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这悟真教分明便同悟真妙经有关。”
鬼谷大仙点了点头,“看来晈晈有些造化……只你说道悟真中人行踪诡秘,你自是不知那女子如今身在何方了?”
宋渊摇了摇头道:“不知。”
说到此处,二人均默了默。宋渊因牵念沈鱼,不一会便问鬼谷大仙道:“不知姐姐醒过来了没?晚辈想﹑想去看看姐姐。”
鬼谷大仙听罢却道:“你待在这。”语毕,她便离了屋子回转去寻沈鱼。
待鬼谷大仙返还沈鱼屋里,却见她已转醒过来,然而枕边却是落下了几颗圆滚滚的珍珠。沈鱼素来少泪,鬼谷大仙见得不禁皱了皱眉。
她走近沈鱼塌边,先探了她脉息方开口问道:“晈晈……你可是动心了?”
沈鱼听得,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徒儿怎么会喜欢那种小白脸?师父把他赶走就是了,他的心……徒儿想想就倒胃口。”
鬼谷大仙哦了一声,“他方才想要动手伤我,我先砍他一条手臂,再把他赶走就是了。”
沈鱼闻言大骇,忙拉住鬼谷大仙的手道:“师父!不要!”因她动静大了些,原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便滑了下来。此时鬼谷大仙方瞧着她竟然只穿了上衣,下身却是裸着的。
鬼谷大仙见得,心中大怒,“你同那小道士独处一室,连裤子都没穿?”
沈鱼骤然受她责问,颤声道:“徒儿那日被人所伤……一时现了原形,方如此……”
想她当初下山时,鬼谷大仙千叮万嘱,一不可让人知晓真身,二不可动用真气,三不可招惹道士,四不可对人动心——这四条沈鱼却全犯齐了。
思及此,鬼谷大仙已是恼怒,复又想起宋渊说是申灵都伤的她,更是脸沈如水,“那姓申的道士因何伤你?”
沈鱼见她脸色不善,显敢有半点隐瞒?遂把前头在镇上相遇,后来又被他伏撃的事都交待得仔仔细细。
此番鬼谷大仙听罢却是不怒反笑,“狗道士贼心不死。”
“那道士说徒儿使的是龙门剑法……师父,这剑法真的是那王﹑王甚么教你的么?”沈鱼心中虽然想知晓这龙门剑法的真相。但想到宋渊曾说道,龙门掌教王灵官与师父许是有过私情,终究没敢提起他的名字。
然而鬼谷大仙听得那个“王”字已知其意,遂竖眉道:“呸,他也配教我?”
“那么……师父的剑法是如何学得的?”
鬼谷大仙闻言垂了眼,过了会方抬眼道:“从前没想让你下山,许多事便未曾说予你知。眼下你既碰着他们了,为师也不瞒你,你打小学的确实是龙门剑法。”
沈鱼听得啊了一声,偷眼看向鬼谷大仙问道:“那么这剑法是﹑是何人传予师父的?”
鬼谷大仙听得一笑,“若真计较起来,龙门教第二十代掌教黄真人算得上是我师父吧。”
“师父这话何意?”
“我学得龙门教的功夫,非有人传授,只因我原来就是生在白云观藏书楼中的一只蜘蛛。”
泉客 四十二 剖心
原来人有天地人三魂,这三魂不只悠关人死后去路,也主宰人生前所作所为。故而此三魂又称生魂﹑觉魂﹑灵魂。生魂主生识﹑觉魂主意识﹑灵魂主灵性。花草树木之类只得生魂,而飞禽走兽则有生觉二魂,惟有人三魂俱备,能辨善恶,懂情欲,故为万物之灵。
却说五百年前鬼谷大仙生于三清山的白云观中。彼时白云观并非白云观,却名为朱陵宫。鬼谷大仙于朱陵宫中听了四百年道法妙音,方修得第三魂,通了灵识。从此鬼谷大仙便不再是一只小蜘蛛,而是有喜有悲的灵物。
鬼谷大仙于朱陵宫中潜心修道,不问世事。这四百年来,她唯一晓得的大事便是朱陵宫易主,成了龙门教所有,从此朱陵宫便改名为白云观。而她修得灵识那年,龙门时任掌教乃百年不出世的剑法大家黄真人。那时日里,鬼谷大仙晚上于藏书楼中参研道法,白日则潜到黄掌教私邸里学习龙门剑法,故而她所学所知自然非一般龙门弟子所能习得的。
时光荏苒,匆匆又过了百年。经了五百年苦修,鬼谷大仙终于修成人身。那时她摸着自己的肉身,满心欢喜,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朱灵。
朱灵说到此处,见沈鱼神思不属,问道:“你可有听为师说话?”
沈鱼听得,蓦地回了神,说道:“自然有的。”
朱灵闻言,睇了她一眼方问道:“既如此,为师来问你,白云观从前叫甚么?”
“那﹑那……叫朱……宫”
朱灵听罢,伸手扭了一把沈鱼脸颊,“朱陵宫。你道为师不知你想着那小道士么?”
沈鱼脸皮薄,被她捏了一下便呼痛了,“没想﹑没想。”
朱灵哼了一声,把手回,“倘若不是看在他待你有几分真情,方才我已是把他杀了。”
此番沈鱼听得宋渊果然无恙,心中一松,又起了其他心思,“师父……那坏道士曾说道若他的掌教师弟知你未死一定很欢喜。他﹑他为什么欢喜?”
朱灵闻言,呸了一声,“狗道士,净会在小辈面前说三道四!”
“那你们到底……”
此时朱灵微微出了神,想了想方道:“彼时我刚修得人身不久便识了王灵官。因我往日只专心修道习武,尚不知人心险恶,是以对他便很是信任。他虽然知晓我是蜘蛛却装作并不怕我……且待我百般的好。”
沈鱼听得,低声问道:“怎么的好?”
朱灵想着,垂了眼,一时之间脸上似喜似悲,神色莫测。
过了会沈鱼方听闻朱灵道:“就似那小道士待你那样好。”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他虽然年少,但天资聪颖很得掌教青睐。然而那时他竟说道为了同我一起,甘愿抛了龙门弟子的身份,远走高飞。”
沈鱼听得,心忖:阿渊猜得果然不错。
“那他定是不守诺言了?”
朱灵闻言,一阵冷笑,“若他只是不守信诺,不同我走,那也罢了。未曾想他为了未来掌教之位,急于邀功,为了得到黄真人的龙门剑法,竟让他的师兄弟来施袭于我。”
沈鱼听了,不禁握了朱灵的手,唤道:“师父。”
朱灵轻轻回握了她的手,接着道:“他们这般逼我,我自是不情愿。那时我被伤得几乎打回原型,幸而被你母亲所救,我方能保住几百年修为。”
“啊……原来你和阿娘是这般认识的。”沈鱼说着,想了想又问,“师父,徒儿有件事没想明白。”
“甚么事?”
“龙门剑法既是黄真人所创,为何竟不传予龙门后人?”
朱灵说着,从沈鱼塌边起来,在屋里边踱步边说道:“龙门创教比隐仙还要长些,龙门剑是龙门中人几百年来心血累积而成。只黄真人在剑道上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在龙门剑的基础上又益求,便成了你今日所学的龙门剑。可惜黄真人之后接任的掌门却是个沉迷丹道的,于剑法之上无甚天赋,是以他虽然得了黄真人真传却并未学得这剑法的妙之处。又因道门中许多门派机要素来只传嫡亲弟子,如此,黄真人的剑法便逐渐失传了。”
沈鱼听罢,人尚在沉思之中,蓦地却见朱灵走到门前,啪的一声便把门打开了。门一打开,沈鱼便见得宋渊站在门外,不禁欢喜地道:“阿渊!”
宋渊听得,抬脚便想入内,却被朱灵伸手拦了。她回过头却同沈鱼说:“你适才不是说道,最烦这个小白脸,见到他就倒胃口吗?”
宋渊闻言,脸色霎时一僵,只看见沈鱼神色又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刚刚鬼谷大仙已答允暂且饶我一命。鬼谷大仙这般的人物,自是一诺千金,万万不会欺负我这等小辈的。”他说着又向大仙行了一礼,“晚辈想同姐姐说几句话,请大仙准允。”
朱灵听得,回首看了看沈鱼,终让了道,却乘宋渊在她跟前走过时与他道:“甚么话该说,甚么不该说,你应是晓得了?”
朱灵曾与宋渊说过,若寻不着治病的法子,沈鱼便活不过廿五。眼下她指的自然是这一件事了。宋渊也不愿沈鱼过得不快活,遂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
朱灵见此便转身离了屋裡。
待宋渊走到沈鱼塌前,却见她枕边有几颗珍珠,他心念飞转,笑着道:“你哭鼻子了?”
沈鱼听他学自己说话,一时便抿了嘴不答。
宋渊见了,也不逗她了,问道:“身上还疼吗?”
沈鱼摇了摇头,默了会才说:“俺方才醒来见你和师父都不在,就怕……”
她话尚未说完,宋渊便接了话头道:“我都知道了。刚刚鬼谷大仙已说予我知晓了。”
“你﹑你都知道?”
宋渊微微点头答道:“大仙说你道身不稳,得寻个对你倾心之人,把心肝剜了来炼成丹药……你怕大仙伤我性命,因此便要我答应不对你好,是不是?”
“嗯。”
此时宋渊瞧着沈鱼雪白的脸庞,见她一双凤眼似是隐隐含情,不觉间心中一动便伸了手去抱住她。
沈鱼骤然被他抱住,呼了一声“阿渊”,想要推拒却是推不开。
宋渊静静地揽了她一会,直等得她再不挣扎了,方说道:“你刚才又打又骂的便是为了赶我走。”
沈鱼听了这话,想到自己适才搧他那巴掌甚是用劲,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时宋渊却握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说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不会生你的气……眼下事情都揭开了,那以后我是不是不必偷偷摸摸地对你好了?”
沈鱼听得,抬首道:“你甚么时候偷偷摸摸过了?”
宋渊闻言一笑,“原来姐姐也知我分明是对你好的。”他说着,又抱紧了沈鱼问:“那你可知我为何对你好?”
沈鱼听罢只觉心中一直以来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剎那间便明晰起来。只待她开口,那便成了一个千真万确的答案。
“你﹑你……”沈鱼嗫嚅了好一会,终究没说出来。
宋渊见她两腮生晕,耳尖通红,心中不舍,只轻轻吻住她的额头道:“嗯,我倾心于姐姐。”宋渊说罢,只觉怀中的沈鱼身子一僵,霎时间心里也生了许多忐忑,“姐姐……不应我一句么?”
宋渊把话说了,等了一阵,又似是过了许久。正是兀自心慌之际却蓦然被沈鱼抱住了头颈。
接着他感到一个柔软的吻贴在自己脸上,甫垂首只见沈鱼看着他,眸中似有微光。宋渊一时看得怔忡,蓦地却听得沈鱼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阿渊,俺也是一样的。”
泉客 四十三 咬人
宋渊听得沈鱼的话,一时既惊且喜,心中如一团脆麻花,又甜又别扭。然而他细细回想一下沈鱼方才的情状,只觉她刚刚亲得甚轻,仿然不觉。
于是他便垂了脸同沈鱼道:“……我适才没觉着,你再亲我一下。”
沈鱼听他说话没脸没皮的,一阵微愠。然而抬眼一看,却见他脸上竟是微微红着。
是以沈鱼便说道:“你先合上眼。”
宋渊闻言闭眼,想到沈鱼要亲他,心中顿时砰砰乱跳。
只等了一会仍未察觉着动静,便小声道:“姐姐……我好了的。”
宋渊语声刚落,便觉脸面被人抚了抚。原来还等着柔软的触感贴到脸上,不觉间脸上却是一阵痛楚。
他吃痛睁眼,见沈鱼竟是咬着他不放,又不敢使力推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脸上的肉不多,皮被咬了却是比咬着肉更痛。
“……你再咬,留了印子鬼谷大仙等下便见着了!”
沈鱼一听,立时便松了嘴,又伸手揉了揉那微红的印子。
宋渊虽然还揽着她,却不禁抱怨道:“你不亲就不亲,干吗咬人?”
沈鱼哼了一声,“俺瞧着你现下脸皮挺厚的,就咬一口试试看呗。”
宋渊听罢心中暗忖:这算甚么?以后双修了,还有脸皮更厚的时候。因想及双修一事,宋渊便把适才同鬼谷大仙说的那番话说予沈鱼知晓。
七年过去,沈鱼也不似当年下山时那般懵懂无知,大概知道双修是怎么回事。是以她听了,立时便摇手道:“不修不修!宋渊,你还要脸面么?”
宋渊闻言笑道:“要的。”
沈鱼听得气结,别了脸道:“反正俺不修这个。气杂就气杂又不会死人。”因她扭了头不看宋渊,便未见着此时他的脸色已是变了。
过了会沈鱼仍未听得宋渊应声,便用眼角偷瞄他。
此时方闻得宋渊应话:“你这病根子虽无性命之忧……但拖着不治总归有些不好。”
沈鱼见他神色认真,遂撇了撇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况且阿萝走了,眼下该去哪儿寻她呢?”
宋渊听得,垂头想了想,他在蓬莱观自然见过蜘蛛,却不知悟真教会不会也有蜘蛛?此刻宋渊正是分神之际,忽地却被沈鱼推了一下,因他坐在床沿又无防备,被她如此一推几乎跌在地上。
“你﹑你这是怎么了呢?”
沈鱼小声回道:“师父回来了。”说着又赶紧躺下,伸手扯平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宋渊听得便从塌上起来,然而方起身又见沈鱼指着他的脸挤眉弄眼。宋渊知她怕被鬼谷大仙瞧见他脸上的牙印,原来不想理她,但见她脸色还白着,终究不忍拂她心意,遂拿手把牙印挡了。
未几,朱灵果然推门而入。她甫入内便朝宋渊道:“你捂着脸作何?”
宋渊还待应话,躺在床上的沈鱼却抢先说:“他牙疼!”
朱灵在一边冷眼旁观,见二人暗中眉来眼去,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晈晈,为师立过誓不会再上三清,也不想待在这上饶县。等你好些了便与我回云梦吧。”
沈鱼未曾料得朱灵有此一着,不禁啊了一声。
朱灵见此,睇了宋渊一眼,“怎的了,你不用回隐仙吗?”
宋渊默了默方答:“要的。”
“听见了吧?他要回隐仙的,难道你要跟去?再说,你这身子也上不得蓬莱,还不如跟我回山上吧。”
沈鱼待在云梦七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时自由,自然不想回去。
“为师要你寻的人,你既寻着了便不必待在山下了。”
沈鱼听了这话,忽地灵光一闪道:“师父,不成。徒儿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么个人,那得好好看着他,以防他变心了。”
朱灵闻言勾了勾嘴角,“你道你看着,他就不会变心么?”
“那……看着总归没看着的好。上回我们在路上碰着个悟真教的女子就﹑就想污他清白呢。”
宋渊不曾想沈鱼竟会在鬼谷大仙面前把这事揭出来,一时间脸都黑了。
先头宋渊与鬼谷大仙说话时并未提及这一节,眼下鬼谷大仙听得,打量了他一番,又冷哼了一声道:“晈晈说的可是真的?”
宋渊听得,偷偷剜了沈鱼一眼,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真的……只晚辈当时是着了别人的道——”
宋渊这话尚未说完,朱灵便先摆了尘拂道:“罢了,你先出去吧。”
宋渊毕竟不敢违逆鬼谷大仙,听得这话便捂着脸退了出去。
待宋渊走后,朱灵又去给沈鱼把了脉,“想来再过两天你便能好全了,届时为师便回云梦。至于你,”她说着叹了口气,“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朱灵待沈鱼素来严厉,沈鱼也未曾想到她这般轻易便松了口,一时之间大喜过望,遂拉了朱灵的手道:“师父,徒儿往后不会再逞强了。”
因沈鱼眼下得鬼谷大仙照顾,趁此时机,宋渊便回了客栈同樊徐二人会合。宋渊此去原是接沈鱼一同离开三清的,先前已传了口信说沈鱼家中有事需耽搁几天。如今二人见沈鱼没跟着宋渊一道回来便问了沈鱼去向。宋渊听得便推搪说,因沈鱼家中有长辈患病,那长辈甚为疼爱沈鱼,她便留在长辈跟前侍疾。再过几天方同他们一道离开。
徐见山初时未见沈鱼人影,还道她那边生了甚么波折,现下知道她过几日便回来,心中稍宽。
宋渊见了他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想,一时间心中便生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正当此时,宋渊却闻得樊见纯说道:“见源,早几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竟从驿站处着了隐仙的传信。”
因驿站向来只供朝廷所用,宋渊听得这话不禁皱了眉。
“可是教中生了事?”
樊见纯闻言摆了摆手,“圣人下旨召掌教入京面圣,眼下掌教正前往西京,他来信让我们不必返还密州,两个月后在西京会合。”
泉客 四十四 新仇
从上饶县往西京,沿路便会经过代州。代州是徐见山熟悉的地界,是以樊徐二人便打算先启程往代州,在那边小住一段日子再前往西京。
宋渊听得也无异议,三人便如此把事情定下了。眼下只等沈鱼回来,倘她不急着回泉州,便可与他们一道去代州了。
而沈鱼那厢因鬼谷大仙来了,宋渊便不好再宿在她屋里,于是他只得在白日里寻个借口去见她。这日宋渊到得客栈之中,却见屋里只得沈鱼一人,鬼谷大仙并不在。
此时宋渊见沈鱼脸上气色好了许多,心中稍宽,遂拉了她的手道:“大仙果然厉害,姐姐看着神大好了。”
沈鱼闻言点头,“嗯,昨晚师父又为俺调息真气,现下肚子也不疼了。”她说着,欢喜地笑道:“阿渊,俺有个好消息说予你知。昨日你走后,师父已允准俺留在山下,不必随她回云梦了。”
沈鱼还道宋渊知晓了定与她一般欢喜,却未料宋渊竟皱了眉问:“大仙素来把你拘得紧,怎地会忽尔松了口?”
“嗯……”沈鱼想着托了腮,“俺这岁数也不少了,老拘在山上有甚么意思呢?又或许……”
“或许甚么?”
沈鱼眼珠一转说道:“或许师父昨日听了俺说的话,对你也不甚放心,便让俺留下来吧。”
宋渊听得,却未接这话头,反问道:“大仙如今何在?”
“师父早上来看过俺便说要出去走走。”
“昨日呢?”
沈鱼听得,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道:“昨日俺早就歇下了,半夜醒来时彷佛才听得师父进屋子的动静。”
“姐姐有伤在身,大仙不在你身旁照看着却又去哪里了呢……”
沈鱼听了忽地啊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
“甚么不会的?”
沈鱼刚才听了宋渊的话,一时也疑心鬼谷大仙会否去龙门教寻仇。因宋渊不知就里,她便把王灵官与鬼谷大仙的往事说予他知晓。
宋渊听罢,愣了愣神,“未曾想白云观中竟养出了五白年的蜘蛛……”
此时沈鱼想的却不是这些,她扯了扯宋渊的手问:“阿渊,俺忽地有些忧心师父是不是盘算着独自一人寻龙门教报仇,才不急着领我回去云梦了?可是她分明立过誓不上三清……”
宋渊闻言,心中暗忖:想来鬼谷大仙原来确实是想带姐姐回云梦的。然而一来姐姐不愿意,二来伤姐姐的又是龙门中人,这新仇旧恨的,说不准她真就打算去寻龙门教的麻烦了。
他如此想着,便回沈鱼道:“……大仙虽不能上三清,却能叫龙门的人下山。”
沈鱼听得也不禁如宋渊一般皱了眉头,“师父再是厉害……俺也怕双拳难敌四手。”沈鱼语声刚落,蓦地想起鬼谷大仙曾说过当年几乎被龙门中人伤得打回原形,一时只觉心慌意乱。
宋渊见此只得好言相劝,又留了在客栈陪她等着鬼谷大仙回来,然而两人直等到暮色四合之时仍未见着大仙人影。
沈宋两人却不知鬼谷大仙昨夜已探知申灵都打伤沈鱼后便回了三清山。得了这信息后,她又想法子传信予他,相约在城郊相见。
此际正是月上中天,在上饶县的一处郊野中,只得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女冠在暗中悄然而立。未几,便见一个同样身穿玄色长袍的道人汲汲而来。那道人身材高大,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周正,却有一道断眉,正是日前伤了沈鱼的申灵都。
这两人已是二十多年未曾见面,此番申灵都就着浓郁的月色朝朱灵侧脸一看,只见她脸如白玉,眉目似画,竟比从前还要美上几分。
申灵都看她冷着脸的样子,同以往倒是没甚么区别。只他也瞧惯朱灵的冷脸色,便笑了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很好。”朱灵微微颌首,“你倒是愈活愈回去了……想不到这些年来你不只争不着那掌教之位,眼下更是当了悟真教的走狗。”
申灵都听得这话,皱了皱眉,“是那小妖女跟你说道的?她果然是你徒弟吧。”
朱灵闻言哼了一声,“你既知她是我的徒弟却还敢伤她,那便留下伤她的那条手臂吧!”朱灵语声刚落,人便向前一扑,同时手上尘拂也向申灵都卷去。
申灵都见此,忙举了刀去抵挡。只朱灵尘拂的拂尾是用蛛丝所制,一般刀剑并不能断。是以一时间拂尾便把刀刃紧紧卷住。
“我伤你徒弟你便要来取我手臂,王灵官伤你如此,你怎地不去要他的命?”
朱灵骤然听得这话,心中大怒,手上一使劲,那刀刃竟被她的蛛丝勒得弯了,“你还敢提此事?”
申灵都见她眼中又怨又恨,不由一怔,过了会方道:“难道你以为从前的事我也有份?”
“难道不是?”朱灵说着手中愈发用劲,未几只听得咣当一声,刀刃应声被她折成几片。
申灵都见此,忘舍了刀柄,伸手往腰背一探,却是从腰带上摘下了一束捆仙索。他手执捆仙素,口中默念咒法,只见那朱色的绳索便同活物一般朝前冲去。朱灵见得,也挥了尘拂,霎时间原来不过尺长的拂尾竟长了许多。它倏地向前一伸,便往朝朱灵扑来的绳索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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