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许是逛了一天也累了，张彤话少了许多，一路上偶尔搭几个腔，氛围竟比吃饭时要舒服得多。

    到了一个岔路，陈静嘉说：“我到了，我先回去了。”

    之湄看着一旁黑漆漆的胡同，明明记得之前来的时候是有路灯，就问道：“这边的路灯坏了吗”

    陈静嘉已经走了两步，又点点头道：“嗯，坏了两天了，不过也没什么。”

    之湄一手拉着张彤，跟了上去：“我们把你送到家门口吧。”

    陈静嘉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不用了，没事的。”

    “当陪你一段路，走吧。”之湄不肯松口。

    再拒绝便显得十分不领情了，陈静嘉没再坚持，任两人跟着自己一起走到了家楼下。

    还未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婷婷身影从楼道中走出，同时伴随着打电话的声音。

    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我出来了，等会儿打车过去……”女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悦耳，走了几步，抬头看到眼前的三人时，也愣住了，不过马上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之湄张彤你们怎么在这儿”

    还是张彤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和林嫣打了招呼：“一起上街来着，看外面路灯坏了，我俩陪陈静嘉回来。”

    “这样啊，好巧。”林嫣脸上带笑，扫了陈静嘉一眼。

    陈静嘉低声说：“到楼下了，我先回了。”就快步走进了楼里。

    张彤看着眼前的楼房，有些诧异地问：“你俩都住这儿啊”

    林嫣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怎么感觉你俩好像不熟的样子……”张彤径自嘟囔道。

    “她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比较生疏吧。”林嫣手中的手机闪了起来，她看了眼手机，带着些许歉意说，“我跟别人约了出去，得先走了。”

    张彤大方地一笑：“我们正好也要走，一起吧。”

    之湄没有说话，和两人一同朝胡同外走。

    张彤和林嫣同班一年，两人半熟不熟，话却还是说得上的，之湄一路上都在听她们两个谈论班里的事，也不插嘴。

    自从上次在体育馆和程雨熏她们发生冲突之后，之湄都没怎么和林嫣说过话，对方也对那天的事也只字不提，对她和从前别无二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林嫣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之湄是累了吗都不怎么说话。”

    “嗯。”之湄心里想着事情，随意应了一声。

    抬头看，林嫣还是平日里温柔甜美、平易近人的样子。

    走到路边，林嫣招手打了辆出租车，跟她俩告了别，上车前还不忘回头嘱咐了之湄一句：“那回去要好好休息啊。”满怀关切，听不出来一丝不妥。

    之湄才终于笑了一下，对林嫣点了点头。

    突然觉得有点讨厌。

    讨厌对方总是一副温柔如水又亲切自然的样子，眉眼明明带着笑，可就是让人觉得笑容背后还隐藏着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再看着对方的脸，就像手心里化了的糖，虽然香甜，却变得无比粘腻，只想冲洗掉。

    也讨厌自己，总是在回应这样一副面孔。

    “想什么呢”

    看之湄低着头发呆，张彤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你家快到了吧”

    “嗯呐，前面那个岔路口就要分开啦。”

    之湄心不在焉：“奥……”

    张彤冷不丁大声道：“之湄！”

    之湄抬头看她：“怎么了”

    “我说我怕黑的话，你会送我到家门口吗”

    怕黑啊……自己也怕黑。

    把张彤送回去，那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回来啊。

    之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会的。”

    张彤拍了拍她的肩膀，乐道：“唉，看把你紧张的，那条路上亮堂着呢！”

    之湄刚想说话，手机响了起来。

    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无非张彤和楚天两个人。

    “喂哥。”

    楚天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

    “正往回走呢，快到了。”

    “还以为你就出去逛一早上呢，我早上跟他们打完球，中午吃了饭就回来了。”

    之湄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啊……是吗你下午干嘛了”

    “写作业啊……还以为你下午就回来了，在家等你来着，本来想着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呢，结果还是一个人吃了饭呐。”

    明明是平平和和的语气，可之湄总感觉电话那头的人貌似心情不佳。

    之湄喃喃道：“对不起……”

    楚天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对不起的，在外面吃了什么好吃吗”

    “嗯，好吃啊。”之湄把今天吃饭的两家餐馆名字报了出来。

    “那个啊，我知道，味道还不错，下次我跟你去。”

    “嗯。”之湄不由弯起了嘴角。

    楚天又继续说道：“话说……最近我都没有一个人吃过饭了，突然又回到这种状态，居然很不习惯呢。”

    “哈……是吗”

    “是啊，怎么办之湄，你现在不在身边，我开始不习惯了。”

    之湄不由自主地看了张彤一眼，见对方正低着头专心玩手机。

    她轻声道：“我尽量……都在家吃饭。”

    楚天又笑了一声：“不是在家吃饭，是和我一起吃饭。”

    “嗯，好。”之湄点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她试探着说：“对了，哥，家里的钥匙能让我配一把吗我怕以后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家，我就进不了家门了。”

    本来，之湄觉得这种简单合理的请求，说出来一定会被应允的，结果对方却犹豫了起来。

    “这个啊……”楚天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不用了吧。”

    这个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之湄紧张道：“为什么”

    不愿意吗还是因为……

    之湄再往下想去，心紧揪了起来。

    因为我终究是外人吧。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去接你的。”

    之湄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此时这条街道上没几个人，张彤站在之湄身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字字清晰。

    “所以，不用。”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融化了吗

    不然怎么仿佛有一股暖流渐渐在心房漫延开了呢

    之湄不知道在说什么，卡了半天，茫然道：“不用的……”

    楚天像是没有听到这三个字，问道：“你快到了吗我往你那边走。”

    “快了。”

    之湄把手机稍稍拿开，看向张彤：“那我回去了啊”

    “回吧回吧，我也回了。”张彤欣然应道，笑的时候露出了巧而洁白的牙，“本来还在想你还要一个人走这么一段路，现在看来是白担心啦，有哥哥真好啊，真羡慕你啊哈哈哈……”

    之湄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两颊发烫，还好是在霓虹灯下，大概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好啦，我走了，拜拜。”

    张彤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之湄也看着对方的背影道：“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啊。”

    张彤头也不回地说：“知道啦。”

    之湄转过头，又把手机凑到了耳边。

    “刚刚跟张彤在一起啊”

    “嗯。”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呢。按张彤的性子，一般都会在旁边说道两句呐，今天突然这么安静，我还以为你已经和她分开了。”

    “是吗”之湄想到了和张彤分别时她说的那段话，才反应过来，“张彤好像听得到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楚天似乎叹了口气，说：“不会的，别多想了。”

    之湄微低着头，犹豫道：“哥，我有时候觉得……很为难。”

    “怎么了”

    “张彤喜欢你……但你又告诉我，你不喜欢她。我现在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听筒里传来对方的笑声：“你本来也做不了什么啊。”

    “她是我朋友，我其实很希望她幸福的，如果有什么事能让她开心，我一定会去做。但是，在关于你的这件事上……”之湄渐渐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之湄。”楚天突然打断了她，语气没什么变化，“你想让我跟张彤在一起吗”

    转了个弯，之湄停下了脚步。

    楚天就站在前方，据她几步之遥，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之湄的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片刻之后，她认真地看着楚天的眼睛，轻声说道：“不想。”




第30章
    楚天豁然笑了：“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开心。”之湄想了想那个画面，咬着下唇道，“一想到哥和张彤在一起的画面，我就觉得很难受。”

    楚天向她勾了勾手，之湄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

    她没有看楚天，低着头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不会啊。”楚天伸出手搭在她两肩上，一字一顿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和张彤在一起的。”

    之湄抬起头看着楚天：“可是张彤不知道，她还一直喜欢着哥……这样是不是很残忍”

    楚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张彤没有跟我明说，我也不能上赶着拒绝人家啊，只能努力保持距离了，这个情况……我也很难办。”

    之湄喃喃道：“这样啊……”

    “是啊，想什么呢”

    “没什么。”之湄想了想，又说，“哥，你以后……说不定会喜欢她呢。”

    楚天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不会。”

    “这么肯定吗”

    “嗯。”

    之湄不太理解：“为什么呢”

    楚天看着她，突然笑了：“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之湄蓦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谁”

    楚天看着她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不知是不是之湄的错觉，那目光落在脸上似乎有些灼热。

    “你说呢”

    之湄被看得紧张起来，眼神有些躲闪：“我不知道。”

    楚天低着头，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额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之湄垂眸道：“这不一样。”

    楚天笑了笑，不再说话，像往常一样揉了一把之湄的头发，胳膊自然地搭在之湄的肩上，揽着她向家的方向走去：“回家吧。”

    晚上回到家，之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楚天的那句话。

    第一次可以当作开玩笑，可是今天，他的表情似乎很认真……

    是家人之间的喜欢吧，由陪伴衍生出的喜欢。

    就是这样的吧，不能往其他方面想了。

    怕以后会失望……

    经过那一晚，之湄再面对张彤时总是有些心虚愧疚。

    一份不会有结果的喜欢，坚持下去很累吧。

    下了课，张彤挤走了之湄的前桌，坐在了之湄对面，一副哭天喊地状：“之湄之湄，这周四就要月考了啊，好紧张啊！”

    之湄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要紧张，心态放平和一点。再说你平时不是挺努力的嘛不用太担心啦，正常发挥就好。”

    张彤气势汹汹地拍了一记桌子：“还不是赵启宵那个智障，非要跟我打什么赌！”

    说完又一副懊恼的样子：“我也真是……当时被他激得脑子一热就答应他了，考不过他得多丢脸啊！”

    之湄看着对方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奇道：“你们赌什么了”

    张彤一脸不爽的样子：“看我俩这次谁考得好啊。要是我考得好，他帮我带一个星期的早饭，如果是他……”

    见张彤开始犹豫，之湄忍不住问：“就怎样”

    张彤难得忸怩了一次，憋了半天才把那个难以启齿的赌约说出来：“就喊他一个星期‘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