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没事。”之湄冲她笑了笑，“事情已经闹到校长那里了，最近几天大概是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陈静嘉有些不确定“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已经这样了，也只有等着看了。”

    下午上课，之湄本已经把事情暂时放下，结果刚到活动时间，一个让她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是胡当先。

    这本没什么，反正他平日里也经常在教学楼里巡查，看看有哪些学生没有穿校服，哪些教室在大声喧哗之类。总之，教学楼要保持整齐安静有秩序，但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又总不见他身影。

    他此时现在教室门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徐之湄同学出来一下！”

    之湄诧异地合上书，走出了教室门。

    她心里是并不怕的，毕竟自己现在是在占理的那一方，但约摸是曾经的经历，她现在被叫出教室总是十分紧张。

    但是在看到胡当先的眼神时，之湄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有若隐若现的压抑。

    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麻烦。

    “你和程雨熏怎么回事”

    之湄突然有些怄气“我被欺负了，被她。”

    “那个视频是你发的吗”

    之湄看着他，直觉这个问题问出来不是什么好事，她摇摇头“不是。”

    “真不是”

    “不是。”她说，“我当时被推到地上，怎么拍视频”

    胡当先不说话了，眉头锁成了型，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

    “这件事学校会出面，你不要声张了。”胡当先说，“不要告诉家长，也不要向外校的人透露，学校会处理好的。”

    “为什么”

    “这件事在学校的影响很不好！”胡当先突然加重了语气，“学校因为这个失去了一个参赛名额！”

    参赛名额……

    说到最后，最重要的竟然是这个吗

    兜兜转转，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点儿可怜的面子。

    “是我的错。”之湄说，“老师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是我的错吧”

    是她影响了学校的声誉，是她令学校失去了一个参赛资格，阻碍了一次学校赢得荣誉的机会。

    是她，程雨熏因为欺负她而被质疑品行不端，所以错的是她徐之湄，而不是程雨熏。

    一个学生将如何在学校度过这三年，比不得学校赢得一次荣誉。

    之湄不知拿来的勇气，盯着胡当先，语气平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个每星期甚至每天都能看到的教导主任，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恶心。

    胡当先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有错。”胡当先皱着眉看她，“不过这件事你也算是受害者，我们会妥善处理的，不要把这件事在学生之间闹大，影响不好。”

    之湄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出“你是有错”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口仿佛被一块顽石压住了，只能颤颤巍巍地跳动。

    她觉得憋得慌。

    “老师。”她说，“这件事会不会闹大，不是取决于我，是看程雨熏。我没有主动招惹过她，你该去找她说。”

    “行了！”胡当先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想到校长把这件事丢给他时不耐烦的神情，自己也有股无名火，“制造那么多麻烦，还不思过！你要没招惹她，她为什么欺负你你不知道忍着吗！知不知道什么是集体荣誉！你是学校的一份子，就这么给学校添堵！”

    一瞬间，之湄脑子里浮现了很多曾经听过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

    大家都这么说。

    她是学校的一份子，受伤的时候受不到学校的庇佑，反而要为了所谓的集体荣誉忍气吞声，充当罪人。

    让她认错，不可能的……

    之湄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过多计较，若是简单道个歉能避免许多麻烦的话，她不介意道个歉。

    但是在这件事上，她有种超乎寻常的执拗，让原本软绵绵的人霍然生出了许多利刺，若是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刺亮出来。

    “我不知道。”之湄低着头不去看他，语气却十分坚定，“她为什么欺负我你不应该去问她吗”

    “学校会把事情压下来，这次就不记你们的过了，以后不要惹事！”

    胡当先突然放大了声音，惹得教室窗口冒出好几个头向外窥探。

    之湄不说话。

    “听到了吗！”

    之湄还是不说话，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她握紧了拳，突然回头，转身进了教室。

    胡当先还在外面嚷嚷“你这学生怎么回事！”

    之湄在众人的目光中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她其实很爱哭。

    装得再强硬，一回头，眼泪就会控制不住掉下来。

    她一直都不是坚强的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尽管知道胡当先说的不对，可她仍然拿不出自己的底气，她还是发怵。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上完课楚天就跟着数学老师去办公室拿卷子，又被老师问了最近的学习情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教室里气氛不对。

    一眼望去，那个人趴在桌子上，张彤坐在她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楚天走过去。

    “刚刚胡当先来找之湄谈话。”张彤躲开了楚天的视线，看着之湄，“听说校长把事全扔给胡当先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的，刚刚在外面说话挺重的。”

    楚天心里隐约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之湄的背“之湄”

    “嗯。”

    之湄已经停止抽泣了，她刚才只是流了一点点泪，不想抬起头面对同学询问的目光。

    “我们出去。”楚天两手抓了之湄的两条胳膊，把她从桌子上扶起来，护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冤家路窄，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在楼道里巡逻的胡当先。

    胡当先到楚天半揽着之湄走出来，瞪了他们一眼“成何体统！男女生靠这么近干嘛！”

    楚天有些不耐烦“我是她哥。”

    “是她哥也不能靠这么近！”胡当先打量了他们一眼，才看出来楚天怀中的正是之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你这学生怎么回事！害学校丢了一个参赛名额，破坏学校名誉就算了！还跟男生拉拉扯扯，真是问题学生！”

    楚天听了这话，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不欲与他多言，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无视了胡当先在身后的怒吼声。

    楚天拉着她来了操场，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之湄发红的眼睛，叹声“胡当先就是这样，你不要理会他。”

    之湄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天说“不要想这些了，程雨熏以后肯定会收敛一些，你就好好上课，不要再去管这些了，为什么把这么多功夫花在她身上呢值得吗”

    值得吗

    之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些是应该做的，不需要质疑的，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这么长时间的坚持，最后换来了什么结果呢

    对陈静嘉并没有多大帮助，她给了她陪伴，可即使她不去和程雨熏作对，她依然可以给她陪伴。

    是她贪心，想要改变这一切，却没有帮助陈静嘉脱离这个困境，反而让自己再次一脚踏入了这个怪圈，甚至和程雨熏结下了梁子。

    是她一开始就错了吗她本可以安心陪伴陈静嘉，给她支持，让她在学校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和孤单，可她却执拗地想要让做错事的人受到惩罚，让无辜者重见天日。

    是她高估了自己，她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进行定论和审判

    她自认想要改变什么，可实际上，花费了许多心思，最后却几乎没换来什么。

    纵然有机会改变，最终的决定权却还是握在别人手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舞台上费力地表演，大家却只当看一场戏，至于她想表达什么，无人在乎。

    只要别人无心理会，她做得再多，也都只能自己体会。

    她能改变什么呢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并不是突然来的，一直都在心里，只是之湄总是在刻意压制，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可以的，可以改变的，人性本善不是吗

    不是。

    她惘自抿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改变不了的。

    “我知道了，哥。”之湄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第25章 第53章
    如之湄所想，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胡当先叫了她、陈静嘉和程雨熏到年级组谈话，和了趟稀泥，就当做自己已经化解了学生之间的矛盾，把她们打发回去了。

    之湄本以为这件事毫无疑问加深了她们之间的矛盾，但从这件事以后，程雨熏却消停了很多，偶尔在路上遇到会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但是并没有主动来找她们麻烦了。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也够了。

    也许真的给了她一些警示吧，毕竟这件事导致自己丢了参赛资格，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只是，她一想起程雨熏走时忿忿的眼神，心里就总是隐隐不安。

    日子突然就归于平静。

    过去的事恍若一场梦，之湄恢复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没有了任何插曲，时间过得飞快，在重复的日日夜夜后，期末考试在最后一门科目收卷的哨声响起时结束了。

    之湄拿了文具回教室，刚踏进门，就听到张彤喊“去水上乐园啊！到时候一起去！”

    赵启宵“哟”了一声“彤姐，到时候身材就暴露了。”

    张彤不理他，看到之湄进来了，就朝她勾了勾手“之湄过来！”

    之湄走近，她与其他男生并不相熟，有些拘谨“怎么了”

    “放假一起去水上乐园吧，把你哥也叫上。”

    张彤刚说完，身旁的男生集体拉长声音“哟～”

    张彤睨了他们一眼，拉着之湄说“一起去吧”

    之湄不想去，呢喃道“我……问问我哥。”

    老田说“他肯定去，放假又没什么事。”

    楚天刚好进来，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就走上前“说什么呢”

    “放假一起去水上乐园啊，去吧”

    “行。”楚天欣然应允，又看向之湄，“之湄也去吧。”

    之湄看了看他，点点头“嗯。”

    张彤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随后又大方地拍了拍之湄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啊！”

    学校要等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各科老师讲解试卷以后，才放暑假。这两日大家待在学校里，不过不用上课，班长在教室里放了电影，倒也轻松自在。

    之湄下课的时候见了陈静嘉，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了程雨熏来找茬，陈静嘉比以往开朗了很多，虽然跟班里人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褪去了往日里身上的郁色，整个人看起来要轻松许多。

    之湄问她“放假打算做什么”

    “去店里帮我妈吧。”陈静嘉说，“还有之前落下的功课，暑假我要加把劲补一补。”

    “以后想往哪里考呢”

    “不知道。”陈静嘉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想过，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之湄笑道“要去找齐扬吗”

    听到这话，陈静嘉的脸有些泛红“我……没想过，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去吧。”之湄说，“不管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在他身边就很开心了。”

    陈静嘉笑了，眼里难得带了些俏皮“你是在说楚天吧。”

    这下轮到之湄脸红了“不是……”

    “我知道了。”陈静嘉莞尔一笑，“还有一年呢，我可以慢慢想，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之湄掰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我想跟他考一所大学。”

    “你有想过跟他坦白吗或者说……”陈静嘉看着她，“有想过跟他在一起吗”

    之湄沉默了一会儿，说“想过。”

    想过，但总觉得太遥远，太渺茫。

    “那有什么打算吗”陈静嘉问。

    “没有。”之湄突然笑了笑，揶揄道，“我们两个，自己都是一团糟，还要给对方提意见。”

    陈静嘉也笑了起来。

    几天过去，终于正式放暑假了。

    之湄想到放假要去水上乐园，就问楚天需要准备着什么。

    “准备什么……”楚天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吧，钱，防晒，零食……对了，泳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