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一眼望去,简直是老弱残兵,哀嚎遍野。
但也正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那些还对与突厥合作抱有幻想的人,终于看清了突厥人的真面目,也终于意识到,玄都山想要重新入世并在道门中崛起,绝不可能依赖外力。再强大的助力只能锦上添花,归根结底,万事都要靠自己。
沈峤重新接掌玄都山,这件事几乎是无可争议的,无须他提及,除了刘阅之外的五名长老,就主动找上门来,请他继任掌教,并深刻忏悔了自己之前轻信郁蔼的事情。
之前郁蔼失踪,刘阅与谭元春相争掌教之位,如今沈峤已经回来,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毫无争议可言,哪怕刘阅出关,这个掌教也轮不到他来当。
沈峤听罢,半晌没有言语。
众人见状,都有些惴惴不安,只当沈峤会不会心存怨恨,如今大敌撤退,自然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谁 知沈峤开口却道:隋朝新建,意欲与道门交好,隋帝赐我于长安建道场,并发下经费,将其用作玄都观修建,我离京之时,玄都观已经接近竣工,往后便是玄都紫 府的一处分道场,我精力有限,无法兼顾,所以长安那边的玄都观,我打算让几位长老每年轮流过去打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沈峤说的会是这件事。
要知道玄都山重开山门之后,虽然郁蔼对外与突厥合作,也下令每年春秋两季招收新弟子,但实际上收效不佳,找上山来拜入师门的人,资质上好的寥寥无几,令长老们大感苦恼,不知如何才能扩大玄都山在道门乃至天下人心目中的影响力。
若能得到隋朝支持,在长安修观立言,那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非但如此,长安人才济济,几名长老若能每年轮流前往玄都观坐镇,也就不必再发愁收不到好徒弟了。
师门得以发扬光大,自身传承有望,如何不令人高兴
连善羞愧道:掌教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们却不能若无其事,轻轻揭过,轮流坐镇长安一事,就不必将我算在内了,我愿以余生教导弟子,帮忙打理庶务,不再下山一步。
先前支持郁蔼执掌玄都山的四位长老里头,连善是最与郁蔼交好的,说到底他也有私心,希望借由郁蔼掌权,自己从而得到更多权力。
但连善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说,玄都山代代相传,选徒极为严格,对心性品行更是看重,虽说偶尔会出例外,然而毕竟只是少数。面对这样的局面,连善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见沈峤宽大,他心有所感,更添惭愧,所以说出这番话,借以表明自己的心声。
孔增也道:要说有过,我身为长老,却置身事外,没将师门兴衰放在心上,一意躲事,更有失职之嫌,还请掌教责罚,便是让我余生去给历代祖师守墓,我也是愿意的
其他几位长老见状,也都纷纷出言坦承自己的过错。
沈 峤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说,就道:对郁蔼,我亦有失察疏忽之过,否则不会为他所趁,我也说过,他为玄都山着想的心意并没有错,错只错在与虎谋皮,加害师兄, 如今他既然已经死了,许多事情多说无益,你们既有改过之心,更应从我所言,难不成在各位心中,沉浸在过往错处里自怨自艾,比遵从掌教命令还重要
各人自然连道不敢。
沈峤: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了。
众人这才确定沈峤的确没有翻旧账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心生感激。
不同于之前从祁凤阁手中接过掌教之位,这一次,沈峤以自己的实力,名正言顺成为掌教,再也没有人心存不满,觉得他名不副实。
连善道:我曾听说,掌教在外面时也收了弟子,如今您既然回来了,那两名师侄也应该叫人接回来了罢
他素来会做人做事,旁人还没想到的,他就已经考虑到了。
沈峤差点还真忙忘了:多谢连师叔提醒,十五与七郎目前应该客居碧霞宗,我看孔师叔门下的乐安与云畅办事稳妥,不如叫他们走一趟,将人带回来
孔增点点头:正好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
众 人又商议了一些事情,大致是今后玄都山的决策与走向,末了沈峤将重建门派,收纳弟子的一些方针定下来,各自分派下去,末了留下负责考核新弟子的两名长老, 对他们道:我来时曾在山下遇见三人,他们千里迢迢为拜师而来,不料却因故上不了山,劳烦两位师叔派人下去看看,如果他们还在,就把他们带上来,按照规矩 考核罢。还有,往后收徒事宜不必局限在春分秋分两日,只要有人想要拜师,便可随时考核,但今后慕名前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考核必然要更加严格,尤其是 对心性品行的考察,同门相残之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回了。
两名长老答应下来,沈峤又将段缨三人的姓名与下榻客栈告知。
送走两人,边沿梅就来了:沈道长贵人事忙,日理万机,可别熬坏了身体
沈峤苦笑:多谢关心,我见你在朝为官,与许多人周旋用计,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心中羡慕得很,若换你来当掌教,必然要比我合适百倍
边沿梅笑道:沈道长过誉了,我这些年常与人打交道,以致荒废武功,毫无寸进,师尊十分不满,这也是有得有失,所以天下事岂能完美无缺
沈峤:你的伤可好些了
边沿梅:多亏玄都山的伤药,已经好了许多,既然此间事了,我也不多叨扰了,特来辞行。
沈峤知道他在长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道:这次多得相助,沈峤感激不尽,往后若有需求,还请告知一声,我必尽力帮忙。
边沿梅笑道:沈道长不必如此客气,您要谢就谢我师尊罢,若无他老人家的吩咐,我岂能自作主张
沈峤:不知晏宗主与狐鹿估一战,定在哪里
边沿梅摇首:我也不知,只怕得回头让人去打听打听。
沈峤不由微微蹙眉:那依你看,你师尊这次可有胜算
边沿梅:那日试剑大会我并未亲至,没有见过狐鹿估的身手,但听说他武功高绝,世间罕有敌手
沈峤:是,我曾与他交过手,即便拼尽全力,五十招之内,也必然落败。
边沿梅悚然动容:竟有这般厉害那如何是好,师尊的魔心破绽还未完全修补好呢
沈峤忙道:怎会如此,上回我明明听他说已经尽数恢复了,否则他与雪庭交手,又是如何取胜的
边 沿梅叹道:难道师尊竟是这么与您说的么其实当日师尊与雪庭一战,内里伤了元气,原本已经快要圆满无碍的魔心,又开始出现破绽,须得静养一年半载方可, 谁知后来玄都山有变,若无人拖住狐鹿估,他必要帮徒弟段文鸯上玄都山来找你们的麻烦,所以师尊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一次的约战
只怕凶多吉少。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忧心忡忡的神色已经表达了这一点。
沈峤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下去。
你与晏宗主之间想必有联系的法子罢能否设法打听他现在在何处
边沿梅:能是能,不过打听了又有何用,这一战势在必行,沈道长不必因此觉得亏欠,我师尊做事,必得是心甘情愿才会去做,断没有人能勉强他。
沈峤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但若我见不到他,又于心何安
边沿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外头有弟子进来禀报:掌教,山下有人求见,自称浣月宗弟子玉生烟。
没等边沿梅反应,沈峤已道:快快请人上来
他面露喜色,连声音都带了上扬的声调。
边沿梅也笑道:这下好了,不必费心去打听联系了,师弟必然知道师尊现在在何处
过了一会儿,玉生烟跟着带路弟子过来求见,沈峤眼见他入内,竟亲自起身相迎。
论武功地位辈分,他大可不必如此做,见他站起来,原本没打算起来的边沿梅也不能不跟在后头,心说沈道长应是被自己方才一席话搅得心神大乱了。
玉生烟一路上来,见众人虽然神色萧索,一切尚算井井有条,便知道玄都山这是刚刚度过劫难,危机已经解除了。
恭喜沈道长重得掌教之位,想来我是第一个上山恭贺的道长可得给我封个大红包啊他见沈峤与自家师兄亲自迎到门口,有点受宠若惊,也没拿大,赶紧拱手道,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沈峤却笑不出来:多谢,你这是从哪里来
玉生烟见沈峤身后的边沿梅朝自己使眼色,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敢乱答:从,从长安来的啊
他想起此行目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筒:师尊将雪庭带到天台宗,向天台宗宗主换取了朱阳策残卷副本,让我带过来给沈道长。
沈峤接过来,旋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份丝绢帛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帛片没什么分量,可不知怎的,沈峤却觉捧着百斤黄金,沉甸甸几乎抬不起手。
他捏紧了丝绢,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那你可知,你师尊如今在何处,他与狐鹿估的约战又定在何地
玉生烟:这一战定在了半步峰。
沈峤一怔。
他当日与昆邪约战之地正是半步峰,而后他伤重落崖,为晏无师所救,一切由此开始。
如今又是半步峰。
玉生烟又道:浣月宗离半步峰不远有处别庄,我想师尊应该会提前到达,在那里落脚的。
那别庄,无须他多说,沈峤也记得,他被晏无师师徒从半步峰带回来之后,就歇在那个别庄里。
冥冥之中,竟走过一个轮回。
提起这件事,玉生烟还有些微尴尬,因为当初他看沈峤失忆,还蒙骗他是浣月宗弟子,哄他唤自己师兄。
玉生烟的脸皮修为功力绝对不如其师,若换了晏无师在此,只怕非但不会尴尬,还会厚颜说出一些反令沈峤尴尬的话来。
沈峤如是想道,只觉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捏着手中帛片,心下已经有了计议。
却说段缨三人千里迢迢过来拜师,却碰了一鼻子灰,连玄都山都上不去,登时心灰意冷,徘徊一天之后,钟伯敬就先走了,他打算去青城山碰碰运气,毕竟纯阳观也是著名的道门大派。
余下段缨与章潮二人,也不知道是去是留,正踌躇之际,就有人登门了,对方身着玄都山弟子道服,自称前来引他们上山接受入门考核。
两人半信半疑,却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忙跟着来者上山,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通过考核,还得到玄都山长老的亲见,本已兴奋不已,都觉得否极泰来,谁知章潮被门中师兄带去安置之后,段缨却被另一位长老带到沈峤跟前。
沈峤已将行李收拾妥当,正准备启程出门,又要给众弟子交代一些事情,百忙之中抽空见了段缨,问他:你可愿拜在我门下,当我的弟子
段缨已经被这天大的机缘给砸晕了,经由长老提醒,他这才知道,他们三人在山下遇见的好脾气好说话的温柔道人,竟就是玄都山掌教,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沈峤
沈峤见他迷迷瞪瞪的,便将话重复了一遍,又温言道:你若是不愿意,就拜在长老门下,也是无妨的。
愿意愿意我愿意极了段缨回过神,满脸通红,恨不得将这句话说上一百遍。
玉生烟在旁边看见这一幕,不禁撇撇嘴,心说沈道长收徒的眼光可不怎么样,瞧对方这傻样,跟他比就差远了。
这边才刚想完,他就看见师兄边沿梅白了自己一眼。
玉生烟莫名其妙:我又干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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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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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刚刚收进门,当师父的总不能撂开手就走,沈峤亲自给他介绍了玄都紫府的门规,又将十五与宇文诵的情况略略说了一下,段缨一一记下,听得很是认真。
沈 峤对他道:我出门在外,不过你的功课却不能因此落下,我会让孔长老将本门的内功心法与沧浪剑诀代为传授,每日山上师兄弟们晨起练剑的时候,你也要参与, 待我回来再检查你的功课,若有精进,便会教授你下一阶段的武功。你须记得,学武之人,资质固然重要,但勤能补拙,你的天分虽不算顶尖,却也是中上之姿,若 能勤学苦练,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
段缨恭声应是,迟疑问道:师尊,我之前听师兄弟们说,门中弟子逢年过节可以下山回家
沈峤:不错,若家就在山下州镇,每月都可以回去一趟,倒不必拘在逢年过节才会去,若是离得远些,就一年回去一次也无妨。
段缨吞吞吐吐:那若是无家可回呢
沈峤诧异:据我所知,你家也是父母俱在的
段缨微微苦笑:不瞒师尊,我生母乃父亲妾室所出,早已过世,家中兄弟姐妹皆为嫡出,只有我一个是庶子
沈峤温煦道:既然如此,你若不想回去,不回去也是无妨的,除了你之外,为师还有两名弟子,他们虽然年纪比你小,入门却比你早,回头见了,你应称为师兄,他们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往后你们要和睦相处,山上师兄弟多,以后逢年过节若不回去,山上也是热闹的,别怕。
他当师父的经验不多,收的两个徒弟还是半大少年,结果面对段缨的时候,也不知不觉用上了半哄孩子的语气。
段缨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心下更觉温暖。
段缨本是南朝人,庐陵段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武林世家,他原本不必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到玄都山来拜师的,但正如他方才与沈峤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段缨不愿在家里受气,又学不到只能嫡传的武功,索性告别家里,四处寻访名师。
他 一开始去的是临川学宫,毕竟南朝儒风盛行,许多人视临川学宫为武学圣地,尤其宫主还是南朝柳皇后的师兄,临川学宫在南方更是声势显赫,从者如云,但名声 大,门槛就高,段缨没背景没来历,资质又达不到令人惊艳的地步,很快就在初试阶段被刷下来,他并不死心,千辛万苦等到一个亲自见到宫主的机会,与汝鄢克惠 说上几句话,但汝鄢克惠虽然亲切,最终却也没有答应他拜入门下,段缨明白,这还是嫌弃自己根骨姿势的缘故。
在见到沈峤之前,段缨以为天底下的武学宗师,都像汝鄢克惠那样十分看重资质天分,所以来到玄都山,他也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觉得自己只要能够成为玄都山弟子,踏踏实实学武,也就心满意足了,却没想到最后竟会得到这样大的惊喜。
正因为体验过失去的滋味,段缨才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更明白像沈峤这么一个师父有多难得,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沉浸在武道之中,包括他父母在内的人都不会想到,这个曾经被他们倍加冷待的庶子,会在若干年后名震天下,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这是后话了,此时此刻,刚刚拜入师门的段缨因沈峤的话而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多谢师尊,您放心出门罢,弟子一定好好学武,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您一路多保重
沈峤拍拍他的肩膀,又勉励一番,然后才让他离开。
因为这名新收的徒弟,他不得不又多耽搁一天,但事情总是一桩接一桩,段缨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人带来了两份口信。
一份来自青城山纯阳观,易辟尘还不知道沈峤已经是玄都山掌教,信是直接给掌教的,里头除了例行问候之外,主要提到了晏无师与狐鹿估约战的事情,并邀请玄都山掌教一道前去观战。
对 中原武林而言,这一战,不仅仅是见证天下第一人的诞生,更意味着突厥与中原武道的对决,晏无师若败,输的也不仅仅是他晏无师一个人的脸面。半步峰一战,如 今已经传了开去,届时定会有不少人莅临现场观战,易辟尘既然动了心,其他人自也不必多说,弄不好到时候中原武林数得上名号的高手,俱会齐聚应悔峰顶,观那 半步峰一战。
纯阳观身为中原道门,自然不会置身事外,而且上回试剑大会被狐鹿估中途破坏,易辟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易辟尘是亲眼见识过狐鹿估的可怕的,他自忖与沈峤交手,胜算尚在五五之间,沈峤败在狐鹿估手下,自己肯定也不会是狐鹿估的对手,而且他相信,汝鄢克惠也好,广陵散元秀秀也罢,这些人恐怕都不会是狐鹿估的对手。
一个晏无师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中原武林从此之后无人能够挟制狐鹿估。
祁凤阁之后,再无祁凤阁。
当日沈峤与昆邪半步峰约战,玉生烟兴致勃勃,晏无师却毫无兴趣,正是因为到了他这种等级的高手,不难根据事先得到的信息,推断出双方高下。当然,晏无师也不是神仙,像后来沈峤落崖重伤,他就绝不可能料到。
但这一战却截然不同。一方是二十年前曾以一招之差败给天下第一人祁凤阁的突厥上师,另一方是杀了雪庭禅师,在琉璃宫武道排行上名列天下第二的魔门宗主,同样曾经在若干年前曾与祁凤阁交过手。
他们之间本来毫无关联,却同样因为祁凤阁三个字,而多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这一战谁胜谁负
也许包括他们自己在内,任何人都不知道答案。
与易辟尘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这一战,必定惊动天下,万众瞩目。
被易辟尘派来送信的人是苏樵,他见沈峤出现在玄都山,露出几分惊讶之后,随即反应过来,恭贺沈峤,又歉然道:家师还不知沈道长重回掌教之位,否则定要送来贺礼的。
沈峤笑道:多谢,不过此事本也没什么可恭贺的,还请你回去代为转告令师一声,就说三月十五那日,我们应悔峰见。
半步峰险峻陡峭,山巅更是狭隘崎岖,两人要在上面交手已十分考验功力,再无旁人驻足观战之地,想要观战,只能在对面的应悔峰上。
说罢,沈峤想到秦老夫人的身份,顺口问了一句:应悔峰一战,不知秦老夫人是否也要前往观战
苏樵摇摇头:家母说往事已矣,不愿多见故人,届时我随家师同去,家母应该就不会去了。
沈峤:也罢,那代我问候令堂与令兄。
苏樵笑道:好。
二人闲聊两句,苏樵知他如今身为掌教必然忙碌,主动提出告辞,不过他大老远赶过来,送完信立马让人回去显然是不合适的,沈峤便留他在此住上一晚,隔日再回,又招来负责迎客的弟子,让他们好生招待。
第二份口信则是一名面目寻常的少女送来的,对方自称合欢宗弟子,奉宗主之命前来。
沈峤对桑景行殊无好感可言,先前玄都山上,他才将对方重创,此时对方就派人上山,显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但沈峤不愿为难一名女子,反正今日也来不及出门了,就索性连合欢宗来使一并接见。
谁知对方一出口,却说道:在下合欢宗弟子冰弦,这次奉命前来,一是恭贺沈道长重掌玄都山,二是再过十日,我派将举行新任宗主的继任大典,所以宗主派在下前来,想请沈道长前往观礼。
沈峤吃了一惊:继任大典难道你们宗主不是桑景行
冰弦抿唇一笑,脆生生道:桑宗主已死,宗主之位由桑宗主的弟子接任,白宗主说她与沈道长您有过命的交情,这继任大典,不请谁也得请您呀
这一笑,原本寻常的眉目也透出几分动人来。
对一个门派而言,掌门的死自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名少女却表现得兴高采烈,沈峤虽然觉得桑景行死有余辜,但也感到冰弦的言行有些奇异。
冰 弦似乎看出他的疑问:不敢有辱沈道长清耳,冰弦入合欢宗之前,曾是被桑景行掳在一尺雪寺的良家女子,桑景行死后,我们才得以解脱,白宗主见我有心学武, 资质也不错,便让我正式入门。桑景行自打在玄都山上被沈道长重创,回去之后不久便伤重而死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宗主为大局着想,这才接下重担,担起宗 主之责。
她舌灿莲花,竟将人人争抢的合欢宗宗主之位,说得跟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一般,白茸接任宗主,倒成了大善举似的。
沈峤很清楚,那一日桑景行受的伤虽然很重,但他既然能逃走,以他的能耐,断不至于没法活下来,除非
他心头一动,对上冰弦灵动的双眼:桑景行虽死,门中还有其它长老罢,旁的不说,元秀秀的弟子萧瑟,也有一争宗主之力,白茸当宗主,他就没有异议么
冰弦笑道:宗主之位,有能者居之,那些长老能耐不如宗主,自然只能听命,若是不肯听命,那就是违抗宗主,要按门规来处置,至于萧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愿一心为本宗办事,宗主必会重用。
言下之意,白茸竟是已经完全掌控了合欢宗上下,连萧瑟也翻不出风浪,不得不向她低头了。
沈峤讶异之余,更不能不感叹白茸的厉害。
从前他见对方阴狠之余更有可怜之处,只以为她离开合欢宗才能过得更好,殊不知她意不在此,更宁愿忍辱负重,趁着桑景行与元秀秀内斗,暗中一步步掌握实力,最终成为胜利者。
冰弦:宗主还有些话,命我转告沈道长。
沈峤:请讲。
冰 弦清了清嗓子,再出口时竟如白茸一般无二的嗓音:沈郎,我知你不喜合欢宗男女双修的风气,从前我没法改变,如今当了宗主,自然要一步步将这些风气移除, 连带桑景行生前掳去作践的那些美貌女子,我也都一一放了,愿意留下的就让她们留下,这样你可满意不过双修秘法毕竟是练武捷径,许多人不肯放弃到嘴的肥 肉,我也无法在一夕之间完全废除,毕竟门中还有不少人等着看我倒霉,总要慢慢来,你可不能瞧不起奴家,再以此为借口,不与奴家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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