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郁时喜
游喜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委屈。
“师傅,你觉得我胖吗?”
“怎么这么问?”云迁抬眸细细看了几眼游喜,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嘴巴红嘟嘟的,像个年画娃娃一般,哪里胖了?
“家里的姐姐说我脸变圆了,我昨个沐浴,摸着自己的腰,也圆了一圈。”
游喜语出惊人,全然不顾面前这个人虽说是师长,但到底也是男人。云迁听着她的话,心里莫名慌乱,面上却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游喜,你觉得自己胖了吗?”
“最近吃食上没克制,天冷了也懒得动,确实长了不少肉。”
“正是如此,游喜,旁人觉得你胖不胖并不重要,如若你真的察觉自己丰腴不少,那便在口腹之欲上节制几分。别人觉得你胖,你便觉得自己胖,那别人觉得你消瘦,你又要如何呢?”
“那师傅是觉得小喜消瘦了吗?”
“我……”云迁没想游喜这么回她,一时语塞。
游喜见云迁难得脸色崩裂,就竟然直接笑出声来。
“我明白的,舅舅。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嘛。”
——
云迁:哄徒弟是件技术活。
“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出自《史记·商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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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渍 第十二章
最后一声蝉鸣停歇时,长夏消逝,夜里秋蟋蟀叫得正劲,上弦月圆满又清减,转到下弦月时,游喜已经开始跟着云迁学习望闻问切了。
她近来日日克己,不常去后厨寻些小食,也不再吃宵食,下巴比起之前尖了不少,心里也快慰许多。
在学医一事上,游喜本只想敷衍了事,混混日子,毕竟早已看透自己从来不是勤勉好学之人,家中父母长辈也不指望自己。
不过这半个月跟着云迁坐诊,目睹寒川城中诸多恶疾催生的邪魅与良善,她也生了几分悬壶济世之心。
贫苦人家不敢生病,哪怕无奈之下真的重症在身也只能抓最平凡普通的药材续个两叁天舒缓;商贾钟鼎之士些微有点风寒咳嗽就要着急忙慌地请云迁上门看诊,灵芝要吃,鹿茸人参也不能少,仿佛云迁开的药刻意少他几分尊贵一样。
游喜极为佩服云迁,对着胡搅蛮缠的官老爷富太太永远都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想来他这么多年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惯常不将心事露于表面。
挎着小背包从药铺回家的路上,游喜手里拽着腰带晃悠。入秋了,风景有些凄凉,她四处打量,地上落了几片黄叶,卖米糕的摊主哈着腰在打瞌睡,前面巷子拐角还有对鸳鸯依偎着在窃窃私语。
慢着,游喜忽地停下脚步。
这鸳鸯的背影瞧着好生眼熟。
她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拐角处走,靠得愈近,瞧得愈仔细,她琢磨着这圆脑袋、大耳垂,晒得黑不溜秋的,可不就是春生?
“二哥……”游喜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男人的背。
甫一出手,方才还黏糊在一起的俩人顿时不作声,春生的后背一僵,长臂一揽便将面前的耳朵都已红透的姑娘拥进怀里,不让游喜看见她的样貌。
“小喜下学回来了。”春生清了清嗓子,也不回头,就这么背对着游喜,语气生硬地回答到。
“是呢,二哥,你忙。娘还找我哩。”游喜有些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还没等春生话说完便落荒而逃。
回到院里,游喜左思右想,仍觉得好奇。
二哥嘴那么毒,也有吃瘪的时候,到底是哪家姑娘能把他给服了,简直是菩萨娘娘下凡!
游喜兴奋极了,想起花儿和二哥也不对付,兴致勃勃地跑到后厨找她。找了一圈也寻不到人,只好坐在家猫晒太阳的地方一边捋着猫毛一边等着花儿回来。
直到傅嬷嬷开始招呼着准备晚饭时,花儿才苟着腰从后厨的偏门进来。游喜一直等着,稍微有点动静都会被她逮到。
“花儿!”游喜朝着傅小花招手。
花儿似乎有些怕见到她,咧着嘴憨笑着往游喜那边走。
“花儿,你去哪儿了!我可等了你好久。”游喜起身拉住小花的手,有些嗔怪。
“我有些事情啦。”小花的眼神乱瞟,也不正面回话。
游喜也没察觉,大大咧咧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花,我二哥也有人要!今天我下学回家,半路撞见他和一个姑娘在巷角。嘿嘿,被我发现了,我二哥还不让我看那姑娘长什么模样,护得可紧呢!”
“是吗?”小花的耳朵红彤彤的,回话的时候脸也变得红红的。
“你不好奇是哪家姑娘,如此善良可人,竟将我二哥入麾下!”
“好奇好奇。小喜,奶奶叫我,我得去干活了。”
言毕,拍了拍游喜的肩膀以示安慰便着急火燎地走了。
一阵风过,落叶飘零,后院里隐约有桂花的馥郁香气。天就快黑了,临街的乐坊传来琵琶叹息,漱琼河上亮起几星渔火,荻花瑟瑟,露水深重,合着曲声,渔夫唱起寒川民谣:短秋长冬人难熬,岁岁年年多不安……
海棠渍 第十三章
农历九月廿八,寒川落雨,淅沥不歇。
前天夜里,秋辛睡得浅,接连做了好几个梦,梦见长冬,梦见阿爹,也梦见阿娘。
从未见过的,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离开的阿娘。
天快亮时,秋辛睡梦中哭了起来,呜咽抽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长冬被她的哭声惊醒,侧着身子将她搂紧怀里,柔声哄慰。
“阿音,乖啊,乖啊。”
他抚摸她的后背,叫她的乳名。
卯时未过,院里的姐姐们随着熹微晨光起身,竹帚刷过青石板,一夜的雨,一地落叶。
秋辛将欲醒来时感到桎梏,身子舒展不开,仿佛堆积的噩梦仍缚在身上,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长冬怀里,手臂交缠,腿贴着腿。
红木窗棂浸了水,颜色发紫,檐下积雨欲滴,灰青的云低垂着,秋风阵阵。
长冬的身上散着热气,被褥里全是干爽、温暖,秋辛想起梦里冰封的河水和父亲模糊的脸,苦涩不已。宛若受伤的小兽,她伸首而去,将自己完全依附于长冬。
“乖啊,阿音。”
长冬在沉眠,还留着一份心思,想着秋辛,她稍稍有什么动作,就抚摸宽慰。
“阿音。”
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秋辛记得五六岁时,她和长冬跟着俞月卓睡。霜寒露重的夜里,俞月卓左手揽着长冬,右手搂着秋辛,让他们支起耳朵细细听秋夜里的所有声音。
风拂过几朵乌云,吹走弯月,桂花落了下来,矮草丛里虫鸣萧萧。
“听呀,阿音,秋夜里一切声音都是你阿娘给你的,她想你。”
秋辛挪了挪脑袋,用自己的脸颊去蹭长冬的耳朵,眼泪悄然落了下来。
长冬还听得清儿时的秋音吗?
等长冬醒来,天已大亮,只是仍有阴云,呼吸之间都带着水汽,胸腔满是郁结。
秋辛早已拾好行囊,同往年一样,她要去玉阜山上给阿娘扫墓。不过今年要带着长冬了。
到山脚时几近正午,许久没来,山中草木高耸,遮云蔽日,似乎也无太大的变化。落雨后小径泥泞,不太好走,秋辛抓着长冬的手臂一个没注意还是打了几下滑。后来,长冬怕她跌倒背着她走到穆闯搭的那间竹屋。
穆闯早已摆好祭祀用的物品,桌上备了清酒小菜,屋里也摆了几支晚秋海棠。他坐在屋前的回廊下削竹子,见秋辛来也只是讷然点头。
“阿爹。我和长冬来给娘扫扫墓。”
“去吧。”
云婉的墓冢旁有竹林,有花圃。穆闯拾得干净,他活了大半辈子,余生的依恋不过如此了。
“阿娘,又一年过去了,我和长冬成亲了,外公的神很好,月卓嬢嬢和大爹也都安好。小游喜现在跟着舅舅学医,春生也快要独立走镖了。寒川城还是老样子,秋天过得短,再过几日就要入冬。对了,阿娘,老船公走了,夜里睡觉早上起来没了鼻息。我和长冬都去了,做的是喜丧,还拿了几个寿碗呢。长冬对我也好。”
说着,秋辛牵住长冬的手,温柔地看着他。
“阿娘,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秋音。”
“傻。”
扫完墓,烧了纸,秋辛和长冬陪着穆闯吃了饭。怕天黑路不好走,吃完饭歇了不多时便起身要走。穆闯也没留,说了几句当心脚下便又继续摩挲手里的竹木。
直到天快黑,他们才到寒川城门口。路边的馄饨小摊冒着热气,长冬让马车先行回府,应着吆喝点了碗馄饨,点了碗面,又去隔壁小摊端来一碟锅贴。
“这个给你。”长冬从兜里掏出一只竹蜻蜓,“下午跟爹学的,第一次做,好像不太好看。”
秋辛接过去,细细摸那片竹柄,他磨得仔细,叶面光滑,侧边的线条生硬,捧在手里也是小巧可爱。
“喜欢吗?”
“喜欢。”
“来咯!一碗馄饨,一碗面!”摊主声音洪亮,拖着长调,端上馄饨与面。
长冬把面推到秋辛面前。
深秋时候,天黑只是一瞬,小摊的烛火幽微。
昏暗之中,秋辛看不清长冬的脸,只听见他说:
“生辰快乐,秋秋。”
海棠渍 暂停更新说明
因为十月有一场考试,再加上最近公司突然“业务大增”,实在不太忙得过来写文。等考完试了,一定会回来更新的,对一直等更新的朋友感到抱歉,也感谢你们,希望大家都能过好这个十月。更┆多┆书┇籍: .v i p (w oo 1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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