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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不坠(古言 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十七
“婶母,话可不能这样说。”荣锦立刻反驳道:“若不是运气好,遇上位公子搭救,恐怕就不是受些轻伤那么简单了。”
“那依你说,这大恩人来头不小?”顾氏听了,十分不以为然。毕竟整个冀州城,还没有几家值得他们荣家放在眼里。
可惜,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就算荣家再有钱,也无法抹灭他们地位不高的事实。而那群人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刻意从简的,观其言谈举止,也只有官家才教养得出,再加上那位公子隐隐的京城口音……
若他们真是从京城而来,何止是来历不凡。荣锦不再言语,心中自有计较。





青云不坠(古言 1V1) 此去经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江城子》
*
这夜,崔织晚整宿未睡。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遇到冯辙,或者说,遇见得这般早。
上辈子,她是在冯府的宴会上初次见到他,当时的情景太过窘迫,经年之后,崔至晚只记得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和他促狭的笑。
他替她拾帕,帮她挡下麻烦,送她安稳回到宴厅,却独独没有明示身份。
那时候,崔织晚才嫁到京城不足一年。因为娘家势单,夫君不喜,根本没人看得起她。她多傻啊,满心觉得偶然遇见的这位官人实在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至少,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平和的、不带一丝偏见的。
那一年,崔织晚十七岁,冯辙二十四岁,她已嫁,他已娶。
想到这,崔织晚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
她还是太蠢了,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鲜血都是滚烫的,却忘了越是站在高处的那些人,心越狠,血越冷。
普通人家相争,争的是家产;世家子弟们相争,争的就是权与命。
就连冯辙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苦熬了多年,扛过了无数明枪暗箭,才最终踏着其他兄弟和叔伯上位的。
在京城世家中,谁还不是只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
崔织晚从前甚少出门,可她却经常待在冯辙的书房里,因此见过许多往来的官员。
躲在内室帘后,从布衣到青袍,从青袍再到绯袍,一至九品的官补她都能认得清清楚楚。
冯辙不明白她为何对官服感兴趣,有一回忍不住问她究竟看出什么来了,崔织晚只是冷冷一笑。
“文官绣的是禽,武官绣的是兽,穿着这身官服,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闻言,冯辙原本含着笑的面容霎时冷了。
那时候除了他父亲——当朝首辅冯纪嵩,根本没人敢同他作对,更遑论是斥骂。崔织晚这番话,简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可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和她计较。
如果说梁追的品性可以算作表里如一的话,那冯辙此人,才叫做真正的表里不一。外表温雅和煦,实际内里暗藏狠劲,除了欺骗旁人,私下里,他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对崔织晚却总能多出些容忍。
崔织晚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最后她想杀他,只求拼个鱼死网破,他或许也不会下狠手。
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凡是他想得到的东西,早晚会不择手段弄到手,如果实在得不到,那这件东西就不该存于世上。
崔织晚很有自知之明,她是绝对解决不了冯辙的,多年后不行,如今也不行。旁的她不敢说,但她记得冯辙曾有位嫡出的亲兄长,颇受冯阁老宠爱,却在冯辙十六岁那年突然暴毙。
没人敢说这事和冯辙有关,可崔织晚觉得,弑兄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到了后来,连他爹都奈他不得。
辗转反侧间,崔织晚想了一整夜,总算是想通了。
不管怎样,冯辙如今并不认识自己,一个商户人家的小丫头罢了,他还不至于把她放在眼里。
京城这个地方,她此生都不会踏足,只要未来避开宋玮这个障碍,她和冯辙就不会再有交集。
在这之前,保住全家的命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
崔织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素衣少年挺拔如松的背影。
如果梁追不负她的期望,得以高中,这二人必定会在朝堂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直至皇位易主;如果梁追出了什么意外,那恐怕未来十数年都不会再有其他人能与冯家抗衡,皇帝也不会改立叁皇子为储君。
如果是第一条路,她只需明哲保身,坐看冯家败落;如果是第二条路,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劝说爹爹,将崔家部分产业南迁,求一隅安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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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回忆本来只打算简单写两句,剩下的靠大家自行脑补,奈何我越写难受,替冯辙难受。
其实冯辙原本的设定是在梁追真正踏入官场后再出场,但我想,就算结局注定,他也曾是个引弓搭箭,飒然而来的少年郎啊。




青云不坠(古言 1V1) 多情
叁日后,崔织晚才明白冯辙那日所说的“有缘”,究竟是何意。
彼时,崔织晚正和两个表姐在房中绣香囊玩,明夏掀帘进来,说老太太唤她即刻去正厅见客。
崔织晚手下一抖,险些扎破指尖,她暗暗沉了口气,问来客是谁。
明夏答道:“是几日前搭救姑娘和表少爷的那位公子。”
闻言,四姑娘荣沁怡笑了。她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打趣道:“哟,这可真是奇了,从来只听说过‘登门道谢’,怎么这恩人反倒主动寻过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崔织晚在心里暗暗哼了一句,旋即对明夏吩咐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今日实在身体不适,多谢那位公子搭救。”
她可没那么大的肚量,还能当面对着自己的仇家道谢。不怕自己听了恶心,就怕她一个冲动,直接揣把刀子去了。
见到冯辙,她恐怕是忍不住要手刃他的。
“……啊?”
明夏听了,满脸的为难。自家姑娘这借口扯得也太不走心了,听说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万一被惹恼了……
“这样吧,我同你一起去。”没想到,一旁的叁姑娘荣沁雅笑了笑,冷不丁插话道:“十六娘身子不好,还是我去当面同祖母说,想来客人也不会怪罪的。”
闻言,崔织晚颇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使小性子,又麻烦别人擦屁股似的。让荣沁雅替她解释,整个一骄纵无利,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富家小姐顿时跃然纸上了哈。
自家这位叁姐姐可向来明得很,无利不起早,她这么上赶着去见冯辙,也不知又打的什么算盘。
崔织晚不做待嫁的姑娘许多年,一时半刻哪里能猜透荣沁雅的心思。闺中姑娘难有会见外男的机会,荣沁雅早就听她母亲顾氏说,那位公子来历不凡,且箭术高超,也不知究竟相貌如何。
心中既已思定,荣沁雅便直接起身,还拿出做姐姐的架子,嘱托道:“四妹,你就在这陪陪十六娘。”
荣沁怡向来是个没心眼的,随口应了一声,便跑去书房下棋玩了。崔织晚则静静看着她走出房门,并未阻拦。
当晚,荣老太太将崔织晚叫到了房中。
荣老太太一开始并未提及白日发生的事情,她吩咐下人摆了几份糕点,看崔织晚吃得不亦乐乎,满脸都是笑意。
“明明用过膳了,还总说饿。”荣老太太替她擦了擦嘴角,无奈道:“你叁姐姐晚间从不吃东西,怎的就你没个姑娘家的模样。”
崔织晚并不在意,还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她这个小身板,再不多吃点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叁姐姐后年就及笄了,便是为了得个如意郎君,也该时时注意容貌。我嘛,反正我又不打算嫁人,多吃些也无妨。”
闻言,荣老太太也被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就是被宠坏了。若被你叁姐姐听见了,看她撕不撕你的嘴。”
崔织晚笑嘻嘻地抱着荣老太太撒娇:“这些话我当然只和外祖母说,不会被她听去的。”
“你既然什么都不瞒我,那我问你。”荣老太太缓缓道:“今日怎么不去见见那位冯二公子?”
就知道躲不过这遭。崔织晚心中七上八下的,却仍强撑着笑意装傻道:“叁姐姐不都说了嘛,我突然觉得身子不适……”
“说实话。”荣老太太觑了她一眼。
“……”
崔织晚仰头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眨了眨眼睛,有点委屈道:“好罢,我不是故意说谎的,就是害怕……”
“你怕什么?”荣老太太皱了皱眉:“我听荣锦说,那日遇险,你便处处避着他。人家并无恶意,你又不识得他,怕他作甚?”
崔织晚暗暗叹了口气,她怎么不认识他,估计世上也没几个人比她更了解冯辙了。
“外祖母,我也说不好……”崔织晚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心思颇重,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崔织晚原以为荣老太太听了她这话会嗤之以鼻,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没想到,荣老太太默了半晌,温柔和蔼地望着她,突然笑了,苍老的面容竟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当年我便遗憾,你母亲那样好的品性,偏偏是个女儿身。今日再看着十六娘,又不遗憾你不是我的孙儿。”
崔织晚听不太明白,懵懵懂懂道:“外祖母不喜欢女孩吗?”
“怎么会。”荣老太太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叹道:“只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外祖母怕你日后过得太苦了……”
一个姑娘家,若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自己不觉得这世道不公,倒也罢了。可一旦看透了,想要挣脱出去,不撞南墙不回头,未要落得个凄凉无依的境地。
“十六娘,这些话,你切莫再和旁人提起。”
荣老太太正色道:“那位冯二公子是当朝首辅冯大人的嫡子,名门贵胄之后,千万不要沾惹半分。”
“你瞧得确实不错,这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心机深沉内敛,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说到这,荣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那几位舅舅舅母,还指望着借此攀附上冯家,说什么‘富贵险中求’,哪里知道官场的厉害……”
生意人好歹还讲求个江湖道义,这些高官显贵,全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和他们耍心机套近乎,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崔织晚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家子人,果然只有外祖母她老人家最眼明心亮。
“……你叁姐姐,估计是瞧上了那位冯二公子。”
闻言,崔织晚心里一惊,只见荣老太太满脸愁绪,继续道:“你平日见了她,千万别由着她胡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与其到那吃人的去处苦熬一辈子,嫁个殷实人家做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有什么不好呢?”
原来如此。崔织晚原先还奇怪,现下算是听明白了。
果然又是什么‘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的俗套情节,崔织晚一时倒忘了冯辙此人对姑娘家的杀伤力。
其实,荣沁雅存了给冯辙做妾的心思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又或者说,这正巧合了二房的心意。
沉默片刻,崔织晚摇了摇头。她是切身经历过,亲眼看见过的,莫说她这个见不得人的妾室,冯辙对他日后的妻子沉二小姐也实在不算好。
那位姑娘,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家世、容貌、修养、才学,样样冠绝京城,可照样不得冯辙爱重。
一个自小便阅尽风月的男人,能有什么真情实意?面上看着矜贵清傲,实则心里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谁嫁了他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硬生生往火坑里跳啊。
说到这,荣老太太似乎不太能理解儿孙们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就不提这件事了,让下人伺候崔织晚就寝。
崔织晚睡下之后,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被关在冯府的后院,每日被人寸步不离地看管着,想寻死都没有机会。
时间一长,她求死的心越淡,极度的愤怒之后就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冯辙关了她半个月,期间只来过一次,还被她泼了一身滚烫的茶水。当时下人们躲在屋外,听崔织晚破口大骂,问候了冯家祖宗十八代,人人噤若寒蝉。
可是冯辙却不怎么生气,应该说,丝毫不生气。他静静听着,直到崔织晚彻底闹累了,瘫坐在地上,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差不多就行了,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不过,在他玩腻之前,还是可以勉强允许她发发脾气的。
崔织晚霎时怒了,她从没想过这个外表光风霁月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直发抖:“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难不成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你,我呸!给我滚出去!”
冯辙轻轻笑了一声,抬步向她走去,崔织晚看着他一尘不染的官靴,不停向后挪。
他的好脾气总是用在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冯辙蹲下身,望着她,男人灰墨色的貂裘领口被她泼上去的茶水染污,腰间的白玉垂地,却无损他半分贵气。
他凑近她的耳畔,语调微扬,轻声说:“喜不喜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闻言,崔织晚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见色起意我不否认,至于强抢民女,倒还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
明明险些被打,冯辙居然还笑了,一双潋滟凤眸,多情还似无情。
他丢给她一道文书,淡淡道:“吏部文选司可是个肥差,没有门路,二十万两白银也换不来,你那位夫君胃口不小啊。”
他勾起她的下巴,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不过,我准了。在我看来,你倒是值这个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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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不坠(古言 1V1) 蓝田日暖
崔织晚醒了之后,发现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明夏走过来把槅扇合上,伺候她起身:“今日大雨,姑娘别出去了,在屋里练练字罢。”
“……他走了吗?”
冷不丁听见这一句,明夏没反应过来她问的究竟是谁:“姑娘说的,是那位京城来的贵人?”
“嗯。”崔织晚抬头,皱眉道:“难道他没走?”
明夏笑了:“当然没走了,老爷他们怎么舍得让他走呢?已经拾好院子住下了。”
那一行贵客绝不可能住在寻常驿站,论起在冀州城的落脚之处,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荣家宅子的富丽堂皇呢?
崔织晚起床之后喝了碗银耳羹,躲在屋子里看檐外落雨。整个院落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淹没,大树在风中摇晃,她似乎都能闻到潮湿的草木味。
突然,“哐啷”一声脆响。
崔织晚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头,浑身哆嗦。
“蠢东西!沏个茶也沏不好!”
明夏斥骂了一句,快步上前,只见地上碎了许多瓷片,桌上更是一片狼籍——姑娘从吴州带来的字帖已经被茶水浸透了。
她急得不行,忙用帕子去拭,可惜根本于事无补。
崔织晚小心翼翼地将字帖拿起,看着上面糊掉的墨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拿去晾一晾吧。”
她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责打下人,虽说有些对不住梁追,只好过几日去书肆看看有没有相同的字帖赔给他了。
恰好阿酥打着伞从回廊上过来,她的裙裾全部都湿透了,却给崔织晚带来了一封盼望许久的书信。
“邓大哥……哦不,邓勇寄来的。”阿酥小声说。
崔织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书信展开。
阅罢,她终于松了口气。只有梁追一切安好,她才能真正放心。
“托表哥帮忙的那件事,他怎么说?”崔织晚放下书信,抬头问道。
“姑娘,您可真会给表少爷出难题。”
明夏无奈道:“那位张先生的学问,比起冯公子要找的翰林学士也不差,尤善科举制艺。想拜在他门下的学子,足以从吴州排到冀州了,怎么会轻易学生。”
“所以才不能直接登门拜访,得想别的法子拿荐书啊。他不是有个侄子在冀州吗?听说表哥认识?”
“表公子说了,他是认识,而且还与那人同过窗。不过,想让他帮忙可以,有一个条件。”明夏顿了顿,继续道:“您得告诉他,这荐书是替谁求的。”
“平州,梁追。”
崔织晚大大方方道:“你就这么跟他说,随他去查,只要把事情办妥就行。”
明夏疑惑道:“姑娘就不怕表少爷他……”
“怕什么?”崔织晚淡淡道:“反正梁追以后也是要走这条路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今能入得张先生门下是幸事,可日后,身为内阁首辅梁阁老的恩师,才是莫大的荣誉。
梁追此人,注定是要名扬天下的。
过了一会儿,荣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说晚间要去花厅吃饭。
雨一停,天气便立刻热了起来,她换了件绣花的淡青色衫子,下着鹅黄迭裙,才往花厅去。
她以为只是自家人吃饭,却漏了那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远远地,一旁的翠竹亭中有嬉笑声传来,崔织晚听见,突然拉住了明夏的手,让她远远地站着不要过去。
明夏有点疑惑地看向她,却见崔织晚小脸苍白,一步步向后退。
可惜,已经太迟了。嬉笑声由远及近,只要绕过前方的翠竹林,就到了崔织晚面前。
崔织晚第一次发觉,自己竟是这样软弱无能,连看一眼那人的勇气都没有。所谓的厌恶,其实更多的是恐惧罢了。
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闪身,绕到了林后。这样诡异的举动,明夏也不敢追问,只得跟着自家姑娘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群人就走到了近前。来者约莫五六个人,除了冯辙和崔家几位庶出的表兄弟,居然还有荣沁雅。
崔织晚暗暗叹了口气。她这位叁姐姐,还真是面子里子都不顾了,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这样整日缠着冯辙不放,没一点避讳。
其实这样的场面,崔织晚实在很眼熟。
从前在京城,但凡有冯二公子在场的宴会,赴宴的姑娘们大半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尽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她并不太清楚年少时候的冯辙是个什么性子,但估摸着,应该和后来差别不大。和煦风流、温雅多情,外人眼中贵公子的模范,她眼中的衣冠禽兽。
虽然看不清这群人各自的面容神情,崔织晚却注意到冯辙从头至尾都不怎么说话。旁人或许觉得他客气有礼,然而,以崔织晚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已经极不耐烦了。
也是,荣家毕竟是商户,连嫡出的荣锦哥哥他都看不上,若是在京城,这几个庶出的兄弟估计连给冯辙提鞋都不配。
这厢,崔织晚默默想着心事,刚好听到荣沁雅说:“……前几日,小女子得了一块上好的蓝田玉,还是请高僧开光了的。二公子救了家兄,理应道谢,不知可愿赏脸下?”
冯辙淡笑道:“荣叁姑娘客气了,这物件太过贵重,冯某实在受之有愧。”
崔织晚听到这里,摇了摇头。
闻言,荣沁雅咬了咬唇,偷眼看了一下冯辙腰间的白玉玉佩,红着脸轻声道:“只是一份薄礼罢了,公子这块羊脂玉做工虽好,却不算上佳,也不如蓝田玉养人……”
崔织晚心想完了,自家这位叁姐姐不知是关心则乱还是怎的,竟然连冯辙都敢试探。一不小心,马屁拍到马腿上,她叁姐姐嫁入高门的美梦恐怕要破碎了。
那块玉佩是冯家嫡出儿郎的象征,只有受族中认可的子孙方能佩戴。没有玉佩,其实就相当于是庶子或是私生子的身份。
就算荣沁雅的蓝田玉玉质再好,在冯辙眼中也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冯辙听她提起自己的玉佩,笑容霎时便冷了。他望着面前少女娇柔含蓄的面容,目光却莫名有种逼人的寒意:“姑娘说的是,那冯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荣沁雅心中暗喜,觉得他果然待人十分温和,冯辙不置可否,目光微移,突然注意到翠竹丛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谁在那?”
崔织晚吓了一跳,旋即叹了口气。躲是躲不过了,她只好缓步迈出了竹林。
冯辙似乎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望过去。
原来,是府里的那个崔家姑娘。那日被他救下的小丫头。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非常复杂,根本不像一个孩子的目光。微风拂过竹叶,她身上的衣裙也随之轻轻飘动,颜色恰像周遭浅浅晕出的竹青色,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飘渺与萧瑟。
想起初见时她对他无缘无故的敌意,昨日和当下刻意的躲闪,冯辙皱了皱眉,探究地打量她。
饶是已经做了千万次心理准备,等崔织晚真正对上他的目光还是不由得呼吸一窒。
他的五官实在俊秀极了,唇红齿白,浓眉星目。那双惊心动魄的深眸,似乎看着谁都非常深情一样。
上回她的意识并不清醒,其实这才算作她第一次见到,十五岁的少年冯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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