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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简小号
林有匪多聪明啊,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复杂,正假装低头研究指甲的路星河,最终也没让路妈妈失望,对着镜头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妈妈”。
路妈妈立刻应了,眼眶红红的。
不善言辞的路爸闻声也入了镜。
林有匪又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他仍是笑,心里却像倒了醋,连牙根都发酸。
距离上一次用这两个称呼,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很感激路星河,是他让他重新有了牵挂,有了一段宁愿束缚、宁愿痛苦,也不绝想斩断的关系。
挂断视频前,路星河突然抢过手机,又问:“现在几点?”
路爸爸抬起手腕看表:“我们这里是早上七点半,你那儿得晚上十点多了吧?”
路星河舒了一口气,“那我挂了。”
林有匪了然地看向他,他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他总怀疑他别有所图,总怀疑他已经对他的家人做了什么。他不相信他,甚至怀疑连和家人的视频都是他提前录好的。
林有匪有口难辨,只好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另一方面,沈听和楚淮南一起回了趟楚家老宅。
楚奶奶见了他,喜欢的不得了,趁佣人准备晚餐的功夫,拉着他到处参观。
宅子很大由一主一副两栋楼组成,四周翠林环绕,傍晚时天色偏青,逐渐暗淡的霞光在天幕上折出数道金红的褶皱,远远望去,下头缀着一排绶带般的翠木,端是幅良辰美景的写实画。
沈听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棠城滨江时,还曾猜想楚淮南的家一定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看到极简风的公寓后,他深感资本家的住所,和自己想象中的宫殿大不相同。
直到今天看到楚家老宅后才知道,原来宫殿在这里等着他。
沈听自小在十里洋场的江沪市中心长大。
沈家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中产家庭,却也沾了城市优越资源的光,见过不少世面。
哪怕是在外人心目中十分神秘的旧租界小洋房,在很多江沪本地人眼里,也并没有那么的高不可攀。
可楚家的老宅,却依旧让沈听感到了震撼。
与其说这是套别墅,倒不如说是一片楚家的专属山头。
沈奶奶走在前面引路,宅子里有两部电梯,老人却并不乘,拉着沈听拾阶而上,指他看楼梯拐角处的那一小扇色玻璃窗。
斑斓的绘玻璃很是漂亮,让人恍惚身处在某个不带宗教气息的、缩小版的圣礼拜堂。
楚奶奶许静萍慈祥地介绍:“我信佛,这儿原也不是色玻璃窗,是淮南小时候顽皮砸破了,才着人补的。”
沈听听了不由想笑,玩味地拿眼尾瞥楚淮南:“够皮的啊你。”
楚淮南来捉他的手,贫道:“是啊,你该早点来的,也好管着我,省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暗渡 第129节
沈听暗暗地抽出手,皱着眉示意他别乱动,别吓坏了老人家。
楚淮南脸皮厚地耸耸肩。心道:她早知道了,要不然哪儿能越看你越喜欢?何况那可是曾经楚家的当家主母,哪会这么容易就被吓着?
下楼梯时,沈听步履蹒跚。楚淮南伸手欲扶,却被一把躲开,像只戒备的小鸡,在躲提溜着年货前来串门的黄鼠狼。
他涨红着脸,低头扶着楼梯把手一层层地往下挪。
突然听楚淮南说:“都怪我。”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楚淮南,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
到死亡警告的楚淮南,笑容灿烂:“你舍不得。”
这话几乎贴着他的耳根。
许静萍在楼梯尽头笑眯眯地等他们。
沈听不好当着她的面,动手掐死人唯一的亲孙子,只好黑着脸往前走,撂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
晚餐时,本负责布菜的佣人垂手站在一旁。
某种程度上,沈听的许多生活习惯都很像野外生存的动物。楚淮南知道,被人盯着他肯定吃不下,于是挥退了贴身伺候许静萍的几个中年阿姨。只留祖孙三人在餐厅里,讲体己话。
楚家四代显贵,家教严格,繁文缛节诸多。
吃饭也一样。
端碗应该用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这是“龙含珠”的姿势,而饭时慢慢咀嚼,则像“凤点头”。
沈听发现楚家上菜虽也有讲究,两道一上,绝不落单。
但大宅里却并没有什么当面尝菜的破规矩。
想到楚淮南曾让赵婶当着他的面“试毒”,不由心情复杂地瞪了一眼正满面春风的资本家。
在这人面前,他到底“裸奔”了多久?
许静萍喜欢刺身,年轻时几乎每日必吃。现如今年纪大了胃寒,便只能偶尔解个馋。
今天是楚淮南头一回带“喜欢的人”回家吃饭,许静萍有了借口,立马让厨房准备了一大份刺身拼盘。
家里的健康管理师原是中医专业出身,最不赞成老太太吃生冷,见状忙苦口婆心地劝。她却充耳不闻,辩驳得有理有据:“孙媳妇儿上门头一遭,我吃顿喜欢的开心一下怎么了?”
得,论谈判老太太是专业的,谁也说不过她。
沈听往自己的蘸碟里倒了半碟酱油,又问楚淮南要不要。
楚奶奶慈爱地把剥好的半透明鳌虾肉,放进他的盘子里,说:“别管他,他从小就不喜欢赤色的酱油弄脏刺身的颜色。”
这是沈听听过最扯、最矫情的“不喜欢”。
难道你要不沾酱油直接吃?他鄙夷地想。
直到佣人单独为楚淮南上了一碟透明色的酱油。大开眼界的沈听,终于克制不住地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刺身只蘸脱色酱油?万恶的资本主义!
吃完晚餐,许静萍又拉着沈听去参观她的小花房。
说是“小花房”实际却并不小,六七个园丁帮老太太把一片翠绿,打理得井井有条。
花房前是个香草园,里头种着一大片迷迭香、紫苏和薄荷、穿过铺着卵石的小径,中央堆了个古朴的太湖石假山,前头还缀着一排地灯,地灯对应着一个个灯光雪亮的立柱庭院铜灯,照得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花房俨然是一片热带植物园,蒲葵、鸡蛋花、七铁,简直分不清身处何方,只屋前藤上挂着的丝瓜和屋后爬满的地锦,能依稀看出这仍是在中国。
老太太信佛,在再远一些的后湖里还种了好些荷花,这会儿才刚入夏,花尚未开,但莲叶却早已是无穷碧。
老太太又想带沈听去后湖,却听楚淮南嫌后湖路远。
不由嗔怒地瞪来一眼,只差把白眼球扔在他脸上:“那你要经常把乖乖带回家来啊!我的花这么多,只一次两次哪里看得完?”
“来日方长,奶奶。”楚淮南意有所指。
许静萍笑眯眯地拍着沈听的手背,转头问:“是这样吗?乖乖?”
沈听家的老人早亡,父母待他十分严格,从没被年迈的长辈这么“隔代宠”过,一时也不好推拒,顺着楚淮南的话点头:“是,奶奶,我以后常来看您。”
楚淮南朝许静萍眨了眨眼,到底是亲奶奶,是真心疼他,还怕他搞不定爱人,着急帮他。
临走时,许静萍亲自送到门口,冲沈听挥手:“乖乖,你要经常来玩呀!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奶奶说。”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暧昧,沈听有些牙疼,却仍心存侥幸。楚奶奶看着得有八十了,大概、或许、应该、一定不会那么开明吧?
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乖巧地应付过去。
等到挥别了热情的楚奶奶,刚一关车门,立马冲楚淮南兴师问罪:“你是怎么跟你奶奶说的?”
楚淮南一脸无辜:“实话实说啊。”
前排的司机只管开车,闭目塞听。
沈听却欲言又止。
直到楚淮南把隔断上了上去,他才皱着眉断道:“你确定没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楚淮南喊冤:“没有啊!我真只是实话实说。”
经过昨夜,楚淮南的实话实说,怕也不怎么“清白”,沈听头一回体会到了犯罪分子“掩盖犯罪事实”时的心虚,问:“怎么个实话实说?”
资本家坦白从宽:“我跟她说,我喜欢你,等追到了,就立马带回来给她看看。”
掩耳盗铃了一整个晚上的沈听:……
第130章
又过了几天,林有匪的父母突然回国。夫妻俩多年未归, 自然很想见见林有匪口中那些一直很照顾他、却从未与林家父母照过面的朋友们。楚淮南和沈听当然赴宴。
林父威严, 国字脸, 五十岁上下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却依稀可见年轻时英气。而站在他身边的林母则生了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张细白的瓜子脸上亦风韵犹存。
很难想象, 这样老虎加上狐狸的组合竟能生出像林有匪这么一个羊犊般和善的孩子。
路星河睡得不好, 眼下乌青日渐重,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憔悴。连楚淮南都不由关心, 问要不要给他引荐江沪知名的心理医生。
林有匪摇头, “一直在看, 却总不见起色。”
被讨论了的路星河倒挺大方,一点儿没瞧出不自在, 见沈听一直有意无意地去看林有匪的脸,他皱着眉补充了一句:“睡不着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的缘故。”
再怎么不争不抢,身为艺人总不可避地会身处舆论中心。
先是他后援会的小姑娘因为追星当街被人追咬, 后来咬人的女人还被撞死了。
虽然, 这都跟路星河没有直接关系, 但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他为此压力大, 睡不着, 倒也合理。
虽是林家家宴, 来的也都是亲友, 但因林有匪为人和善、处事通达,朋友实在不少,偌大的洋房里还是摆了足足四桌。
越是朋友,越得从细节入手,照顾妥当。
林有匪想的周到,生怕朋友们会因桌号的先后顺序而心生龃龉,因而宾客进门时,便已有人端着盘子站在一边,来客均抽号入内,抽到哪个号便入座哪一桌,排名不分先后,纯属运气。
林爸、林妈以及林有匪和路星河均坐在一号桌。因此,席间频频有人前来敬酒。
路星河喝了两杯,林有匪便已轻轻按着他的酒杯,不让再添。
路星河不太高兴,伸手从身后侍应生的餐盘上拿了个新的,又兀自倒满。
林有匪拗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好随他去了。
林爸、林妈话不太多,见各色友人前来敬酒,也只一味地笑,笑得脸都僵了。
可但凡应酬客人久了,主人笑容僵硬也是难的事。
林爸谈吐不俗,林妈更是风姿绰约,沈听注意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
席间,有个同座的朋友喝多了,心直口快打趣林有匪,“有匪,在你们家是不是都是星河说了算?”
此话一出,林爸、林妈脸上的笑容俱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又小心翼翼去看林有匪的脸色。
几个朋友都立刻忙着打圆场。
这个说:“哎呀,那谁,你喝多了吧?”
那个又说:“平时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今儿叔叔阿姨都在呢,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七嘴八舌下,真真是越描越黑。
外人从林有匪的事业版图上看,自然都会觉得林家也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生在这样显赫的人家,又是独子。再加上经过前番交谈,林父、林母显然都不知道路星河和他的关系。眼下被人多嘴,当着父母的面点破了性向,怕是大大的不妥。
众人都不由帮林有匪捏了把冷汗。
可当事人倒很从容,浑不介意地笑笑,坦荡地答:“是啊,我喜欢他,所以都他说了算。”
他态度坦然,反而轮到打圆场的那几个傻了眼。
大家都不再动筷子,尽是面面相觑的尴尬。
林有匪笑着看了一眼父亲,林爸便立刻招呼:“吃呀,别愣着,我们又不是老古板。”
这话如同一道赦令,令在场的诸位都松了一口气。
当众接受了表白的路星河面无表情,可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快要翻脸。
但他冷淡的表情,一直维持到聚餐结束也都没有变,只是酒喝得太多,好几次都把寿司底下用来点缀的、不建议食用的苏子叶也一起吃了进去。
林有匪手忙脚乱地抢救了好多回,每一回路星河都有迟疑,但每次都很配合地把咬了半块的寿司和叶子吐回了林有匪张开的掌心里。
一顿饭吃完,又就着饭后甜品寒暄交谈了半个钟头。直到宴散,众人才彻底放下了心。
楚淮南也是第一次见到林有匪的父母。
夫妻俩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大概是这对父母倒更像孩子,席间一举一动,都频频去看林有匪的眼色。
但楚淮南是为数不多知道林有匪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朋友之一。对这样优秀得出类拔萃的儿子,父母依赖一些,倒也不过分。
而沈听疑心林有匪,自然也疑心林有匪的父母。
但事后调查发现,这对夫妻中的丈夫确实姓林,是第二代美国移民,而他们的孩子林有匪亦是个地道的abc。
林家自祖父辈就已移了民,当然不可能和陈峰、李宋元之流有什么交集。这么看来,受了怀疑的林有匪的确无辜。
家宴散场,“林爸”、“林妈”却并没有留宿家中。
林有匪亲自送走了父母,夫妻两人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了美国。




暗渡 第130节
和他们一起到家的,还有一笔数额不菲的“父母扮演”。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前,林有匪曾十分怀疑宋辞就是沈听,因此他决定要用那本日记配合动过手脚的香氛试探。
可结果却和他意想中的不同。除了大骂晦气之外,宋辞似乎对那本日记没什么其他反应,他和楚淮南似乎也是真的调情了一晚。
如果宋辞真的只是沈听出于某种目的才扮演的角色,那么他会为了那么一点儿药性,就“舍身饲虎”的几率实在太低。
这么一想,和楚淮南折腾了一晚上的宋辞,就大概率不会是沈听了。
林有匪目光沉沉,这本日记尚未送到对的人手里。
他抿了抿嘴唇,方向一转,径直去了静和的某个老居民区。
晚饭后,楚淮南和沈听回了棠城滨江。
沈听洗完澡出来,发现楚淮南正半躺在他床上看书。
他一抬眉:“你怎么在这儿?”
“睡觉呀。”资本家把书翻过一页,一脸的理所当然。
“去隔壁睡。”沈听的指令十分简洁,冷硬的声调像在训导不听话的军犬。
可那只顽固的超大型“军犬”不仅没动,反而在他床上变本加厉地翘了个二郎腿,他抬起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问:“为什么呀?”
“你说为什么?”
沈听近来以“显成熟”为由,把宋辞的金发染回了原来的黑色。
此刻,他刚洗完头,只吹了个半干,微微潮湿的刘海垂在眼前不仅不显成熟,还十分显小。
瘦削的脸孔蒙着浴室里蒸腾起的轻薄雾气,微微凸起的锁骨上,还挂着几颗来不及干的水珠,扑面而来的青葱少年感令楚淮南招架不住。
他放下书,扬起脸和沈听对视:“我觉得我们应该睡在一起。”
沈听像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得吸了口气,嘴唇小幅度地翕动几下,最终说:“我觉得,我们应该适可而止。”
见好就、适可而止。这些词都是致力无限扩张版图的资本家们,用于欺骗外人的。
而他们自己通常得陇望蜀,多多益善。
弱者逞强,强者示弱。
楚淮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把好手,他理所应当地靠着床,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沈听指了指门口,直截了当地说:“出去。”
楚淮南这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也刚起完澡,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从床上下来,却没有去门口,反倒迈着小而轻的脚步攻城略地,侵略者般地踏进了沈听面前的领地。
沈听犹豫着往后退,可他却仍旧步步紧逼,直到用双臂把对方圈进退无可退的墙角里。
笼罩在头顶的影子,遮住了灯光,像座倾轧在身上的牢。
沈听有些透不过气,眼前这个人,顶着一张足以诱惑任何凡夫俗子作奸犯科的脸认真地望着他,颤动的眼睫像两道脆弱的蝉翼:“我以为,你对我也是认真的。”
哪个世家子弟不是情场打滚,花丛戏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楚淮南却总能片叶不沾身,这归功于他对感情分寸的拿捏,远胜旁人。
对沈听,他虽不疾不徐,却寸土必争。
这个“也”字用的极妙,像表白又像控诉。
沈听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竟也能对他产生如此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楚淮南一反平日的优雅严谨,慵懒闲散地低下头,轮廓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在碰触到耳廓前,堪堪停住。
沈听闪躲着垂下眼,目光正撞上对方肩膀。
他深色衬衣的扣子解了三颗,露出微微凸起的锁骨,射灯暖黄的被霸道地遮住了,阴影错落在凹陷的肩窝处,影影绰绰。
楚淮南温柔的表情和暖暖的体温,都让沈听觉得呼吸困难。
他自问不是个遇事退缩的人,可此刻哪怕背已经抵上了墙,却仍只想着逃。
但他退无可退了,就连脚后跟也已经紧紧地贴着墙脚。
“所以,昨天的事,你只是和我玩玩而已吗?”资本家柔声问。
他失落的脸上有着深陷情网,却被人始乱终弃的委屈。
怎么可能!谁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保守的沈听如同被人戳到了敏感的脊梁骨,一下子抬起头,语气前所未有的暴躁:“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啊?”
楚淮南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你。”
第131章
沈听心里大震, 面上却依旧不为所动, 一脸冷硬的无动于衷。
楚淮南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定在眼眶中的瞳孔如同蒙灰的深色玻璃球。
他过于认真的凝视,令沈听心跳如雷。温热的呼吸像妖的臂,勾在脖子上, 挣脱不掉。
“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他问。
被半圈在怀里的沈听贴在墙壁上的肩背一直, 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像瓶被人拔了瓶塞的红酒,淳而香的枣红色醉味, 和顺着脊柱直窜上来的酥麻一起变得难以忽视, 更无法掩藏。
他跌入沉默, 楚淮南便得寸进尺,笔挺的鼻尖抵住他修长的脖颈,轻嗅。
带着沐浴露香气的荷尔蒙令人心痒, 欲壑难填的资本家凝视着对方赤红的耳尖, 眼神灼灼,像只觊觎这餐珍馐已久的饕餮。
“我这么喜欢你, 你却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这太不公平了。”
低低软软的叹气, 仿佛掐在心上无形的手。
沈听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么容易心软。瞳孔微震, 酸楚如同涨潮的海, 一下子没过生硬的理智沙滩。
手掌背弃了原则, 迟疑不定地笼住楚淮南的背, 指尖虚虚地扣着, 是个勉强拥抱的姿势。
软绵绵的叹息,让他觉得心酸,却无从安慰。
要怎么安慰呢?
楚淮南要什么,他都清楚,可他不能给。
已经荒唐地错了一回,总不能一直盲目地就这么错下去,偶尔行差踏错,却总得迷途知返。
呼之欲出的悸动在胸膛里来回奔走,他无法郑重许诺,又不忍彻底拒绝,只好沉默了很久。
“抱歉。”痛苦的抉择让嗓音紧而哑。
楚淮南从他的肩窝里抬起头,垂在前额的碎发被蹭得乱乱的。珍惜、爱慕的眼神宛如自带热度的风,侵蚀风化着沈听曾坚不可摧的意志力。
薄弱的毅力和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令他甚至不敢同他对视。视线飘忽着,最后不可控制地落在了对方天鹅般优美的脖子上。
喉结在单薄的皮肤下滚动,楚淮南像是很渴。
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点儿都不喜欢吗?真的未必。
除了楚淮南,从未有人让他缺乏直面的勇气。
他僵硬地转过头,强迫自己把那犹如被胶水黏住,牢牢粘在楚淮南喉结上的眼神撕裂开来。
他羞愧又自责的表情,让楚淮南心震。
商场纵横多年,他又何尝不懂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但却总想试试。
世家的继承人与普通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大概在于心性。
手中筹码愈多,肩上责任便越重。
楚淮南自认早磨灭了赌性,因而从来不屑尝试成功几率过低的赌局。
可他想要赢得沈听的心,渴望得心存侥幸。
哪怕几率极低,损失惨重,也舍不得就此放弃。
宋辞也好,沈听也罢。他觉得自己像在跟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恋爱。
但他清楚自己爱着的是这坚硬躯壳下,闪烁着明亮光芒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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