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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万山一
廖星燃握着笔,手的力道下意识加大。他又在瞬间觉得这医院的白炽灯发暗,眼盯着,是酸涩。此刻,白的纸,黑的字,都让他无比难受。太阳穴处仿佛钻进了一根锥子,疼。
尖锐,短暂,急促。他就在异常难受的状态下,迟迟没敢用笔划出印记。
想必,这余音是难散尽的。
纸上,是黑白无常手捧词典读出的词条。
“开放性颅脑损伤”“上消化道出血”“感染性休克”“多器官衰竭”“严重心率失常”“呼吸心跳骤停”……
每一道,似乎都带着走过场似的轻挑感,却又沉得让人没法抗拒。
“医生,你们这医院一年下多少病危通知啊?”
“……”
“啊,我的意思是,纸嘛,能省则省。这挺吓人的啊,毕竟死活的事儿,还是少开点玩笑。”
“……”
是否知情:知情
是否同意:同意
病患家属(监护人)签字:廖星燃
白大褂的表情极为木讷,没回他一句。拿着签了字的东西,就急匆匆走了。眼神和那一道道词条一模一样的沉。
这让廖星燃在事后想起了几年前蒋雯丽口中的老陈。陈人间。
“老陈和我说,当年那一错,也是自责多年。其实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说那些话。星燃,你知道,那人每天就站生死门上,来往进出。那不是冰一块,是习以为常,是麻木了。可我多谢谢他呀,他还愿意站出来,他心里边淌着热乎血呢。”说到这儿,又话一转,“你也是。我蒋雯丽呀,这辈子尽是欠了血的债。”
别人都觉得,这女人绝对是有了些病,廖星燃从没这么认为。
蒋雯丽没少在他面前流泪,即使是四十岁的女人面对着二十岁的男人。跪得吗?当然跪得。流得泪吗?当然流得泪。
前有乔岐、陈兰在他面前流泪,后有蒋雯丽在他面前流泪,再然后是何寻面对着他流泪。
女人的眼泪总是软。
到了孟原野,她躺地上他就把她看了个遍。他第一次见她,除了血,就没别的。即便是后知后觉,孟原野反常的,带了点魔幻色的站起来,他都没见过她有哪怕一滴眼泪。
血脉沿着北面的青山冲入寰宇,向着宇宙的群星去,向着他永恒的懵懂和坚定去。这样的女人,哭不得。这样的女人要是哭了,眼泪得汇成一条通天的河。
……
这天晚上,签完字站在那里时,廖星燃还想不出来这个问题。
怎么几十分钟前明明还能站起来的人,几十分钟后就被抓去和鬼差打照面,还他妈标了个“随时死亡”?
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还要站起来?就那样了还要站起来?
也是这天晚上,廖星燃得到一个结果——那是个不要命的种儿。
想必,也只有不要命的才能站起来。
黎清扬和何寻再出现在眼前时,廖星燃依然觉得大脑在断片中。本是不到20分钟的时间,硬生生给廖星燃造出了两个世纪的错觉。
死太容易了。
这是他这二十年里第几次听到内心这声音,记不清了。
何寻手里提着从马路对面的超市里买的水果,眼垂着,心不在焉,一言不发地走在黎清扬身边。
林泽犯了肠胃病,这时候也从卫生间出来了。
“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伴随着黎清扬淡淡的声音,林泽也看向他,只有何寻的头是半低着,眼空空的。
廖星燃沉默几秒钟,声音里带着点儿不可思议。抬起头,眼神复杂,回答林泽和黎清扬,“下病危了,我刚签完字。”
话音刚落,姑娘手里的水果滚了一地,毫无征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何寻慌了神,低头去捡。几个人反应过来,也就去捡。
廖星燃拿了最后一个递给何寻时,何寻缓缓抬头。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廖星燃的眼睛,她的眼眶红得吓人,声音发颤,“她会死吗?不会对吧?你能救她,是吧?”
廖星燃缓缓回手,眼里是少有的迷茫,他站直,又低头看向抬头的何寻,放低了声:“我不确……”
下一秒何寻的眼泪就憋不住了,她低头哭,拽住廖星燃的衣服,将廖星燃要吐出的最后一个字扼杀在他的咽喉。她道:“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害怕,还是害怕,迫切,还是迫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道了多少声“谢谢”,终于放开手,这才没有继续道谢,情绪还在崩溃中。黎清扬呼出一口气,只得道:“没事何寻,不会有事的。”
廖星燃和林泽相视几秒,无声。无声,是因为谁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是三中人吗?
不是很厉害吗?
不是惹不得吗?
为什么不敢保证?
可何寻知道,廖星燃一定能救孟原野,没有缘由,她就是知道。这似乎是一道被命运之神写于碧空之上的答案,他们本是无法窥探的,可有幸被十六岁的何寻看到了。
……
四个小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白大褂出来告知过后,林泽在一瞬间从廖星燃脸上扫到了一面从未有过的神色。什么都没有,唯一确定的,只是这面神色无比坚定,十分淡然。
对神情格外敏感的林泽,也是在那一瞬间就看出,事儿大了。
林泽想想,他们这几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年龄上下差个五六岁。如今有帮着家里搞家族生意的,也有还在读书的,有工作有参军的,也有成天只管吃喝玩儿的。在大多数人眼里,总结起来就是:一个个仗着家里有钱,于是都不学什么好,不是善茬。
什么年代啊?“不是善茬”和“混”能搞成一码子事儿。更多的,则是人们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仇富心理。这些家庭,除了钱就是权,这些孩子,不食人间烟火,令人羡煞。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林泽想想,他们当中,说别人“混蛋不学好”,都得认,可要真说“不是善茬”,那还得是廖星燃。除了他,没人顶得起这名号。
想想这些年,似乎除了当年和乔家的事儿,再没有什么事儿能让廖星燃动弹动弹,尤其上了高中,人家一心学习了,都很少出来玩儿。虽说搞聚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怎么说?林泽了解,他们一块儿长大的都了解,廖星燃骨子里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什么人没见过?他看透的,林泽敢说,一定比陈辰摸过的女人胸还要多得多。
“年纪轻轻就成了。”这还是听乔岐说的,乔岐说,这是乔育平给廖星燃的评价。
当然,这些都是一起作为身边儿一道长大的朋友的一知半解,至于廖星燃,他从来没和谁说过什么,当然,除了自家最亲的老廖,最亲的老刘。
也是这后来的后来,他和这么多年来,唯一不是父母的人说了。
他说:我那时候要是心软了,那我妈如今也是灰一把。
虽是后来的事,但不得不说,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孟原野始终是他心里那片无限的辽阔。
她是大地,是为何至此,是风吹又生,是一切活着的,活着的答案。
“林泽,今天麻烦了,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吧。这儿有我们就行。这儿还有东西没弄完,我得打电话给家里一声。”拿着单据,廖星燃送林泽到医院门口,这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室外温度骤降,夜是漆黑。何寻本来被塞回车里睡觉,但她怕黑又要下来,这时候上下眼皮打架,低头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又哭了几鼻子,这会儿眼睛红肿,一旁的黎清扬也昏昏欲睡。
要走了,林泽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吸了吸鼻子,说是肠胃不舒服,但当下就吃了现成的药,这会儿似乎神还不错。
“应该会查的,这么严重,我回去也反应反应,尽我所能。有新情况告诉你。星燃你,有什么想法?”
廖星燃沉思片刻,“先确定人没事儿就行,至于谁打的,跑不了,肯定会让他承担责任的。”
“忘了我干嘛的?可骗不了我,我早看出来了。”林泽一副大义凛然,拍拍廖星燃,“放心,你有事儿我必须当一份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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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人间那块老能看见乱码,咋回事啊,你们看的是乱码不……





燃野 第十九章
廖星燃跟着白大褂前后弄完,何寻和黎清扬已经在椅子上睡死了。
他走过来,也有点累了。拍了拍两个人,“你俩醒醒,马路对面有宾馆,去对面睡。”
何寻先醒,脸色难看,眼肿成了鹌鹑蛋,嘴唇干掉了皮。坐起来半眯着眼望向廖星燃:“孟原野呢?”
“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重症。基本安排好了,医院用不着留人。”
两人稍微神了一下,就跟着廖星燃走,廖星燃偏头看看何寻身后,提醒:“果子带上吧,她也吃不了。”
三人穿过一条马路,到了对面拐进一道巷,不远处一家名叫仙客来的私人小旅管,二层。
廖星燃四周扫了一圈儿,这条路上只此一家,大路两旁门脸儿大多都关了,车也没几辆,除了路灯和斑驳树影,再无其他。巷子里是真黑,牌匾也是旧的,劣质卡布,外头破洞,里头的灯也坏了一半。廖星燃抬头,“之前没注意,挨着个医院起这么个名儿,老板人才啊。”
他们走进去,屋里灯光昏暗,设施简陋。前台女人也没什么神,估计坐那儿都快睡着了。
女人懒得站起来,就听声音,“怎么住?”
廖星燃:“三单。”
何寻说得突然,声音诺诺的:“我不敢一个人住。”
廖星燃顿,又道:“一双一单。”
说完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廖星燃也反应过来,又说,“三人间有吗?”
女人有些不耐烦,嗓音粗粝,“标间没有,有家庭套,住不住啊?”
廖星燃也有些燥,皱了皱眉,“住,都什么点儿了啊,刨坑赶紧睡。”
三人上了二层,开了门,房间里放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廖星燃看了看表,马上凌晨一点。
他抬抬下巴示意何寻,“丫头你睡那儿,我俩睡这儿。”
“嗯。”何寻慢吞吞走过去,坐那单人床上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包里有水,自己拿。”廖星燃看她脸色很差,嘴都掉皮,估计是自己又舔又咬,白皮里还带着血印子。见何寻不动,他自己从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何寻,一瓶放床边儿的柜子上,又转头跟何寻说,“你话也太少了,跟我们一块儿,有事儿就说话,我们又不是你班里同学,不用憋着。”
廖星燃和黎清扬简单脱了校服外套,就准备往床上躺,结果他看到何寻还是那一个样子。书包不摘,没动,水也没喝,就傻坐着。
廖星燃就看她,突然道:“你是不是想和黎清扬睡啊,那要不你睡这儿……”
何寻惊了一下,猛抬头:“没有,没有!我走神了……”
黎清扬也道:“星燃别开玩笑了,你都不困吗?一晚上了。”
廖星燃没理黎清扬,还是说何寻,“你这胆子能不能大点儿,哭能解决什么事儿似的。那里有水,赶紧睡吧,好在明后天双休。不用担心医院里那个,医生比你明白。再说,你不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么?”
何寻摘了书包,默默拿起那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咕咚……一瓶全喝完了。然后她脱了衣服,只剩一身儿上面印着粉色小熊的,小了的秋衣秋裤,然后终于躺床上去了。
关了灯,三个人谁都没睡着。
何寻就听廖星燃问她,“丫头,孟原野平时都跟什么人玩儿啊?”
何寻:“不清楚。”
廖星燃:“她父母呢?”
何寻:“没见过。”
廖星燃:“你不是住她家吗?没见过?”
何寻:“她说她爸妈常年都在外地工作,就她一个人住。”
廖星燃:“跟她一起接你的男人是谁啊?”
何寻:“你怎么知道?”
廖星燃:“你爸名号在南角街名号那么响,你家出事儿没几个不知道的。”
何寻:“我没当他是爸,他死了我一点都不心疼。”
廖星燃:“所以一起接你的男人是谁啊?”
何寻:“不知道。”
好家伙,一问三不知。
又过了一会儿,何寻说:“孟原野身边有年纪很大的男人不奇怪。要不然,那天我也不会和你家司机走。”
他妈的,原来真是大姐啊,廖星燃心想。
廖星燃一个电话打给林泽是上午9点,电话刚接起来,廖星燃就开口,“喝酒了?你昨天没回家啊?不见棺材不落泪,肠胃炎手术做得少了。”
“昨天不周五嘛,陈辰他们叫,出去二场了,喝了点啤的。没事儿,我好着呢。”
“嘴硬的毛病我还是劝你改改。那没事儿……再帮我打听个人呗。”
“都听大哥的。打听谁啊?”林泽没睡醒呢,鼻音重得很。
“赵一天,这会儿在一中上学呢。如果能行的话,帮我向林叔问问,看看咱们区局里能不能查案底。”
林泽一听,一个爆跳,“我靠!我,我我我……我他妈昨天晚上就发现你不对劲儿!问你想干什么,你还跟我扯什么人先没事儿就行。当时我就有预感,还想着是你什么人啊,能让你搞这么大动静?”
“你一大早话怎么这么多?从野门带回去人没?有带回去的,最好都查一遍。乔育平给我家摆酒呢,我得准备准备啊。”
“操。星燃,你越来越过分了。野门什么地儿老板什么人,但凡在h市喝过几天黄河水断桥门里窜过群的谁不知道?野门天天都有……哎算了,说不明白。”
“成,不查野门先查那学生行吧。说是之前捅人进去了。”
“行,我下周得回学校,你要实在着急,直接打老林电话。”
“妥了!”
何寻听着这些话,依旧搞不清它的分量和意义。孟原野的告诫于她而言,一样没那么清晰。
再接到林家的电话,林泽已经回学校去了。孟原野依旧在重症里躺着没转出来。黎清扬正常上学,何寻则是一口气请了半个月的假。这时候离乔育平和廖云城约好的日子还有不到十天。
打电话来的是林建安,林泽的爸。
“星燃,你不是说要从这儿找个人嘛?查过了,你说的这个人没有案底。”
“没有案底?什么都没有吗?”
“对,没有,没有任何记录。咱们区没有,另外两个也没有,还有一个,没有消息,范围不同,流程比较麻烦,估计还要些时间。”
“叔,没有就别继续了,不浪您的时间了。”
可以啊,没有案底,那说辞是空穴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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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福尔摩斯·星燃:剧情逐渐悬疑【手动滑稽】




燃野 第二十章
廖星燃和负责孟原野的医生打了招呼,何寻请假的这些天,就跟着那医生。孟原野从昏迷中醒来,转到普通病房可以探望时,已经是第十天了。廖星燃是第一个接到电话的。
电话是何寻第一时间背着孟原野打的。因为廖星燃说过,如果孟原野醒了,转普通病房可以探望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何寻又忍不住哭。电话里叫廖星燃“星燃哥”,廖星燃突然获了这么一个新称呼,觉得有趣,不过,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听出了丫头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何寻居然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
她说孟原野刚醒来就嚷嚷着要找医生,要出院,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廖星燃说,医生已经打电话跟他说过了,让她乖乖等着。
不行,何寻还是哭。
廖星燃实在不知道何寻这个小丫头上辈子是有多少眼泪和委屈,只能安慰道:“别哭,醒了应该开心,乖乖和医生等着,我和清扬一会儿就过去。”
病房里,孟原野还在嚷嚷。
“何寻,你去帮我叫医生来,我要出院。”她感觉脑袋死沉,浑身酸痛,动都动不了。
“孟原野你别动了好不好?你现在还不能出院。你刚醒……”何寻头发乱蓬蓬,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怎么休息好,小丫头遇到这种事情,难手忙脚乱,可何寻已经不错了,她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儿?你找了三中人是不是?”孟原野很虚弱,说话都劲儿,她现在觉得除了脑袋,脖子以下都不是自己的。
何寻不敢回答,站那儿又掉眼泪,边哭边嘟囔,“孟原野,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孟原野一双眼通红,似乎在卯劲儿,最后,用她能达到的最大的声音喊何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离三中人远点儿。”没劲儿了,也不逞强,低低道了句:“老娘死不了,眼泪憋回去。”
缓了半口气,又咬着牙,“何寻,我怕我突然有一天就见不着你了,你明不明白?何远山欠了二十万,是老六护着才没人敢找我们,你……”
孟原野这口气,差点憋过去,她往后一仰,确认劲儿都用完了。凝眉,再不发一言。不知怎么,就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可何寻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虽然,她也没多大。
“大姐,惜点命啊,这命虽然是硬,那也不能这么造啊。”门口传来的声音,听着有些散漫,吊儿郎当。黎清扬扫了他一眼,这幅模样,许久未见。
孟原野劲转头,果然,熟悉的一道白,扎眼的一道白,梦里的那道白。
廖星燃,身后跟着黎清扬。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站在门口。
“孟,孟原野!他是廖星燃,是他,他带你来的!”何寻一看来人,胡乱在脸上蹭了一把,赶紧道。孟原野似乎是深深喘了一口气,闭眼,又把头别到反方向了。
“孟原野,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不说话,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何寻两只眼红的,现在又有些着急。
孟原野没动静。
廖星燃看看何寻,用手背蹭了蹭她眼底下的泪,声音柔和,“没礼貌,你电话里叫我什么?”
何寻顿,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星燃哥。”
黎清扬手里提了一袋水果,安安静静放到桌子上,抿了抿嘴,神色淡然。廖星燃看着孟原野,对何寻和黎清扬道:“我有话跟她说。”
病房里,这时候只剩廖星燃和孟原野了。孟原野还是别着头,一动不动。廖星燃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眸色漆黑,盯了一会儿,床上的人还是没半点儿动静。
他站起来,看到孟原野全身都在抖。但他就那么看着她。孟原野无处躲,像那天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曝晒在清冷的太阳下一样,她又一次被看了个遍。
廖星燃突然俯下身去,只见孟原野的眼睛慌了。眼皮带着睫毛无措地颤动,像是随时会举白旗投降。
廖星燃低笑,让人着魔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你见过我。”,“嗯?”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孟原野总算有了些反应,就看她嘴巴动了动,喉咙动了动。
“见过我,玩儿不过的才怕。你没见过我,也怕?你明明死都不怕。”廖星燃眯起眼,就看孟原野硬撑着不动。
她刚刚喊何寻的话,廖星燃都听到了。她明明是有力气说话的,只不过,廖星燃没拆穿她。她不是很硬气吗?死都不怕,怎么这时候怂了?
孟原野突然睁眼了,她努力模糊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这样,她似乎才有勇气说话。
她说:“让我出院,我把钱还给你。”
廖星燃再一次突然凑近,似乎故意要这么逗她,看她出洋相。
“你大点儿声,我没听到。”
孟原野眼色也沉了下去。她每说一句话,浑身上下就疼好一阵。她又顿了好久,最后用尽可能高的声音朝廖星燃说:“我要出院,我会把钱还给你。你们,以后离何寻远一点儿。”
廖星燃没再放高声音说话,他眼神无比挑衅,很突然地往下拽了拽孟原野盖到近锁骨处的被子,这一下让孟原野感到猝不及防,她的另一只手,则条件反射似的握成拳状。
只听廖星燃调回了平常声,“哦——还钱啊。”
“哦——”的尾音被廖星燃拉得好长好长,就在孟原野不知道这道声音还要持续多久时,一个急转弯让她再一次觉得脑子乱了——
“怎么还?睡你一晚,五十?”
他妈的。孟原野心里骂,这人,怎么鬼一样的。幸好她脑子没有很清楚,还能装傻充愣。
孟原野突然就咧开嘴笑起来,没什么力气,但气息也挑着,笑得有些狰狞,像是拼尽全力也要嘲笑对方一番。
“你要是不在乎,现在都可以。来,让姐看看你,长得帅的话,买卖不亏。”
孟原野就看,廖星燃这会儿,像是紧盯手无缚鸡之力猎物的猎手,那脸本来明朗的笑,多出了些许玩味。他越逼越近,孟原野所有所有的体征,所有所有的情绪,都没有逃过他那双黑漆漆的眼。孟原野本来是对上了他的眼,可就那么看着看着,她突然失了神,就听见自己越强的心跳声。
良久,他哼笑一声,“那我可以这么理解,你是承认自己真不值钱了。不过,你不值钱归你不值钱,我可不爱半死不活的。”
他终于起身了,孟原野感觉心在嗓子眼儿里跳,就在廖星燃起身的一刻,恍若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她好像在逃亡,一直跑,一直跑。可在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上,却没有任何可躲避的地方。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它好像特别高,是通往天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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