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不坠(古言 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十七
其实,连崔织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有多么反感与男子接触。自重生之后,她便时常梦魇,那些光怪陆离的可怖梦境里总有她死前的画面。
脑袋破了个大窟窿,应当是很疼的,孤零零躺在漫天大雪里,也确实是很冷的。
可惜,她当时咽气太快,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些就已经归西了。崔织晚唯一清清楚楚知道的,就是做一只孤魂野鬼十数年有多痛苦。
宁可从未存在过,也不要行尸走肉般活着。
她曾像只笼中雀,被困在冯家一年有余。期间,冯辙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会温柔缱绻地附在她耳畔,说她是他最重要的女人;坏的时候,又会让她亲眼看着全家是如何惨死刑场的。
他不愧是冯纪嵩的儿子,论玩弄权术的手段,连庙堂之上的众位朝臣都望尘莫及,更何况是她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女子。
“晚娘,别妄想在我面前耍手段,从来只有我杀旁人,还轮不到旁人杀我。”
这是冯辙警告她时说的话,崔织晚始终牢牢记在心里。正是因为这句话,她宁可苟且偷生,也没有选择自尽。
崔家族人尚存,灭门之仇未报,她怎能轻易去死。
那时候,沉二小姐沉灿虽为冯辙之妻,却并不受宠。冯家整个后宅里头虽然有一堆莺莺燕燕,能经常见到冯辙的其实只有她一人而已。
崔织晚不知道这个阅尽风月的男人究竟迷她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每回见到冯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杀了他。
当然,她最后也确实这样做了,只可惜没能成功罢了。
事实证明,冯辙还是太自大了。他自诩看惯了身边这个女人唯唯诺诺的窝囊废模样,从没想过她也是有血性的,她也是能够忍辱负重,直至最后豁出命去的。
这厢,白耀轩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竟一下子愣住了。尽管崔织晚力气微薄,还是直接推开了他。众目睽睽之下,白耀轩回过神,实在有些挂不住面子,他恼羞成怒,眼看就又要迈步上前。
然而,一道身影却突然挡在了白耀轩面前,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
严实护着身后的女孩,梁追声音微冷,开口道:“公子,自重。”
明明年纪相仿,梁追的个头却比白耀轩高出了寸余,加之他气质凌然,更显强势。白耀轩手腕一阵刺痛,用力半天竟没能挣脱梁追的钳制,还不待他叫小厮上来拾这人,梁追却又突然放开了他。
白耀轩气急,一时片刻也没憋出什么厉害话,只得斜了梁追一眼,嚷道:“你谁啊?关你屁事!”
梁追不语,却依旧纹丝不动,一幅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崔织晚没想到梁追会站出来帮她,却又担心他因此招惹上大麻烦,刚要出言相护,却听见白耀轩玩味道:“嘿,还真是奇了,如今连一个破抄书都有几分骨气。”
他竟不知,吴州城内还有这么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白耀轩在楼上瞅了半天,清清楚楚望见崔织晚同眼前的少年说了许多话,举止颇为亲近。这丫头,自小眼高于顶,加之脾气骄纵,根本没几个处得来的朋友,这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哪颗葱?
其实,梁追并未思虑太多,也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出言不逊,他只是不太想看见那个小姑娘受伤而已。
现下事情已经平息,他转身就开始拾书匣,似是要走。
崔织晚见状有些急切,她既想让他立刻脱身,又挂心那件尚未交代完的事情。
然而,正是怕什么来什么。白耀轩眼尖,早望见桌上放着的那份书信,便趁机毫不客气拿过。崔织晚拦之不及,竟让他直接拆开了。
“岳安书院……”
白耀轩看着手里的名帖,突然笑了:“崔织晚,你这是做善事做上瘾了?就他?”他转头,复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梁追,笑意渐,戾气上涌:“你想让这种人与本少做同窗,也不怕脏了岳安书院的名声。”
书院?
梁追有些意外。
原以为那里面会是银票之类的东西,他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介绍他去书院的名帖。而且不是救济穷人的书院,是正正经经治学,吴州城中最好的百年书院。
此时此刻,白耀轩说的那些话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在乎的,是她的心思。
崔织晚听见白耀轩满嘴喷粪,登时气恼不已,一把夺过名帖斥骂道:“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相干?滚!”
“你!”
“有多远滚多远!”
“姑娘,怎么能骂人呢……”周氏在旁边听她当街骂人,差点忍不住要捂她的嘴。
白耀轩怒极反笑,他看了眼小脸涨红的崔织晚,目光终于定在了朗然而立的梁追身上。
“行,本少记住你了,年后书院开课,你若敢不来,本少便让你跪着爬出吴州城!”
“你不是护着他,想要帮他吗?我倒要看看他能读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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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晚:要不,你还是别去岳安书院了,咱们换一家……
梁追:为什么不去?
织晚:我怕你挨打……
梁追:当着情敌的面秀恩爱,不好吗?
织晚:……
青云不坠(古言 1V1) 借口
如今,全吴州城的人都知道,崔家和白家皆为经商世家,一直在赚银子这件事情上针锋相对,锱铢必较。
可却少有人知,约莫在二十年前,崔白两家还是处处交好的。
崔夫人荣氏和白夫人纪氏同样出身冀州,一直是闺中密友。后来,白夫人生了个儿子,过了四五年,崔夫人又了生个女儿,两人便约定好要做亲家。
可惜,算命先生却说两个孩子八字不合,日后结亲则有损寿数。
而这桩半路夭折的娃娃亲,主角双方便是白耀轩与崔织晚。
那时候,两家的生意远没有现在这样大,有什么冲突也是互相礼让,从未红过脸。
可是再后来,崔白两家的夫人相继去世,崔老爷续弦,白老爷宠妾。两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对半分了吴州城还不算,商行甚至开到了天子脚下。
万物没有不变的道理,更何况是人心。
正如白家老爷说过的一句话:“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真金白银才靠得住。”曾经的闺情,义气,还有未成的亲事,早都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一人始终耿耿于怀。
“说起来,白小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
明夏看自家姑娘在灯下扶着额,满脸怅然,忍不住劝慰道:“白老爷虽没有再娶,可家中那位受宠的娘子,实在是……白小少爷在她手下,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就他那见谁咬谁的性子,谁能让他吃亏?”崔织晚听了,愤愤道:“他就是再不容易,也不能来坏我的事啊!”
明夏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崔织晚奇怪道。
“奴婢是笑,姑娘果真还是个孩子,看不出人家的真心。”明夏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一句,替她松了头发,便整理床榻去了。
唉,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崔织晚一个人呆呆坐着,越想越绝望。眼下,梁追是非去岳安书院不可了,竟然惹到那个无法无天的灾星,哪里能有他好果子吃。
崔织晚既怕如今的梁追经不起折腾,又怕日后的白耀轩被梁追给弄死。
她只是想做件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阿酥!”
冷不丁被点名的阿酥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掀帘问道:“姑娘,怎么了?”
崔织晚挠了挠头,愁容满面:“你立刻去找邓勇,让他去找书。”
“找书?”阿酥一头雾水:“找什么书啊?”
“凡是读书人要读的书,全都给找来,有多少要多少!记住了,什么书都要,特别是孤本!”
崔织晚坚定道:“还有,让他每月把书送去栖岩寺,放在梁追门口,放完就走。”
“……哈?”
阿酥实在不明白,自家姑娘最近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呢:“姑娘,那个梁公子究竟是谁啊,您何必这样帮他?”
什么都送,什么都管,就算是对冀州的表少爷也没这么上心过啊。
“他啊,是我的恩人。”崔织晚含糊道:“总之呢,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咱们现在帮他读书,日后自然有大用处。”
闻言,阿酥叹了口气,嘟囔道:“依奴婢瞧,应该是稳赔不赚才对。这位梁公子连个秀才都不是,若等他有出息,恐怕都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不论哪一关都有无数人耗一生,一个平平无奇的寒门书生,砸钱在他身上,连个响都听不到。
“慎言,慎言啊。”
崔织晚摇摇头,想了想多年后一手遮天的梁阁老,越发觉得自己十分有远见:“那你就当我是闲着没事发善心好了,毕竟你家姑娘我就是这么和善友爱。”
“可您从前不是这样啊。”阿酥忍不住道。
“从前在冀州,表少爷买的孤本,您非要来折纸鹤玩,结果好好的古书全成了废纸……”
“再说去年,您非闹着要骑马,老爷不许,您就让四五个小厮跪在地上轮番驮着……”
“……”
喂喂喂!揭人不揭短,骂人不骂娘啊!
崔织晚听得冷汗津津,自己从前的日常实在是太作死,看来,她上辈子能成功长到十九岁,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开了春,梁追要去书院进学,崔织晚提心吊胆了许久,却并没打探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白耀轩似乎已经将之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毕竟他那样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估计早就不记得梁追是哪颗葱了。
崔织晚不由得松了口气,也是,书院里那么多人,只要梁追小心避开,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为了安心,她又缠着刘夫人许久,终于争得每月初一、十五去栖岩寺上香的机会,顺路便能瞧瞧那人的近况。
其实,爹爹和刘夫人都听说了她帮助一寒门书生的事情,可这事怎么听都是大好事,谁也不会多加阻拦。
记得上辈子,梁追在吴州白白蹉跎了几年,秋闱落榜,又空耗叁年。崔织晚只希望这辈子,他可以少经历些磨难,早日得偿所愿。
安顿好梁追,她的日子终于重归平静。谁料,崔一石却见不得她太过清闲,特意给她请了位女先生。
崔织晚很不喜欢这位何女先生,也不知她是否从外面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故而非常看不惯崔织晚的骄横做派,平日里没少罚她。不论崔织晚怎么做,她也总能挑出这样那样的错处来。
然而,她还不能对何女先生发脾气,尊师重道是崔家的门风,也是崔老爷的原则,绝对不能违背。
“崔小姐,您上次抄的书我看了。字迹太不好看,太小家子气。”
学堂内,何女先生手握书卷,觑着崔织晚,冷冷道:“您不必科考,平日读书人写的馆阁体没必要描,先找些簪花小楷练着罢。”
“谢女先生指点。”
崔织晚低眉顺眼地给她行了礼,等何女先生拾完东西走远了,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酥还以为她是因女先生的训斥不快,安慰道:“姑娘,咱们回去多练练就是了,下次定不会挨训。”
崔织晚摇了摇头,无奈道:“她哪日不训我了。”
说着说着,崔织晚又翻出自己平日抄写的词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忍不住吐槽道:“有一说一,这字虽然算不上好,也没她说的那么差吧?”
上辈子她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好歹也是念过多年书,见过不少市面的,究竟哪里小家子气了?
一屋子根本没人懂这些,自然没人给她重新评价。崔织晚越看越生气,将几张纸拍在桌上,愤愤道:“咱们下午去栖岩寺!”
“……啊?”明夏懵了,下意识回道:“不是明儿个才十五吗?”
然而,崔织晚才不管今天是十四还是十五,午憩过后,她便直接坐着小轿上了山。
一进寺门,她便径直去往偏院。经过藏经阁时,她才刚刚走了几步,余光一撇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崔织晚原以为是寺中的僧人,可细想又不对。她猛地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只见梁追就站在漏窗旁边,正静静地等她走远。
他早就看见了她,却一语不发等她走过去,分明是不想和她照面。
见她回头望向自己,梁追的表情也没变,转身打开了阁门。
天气明明已经转暖,他却着了凉,穿着个披风,怀里还抱着书。崔织晚注意到他进门的时候,握着拳轻咳了几声。
她追上去,关切道:“梁追,你生病了吗?”
梁追看着她好一会儿,目光复杂难辨。崔织晚都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过是想套个近乎而已……
半晌,梁追才淡淡道:“无事。”
崔织晚与他同行,但是梁追人高,她不过到他胸前而已。就是一样的步子,他也比她走得快许多。
崔织晚见他在阁中的书架前徘徊,忍不住搭话道:“你是想找什么书?经书吗?”
梁追又顿了很久,才说:“随便看看罢了。”
“最近在书院过得好吗?”
“还好。”
“缺什么东西吗?我可以给你送来。”
“不必。”
崔织晚哦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没话找话,这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突然,她想起何女先生要她练字,这倒是个由头。她又努力了几步跟上他:“梁追……家中的女先生叫我练字,但是我没有簪花小楷的字帖。你有吗?能不能借我用用啊?我练完就还给你。”
梁追听了却沉默很久,转身用更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崔姑娘,你又想做什么?若是需要字帖,你大可找别人借,何必来问我呢,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崔织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借口确实显得太过拙劣,她对梁追的态度也太过突兀。所以他防备她,疏远她,甚至是反感她,都是应当的。
再者,就连她现在,其实也并非真心对待他。
崔织晚在他的目光下有点心虚,只能小声说:“真的只是借字帖而已……”
梁追欲言又止,闭了闭眼才平静道:“既然你要,那便随我来罢。”
说罢,他也不再找书,径直出了阁门。崔织晚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追身后,默默看着。
午后的阳光正好,寺里的枯树刚刚生芽,金光透过枝叶斜洒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他依旧穿着那身麻布孝服,背影非常的清瘦孤拔。
世人都说他可怖又可恨,崔织晚却觉得他可怜。任谁看了都不由得轻叹,这样好的少年郎君,和后来那个阴沉狠戾的权臣实在没什么共同点。
青云不坠(古言 1V1) 铺陈纸笔
算起来,崔织晚已经来找过梁追许多回了,这倒是第一回进他的屋子。
寺中后院拾掇得干干净净,虽然布局狭小,但是青石砖路旁种着万年青,还有几株海棠树含苞待放。一排寂静的禅房中,梁追推开了最后一间的房门。
崔织晚让明夏她们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跟了进去。
屋子很小,布置也很简单,简单到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样。崔织晚注意到桌子上摆了两杯茶,和一本摊开的书卷。
梁追瞧她一直盯着茶杯,却并不打算给她斟茶,而是转身去了书架翻找。很快,他抽出一册厚厚的帖子,递到了崔织晚面前。
崔织晚有些小心翼翼地接过,轻声道:“多谢梁公子。”
“不谢。”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走回了书桌前,又低头看自己的书卷,简直就是惜字如金。
崔织晚看得出,他在赶她走。奈何,她最擅长的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反正离回去的时候尚早,她直接厚着脸皮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梁追对面。
崔织晚看到他低头的时候,垂下的眼睫毛很长,直直的,宛如黑尾翎般。俊秀的侧脸实在好看,有种内敛淡然的气质。
崔织晚又看了看他寄居的屋子,和她的住处相比,这里的确是寒酸了一些。他过得很清贫,但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在意。
这里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墙上挂了一把弓箭。弓箭的样式很普通,但不沾丝毫灰尘,看得出是主人常用之物。
原来,他会射箭。
难怪那日投石子准头上佳,一幅再轻松不过的样子。她有点想象不出,看似文弱的梁追认真拉弓射箭时是什么样子,不过,一定和她平日看到的那些公子们投壶玩乐不同。
崔织晚正在沉思,突然听到他问:“病好些了吗?”
崔织晚抬起头,发现这位惜字如金的“梁大人”正看向她,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嗯……好得差不多了。”崔织晚含糊说道。然后她发现梁追似乎笑了笑,但是很快就敛了。
一瞬的笑意,崔织晚却恍了神。她实在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阴郁的眉眼像化开了的水墨,有种醇厚的温和。他的眼尾狭长,笑起来微微上翘,像只狡黠的狐狸。
“为什么送书给我?”他又淡淡地问。
送金银财宝你又不,当然只能送书刷好感了,要不是为了抱大腿,谁甘心做条卑微的舔狗啊。崔织晚想了想说:“公子刻苦好学,小女子自愧不如,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梁追就没有再问她什么了,又垂下头继续看书。
崔织晚怀疑自己是不是答得太假了,她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我知道,梁公子是个有恩有义的人,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何事?”梁追好似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沉声道。
崔织晚取出自己被女先生狠狠批斗的课业,可怜兮兮道:“拜托你,可不可以教我练字啊?”
没想到她所求会是这个。梁追犹豫片刻,伸手接过那几页纸,展开在桌上细看。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就算日日苦练,也只能把字写工整,和好看实在沾不上边。”
崔织晚将他的砚台推到一边,半趴在桌上,愁眉苦脸道:“梁公子,我知道你颇有才学,写得一手好字,能不能传授我几分?”
她睁眼说瞎话向来有一套,其实她根本没见过梁追的字,只是上辈子听人说,梁阁老的一手楷书冠绝天下。
不过,书法是慢功夫,数十年如一日方能有所成,想来如今的他字也不会太差。
梁追看完,并没多说什么,而是站起身让道:“你先写个字出来。”
“写什么?”崔织晚顺手拿起他方才用过的毛笔,下意识追问道。
“随便。”
崔织晚铺开纸,想了想,落笔写下一字。
梁追一看她运笔,眉头便一皱,刚想开口纠正,却愣住了。
纸上,逐渐现出了一个大大的“梁”字。
“怎么样?”崔织晚满怀期待地偏过头,却见梁追方才回过神。
“……崔姑娘,虽说你年幼,但这手字的确有点上不得台面。”
梁追说话丝毫不顾及她脆弱的自尊心。崔织晚垂头丧气,正要转出书案,梁追却没有让开,反而向前一步:“你过来,握着笔。”
女孩小小的一个,刚及他胸口的位置,梁追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虽然刻意隔开了些许距离,却依旧呼吸相闻。他握住她的小手,引导着她写,淡淡道:“这样运笔,横撇都要拉直,知道吗?”
纸张上勾勒而出的墨迹,一笔一划都像是划在心上,纸都浸透了,崔织晚觉得背后的怀抱十分温热,还闻到一股极淡的皂香,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气息。
梁追有力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写完了一整首诗,然后就退后半步,松开了她。崔织晚可不许他半途而废,立刻便抓住了这人的衣袖,手里还握着刚刚写字的毛笔。
梁追一阵沉默,一时不知是该先抽出自己的衣袖,还是先把她手里攥着的笔给抽出来。
崔织晚自己也愣住了。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大人心狠手辣,最喜欢杀人了,她实在太没出息,居然轻易就被这幅清清白白的皮相给蛊惑了。
还想被他抱在怀里?估计下一步就是升天去世。
崔织晚不消吩咐,立刻松开了梁追的衣袖,还十分狗腿地帮他捋了捋褶皱,讨好道:“公子果然写得一手好字,受教了受教了。”
然而梁追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很快平复了心情,淡淡道:“你先练着,有什么不懂的再问。”说罢,他直接坐在了原先崔织晚坐着的椅子上,离书案极近。
原来他是真的想用心教她啊。崔织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虽然还是少年的清俊,但眉峰之间可能因为经常蹙眉,竟然已有了浅浅的痕迹。
她不由得有点出神,听说梁阁老从不门生,能得他指导写字恐怕自己还是头一个……
“你走什么神呢。”看着小姑娘盯着自己看,目光茫茫不知道在想什么,梁追皱眉问她。
崔织晚讪讪一笑,转而望向他的腰间,打岔道:“看你的玉佩,从前好像没见过。”
梁追眸光一冷,没有说话。
这块白玉玉佩他并不常带,却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
梁追突然记起,从前在平州时,母亲总要看着他练字,写错一个字便要罚跪,哪里能像她这般轻松懒怠。
“叁心二意,倒不如不练。”梁追瞥了她一眼。
这人就没说过一句好听话……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崔织晚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趴着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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