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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苍梧宾白
他欠身让路,不再阻拦,做了个请的手势。
被承露台阻隔,闻衡看不见纯钧派的动作,但远远能听到那边一阵喧哗,应当是纯钧派不满这个安排,跟众人理论起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垂星宗有备而来,而纯钧派明显没有一战之力。纯钧派这个百年剑宗,这是被褚家剑派整个拱手让出,给垂星宗当了第一块垫脚石。
纯钧派五位弟子站在台上,个个面色冷峻,却俱执剑在手,不曾后退,也不曾回望一眼。
垂星宗这一方以陆红衣为首,她本人却没有要上台的意思,反而腰肢款款地转身,含笑对身后负手而立的黑衣人道:“薛护法,全靠你啦。”
那人沉默地点点头,从随行中挑了四个人,排众而出,在万千凝视的目光中缓步走上承露台。
与此同时,闻衡右眼皮忽然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蓦地攫住了他。
“纯钧弟子陶风陵,请教阁下高招。”
高台上,黑衣身影侧对着他,那人高挑瘦削,四肢修长,肤色却比陆红衣还苍白,不疾不徐地拉开寒刃。正午日光大盛,剑锋似雪,他的声音也凉得像雪,冰冷地从天顶缓缓飘落——
“垂星宗,薛青澜。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周说小薛红唇眼线浓妆,意思是他黑化了(假的)
第45章 重逢
这个名字先是令场中诸人沉默一霎,旋即如冷水入热油锅,轰然炸开,四下里连绵不断地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闻衡或许是所有人里最茫然的一个,他心中各种情绪太多,反而不知哪个为主,面上还是一派端肃,懵然转过头去问聂影:“他们在说什么?”
“你不认得此人?”聂影“啪”地一拍他大腿,忧虑道:“纯钧派这下糟了。”
闻衡摇了摇头。
聂影一想,恍然大悟道:“也是,此事算来正发生在你离开纯钧派那一年,你不知道也正常。”
“这薛青澜本是明州‘留仙圣手’薛慈的弟子,却在四年前亲手毒杀了自己的师父,背叛师门,转投了垂星宗。薛慈在正道一向名声颇佳,纯钧派秦陵长老与薛慈更是多年知交,噩耗传出后,正道群情激愤,秦陵亲自前往垂星宗寻仇,结果……连同座下弟子被薛青澜打成重伤,至今仍在闭关修养。”
聂影冷眼望着高台上肃杀的身影,语气不自觉地低沉下来:“秦陵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却败在籍籍无名的小儿手中,实在纯钧派的一桩奇耻大辱。薛青澜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
闻衡几乎让他这几句话给砸傻了,得绞尽脑汁才能消化这些讯息。他很难不在其中掺杂私人感情,酸楚、痛惋和物是人非的巨大感慨接二连三地砸入心湖,过往泥沙俱下,将思绪搅得一片浑浊,颗颗粒粒都磨在最能让他疼的心尖上。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握得住金铁长剑,练就了绝世神功,敢孤身一人仗剑江湖,睥睨武林,有朝一日,却会突然惧怕起相逢不识呢?
曾与他相伴数月、言笑晏晏的少年,此刻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个人,空余一个了无生气的壳子,和一颗森寒冰封的心。
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跌落泥泞,漫漶上了无边血色。
聂影还在旁边念叨:“你看薛青澜这剑法,比纯钧派教导出的高徒还娴熟妙,但你肯定想不到,此人原本不是用剑的。薛青澜别号‘江水流春’,‘春’是指他统领垂星宗春字部,‘江水’说的就是他的佩刀‘断水’。而且他得薛慈多年教导,于用医毒一道也颇为通……哎,你干什么去!”
闻衡忽然起身,被聂影一把薅住,不得已重新坐了回去。聂影手中稍使重力,按住他的肩头,不叫他冲动:“别忙,我知道你不忍见纯钧派受辱,可眼下这个局面,是另外几大门派默许促成的,你一个人剑法再高,也不能与整个垂星宗为敌,倘若情势生变,得罪了正邪两道,你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闻衡面色沉静,眼中却有一脉痛色,摇头道:“我不全是为了纯钧派。”
眨眼的工夫,薛青澜已经不慌不忙地送走了两个纯钧弟子。
就算这两人状态欠佳,毕竟是各峰心栽培的英才,不然也不会送来论剑大会,能被派出迎战,说明还有周旋之力。闻衡方才仔细看了台上比斗,他们栽在薛青澜手中,不全是因为运气不好。
薛青澜所使的并非垂星宗武功,其剑法奇崛,不输纯钧高招,又何尝不是某个人心教导出来的结果?
前头两人惨败,纯钧派第三位弟子的压力就骤然沉重起来。若三个人还换不下一个薛青澜来,那纯钧派此轮十有八九已成败局,声名颜面都将扫地,往后十年里,恐怕要成为天下豪杰议论的笑柄。
温长卿回望承露台下满面铁青的两位长老,和难掩憔悴的师兄弟们,轻轻叹了口气,压下满心忧虑,忍着胸口满涨的烦恶,提步走上左擂台。
“暌违多年,薛护法别来无恙?”
他没急着动手,长剑斜斜地支着地,神态闲散,像是与薛青澜拉家常。
薛青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珠清透如琉璃,只是缺少活气,像个冰雪雕成的人,淡淡道:“是你。”
“不错。”温长卿笑道,“昔年曾在玉泉峰上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薛护法还记得在下。”
薛青澜点点头:“我确实记得。”
他一边说着,一面举剑指住了温长卿:“不过不巧,我讨厌叙旧,更讨厌与纯钧派的人叙旧。”
温长卿不意他突然发难,敛去笑意,正色道:“薛护法,家师和被你所伤的大师兄、三师兄至今仍在闭关,我身为玉泉峰弟子,今日理当与你决战一场,为师门报仇雪耻。但冤有头债有主,薛慈的事,咱们两处的仇怨注定难消,岳持师弟的事,却实在与玉泉峰、与纯钧派无干。”
只可惜他这番话非但没有说动薛青澜,反而成了火上浇油,彻底惹恼了对方。
薛青澜拾前两个人时并未使出全力,也没刻意伤人,此时却骤然暴怒,闪电般的一剑直取温长卿心口,厉声道:“你还敢提他的名字!”
温长卿对上他全力一击,不敢直撄其锋,急退避让,可薛青澜一剑既出,一剑又至,后招无尽。寒光如疾风骤雨般当头罩下,只听嗤嗤数声,温长卿手臂和小腿中剑,衣衫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肌肤豁出了浅浅血痕。
这已是他尽力躲避的结果,薛青澜没有一剑落空,他挥出去的剑却几乎一招未中。
温长卿方才强行动用真气,引得气海翻涌,几欲呕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站都快站不住了,却仍坚持道:“薛护法,一码归一码,玉泉峰没有对不起岳持师弟,你更不必迁怒于纯钧派!”
薛青澜犹未解恨,听了这话,复又高高跃起,当胸一脚,直接将他踹下了擂台。
“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就是迁怒了,你待如何?!”
温长卿内力运转不灵,生受了这一脚,顿时喷出一口鲜血,从左擂台上直坠下去。
纯钧弟子失声悲恸道:“温师兄!”
候在台下的余均尘强提一口气,正要冲上去接住他,斜地里忽然冲出一道灰影,清风般与他擦肩而过,飞身上去将温长卿一抄,搀着他缓缓落在承露台东侧。
温长卿内伤发作起来,胸口剧痛,喉间血气翻滚,眼前也朦朦胧胧的,只模糊瞧见一个戴斗笠的人托起他上半身,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力自背心透入,引导他行功疗伤。
那人单手握着他的腕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耳后,道:“忍冬、天竺子、败毒草、鬼针草、牡丹皮各两钱,煎水服下,可以解毒。”
这个声音很年轻,从容镇定,还有点熟悉,温长卿不知道为什么,只听他说话,心中就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他哑声道:“多谢。”
那人将他交到匆匆赶来的纯钧弟子手中,似乎是轻轻笑了,道:“不必。”
温长卿得他相助,内力运转一周天,胸口烦闷稍减,却顾不上旁人搀扶的手,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他走远,却没有下承露台,反而走向了擂台。
台上。
薛青澜拄剑而立,他方才平白被温长卿扎了一回心,暴怒过后,底下仍是鲜血淋漓,真正是伤人伤己。
他懒得管别人死活,满心都是深深厌倦,只想早点打完退场,再也不愿多看纯钧派一眼。
脚步声渐近,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走上台来。他衣衫粗陋,除了手里的剑,周身别无它物,连铁剑也是破破烂烂的。他寒酸得太显眼,已经成了一种特征,全场大概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穷的人了。
薛青澜厌烦归厌烦,却还记得自己是在做什么,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纯钧派的人。”
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招呼也不打就掺和进两派纷争中,不知道是走错了还是嫌命太长。连各门派长老前辈一类的人都面露异色,悄声相询:“这人是谁?”
招摇山庄里有人认出了他,龙境却忽然转头,望向他最初出现的方向。
那人抬手摘去斗笠,声音不高,却挟着深沉如海的内力,传遍了整座承露台。
“纯钧弟子岳持,来向薛护法请教。”
闻衡从前多思多虑,眉宇间总凝着一点沉郁,再俊秀的面目也冷若霜雪,教人难以亲近;如今他神功大成,胸襟开阔,自有一种万事不萦怀的气度,倒似镀上一层皎洁,更增飘逸,此刻从容立在高台之上,虽着灰袍布衫,仍是超尘拔俗,萧萧肃肃,宛然如神仙中人,一时令众人瞠目。
温长卿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撅过去。
薛青澜如同三九天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霎时间全身骨骼血液都被冻住了,连心跳也停了一停。
这惊怔是如此急切凶猛,以至于他虽失神,肌肉却僵硬紧绷,手中剑居然攥得很稳,没有因为心神激荡而脱手落地。
闻衡亲眼见他横扫两名纯钧弟子,打伤温长卿,又亲耳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就在踏上这座擂台时,他的心绪还是一团乱麻。四年不见,好好的孩子忽然成了邪魔外道,任谁心中都要生出一点猜疑不解来。
可当他站在薛青澜对面,看见那双寒星似的眼睛时,这些年不见面的生疏、因传闻而生的犹疑、往事难追的怅惘……一切褶皱全部自发展平,化作春风细雨一样、久违而熟稔的温柔。
他平和地凝视着薛青澜,口吻一如旧时,不见责备,未改纵容,总能妥帖地将他的不安和无措接在手中。
“青澜,师兄来迟了。”





春风度剑 第29节
第46章 断剑
怎么会是他?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薛青澜恍惚地想。此时此景,就是薛慈在他面前活过来,恐怕也不会令他这样惊慌失措,像胸口被人一剑剖开,腐朽的心肝肺腑从此失去遮掩,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是你。”
闻衡看他口型,原本是要喊“师兄”,却硬生生咽下了一个字,变成一句含着血和怨怼的质问。
“是我。”
闻衡向前迈了一步,薛青澜几乎同时不假思索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便站住了,像怕惊吓到谁一样,平静地道:“阔别多年,你一切还好?”
薛青澜今年应当刚十八岁。他跟闻衡不一样,在越影山上时,闻衡的容貌基本已经定型,这些年来不过有些细微变化,薛青澜却从小少年长成了只比闻衡矮小半头的青年,眉目出落得越发俊秀,往那里一站不动时,活脱脱是一座玉雕美人像,倒是对得起闻衡当年给他的“神清骨秀”四字考语。
只是世事熔炼,他身上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清凌早已消磨殆尽,眉宇间常带霜色,整个人苍白得了无生气。好像黑袍里裹得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段冰、一把冷铁,面对的是人是鬼,是他刺伤别人还是会被别人打碎,都不足以令他稍稍变一变脸色。
此刻哪怕是对着闻衡,他心绪激荡直欲反噬己身,脸上仍然没有血色、没有一点激烈的表情。
“有劳岳公子挂怀。”
他没有回答好不好,将视线从闻衡脸上移开一点,不着痕迹地活动僵硬的五指,重新握住了剑柄。
这场面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闻衡第一次遇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薛青澜。
曾经肯对他敞开怀抱的人竖起了满身的刺,冷冷地说:“这是垂星宗与纯钧派的比试,岳公子早已不是纯钧弟子,还请下去,换一个人上来。”
闻衡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一脚踩空的失落感了,他倒不恼怒,只觉得遗憾。夏日里响晴的蓝天、满山遍野浓翠的绿树、眼中所见一切鲜明的风物,都因此时心境蒙上一层晦暗色泽。
他不紧不慢地说:“四年前我落选亲传弟子,被发往湛川城做入门弟子,如果纯钧派没有将我除名的话,我如今应该还算是纯钧弟子。”
薛青澜瞬间就被他惹毛了:“今日争胜,纯钧派与垂星宗必然要走一个。挡在我面前的人就算是你,我也绝、不、手、软。”
闻衡对于纯钧派的感情,未见得多深厚,但纯钧派尤其是玉泉峰上下,毕竟曾有恩于他,遇到麻烦他愿意出手帮上一把。今日垂星宗要用纯钧派作筏子,前边面子已经掉了一半,若他再退让,只怕百年剑宗就要彻底颜面扫地了。
“薛护法,我不信以你的眼力,看不出纯钧派的异状。”闻衡淡淡道,“垂星宗要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便堂堂正正地来战。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方才这位陆护法口口声声说天下第一不能服众,难道贵宗如此作为,就能服众了么?”
他说这话时侧头面朝陆红衣,声音传遍广场,看上去像是在质问垂星宗门人,而非直斥薛青澜。
他不想与薛青澜剑拔弩张,这个小小的动作,算是闻衡的一点私心。
可薛青澜没有理解,他只看到闻衡扭过头去,容色冷淡,像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每一个字都正气凛然,映衬得他像个跳梁小丑,可笑又可悲。
当年在越影山上,闻衡待他如兄如父,虽然平日里尽是纵容,在大义上却从不含糊。薛青澜蒙他教导多日,自然深知闻衡好恶,然而他此刻观照自身,自来司幽山后的所言所行,竟全然与闻衡昔日教诲背道而驰。
就是他生身父母、原本师父在世,恐怕也以为他早已改移了性情,是个心向魔宗、不辨正邪的卑鄙小人。
“岳公子自恃剑法高明,便不把旁人放在眼中。”薛青澜手腕轻轻一转,剑锋斜映寒光,他双颊绷紧,似乎是咬紧了牙根,森冷地道,“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闻衡的目光从他脸上下移到剑尖,不知怎么,居然叹了口气,点头道:“那我就来领教领教薛护法的高招。”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拔剑,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站在原地,活像一个等人来扎的活靶子,一言不发,却比千言万语更能拱火。
薛青澜倏然而动,身形快得晃成了一道虚影。
眨眼前他还离闻衡远远的,只一瞬的工夫,锋锐剑尖就破风而来,分毫不差地抵住了闻衡的左胸,正戳在心脏的位置上——
却再没有寸进。
闻衡又叹了一口气。
夏日穿的粗布衣服很单薄,也不结实,薛青澜手中是把利剑,那么老大一个剑尖对着他的心脏,却连衣服都没划破,他甚至连一点疼都没感觉到。
“你啊。”
他无奈地伸手去握剑锋。薛青澜本是全力一击,临了到关头又住了劲,正是欲发不发的时候,被闻衡这动作一吓,气劲登时开闸狂泻,全灌注在剑上,他手中的这把钢剑竟然没抗住,“咔嚓”一声从中断成了两截。
一小截铁片掉落在闻衡脚边,薛青澜抽剑甩手,另外半截断剑飞出去,“铿”地钉入地面三寸,剑柄犹在颤抖不休。
他脸色难看至极,苍白得有点可怜,显然是强行劲,被内力反噬不轻,一句话都不肯再与闻衡多说,纵身跃下了承露台。
他们两人在台上说话,除了刻意高声的那几句,别的都只有彼此才能听到。下面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在擂台上聊了半天,还以为会打的飞沙走石腥风血雨,谁知道薛青澜才刚出手就败下阵来。
虽然谁也没看清他的剑是怎么断的,但他既然走下承露台,就代表在这场比试中率先认输了。
那可是跟纯钧派玉泉峰有诸多过节、打伤了“浩然剑”秦陵的薛青澜!
那纯钧派的岳持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不光在场的江湖群豪满头雾水,连纯钧派许多弟子也有此一问。
温长卿早叫人搀扶下去,玉泉峰只来了他一个人,其他的弟子要么是别峰的,要么是新来的,都不曾见过闻衡。倒是两位长老和余均尘还对他有点印象,只不过也早已十分淡漠,见闻衡出面救场,心中既惊喜又有些惴惴。
明河峰长老孟飞雪悄声问温长卿道:“岳持不是早已失踪了吗?怎么又突然出来?我记着他身上似乎有些不好,他对上垂星宗有多少胜算?”
“师叔,当时情形您也看到了,哪来得及问这么多。”温长卿无奈道,“岳师弟从前经脉上有些问题,不能修练内功,四年前简选亲传弟子时没选上,后来被送去湛川城,没过多久就失踪了……”
湛川城的消息层层报上越影山,再落入玉泉峰众人耳中,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自然不值得纯钧派为他大动干戈,只有廖长星还记挂着此事,托人查访,但也毫无回音。
渐渐地,岳持这个名字不再被提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没人目睹,没人怀疑,也没人记得他。
后来若不是薛青澜找上门来,又屡屡与玉泉峰起冲突,将闻衡失踪迁怒于纯钧派,温长卿都险些忘了他们玉泉峰还曾有过这样一位师弟。
虽然他们没少因此受折腾,但温长卿有时候会私心想,其实这样也不全是坏事,倘若有一日他失去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倒是宁可有人用这样激烈的恨意记住他,也好过像个无名幽魂一样,在世间了无牵绊,被所有人遗忘。
承露台南侧,薛青澜落地时步履稍有不稳,下属要来搀扶,被他抬手挥开,自己站稳了。陆红衣在旁边抱臂看着,毫无同僚友爱之情,还笑吟吟地道:“今儿真是奇了,难得薛护法也会马失前蹄。”
薛青澜闭眼运功疗伤,懒得搭理她。
陆红衣脸色未变,笑意更深,对身后手下吩咐道:“你上去,换个人下来,我倒是十分好奇,能教本门薛护法折戟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唇角微翘,明艳妩媚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目光如毒蛇信子,在薛青澜身上扫过,无端显出几分阴鸷。
她轻声细语地补完了后半句话:“若不能把那人踹下承露台,你也不必回来了。”
薛青澜睫羽轻轻一颤,睁开了眼睛。
第47章 连败
承露台下,温长卿紧张得管不住手,去扯余均尘的袖子:“均尘师弟,你刚才看清了没有?岳持他果然神功大成了?”
余均尘从他手中把皱皱巴巴的袍袖拽回来,无情地道:“没看清。”
温长卿那脸色就好似刚捡了钱,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雷给劈了。
闻衡居高临下,目光远远投去,恰好与薛青澜睁眼时的视线轻轻一碰。他站得远,薛青澜看不清他的细微表情,却能感觉那目光春风般和煦地在他脸庞上掠过,像是安抚,又仿佛是劝慰他不必担忧。
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接替薛青澜的垂星宗门人登上左擂台,亮出长剑,朝闻衡抱拳道:“垂星宗秋字部白龙杰,向岳少侠讨教。”
闻衡凝然端立,颔首道:“请。”
白龙杰见他不拔剑,心下冷笑,唰地一剑刺向闻衡胸口。不待对方举剑招架,长剑蓦地一抖,剑尖划出波浪似的曲弧,如毒蛇陡然昂首进攻,蛇信直取闻衡双目。
这一招起手平平,凶险处却在后头,任谁也想不到长剑竟能被他用出软剑的架势,变招又如此之快。闻衡却只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拇指一叩,长剑从鞘中弹出三寸,剑柄含着内劲,正打在白龙杰右手腕上。
白龙杰的剑尖离他眼珠还有几寸,眼看着要一击得手,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刻骨酸麻,长剑立时脱手落地,连着整条手臂都像被人卸了关节,软塌塌地垂落在身边。
不光白龙杰傻了,台下观者无不瞠目结舌。
这结果实在出人意表。可方才过招的细节,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闻衡用剑柄弹了一下白龙杰的手腕。若他用了重力,剑柄早该激射弹出,将白龙杰手臂撞歪;然而那铁剑分明只出鞘三寸,白龙杰连歪都没歪一下,这力道跟被蚊子叮了一口有什么区别?怎么就把白龙杰一条手臂都震麻了?
白龙杰又惊又怒,右臂酸软不已,他想不通怎么有人没点穴没见血就能废掉他一只手臂,还以为他用了毒针一类的暗器,厉声喝问道:“你敢暗算我!”
闻衡眉尖一挑:“当着天下英豪的面,白先生慎言。此话从何说起?”
“我——”白龙杰一把撸起右手衣袖,要在身上寻找伤痕作证。谁知定睛一瞧,手腕上根本毫发无损,别说针眼,连个红印都没有。他的满腔怒火登时哑了一半,犹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台下众人都叫道:“是啊!岳少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衡环顾四周,见许多人都殷切地盯着他看,其中不乏怀疑目光,要是他不能说清楚其中缘由,只怕就要被人猜疑用了不入流的邪门手段,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教诸位方家见笑。”闻衡徐徐解释道,“白先生这一剑刺出,先取胸腹,再抖动手腕抬高剑尖,刺向对手双目。这一招极耗腕力,变式既成,自然稍懈,此时用剑柄敲他手腕,无非是以实击虚,寻其破绽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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