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陇上

    “啊——”赵洁沮丧地一声。

    “要不我带你们去”话刚一出口，青照就后悔了，“不行，我还得送大吉和青苗回去呢！”

    “大吉也在”

    “嗯，在药铺上药呢。要不这样吧！既然今天你们都去不成了，那不如去我加油站那里坐坐，正好大吉和青苗也在，我们自己做饭炒菜吃，昨天就是和青高和他对象这样搞的，可得劲了！”

    “好啊！”尚向前当即应声答应，望了一眼赵洁，她也点点头，之后又有些不信地问道，“青高也谈对象了”

    “那是，叫巧巧，可乖巧了！”林青照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我先骑摩托车带你们过去，回头我再来回跑一趟，把大吉和青苗接过去。”

    “你刚说大吉在药铺，他出什么事了”尚向前又问道。

    “这个等到家里我再仔细给你说……”青照一边说，一边拥着尚向前和赵洁就上摩托车了。

    林青照骑车两个来回，四个人便都接到了加油站。眼瞅着林宏吉一瘸一拐走进屋，向前当即惊得坐起来，问起了缘由。

    林宏吉先是支吾了几下，而后干脆一句“也不怕你们笑话”后，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赵洁听得牙关一紧，不住地盯着林宏吉的脚趾看。突然间，她大声问了一句“你是说一个山谷中的赌博场”

    “嗯，对啊！”林宏吉一脸茫然地点头。

    “今天早上我看我爹的报纸，当时也就是随意浏览了一下，说是金城市公安局破获了一宗追踪很多年的大型赌博案，藏匿在祁连山的山谷中，非常隐蔽，不知道和你说的这个有没有关系。”

    “是吗”林宏吉和林青照二人又惊有喜，四目相对，几秒后，青照又说道，“真要是被警察破了，赌徒抓了，那就好办了！”

    “是啊，问题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我去过的那个。”林宏吉显然越来越激动了，“赵洁，是什么报纸，我赶紧找一份瞧瞧去！”

    “我今早看的，应该是昨天的《金城日报》。”

    “青照，摩托车钥匙给我，我去乡上买一份报纸看看，快！”林宏吉已经兴奋得坐不住了。

    “大吉，先别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让赵洁再说得详细一些。”

    “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当时只看到那一个大标题，随后就扫了两眼，没有仔细看，”赵洁明显也被林宏吉的激奋惊住了，忽地，她眉头一蹙，“等等！”

    赵洁迅速打开自己的帆布包，从包中取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包“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非要让我带两个红薯，我就顺手找了张报纸，给包起来了，我看看是不是……”

    “啊！是，是！”赵洁刚把报纸撑开，就被林宏吉顺手夺过来，他大笑起来“是的，是的！青照，真是的！快来看，这个照片，就是那个赌场！”




第四十九章 上锁
    林青照凑上前看时，报纸上写着“……此次公安部门的突击行动，除捣毁赌博场所以外，还抓获包括赌场经营团伙在内的赌博分子30余人，其中有数人乘乱逃往大山之中……此次抓获的赌博分子主要来自于武旅市、金城市、张掖市……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怎么还有人逃了”林宏吉显然还是放心不下，他最期望的莫过于警察能够将所有人一锅端了，上门向自己讨债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大吉，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首先，就算他们没被抓，但按你所说，你欠钱的那三个人是张掖人，他们真不会大老远上来追债吧另外，这么隐秘的赌场都被摧毁了，说明这一次警察是动了大干戈的，赌博犯逃都来不及，还能自己找上门来要债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有一些人刚好那天没去赌场，这是他们运气好，就像你一样，在家呆着的，就没被逮着，”青照一句玩笑话惹得屋子里众人都笑起来，“不过，现在正是风口紧的时候，恐怕这些人都在家躲着避风头呢！”

    听青照这么一说，林宏吉瞬间将半吊的心沉了下来，不过似乎依旧还在此事的阴影之中“向前，青照，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上一次去赌场的时候我看到刘长乐了，他也在赌博，不知道被抓了没有！”

    “他有没有被抓，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向前回答道。

    “是啊。不过照你这么说，那常忠信是不是被抓了，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林青照的一句话，使得林宏吉一拍大腿“对啊！很有可能！”

    “常忠信又是谁你们净操的哪门子闲心”向前依旧紧接了一句。

    “只是可怜了大嫂她姐……”林青照还在低声嘀咕着，林宏吉就来了一句“对啊，我们操这心干嘛！来来来，做饭炒菜，都高兴起来！”被林宏吉这么一闹，屋子里的氛围立即活跃了起来。

    坐下炕上半晌没有吱声的林青苗也跳下炕来“各位哥哥，还有漂亮的姐姐，你们喧吧，我去做饭！”

    哪知赵洁也将外套脱了，说道“青苗，我跟你一起去！”说罢，便将青苗的胳膊一挽，往门口走去。

    看二人的背影，赵洁略高一些，初次见面，亲密得竟像是好姐妹似的。二人年龄本来就相差三两岁，虽说一个有着被大城市陶冶过的时尚气息，另一个散发的是天然雕饰的清纯，但并肩一起，却都有着花季少女的迷人姿态。

    2月14日，这在我国是大年三十，但在西方是情人节，是一个极其甜蜜而又纯洁的节日。到了90年代，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也过起了这个节日，这种新颖的甜美和快乐，似乎要比鹊桥上的牛郎和织女更胜一筹，更加惹得人羡慕。如果是爱情是洁白纯粹的，那么爱情与这一天的相逢无疑就是最美妙绝伦的了——因为下雪了，好大的雪！

    前一天晚上的时候，雪的花絮儿只有在灯光下才瞧得明白，飘得松松落落的，白白瘦瘦的，那么腼腆，却又那么自由。可到了今早上，一推开门，呵！但凡门框、窗台、枝丫，能凸出来的地方，都长了一堆浓浓的、饱满的大白胡子。其他有些坦荡的地方，像院子啊、树林中啊、房顶上啊，似乎是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被子——怕是冻着了吧！若是放眼到再宽广辽远的地方，那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的雪白，就不好比喻了，或者可以干脆把那广袤无垠的景象称作《千里江山图》吧。到处是白色呵！从眼前一直拓展到远处的田地，田地上的白又急剧地铺展到祁连山脚下才作罢，而后又立体地攀升，将眼前的山脉尽数覆盖完全。所谓“瑞雪兆丰年”，雪化在田地里，那便是滋养庄稼的乳汁，雪水从山上融化流淌下来，那便是哺育万物的甘泉——所以，怎好将这些皑皑白雪再比作他物呢

    雪地里，一名女子匆匆行走着，看那拖了一长串的脚印，想必是她有要紧的事。此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阳光正盛，从千片万片的雪花的茬儿反射上来，照得女子身上似乎是有了光晕。她戴着一顶毛线织成的白帽子，穿一件红色皮衣，行走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是的，赵昌兰从娘家回来了。平日里只看得她是一个极其朴素的妇女形象，此时看上去却显得颇有容颜。虽有阳光照射，但是眯着的丹凤眼睛依旧不失美感。冷气将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但看上去却有十足的清俊。

    赵昌兰依旧步履匆匆，她哈着白气，走到了自家门口，却被紧闭的铁门和冰冷的大锁挡在外面。她并没有敲门，心想林青福应该在她婆婆家中。她又折到林玉松家门口，情形竟然一模一样，也是闭着门上着锁。赵昌兰在原地打起转来，焦急难耐。忽地，她走到院门侧边砖柱前，蹲下身将地上的一块石板掀起来——不错，钥匙还放在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便将钥匙拿起来，开锁进了院子。

    赵昌兰径直去了书房，打开电视柜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旁边柜子上的锁。是的，她知道林玉松家柜子的钥匙，因为之前林玉松取钥匙开柜子的时候，从不避着家人。赵昌兰简单翻了几下，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果然有一沓钱。

    就在她慌慌张张将钱往自己口袋中装的时候，林青星的媳妇王桂琴却在书房的窗户外看得清清楚楚。或许是王桂琴也有些过于惊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窗台上的一个姜窝。“桄榔”一声，赵昌兰惊恐地往窗户一回头，就看到了王桂琴正在盯着她。赵昌兰立即追了出来。

    “桂琴！”看着正要跑的王桂琴的身影，赵昌兰喊了一句。王桂琴停下脚步，扭过头。

    “桂琴！我不是偷钱。我姐和她的娃娃出车祸了，等着用钱，我本来是想问家里借点钱，结果大家都不在，就自己进来了……”

    “大嫂，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王桂琴说完后转身便跑出院门。

    赵昌兰急忙跟过来，哪知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咔擦”一声，院门从外面被上锁了。她拼命地砸起门来，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桂琴——桂琴——开开门——”



第五十章 匿名举报
    腊月三十，以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宣告这一年的终结，看上去是一个相当吉利的兆头。这一天，在金城市一带的习俗中，是要烧纸钱祭祖的。同样的祭祀活动，当属农历七月十五最为隆重，较之于我国的传统节日清明节，七月十五显得就更加热闹多了。一般而言，一大家族——通常是曾祖父之下的所有后世家庭成员——因其先祖坟地都在一起，也便积聚在一起，杀羊烹煮，喝酒聊天，热情洋溢，快乐不已。所谓“先人的名儿，后人的肚儿”，说的便是此时大煮羊肉的乐趣。腊月三十的祭祀显得就略微简单一些，各家炒几盘子肉菜，擀了长面，拎上酒水米汤，去往离家大约一两公里的地方，烧完纸钱，菜食酒肉敬上之后，恭恭敬敬地磕上三个头，祭祀便结束了。

    正午之后不久，各家各户的祭祀仪式都结束了。刘文伟一家也不例外，此刻正在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享受着祭祖之后的美食。毕竟是临近过年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喜气洋洋，谈论着当下和未来的日子。几番言语之后，刘长乐从带过来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双手恭敬地递给刘文伟，说道

    “三叔，您看这是明年我们乡里修河修路的实施细则，其中我重点研究了六干以及周边几条主要马路的详细情况，从规划、施工、使用、维护等等各方面做了进一步考察，做到了科学化、精细化、实际化，就等着来年您领导部署实施了！”

    “不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让你参与这事吗再说了，详细方案早就制定好了，你的这个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刘文伟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叠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三叔，您先看看，先看看。”刘长乐仍旧一脸笑容，不住地把文件往前凑，“说不定我的文件里面真就有更好的内容呢！”

    刘文伟一脸疑惑，接过文件，粗略看下来之后，不由得心中暗暗肯定。看来为了写这份文件，刘长乐确实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刘文伟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说道

    “刘长乐，你三番五次非要参与这个项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这什么。这一次为了能打通将来大麦的运输渠道，省上、市上为修河修路拨款不少，当然这个项目也不例外。你不要再想着趁这个机会从中倒腾，现在盯着我们的眼睛很多啊。远的不说，你真要是犯事了，我，你哥，都可以随时举报你！”

    哪知被这么一批评，刘长乐竟然恼火了，且不管是真的还是故意装的，当即顶撞道“三叔，好，我不叫您三叔了。刘书记，您这一贯用老眼光看待基层干部，难道就是公正的吗为人民服务，这最基本的觉悟我现在也慢慢体会到了，本来想痛改前非，好好做一番事业，您却连这个起码的机会都不给！”说罢，刘长乐闷声坐在凳子上。

    “真改了”

    “真改了！这几天到处传的警察捣毁山中赌博据点的事您知道吗”

    “怎么你又去赌博了”刘文伟一惊，正准备伸手大骂，就被两旁的人安抚住了。

    “三叔，我说您看我眼光偏，您还不信！我是去过那个赌场，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一次您知道为什么这个赌场被公安局给端了吗那是我举报的！”

    “啊”屋子里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这里也没有外人，”刘长乐扫视了一圈，压低声音，“开这个赌场的，据说是黑社会的，在这里大家都玩得比较大。早年的时候，我去过很多次，有输有赢。还记得当年，在乡上赌博的人那么多，张龙为啥单单盯着我不放吗后来我考虑了一下，又打听一番，其他人无非就是随便玩玩，几十块的，说赌博都算不上。或许那个时候张龙已经有了线索，知道我可能和山谷中的赌场有联系，想顺藤摸瓜，不过好在我那时非常小心，赌场管理也很严，所以张龙一直没查到。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啊！”

    刘长乐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一方面我也是想尽快把赌博给戒了，害人害己，一点意思都没有；另外，我也听三叔教诲这么多，想踏踏实实做点事了。所以就把这个赌场举报了。”

    “我听说这次抓赌行动，公安局出动了上百警力，连直升机都用上了。看上去这个团伙真是不一般啊。就我的了解，这个犯罪团伙既然能这么厉害，苦心孤诣地在大山之中建赌场，那么他们的反侦察能力肯定很强，他们会让你知道具体位置你是怎么举报的”刘文伟分析道。

    “三叔，姜还是老的辣！”刘长乐一出口，便觉得说得不太妥当，又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您一眼就能抓住一些关键的地方。您说得没错，我们任何人都不知道赌场的具体位置，每次去都坐在车里，外面啥也看不见。不过，我们坐车有汇合点啊，我就写了一份匿名信，把赌场的情况和接送车的位置给警察说了，想必警察就是跟着车才找到赌场的！”

    “你向谁举报的”

    “张龙啊！既然他跟了这个赌场这么多年，那不妨就直接给他线索，他这人我了解，做事雷厉风行，一定会把握这个机会的。”

    “我大体上听明白了，”刘文伟盯着刘长乐的眼睛，“你这是想拿举报赌场这件事来向我邀功，证明你已经金盆洗手，要服务人民了，私下里又早早准备了修河修路的文件，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答应你负责六干上的项目，是不是”

    刘长乐瞬间愣了一下，接着起身离开桌子，自己一个人愤愤地坐到窗户下，点燃一根烟，大口大口抽起来。

    气氛尴尬至此，刘长善赶紧说道“三叔，你老是这么说老二，也不合适呀！就像他说的，你得给他个机会改过自新啊！”

    自从焦慧秀和刘长善去给赵昌兰赔礼道歉之后，她的心情倒是明快了许多，精神渐渐也恢复了一些。不过她的胃病依旧没有明显好转，此时看上去依然形容憔悴，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三叔，老刘说得也是啊。老二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变了很多，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我，你看家里的水果都是他带来的，今天炖汤的木瓜也是他带来的，我们这地儿哪有什么木瓜啊，老二说这个养胃，特意让人给稍来的。你看这就是他媳妇炖的。”焦慧秀顺手指着桌上的一盆鲜亮的浓汤。

    刘文伟看了一眼病恹恹的焦慧秀，又听到自己的媳妇也在帮着刘长乐说话，不觉叹了一口气“行吧！我想办法协调一下，到时候你就负责你考察过的那些地方吧。这一次，你必须要好好做事了！”

    “谢谢三叔！”刘长乐的语调中却并没有流露出得意之音。

    “还有，”刘文伟话锋一转，“你举报赌场这个事，我们任何人都要保密。报纸上不说有人逃了吗我感觉，这伙人远远没有被铲除干净，要是被他们知道是你举报的，你的麻烦就大了！”

    “放心吧，三叔！我当时很小心，除了我们几个，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的！”刘长乐偷偷扬了一下嘴角。

    外面又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雪花儿，风儿一卷，雪花随之起舞，有时候有着拉丁的热情奔放，有时候又有着芭蕾的优雅从容。这些欣欣然的背后，酝酿的是什么呢是刘长乐默默的欣喜吗不管是刘文伟，还是刘长善，又或是被频繁看望的焦慧秀，一屋子的人，谁又琢磨透了刘长乐心中真正的想法呢被锁在院内的赵昌兰，只身在漫天雪花中，即将面临的又是什么呢



第五十一章 混乱
    大年三十，林玉松一家的祭祖活动，照例是沿着六干河往南走大约不到一公里路，而后面南烧纸祭拜。只不过这一年大雪的降临，无形之中为整个家庭增添了许多更加殷切的期盼。早上，各个房间门口贴完对联之后，林玉松提议“今年下的这场好雪啊，中午我们直接去坟上烧纸吧。敬先人，这一次敬得诚心些！”

    贾兰花一听，当即就首肯“就是啊！今年林青高生了这么大一场病，我们是得去坟上磕个头，让先人们不要再缠着他了！”

    就这样，临近正午的时候，除了负气回娘家的赵昌兰，还有怀了孕腆着肚子的王桂琴，一家人便开着拖拉机去坟地了。祭祀流程很快就结束，在返程的路上，远远地，大家就看到王桂琴站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