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不坠(古言 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十七
崔织晚不必亲眼看见都能想象出来,那日下朝后,众人会如何唾骂羞辱他,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贬斥评判他。
将一个逢迎权势,忘恩负义的小人提拔至此,的确是脏了徐阁老的名声。
后来,徐宪果然被定了罪,不日便要问斩。文渊阁大学士沉兴平率清流党门生在梁府门前大骂梁追,随后进宫叩首死谏,却被宦官刘全下令廷杖。
沉兴平的尸体血淋淋地摆在午门前,梁追的官轿下朝路过的时候,甚至没有掀帘停下来看一眼。
当然,徐宪也死了,弃尸之刑,还是梁追亲自监斩。
世人说他冷血无情,睚眦必报。刚入仕的时候,因为进献的青词不敬,他曾替沉兴平挨过一回廷杖;徐宪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便把不干净、不讨好的事情全都交给梁追去做。
由此,梁追才记恨到如今。
再后来,他当上了阁老,扳倒了冯家,掀起了政改,桩桩件件都逼得皇帝不得不斩杀成百上千条人命,充奴流放者更是数不胜数。
崔织晚想,这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可却与她无甚关系了。
一路走来,高处不胜寒,梁追凭借着自己的狠心和坚忍,踏着森森白骨杀到了最后。与其说是他选择了权力,倒不如说是权力选择了他。
只是不知道,最后的他,连敌手都没有,会不会有一点点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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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部分可搭配《江山背后》bgm食用,写的时候耳机刚好放到这首歌,瞬间寒毛乍起…歌词和气势太符合梁追了。
青云不坠(古言 1V1) 道歉
崔织晚回家后,舒舒服服地懒了好几日,又逃避似的拖了好几日,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书帖没还,荐书没给,她还是得去找梁追。
可惜大雪多日未停,没办法,崔织晚只好冒着雪上山。
站在栖岩寺门口,崔织晚仰头看着高高的牌匾,许久不入。
明夏冻得直跺脚,替她撑着伞,劝慰道:“姑娘,不就是册字帖么,难不成比金子还宝贵?梁公子不似那般小气的人,再说了,又不是姑娘的错,同他解释清楚缘由就是。”
崔织晚哭丧着脸,她觉得自己真是干啥啥不行,丢人第一名。一回来就要跟人家赔礼道歉,劲心思刷的那点好感,早晚得被她败光。
“其实我觉得,姑娘……也不是一点错处都没有。”阿酥小声道:“您把那书帖摊在桌上几个月,一页都懒得摹,总说提起笔就犯困。您要是不练,早该听劝把帖子好,哪会有这些麻烦事……”
喂喂喂!你懂什么!这叫神学习法!
冷不防被揭了短,崔织晚瞪了她一眼,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一练字就犯困了?”
“上次您亲口跟我说的啊……您说梁公子给的那本帖子,字又多,又难临摹,看着就晕……”
突然,后面有人咳嗽了一声。
崔织晚回头一看,才发现梁追正站在她身后的几阶石台上,显然是刚刚从山下回来,旁边还跟着些寺里的小和尚。
小和尚们都一脸促狭,憋着笑,唯独梁追表情淡淡地望向她。
……完了,这下才真是丢人丢到寺门口了。
将近半年不见,两人隔着雪幕遥遥相望,半晌都未移开目光。
梁追似乎长高了许多,原先崔织晚能恰好到他胸前的位置,现在恐怕只能勉强踮着脚了。
少年像是林间的新竹,朗然而立,苍劲挺拔,只是眉宇之间依旧笼着化不去的霜雪。他的黑眸淡淡的,冷冰冰的,却又像渊水一般引人溺于其中。
他总是这样静默无言,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人人都说冯二公子的相貌举世无双,可崔织晚望着梁追,却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尤其是不经意笑起来的时候,阴郁的眉目像是幅化开的浓墨山水,实在非常惊艳,只不过几乎无人得见罢了。
他戴着斗笠,不再是一身素服,而是穿着件淡青色暗竹纹直裰,外罩墨色披风。在漫天的皑皑白雪中,黑与白的对比显得尤为醒目。
和初见时的苍白孱弱截然不同,脱去素服的梁追,倒隐隐有几分未来权臣的气势了。
叁年孝期已过,恐怕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能够牵绊他了。
小师弟笑嘻嘻的,侧头打趣梁追说道:“梁追,听见没,这位施主嫌你的字帖不够好啊。”
崔织晚见梁追清俊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连忙辩解说:“不不不!其实梁公子的字帖很好,是我没睡好才犯困的……不是不是!我一点都不困!”
她不辩解还好,辩解了之后几人笑得更厉害,连梁追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崔织晚面色通红又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她只能回头瞪了眼更茫然无措的阿酥一眼,叫她乱说话。
梁追叹了口气。崔家虽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子辈却皆有治学之风,怎出了这么个不甚聪明的小姑娘。
不过,许久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一点,气色也好多了。
小和尚们负着竹篓,依次进了寺门。梁追却迈步走到崔织晚身前,崔织晚立刻仰着头,做出相当真诚的样子:“梁追,那些字帖我挺喜欢的,真的。都是你亲手写的,我一定好好把它们写完。”
崔织晚话到嘴边,却心虚得不行。当然,如果没出意外的话……或许还是有机会写完的。
“你知道是我亲手写的?”梁追问她。少年的嗓音微沉,莫名有种勾人的暗哑。
崔织晚点了点头,她说:“我认得你的字迹。”就算之前不认得,现在想忘也忘不了了。
这么一说的时候,她觉得梁追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他轻声道:“从来没有人认得出我的字迹。”说罢,他竟抬手替崔织晚拂去了发边的落雪:“这里太冷了,进来再说吧。”
他先跨入门中,只留下一道高高的背影,崔织晚却怔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傻了。
她怎么觉得,这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阿酥忍不住欣喜道:“果然!梁公子果然不是个小气的人!”
一旁的明夏却蹙着秀眉,不解道:“姑娘,梁公子无权无势,虽然脾气古怪些,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如今我觉得您好像……”
她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字,古怪地看着崔织晚,犹豫不决道:“我怎么……怎么觉得您有点怕他呢?”
闻言,崔织晚在心中叹了一声。连明夏她们都能看出来,这得多明显啊。
其实她对梁追真的是又敬又怕,只不过平日都尽量不表现出来而已,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狠辣无情的首辅。
梁追对她冷言冷语,她能接受;可一旦温和起来,她着实有点忐忑不安。
谁知道日后的梁追会怎么样呢,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讨好罢了。而且梁追对她也挺好的,只是他太过沉默寡言,不喜欢表达情感而已。
“梁公子是个好人,我自然应该好好待他。”崔织晚一边提裙跨过门槛,一边对明夏说道:“你以后也尊敬他一些,总没有坏处。”
崔织晚一路跟着梁追,远远看他进了屋子,便磨磨蹭蹭地停在门边。她探头往屋里一看,发现梁追方才解了披风,坐在椅上喝茶。
瞧她探出了一个脑袋,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喝茶,淡淡道:“崔姑娘,你临走的时候说要练字,平日练的字帖呢?”
……这也太敬业了。哪里是怕她受寒,分明是叫她过来检查功课的。
她没想到梁追会这么直来直去,道歉的话还没准备好,那本字帖的惨状也实在拿不出手。
崔织晚想了想,笑着问他:“梁追,你喜不喜欢吃烧鸡?你若是喜欢,明日中午我可以给你送来。”
“这里是佛寺,忌荤。”梁追抬头看着她,语气不变:“把字帖拿来。”
崔织晚暗自腹诽,她内里怎么着也算个成年人,竟然叫梁追这么管着。她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抱怨,一边干脆破罐子破摔,从明夏提着的书匣中拿出那本字帖,递到了梁追面前。
他接过之后一页页地翻看着,果不其然,很快蹙起了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刚就想和你道歉的,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虽说是个意外,但错处毕竟在我……你怎么骂我都成!”
“我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认真练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偷懒!”
崔织晚好一番深刻检讨,却没等来什么回应。
她站在梁追面前,十分忐忑不安,只得偷眼瞧他。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心一道皱痕,浓眉下就是低垂的睫毛,鼻梁到下巴的弧线都非常好看,坚毅俊秀。
不知不觉,她又开始走神了。
其实若单单论起外貌来,冯辙应该才是最清朗俊逸的,但是崔织晚看梁追久了,觉得他真的有种独特的好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
眼前这位梁阁老,日后也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崔织晚暗自想着,她似乎不怎么记得梁追的妻子是谁,当然她毕竟见识有限,说不定人家梁夫人只是为人低调罢了。
不过,能配得上梁追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的貌美无双,才学出众才行……
“你怕我生气。”她突然听到梁追的声音。
崔织晚抬头看着他。这语气不是疑问,是一种肯定。问题是她能不怕吗?为这事她简直忧心得整夜睡不着觉。
梁追顿了顿,继续道:“崔姑娘,这些都是无妨的,我生不生气并不重要。你既然让我教你,我答应了,便理应尽力而为。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这本字帖写得不好,明日我重新写一本给你。”说罢,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提步离开了屋子。
崔织晚被他这么突然地一摸头,整个人都有点怔住。等她回过神来,梁追已经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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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晚:哎呀,一不小心把自己夸了一通…貌美如花,才高八斗,我本人。
梁追:(拍了拍你的小脑袋)
青云不坠(古言 1V1) 番外:不破楼兰终不还
梁追始终忘不了八岁那年,在自己的亲祖母——梁老太太房外听到的那些话。
“……祖母,咱们为什么不带叁哥一起走啊?”
彼时,他同父异母的嫡出妹妹梁宜安,窝在梁老太太怀里仰着头,天真地问:“连二叔他们都去,怎么偏偏把叁哥留下来呢?”
数名丫鬟静立侍候在旁,梁老太太抱着孙女,一边喂她吃樱桃,一边缓缓道:“带上你二叔是为了帮衬他们一把,至于你叁哥……这个人我向来不喜欢,别怪祖母偏心,实在是你叁哥心机颇深,日后必然不是个良善之人。”
“此去京城,虽说是你父亲升擢,但也容不得丝毫行差踏错。将他和那个林娘子带在身边,我不放心。”
梁宜安听得懵懵懂懂的,不过想到其他几位哥哥的和善与叁哥的冷漠,年幼的她还是点了点头:“祖母,其实我也不喜欢叁哥。他总是不笑,眼神冷冰冰的,看起来好吓人。”
梁追站在外间,静静听着,莫名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五脏六腑都快被冻住。
最后,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进去请安,转头离开了。
没过几日,梁宜安便不小心从石阶上摔了下来,幸而没磕到头,只是腿上破了一大块,看着血淋淋的。
梁老太太心疼得不行,一听说叁公子当时在场,更加生气。她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却止不住想到梁追的沉默阴郁。
于是,梁追被罚跪了半月的祠堂,每日清晨便去,深夜方归,可他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唯独他的生母林娘子十分怨怼不平,一个劲地斥骂梁追,说他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拾不了。
梁追根本懒得反驳。
其实他没推梁宜安,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没有伸手拉她一把而已。
不过梁老太太倒真的说中了,他的确不是个良善之人,毕竟流着他生母一半的血脉,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剔除不掉的。
“……听说那个林娘子原先是妓子出身,靠着些不干不净的手段勾搭上了大老爷,又迷得老爷给她赎了身。老夫人不许她进门,她就整日在府门口哭天喊地,装的好一派楚楚可怜。”
“……后来大老爷房里有个侧室娘子有孕,林娘子嫉妒她,就在人家吃的补汤里下药,结果竟给毒死了。老夫人发现后生气极了,谁知道却查出下毒的林娘子也有身孕了——就是咱们那位叁少爷。”
“……听说老太太和大老爷都不待见她,早就想将她撵出府了,谁叫人家走运,偏有个儿子傍身。不过,生母都这般狠毒,生下的孩子又能如何?”
这些嘲讽的话语,梁追自小就听在耳边,记在心里。
满府的奴仆婢女们私下相传,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没听到的那些话只会更加不堪入耳。
不懂事的时候,他也曾拿这些话问过林娘子,却因此挨了好一顿毒打。
“我呸!哪个烂了心肝的玩意儿乱嚼舌根?你懂什么,若不是你娘我尽心思,哪能有你的今日!”
对于林娘子来说,她能从一介风尘女子一步步爬到如今,变成正经官宦人家的妾室,还有儿子傍身,尽管遭人唾弃,却已经足够自傲了。
然而她并没有想过,因为自己毒辣的手段,使得梁追比起一般的通房所出,地位更加低微。
世人皆知,官途上有两道门槛最难过:一是地方官升五品,二是京官升叁品。梁追的父亲——梁成章苦熬了多年,上下打点,总算落得个五品京官的职位,不久便要携家眷赴任。
老太太发话了,大房二房都要走,叁房则留在平州接替原职。
林娘子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了许久。她这辈子还没出过平州城,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能得以进京。
可惜,大老爷已经许久不来看她了,听说早将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独宠一个刚进府的小蹄子。她日日催促梁追多去梁成章面前走动,千万别忘了她们母子俩。
梁追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闷着头不做声。林娘子最厌恶他这幅模样,真不知道究竟像谁,当下便气得半死,忍不住又是一顿打。
他是自小被打惯的,林娘子也清楚他的古怪脾气,每回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既不闪躲也不讨饶。
除了有些极端的倔强,几乎任何时候,梁追都是个听话顺从的儿子。
旁人说,“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可是林娘子不会。她看着梁追身上的累累伤痕,总有种泄愤似的快感。
幼年便委身青楼,她也是被那些妈妈们打大的;后来开始接客,遇上的粗暴凶恶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即便进了梁家的门,她也没少吃苦头。
从来没有人看得起她,她谁也管不了,唯一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只有这个儿子罢了。
可是这一回,当她扬手要将木棍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梁追却猛地抬起头,一把夺下棍子,掷在了地上。
“你、你……”
林娘子结巴了好几句,一时回不过神来。她从没想过梁追会反抗,或者说,她以为梁追永远都不敢反抗。
男孩的黑眸冷冷的,却又亮得灼人。他狠狠盯着她,对她说了四个字。
“别做梦了。”
闻言,林娘子睁大了眼睛,浑身发抖。她尖叫了一声,冲上去要掐他,却被梁追反手推倒在地上。
“你别做梦了,他不会带我们走的。”梁追用力握紧了拳,面上却淡淡道:“与其奢望这些,倒不如想想今后怎么在叁叔手下活着。”
“不可能!”林娘子歪坐在地上,鬓发散乱 厉声道:“你是老爷的亲生儿子,他们凭什么不带你去京城!”
“……老天爷啊!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你不去怎么读书,怎么科考……做不了大官没出息,我可怎么办啊!”
梁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疯女人撒泼,莫名有点可怜她。
他对她的嫌恶和恨意早就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点点可笑的怜悯。
最后,不论林娘子如何哭闹,事情已成定局。独他们母子被遗弃在平州,在叁房手底下讨生活。
叁叔和叁婶都不是好相与的。日子过得很苦,苦到任何官宦之家都难以想象,苦到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可是梁追不怕。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梁追曾经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可是他还不能。
不过两年时间,林娘子的状况愈发糟糕,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的时候,她照旧拿着木棍或戒尺守着梁追习字温书,但凡写错一个字就让他罚跪,咒骂不断。不过,她已经不怎么打他了,或许是知道已经打不过了,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很快就只能依靠他了。
进不了学堂,梁追就蹲在墙根处偷听;买不起纸墨,他平日就蘸水练字;天寒地冻睡不着觉时,他就拥着薄被窝在床边借月光看书。
久而久之,连林娘子都发现了他超乎寻常的天分。没有同龄人作比,其实梁追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聪慧过人,只不过觉得读书确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十岁那年,他不出意料考上了童生。那一天,林娘子虽然久病缠身,却难得露出了好脸色。
谁都不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有机会得个诰命的封号。虽然她也不太清楚什么是“诰命夫人”,不过,总该是个很有面子的女人罢。至少能让她痛痛快快扬眉吐气一回。
林娘子忍不住想,或许这个心愿,只能指望梁追帮她实现了。
可惜,她到底还是没能活着盼到那一天。
几月后,林娘子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冰冷淡漠的亲生儿子,抖着手,蹬着腿,却早已骂不出话来了。
梁追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两步,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愿,也知道是谁负了你……既然我不是梁成章的儿子,那就更不必手下留情了。”
“日后,我不会留在平州了。京城路远,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再回。”
“您就安心去吧。”
梁追认真看着林娘子的面容,突然发觉她其实很美,沉静时非常婉约秀丽,否则当年也不会迷了梁成章的眼,坚持将她抬进门。
他长得实在很像她,狠心也像了十成十。此刻,他一点都不难过,既然并不难过,何必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他这辈子的眼泪,早就在心里流干了。
弥留之际,林娘子直直盯着房梁,表情显得十分怨恨,不知究竟恨的是谁。梁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看着她生生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无动静。
林娘子临终前依旧瞪着双眼睛,死不瞑目。
默了许久,他掀起衣摆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叁个响头。起身的时候,额上还有血丝。
梁追从她的枕下抽出一枚玉佩,随后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替榻上长眠的女人阖上了眼眸。
狠毒下作也好,怨恨不甘也罢,从今往后,她所有的隐秘与心愿,就让他来背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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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番外的回忆细节基本都是一笔带过,太惨了,写不下去。
至于林娘子的唯一遗物——那枚玉佩,其实原本有个小故事,但不打算写了。总之玉佩不是她爹娘的东西,也不是梁成章给她的,是梁追的亲生父亲送的。
一个再低贱懦弱不过的梁府下人,原本说要带林娘子私奔,结果后来自个儿回家娶媳妇了。大家自行脑补吧。
青云不坠(古言 1V1) 才下眉头
这个新年,是崔织晚觉得最悲喜交加的一段日子。
直到年关前,她隔几日便要去寻梁追一趟,充分表达自己学习的诚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好像比起之前多了些人情味。就连她将张先生的书帖交给他,他都没再推拒什么,只是轻声说了句“多谢”。
可惜,梁追这里好不容易让她松了口气,家里却开始不得安宁。
崔织晚这趟回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爹爹甚少回府,刘夫人也总淡淡的,不再怎么过问他的事情。这两个人原先一见面总有怼不完的话,如今难得同桌用饭也相顾无言。
崔织晚原以为是刘夫人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后来才知道,竟是她做了件十分果断凌厉的事情——趁着崔一石不在府中,将那个虞娘子给发卖出去了。
而这些事,刘夫人并未瞒着崔织晚。崔织晚只略略一问,刘夫人便全都告诉了她。
原来,她去冀州那段时日里,虞娘子在家中愈发张狂。处处不敬刘夫人就罢了,甚至还起了害人的心思。
括哥儿的粥食中查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虞娘子房里的一个小丫鬟出来顶罪,说自己在厨房帮忙时不小心,不知道手上沾了什么。
崔一石听说,当即就要将人打杀了。
可是这样的说辞,崔一石信得,刘夫人却信不得。她偷偷将人拦了下来,细细盘查,发现虞娘子曾遣人去过那丫鬟的老家,而那丫鬟的房里还藏了几只金镯子。
她家中除了老子娘,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刘夫人只是假装不经意提了一句,那丫鬟便嚎啕大哭,把什么都给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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