去亭子里避避雨,我们慢慢说。”
二人去了离兰舍不远的一处六角凉亭,姬丹了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杜心兰:“请心兰姐看看这个。”说罢,她将几日前借的医书递到杜心兰眼前。
随意瞟了两眼,杜心兰纳闷道:“姐姐学识浅薄,实在不懂丹妹妹的意思。”
“心兰姐何须如此自谦?医术乃是心兰姐的老本行,殊不知越是妄自菲薄,越会招人怀疑。”
“妹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杜心兰从容不迫地为姬丹添了一杯自制的花茶,然后再不慌不忙地执起自己的竹筒杯,“第一次与妹妹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真是不习惯。”
“白长使的死,还有那十多个溺毙的工匠,还请姐姐给我一个说法。”话已至此,姬丹便开门见山。
“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白长使嫉恨妹妹得宠,在筵席上意欲用笛声引来毒蛇对妹妹不利,没想到自食其果,此事众人皆知。至于什么工匠,我就更听不懂了……”
“心兰姐不必装糊涂……”讲到这儿,姬丹停顿了一下,定定地望着茶水表层的一圈浮沫,“我与扶苏曾经路过那个传闻闹鬼的水塘,扶苏还在那里捡到了一个香囊。然而,那个香囊却在前不久遗失了。”
杜心兰自顾自地品茗,神情淡然,似乎在听对方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心兰姐应该最清楚那只香囊的下落吧……”杜心兰放下手中茶杯,唇角笑意浅淡:“扶苏公子的东西丢了,我又怎会知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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