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因宋连城已下令,若今夜亥时仍不见隐仙道人出山,便要放火烧山。是以一入黑,宋连城手下已备好柴火等物在山下等着。戌时将过,众人已把手中火炬点上,准备烧山。
然而申灵都见了,却喊道:“等等,亥时还未到。”
那为首之人闻言应道:“道长既如此说了,我们便再等上一等。”
山下众人如此等了一会,直至亥时到了,立马便点燃了早先泼洒在丛林之间的桐油。因眼下正是初秋时份,风干物燥。是以这火被夜风一吹,火屑便于林中飘荡,颇有燎原之势。众人见状,也未停下手脚,仍往火里泼油添柴。直见得浓浓黑烟重重围住阁皂山,方住了手。
此时申灵都抬眼看着被浓烟抱住的蓬莱观,脸色沉沉,却不知作何想。不一会,申灵都竟听得有人喊道:“道长!这是何物?”
申灵都回过神来,朝那人手指之处看去,只见竟有一巨物于夜空中盘桓,那物身长百尺,宛如灵蛇。众人正是惊呆之际,一下巨响却是砰然而发——似龙吟,似雷鸣。随那响声落下,夜空便如裂开一般,骤然下起了倾盘大雨。
此时有人终是回过神来,朝空中大喊:“是龙!是龙!”
申灵都听得,却是喃喃道:“……是水府神君。”
泉客 一零八上山
龙起生云,虎啸生风——此时阁皂山尖上,乌云迭迭,龙影游戈,雨水如瀑布倾泻。宋连城命人点起的山火早也被浇灭。这场雨来得如此离奇,宋连城听得风声自是召了申灵都入帐问个究竟。
申灵都入得帐内,方要抬手施礼,衣袖上的水痕便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圈了一大股水渍。
宋连城见状,摆手问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申灵都闻言,垂首应道:“殿下……看来是隐仙道人开坛作法召来了密州地界的水府神君降下甘霖。”
申灵都语毕,还道宋连城要恼,然而他却是哈哈两声道:“如此说来,隐仙道人尚且有几分本事,”他如是说着,忽又变了脸色,“这些个隐仙道士既未成仙,便终归是凡胎肉骨。然则既是人,便会有弱点……申道长,本王说得对吗?”
“……殿下说得是。”
“灵州未定,本王不能在此久留,隐仙之事便暂且交托予你。”宋连城说罢又与申灵都交代了几件事,只说得一半却有人来报,说道外头竟是有人硬闯上山。因此番已是二更天,加上大雨淋漓,众人于暗中几乎不能视物。是以传讯之人只报,硬闯上山的是个白衣女郎,而那女郎使的武器是一柄隐带银光的长剑。
宋连城听得,哦了声问道:“一个女子便能硬闯上山?本王养你们何用?”他说着,手忽地用力一扬,竟是顺手把案上一件碧玉纸镇掷到报讯之人额上。
那人虽是吃痛,却不敢出声,只得咬牙忍了,颤声回道:“因有这场怪雨,山上泥泞倾落,不易于行……况且……”这人说着,却是顿了顿,似乎不敢细说。
“况且甚么?”
“况且那女郎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是会使飞剑!”
宋连城听至此,忽尔一笑,转脸与申灵都说道:“道长好运道,看来你不必功夫寻人了。”
正在传讯人报讯之时,那硬闯上山的白衣女郎已突破山下守卫,隐没于野林之中。而这冒了大雨,朝蓬莱观奔去的女郎正是沉鱼。沉鱼原来道身不稳,遇水现形,眼下虽因着修了《悟真妙经》而有所改善,但她一路使足真气冒雨上山,到得蓬莱观已有些疲惫不堪。且说蓬莱观前一道上尚插着两行五色令旗,这五色令旗原就有辟邪镇妖之用——沉鱼从道中走去,只觉身上愈发乏力。待走到那朱漆铜门前,沉鱼已觉两腿发软。她勉力使劲拉了门环,等了好一会才听得门里有人问道:“深夜叩门,所为何事?”
沉鱼听得,稳住神,朝门内喊道:“我要见宋渊……宋见源。”沉鱼语毕,微微合了眼便半倚在门边候着。似乎等了许久,方听得一阵脚步声夹着淅沥雨声从远而至。这脚步声沉鱼听过不下百次,早已了然心中,她心中一喜,抬眼看去果然见那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跟前走来。
“姐姐!”宋渊来到沉鱼身边,见她神色萎靡,也不顾身后有人跟着立时便把她抱在怀中。
“阿渊。”沉鱼应了宋渊一声,又仔细看了他一回,见他果然好端端的,全须全眉,方真正放下心内。
宋渊见状,朝身后人吩咐了几句,便把沉鱼背在身上,问道:“姐姐可有力气撑伞?”
沉鱼嗯了一声,接过宋渊递来的油纸伞,便把伞支了在两人头顶。此番沉鱼一手抱住宋渊,一手执伞,伏在他背上,觉得心中安稳,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
“……我们去哪?”
“蓬莱观有祖师爷加持,非你久留之地……我带你去别处歇着,”宋渊应罢,又侧了脸问沉鱼,“姐姐怎地贸然上了山?师兄呢?”
沉鱼闻言,揽住宋渊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他的衣襟,“你走了之后,我便在客店等着……谁知夜里忽地听得雷鸣大作,我猛地起来朝窗外一看,只见得阁皂山被黑烟环绕,而天上竟似是裂了道口子一般下着大雨……阿渊,我以为蓬莱观出事了……我怕你出事了。”
因宋渊此时正背着沉鱼,便看不着她神色。但宋渊听她说到后来声音竟是有些哽咽,连忙拍了拍她的腿道:“没事﹑我没事。伊王限我们在亥时交出经书,否则便要放火烧山……我上到观里便与教中前辈商量着,要开五行祭坛请来水府神君施云布雨,如此便能拖延伊王烧山之计。”
沉鱼闻言,啊了一声道:“你们连神君都请得?”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是了,上次你还使过旱天雷。”
“嗯,不过是借了祖师爷的面子。”宋渊说着又转了话锋问道:“姐姐走时师兄如何了?”
“还睡着呢,你这一手仙人指路也太重了些。我走时请了个店里的大娘照看着他,想来也无大碍。”
两人如此说了一会话,未几便到了一座院落之前。
“这是甚么地方?”
“这是蓬莱观供外来女客住的地方,此际无人,正好给姐姐歇息用。”
宋渊说罢,把沉鱼背到了院里厢房之中,把她安置好后,又问道:“还难受么?”
沉鱼闻言摇了摇头,宋渊便给她褪了身上衣裳,又拿了床干净的被子让她盖着。
此时安定下来,沉鱼方瞧着宋渊脸色也是十分疲惫。想来他今日匆忙上山,回到观里又有诸多事务,眼下还要看顾着她,也很是奔波劳碌。
思及此,沉鱼不禁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拉住宋渊问:“我是不是不该来?”
宋渊见她神色不安,心中一软,垂首亲了亲她微凉的脸颊,说道:“来就来了,你在山下我也不全然放心……对了,你刚才是如何上山的?”
沉鱼听得,心中正想着该如何避重就轻,说得轻巧些。
只宋渊见她目光闪烁,已是了然,“硬打上来的?”
沉鱼知瞒他不过,便垂眼应了声是,“适才天有异变,外头甚是混乱,我御了剑便硬闯过关……”
宋渊原来还心存侥幸,但闻得沉鱼使了飞剑,便知她的身份定然藏不住,“姐姐好好歇一会,过后我再寻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为什么?”
宋渊听了,叹了声道:“此番伊王定已知晓上山的人是你……上回他就要把你擒住了,这次有大好机会他自是不会错过。”
泉客 一零九别后
沉鱼听罢宋渊所言,见他脸带愁容,心里已是后悔没听他的话贸然上山。
“阁皂山原就陡峭难行,外头的雨又大得很,一般人轻易上不得山的,”沉鱼说罢,看了看宋渊脸色又劝道,“……你回蓬莱去吧,不必陪着我。”
宋渊听得此话,低头看了看沉鱼,却是抬手揉了揉眼道:“可我也有些乏了,我陪姐姐歇一会才回去吧。”他说罢,也不待沉鱼答应便蹭脱了靴子,爬进被窝,抱住了她。
沉鱼在宋渊怀中抬眼一看,见他长睫下隐隐泛青,知他是真累了,是以也未言语,只抱住宋渊便合上了眼。待听得沉鱼气息渐稳,原来合着眼的宋渊便睁了眼。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后,又帮沉鱼拉好被子,才拾了一番回蓬莱观中去。
待到得蓬莱,便有几个年纪小的弟子问宋渊,方才深夜叩门的女郎是何许人也?然而宋渊听罢,只是一味笑着,却不应话。那几个小道士见此,也不相逼,只由他去了。而宋渊离了那些个弟子后,复又回到掌教私邸的书房之中。他一进书房,便见他走前已是埋案奋笔疾书的人仍在写着。
宋渊见此,先是拱手道:“辛苦各位师兄弟了,”他说罢,想了想才又问道,“你们估摸着还要抄多久?”
其中一个道士听得宋渊问话,回道:“恐怕最快……也还得半个时辰。”
虽则外间仍似是在暗夜之中,然而宋渊却心知过不了多久这场雨便要停了,天也快要亮了。
是故宋渊闻言,也便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提笔书写起来——却原来宋渊白日时回得蓬莱观中,便把圣人以及伊王觊觎隐仙经书一事开诚布公。及后,宋渊按张了性所言寻得经书,便又与众人商量道:伊王兵马众多,隐仙不宜与之硬碰。因以隐仙便集众人之力请了水府神君降雨,拖延伊王烧山。眼下宋渊又是请人誊抄经书,意欲借假经瞒过伊王耳目。因要骗过伊王,宋渊寻来抄写经书的人,字迹也须得十分类同。故而正在抄书的人为数并不多。
“抄完经书,还得等墨迹干透方能装书,”宋渊说着,又喃喃道,“再过一个时辰这雨便要停了,想来届时伊王便要派人上山了。”
此时阁皂山上大雨未有半刻停歇,那厢沉鱼再醒来时,耳边仍是滂沱雨声连绵不绝。
“阿渊?”沉鱼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褥,觉着已是凉了,便知宋渊走了已有些时候。她回手,半撑起身,朝窗外一看,只见外头一片乌黑抹漆,也不知当下是甚么时辰。
因适才冒雨上山,后又近了蓬莱观,此番沉鱼便觉体内真气似又有些紊乱。是以她穿好衣裳,便于塌上盘腿而坐,按《悟真妙经》上所载心法运起气来——沉鱼双目紧闭,从丹田中运气,顺流而下,经了会阴﹑命门﹑玉枕又回归丹田。她催动体内真气如此来回行了两个小周天,方觉气息稍顺。
只沉鱼正从丹田提气,意欲行第叁个小周天之时,耳边却忽地闻得一下响声。沉鱼心中一突,猛地便要把真气压回去。然而她才捏了个指诀,便听得有人大喝一声,紧接着便有一股凌厉杀气扑面而至。沉鱼心知此乃要紧关头,遂也不待真气回笼,立时便以意御剑,使了含光挡在自己身前。
沉鱼方御了剑,便觉体内叁股真气如脱缰野马一般四处奔腾,教人苦不堪言。她勉力把真气稳住,睁眼一看,待看清眼前人面容,也不禁惊道:“你……还活着?”
那人闻言一笑,说道:“不把你们几个小贼杀光,我怎能去死?”
原来这偷袭沉鱼的人便是那悟真教主吕玄池。当日吕玄池为叶婉萝重创,得宋连城出手始能死里逃生。只他伤得甚重,是以好了后也未曾直接杀回悟真,却是一直蛰伏于宋连城身侧。这时日来,吕玄池每每想起当日之事便是恨极。除却叶婉萝,他心头最恨的便是宋渊以及沉鱼,所恨之深便是杀之而后快。因吕玄池知宋连城原意要活捉沉鱼,是以他甫从宋连城口中得知宋渊沉鱼二人均在阁皂山,也不待宋连城下令,便瞒了他冒险上山。
吕玄池应罢沉鱼的话,双掌成爪又朝她脸面袭去。这时沉鱼也不再御剑,伸手握了剑柄,拔出含光便挥剑朝吕玄池双手劈去。只吕玄池对沉鱼怨怼甚深,当下纵有宝剑当前,仍未退却。沉鱼见状,手腕一转,剑尖已朝吕玄池心口刺去。
自被叶婉萝所伤,吕玄池叁番四次午夜梦回见的都是叶婉萝朝他心口一劈。此时吕玄池见着沉鱼这一刺有着几分“鱼死网破”的影子,心中怒意已是汹涌而出。吕玄池吼了一声,手心向前撞去,立时便被含光刺了个对穿。
沉鱼见他神色癫狂,心中一骇,正要把含光从他手中抽出,只她待要发力却察觉含光已是被吕玄池牢牢地攫了在手中。沉鱼一时未及反应,想要伸手去挡,只吕玄池却已先她一步,把她的脖子狠狠地捏了在手心。
泉客 一一零无计
为着《千金翼方》上的硫磺伏火法,宋连城已是了不少心思,如今更是亲自来了密州。是以宋渊也晓得这场大雨只能拖延一时,要解隐仙之困还得另想法子……
待雨歇了,众人已把经书抄完——此时张了性书房内尽是晾着一页页写得满满的书纸,好些隐仙弟子还伏在地上拿着蒲扇在搧风。好不容易墨迹才干透,众人又把书纸一张张捡起来,拿去装裱成书。
等得经书装裱完成,外头天已是大亮。
此时一位教中长辈把经书交到宋渊手中,问道:“……可瞒得过?”
宋渊听得,点头道:“瞒得过。”
这《千金翼方》原来便是隐仙教中秘典,纵是教中子弟所知之人亦不多,宋连城以及申灵都等外人更是一知半解。且他们连夜抄的这本经书原来便有九成真,其中那一成假便是硫磺伏火法。因伊王手下有一个申灵都熟知道门中事。宋渊想道,若要把他们骗得十拿九稳,定当要真真假假掺合其中。是以他便在硫磺伏火法一条上略略做了修改,倘不跟着书上所写炼丹,只怕是龙门掌教王灵官来了也瞧不出破绽。
宋渊接过《千金翼方》,才要把经书好,却听得有人来禀报:龙门教道长申灵都来访。
此时大雨方休,申灵都竟已来到门前了,宋渊笑道:“来得好快,”语毕又问报讯之人,“只有申道长一人?”
报讯弟子听得回道:“只得他一人。”
那长辈听罢,便问宋渊:“见源,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就由……”
只他话尚未说完,宋渊已先道:“弟子受师父重托,不敢推辞,此番就让弟子去会一会申道长吧。”
宋渊说罢,朝那长辈拱手施了一礼便随报讯弟子转身离开了。待出得蓬莱观正殿,宋渊便见半身尽湿的申灵都正端坐着吃茶。
宋渊见状走上前,与申灵都笑道:“这好大的风雨……道长此时上山当真劳累了。”
申灵都听得,摆了手道:“这点苦头于我等修道之人算得甚么?倒是辛苦了伊王殿下的子弟兵。”
阁皂山原就陡峭,此番下了一场大雨,伊王兵马上山更是艰难。是以申灵都便作了先锋,先行到了蓬莱观。
“哦?”宋渊闻言抬眉问道,“这日子蓬莱观并不开门迎客,道长还是让他们原路返还罢。”
申灵都听闻此话,却是冷笑一声道:“宋见源,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道你召得来水府神君便好生厉害么?你非要护着那经书,难不成真想让阁皂山生灵涂炭?”
“晚辈岂敢?”宋渊说罢,敛了神色道,“晚辈虽是掌教入室弟子,只在教里还有这许多前辈长者,晚辈说服他们也须得一番唇舌。如此,方误了与道长约好的时辰。”
申灵都闻言,朝宋渊脸色打量了几回也没看出甚么破绽,只道他当真想明白了,便点头道:“好。既如此,你现下便把经书交出来吧。”
此时宋渊点了点头,当真把众人抄了一夜的经书双手捧到申灵都跟前。申灵都见此大喜,只他正要伸手取过经书,宋渊却是避开了道:“请道长代为同伊王禀报:若想得《千金翼方》便退兵叁百里。”
申灵都听得,默了默,须臾才道:“我此番既是亲身上了山,便不得空手而回……”他说着又笑了一声,“再者,若你们再召来哪路大罗神仙挡路,我更不好同殿下交代了。”
宋渊闻言颔首,喃喃道:“确是不好交代。”他如是说着,把经书拿了在手中翻了翻,却忽地扬手,接着唰的一声竟是把经书撕成对半。
申灵都不料他有此一着,惊道:“宋见源!”
宋渊见状,笑道:“道长莫慌,”他边说边把半边经书抛到申灵都手中,“如此,便算不得空手而回了吧?”
申灵都那厢把经书稳稳接住,垂首一看,见宋渊撕开的地方正留有硫磺伏火法开首一段。他默默地念了两回,方把经书到怀中,问宋渊:“剩下的半边经书呢?”
“只要伊王守信,退兵叁百里,我们自当命人把半边经书奉上。”
申灵都听得,沉吟半晌方应了声好,“宋见源,记着隐仙安危就在你们一念之间。可切莫再耍小聪明,触怒殿下。”
宋渊听了此话,心中转了转,抬眼见申灵都当真要走,不禁问了句:“道长如此作为,日后怕是难容于龙门教中了吧?”
约莫申灵都也未曾料到宋渊会有此一说,他愣了愣神方回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回不了龙门便去朝堂吧。”他说罢也不待宋渊应话,摸了摸怀中半边经书便转身朝山下去了。
宋渊看着申灵都身影渐远,回到掌教私邸,便把适才与申灵都所言告知了教中长辈。如此,众人便说好只须伊王退兵,他们便会把半边经书奉上。与此同时亦要派人报讯予身于西京的张了性。待把教中事务都商量好了,宋渊便同众人告退,盘算着去探看沉鱼。
那待客的院落离蓬莱观本就不远,宋渊不一刻也便到了。然而待到得沉鱼歇息的厢房门前,宋渊见那厢房竟是门户大开。他心中一奇,喊了句“姐姐”,却是无人应答。
入得屋内,宋渊始见里头一片凌乱,地上﹑塌上更是血迹斑斑。宋渊看得心中一突,一时间只觉有些头昏脑胀。待回过神来,他便跑到塌前,只见他原先放在一旁的沉鱼衣衫以及含光剑都不见了踪影。
宋渊见此,勉强稳住心神,想要寻着有何蛛丝马迹能察觉沉鱼去向。然而他瞧着屋内血迹却觉心头如巨石压着一般,脑子昏昏沉沉竟是有些转不过来。
他想了想,缓缓地吸了口气正要往门外走,却忽地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唤道:“宋渊。”
泉客 一一一剜心
宋渊正是失魂落魄之际,骤然听得有人唤他,心口不自觉便是一阵砰砰乱跳。待回过身去,却见高冠道袍的鬼谷大仙正沉着脸冷冷地睇着他。
宋渊见状,忙喊道:“大仙!姐姐她——”
朱灵听得,摆手截了他话头道:“我都知晓了,你跟我来。”
宋渊闻言立时跟在她身后,却被她领到院落内的另一间厢房。
二人到得门前,朱灵便推了门道:“晈晈就在里头。”
宋渊点了点头,急步入内,却先见得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端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而此人便是龙门掌教王灵官。宋渊也未料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得王灵官,只他心头牵挂着沉鱼,遂只朝王灵官颌首示意便匆匆往里间去了。
宋渊走到塌前,掀了床帷,便见沉鱼合着眼躺在床上,若非她此时脸色苍白,前襟更有血迹斑斑,乍一看便似是睡了一般。宋渊如此怔怔地看了她一会,似是不信,伸手捻了捻她襟前点点血花,良久才唤了声“姐姐”。他这一声唤得甚轻,心中既想她应却又怕扰了她。
然而沉鱼自是没应。
宋渊见此又俯下身握住了她的手,却摸得她肌肤冰凉,没有从前一般的暖意。宋渊攫紧了沉鱼的手,霎时间便只觉心中钝痛,不能自持。
“宋渊。”
宋渊听得是朱灵来了,却未抬头,只问道:“大仙,姐姐……是怎么了?”
“我日前到晈晈来讯说道你有生命之危,求我来密州解救。只我上得阁皂山便见着晈晈与人打了起来。”原来宋渊临上山前同沉鱼说过若他下不了山,便让她带同樊见纯去寻鬼谷大仙求助。只那晚沉鱼见得天有异像,心中抛不下宋渊,便先向鬼谷大仙报了讯又独自上了阁皂。
朱灵话毕,又同宋渊说了与沉鱼打斗的人外貌身型如何。
宋渊听罢,啊了一声,转念又咬牙道:“是悟真教主吕玄池。”
朱灵闻言皱眉问:“晈晈怎会同他结怨?”
因朱灵有此一问,宋渊便略略把他们与吕玄池之间的事说了。末了,宋渊又问:“姐姐这伤……”
“外伤倒也罢了……只那厮却是在晈晈运功时偷袭。原来她那气杂病根得《悟真妙经》心法疏导本已好多了,只目下运功走火,体内又多了你那股真气在,却是比先前更难办了……”
宋渊记得沉鱼先天气杂﹑道身不稳,解救之法有二,一是修正体内真气,二是补完道身。原来因这气杂之症,朱灵便说过她活不过二十五,眼下她体内有叁股真气相战,只怕——
“大仙,”宋渊思及此松了沉鱼的手,朝朱灵道,“晚辈敢问一句,眼下姐姐这气杂之症是否再无根治之法?”
朱灵听得宋渊所言,默了会方摇了摇头。
二人说至此,却忽地听得塌上的沉鱼嗯了一声。宋渊一急,回身去握住她的手,却觉她肌肤一时滚烫似火一时寒凉似冰。
“大仙!”
朱灵见状立时拨开宋渊,把沉鱼抱在怀里朝她背心几个要穴指了指。这时沉鱼才缓缓睁了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宋渊,才开口唤了声“阿渊”,却又哇的一声呕了血。
宋渊看得心中一突,忙倾身扶住沉鱼,然而垂首一看,却见她已是晕了过去。宋渊见此,忽地想起《悟真妙经》上有给道侣渡气之法,忙提了真气想要渡给沉鱼。
然而朱灵那厢察觉宋渊用意,忙挡住他道:“不可!晈晈此番体内真气交战,再不能给她渡气了。”
宋渊闻言,看了看沉鱼,见她脸色雪白,嘴边尚挂着血丝,木然地挽袖给她抿了血迹,喃喃道:“那我们就﹑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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