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此番在旁的徐赵二人听罢俱是一惊,赵星更是立时抱紧了沉鱼,颤声道:“姐﹑姐姐……我伯父来了?”
从七年前下山至今,沉鱼不知经了多少周折,才从泉州云梦山来到灵州。原来她也曾想过若当真见得生父,该同他说甚么话﹑做甚么事。小时候她尚且与宋渊道,倘她父亲是个负心人,她便要亲手斩了他……然而许是二人真少了些父女缘份——谁成想,真见了面时二人已是阴阳相隔。
思及此,沉鱼心中便是五味杂陈,只胡乱点头应了赵星。
赵星见得,顺着沉鱼目光看去,虽未见着赵从炎,却仍是大着胆子道:“伯父……我﹑我们是来寻虎符的。”
那“人影”睇了赵星一眼,并不理她,仍是问沉鱼:“你……你识得沉舟?”
沉鱼点头,应道:“沉舟是我娘。”她说着便走前几步,又执起了腰间鱼佩。
此时赵星不知沉鱼何意,忙拉了她的手道:“姐姐,你同伯父说甚么啊?”
只她才问完,徐见山便把她带到一旁,又小声与她道:“我们等着,别做声。”
那“人影”闻言,先是看了看沉鱼手中鱼佩,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沉鱼眉目,“你与她长得十分相像……除了这眉眼。”
沉鱼垂首嗯了一声。
那“人影”见状,默了会方道:“你同星儿一起来的,自然知晓我身份?”
“我知道,你是灵州大都督赵从炎。”
赵从炎闻言颌首,顿了顿才道:“也是你父亲。”
虽说在扶风之时,沉鱼已略略从宋钊那处得知父母辈的旧事。只眼下亲耳听得赵从炎认了此事,沉鱼心中仍不了一番激荡。
沉鱼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啊了一声便喃喃道:“我从前还以为生父是道士来着……”
赵从炎听得,抬了眉问:“怎么会……你﹑你娘亲呢?”
沉鱼闻言,复又抬首看向赵从炎,只见他提起沉舟时脸上既是期盼又是惶恐。思及此,沉鱼默了默才道:“鬼差派了生魂来走无常,要领你去酆都鬼府。你不去……是不是﹑是不是在等我娘?”
赵从炎听了,点头道:“是。”
原来沉鱼从未与赵从炎见过,真论起来与他并无父女之情。但此番听得他身死后仍在阳间浪荡徘徊只为等一个在二十年前已故去的人。沉鱼霎时间便想起与宋渊种种,鼻子一酸,双眼已是红了。
赵从炎那厢见沉鱼与沉舟神貌俱似,此时察觉她泫然欲泣,心中钝痛,不意间便想抬手摸摸沉鱼的脸。只沉鱼蓦地却觉着一阵阴风刮面,待得定神一看,便见赵从炎的手从自己脸上掠过。
赵从炎见状,讪讪地回手。
沉鱼忙敛了心神,吸了吸鼻子道:“你﹑你不必等她了……我还小的时候,阿娘就去了。”
此番赵从炎闻言,先是一怔,未几却低低地笑了两声。然而那笑声听起来却比哭声更为苦涩。
“她去了……这些年竟也不给我托个梦,她一定还恨我,是不是?”
沉鱼听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说着顿了顿才又道,“我本来也不知道你的。阿娘故去后,是师父把我养大的。”沉鱼如此说着,便同赵从炎说起自己幼时由鬼谷大仙抚养以及后来在扶风识得宋钊之事。
“宋钊,竟是他。那么……你是知道我同你娘亲的事了?”
“只知道一些,”沉鱼说着,想了想方道,“你适才问阿娘是不是还恨你,那你是不是做错了甚么事才招人恨?”
赵从炎闻言,叹了一息,应道:“正如宋钊所言,我与你娘亲是因宋连城寻鲛人才识得的。彼时宋连城欲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我与宋钊便都投到他麾下。宋连城才智俱备,却因打小有喘鸣之疾,先帝便未曾看重过他。彼时宋连城以为先帝点长生灯之名去寻鲛人……暗里也盼着能得鲛人肉好治那顽疾。原来你娘亲救过宋连城一命也颇得他看重,只他得知她是鲛人之后,怒不可遏,更把她囚禁起来。后来我同宋钊合计把你娘亲救走……只经了这许多事,她便觉着这世道是人心不古,尔虞我诈。是以她便劝我不要再为宋连城做事,与她一道回南海避世。”
沉鱼听至此,不禁说道:“那你定是不愿意了。”
此番赵从炎听了,却是沉吟半晌,思海似仍沉浸在旧事之中,“……我让她等我叁年。”
“她不愿意等你?”
“她不见了,”赵从炎说罢长叹一声,再开口已是语带哽咽,“后来我遍寻大周也没再见到她,原来她早已经……”
沉鱼见状,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乾坤袋,然后把一画卷取出,又在赵从炎眼前把画展开。
“这画是扶风郡王予我的。他说阿娘本来想把这画送你……后来也不知何故,终究没送出,却落在他那里了。”
赵从炎闻言,双眼定定地注视着画里的红衣女郎,良久才喃喃道:“她从来不穿红衣裳的。”
许是如宋钊所言,这画的本是沉舟彼时待嫁之情。沉舟画中寄意,宋钊领略得,赵从炎自然也晓得。
此时赵从炎见得画像旁边提的那几句《柏舟》,只觉心口剧痛,似死还生,不禁颤声道:“你心意未改,我也未变……你为什么不等我?”
“她不是不愿意等你,许是怕自己等不着了。”
泉客 一二三团圆
沉鱼听罢赵从炎所言,默默地把父母旧事在心中转了一遍——想来沉舟离开赵从炎时已有了身孕,只鲛生人子便是千艰万难﹑命悬一线。沉舟当初离了赵从炎许是心中有怨,也许是自知命不久矣,不欲与之生死别离。若沉鱼仍如离云梦之时那般不识情滋味,怕是未必能想到这一层。然而眼下她与宋渊经历了许多,心境比之当初已是判若两人。
思及此,沉鱼便把心中所想告知赵从炎。
赵从炎闻言,脸色陡变,良久方道:“……是我害苦了她。”
此时待在一旁的徐赵二人虽只听得沉鱼言语,但两人本都十分聪慧伶俐,是以凭那片言只语约莫也能猜出前文后理。赵星原来不过盘算着来取虎符的,哪成想竟会听得如此秘辛?倘赵从炎当真是沉鱼生父,沉鱼便是她亲堂姐了。赵星如是想着,心中一阵激动,自是不在话下。
只这事事关重大,赵星惟恐自个想岔了,便悄悄扯了徐见山袖子问:“玉山哥哥,你﹑你都听明白了?你说,鱼姐姐是不是我亲堂姐?”
徐见山听得,压了声线,附在她耳边应道:“兴许是。”
赵从炎那厢听闻赵星之言,忽尔便想到:因自己从前膝下空虚,是以待亲弟的二子一女犹如己出。此番见得赵星活泼烂漫﹑亭亭玉立的模样,赵从炎便不禁想起沉鱼自幼无父无母,也不知那位教养她的师父待她怎样?
“……你师父待你可好?”
沉鱼先前虽恼朱灵瞒她宋渊之事,可眼下听闻赵从炎之言,仍是点头应道:“师父待我很好。”
赵从炎闻言颔首,转念又想到沉鱼出生至今已是二十有余,可自己却未曾教养过她半分。他如此想着,心中对沉鱼便愈发愧疚。
他想了想,问沉鱼:“你今年二十有二了?”
“是。”
赵从炎嗯了一声,又问:“可有婚配?”
沉鱼听得一怔,须臾方应道:“有的。”
“他……是哪里人氏?你们可曾见过面?他待你如何?”
沉鱼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扶风郡王儿子,叫宋渊。”
赵星那厢听得沉鱼所言,低呼了一声,又同身旁的徐见山说:“我就说过,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我头一回碰见宋大哥的时候,就疑心过了。他果然是郡王失踪多年的世子!”她说罢见徐见山无甚反应,又道:“玉山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徐见山听得却是摇了摇头。
宋渊在山上七年,平日练功修道便如寻常弟子一般。徐见山心忖,宋渊虽贵郡王世子,却不曾提及半句,定有其难言之隐。
思及此,徐见山侧身吩咐赵星,“此事乃师兄隐私,你切莫予旁人知晓。”
赵星虽有些顽劣,但也知晓分寸,此时听得徐见山所言便点头应了。
至于赵从炎听闻沉鱼婚配竟是宋钊儿子,不禁啊了一声,“竟是他的儿子?”他说着顿了顿,又追问,“他待你可好?”
“好的,”沉鱼因不欲提起宋渊之事,便微微垂了眼道,“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待我更好了。”
赵从炎听闻此话,心中稍宽,然而见得沉鱼神色又隐隐觉着不妥。
只沉鱼怕他又要问起宋渊,便抢先道:“我今晚来是想寻那虎符的,”她说罢又把灵州眼下情势通通说予赵从炎知晓。
赵从炎听得,点了点头,“虎符就在这屋子里。你拿了虎符便把它交给赵星父亲……也﹑也就是你叔叔。他得了这虎符,自会晓得如何处置。”赵从炎说罢,便同沉鱼说道该如何引动屋里机关,好使那虎符现出真身。
沉鱼听完了,回身与徐赵二人道:“赵都督已告知我虎符所在了。”
虽说虎符为重,可徐赵二人现下心中都在想着赵从炎同沉鱼之间的关系,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沉鱼见了二人神色,也约莫知道他们所想,遂缓了口气道:“我们先取虎符,其他事之后再说。”沉鱼语毕便从屋子里一隐蔽之处寻来一个木盒。
此时徐见山接过沉鱼手中灯笼,提灯一照,却见那木盒上有一凹陷处,且那造型十分独特,竟是鱼状。沉鱼见此,便解了腰间鱼佩置入。她带着的白玉鱼佩果然与那凹陷处十分吻合,待得用力一按,忽尔咔嚓一声响,盒盖已然松开。
赵星见得,禁不住低呼道:“幸好来的是姐姐!”
然而徐见山却是心下甚奇,“小鱼,这鱼佩一直在你手上?”
沉鱼听得,应道:“这本是双鱼佩,另一块便在赵都督手上。”沉鱼说罢,蓦地又想起当年宋渊虽小,然而只一见这鱼佩,便已瞧出这本该是枚双鱼佩……又幸得宋渊走时却把这玉留了给她,否则她纵是来了灵州也开不了这盒子。
此番沉鱼想起种种前事,不禁又有些恍惚。
“……沉鱼。”
沉鱼听得这喊声,回过神来,却见唤她的是赵从炎。
沉鱼侧脸看他,见他脸上竟有踌躇之意,心中不解,便“嗯?”了一声。
“你明日还来吗?”
沉鱼听罢,默了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赵从炎见此开颜展笑,又与沉鱼温声道:“你能把那画留下吗?”
沉鱼颔首以应,把卷轴放在案上。只心念一转,想到赵从炎碰不了这画,是以又把画轴展开,挂了起来。
“挂在此处可好?”沉鱼瞧着赵从炎问。
赵从炎那厢见她看着自己,忽地竟显得有几分不自在,须臾方问道:“你可有小名?”
沉鱼倒未曾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愣方说道:“晈晈。”
“……何意?”
沉鱼小名晈晈乃因她生于中秋,且沉舟生她时掉了许多珍珠,映得满室光华之故。只沉鱼眼下不欲提起沉舟生产之苦,得二人又一阵伤怀,是以只答道:“我是中秋生人的,有明月晈晈之意。”
“原来是中秋……”赵从炎说着,叹了一息,“今年中秋已过了。”
中秋佳节本应人月两圆,只他们一家却从未团圆。
泉客 一二四血亲
这夜沉鱼一行人虽是得了虎符,但从赵宅出来后都是各有心思。是以叁人一路无话,未几便返还了住处。因那宅子是女眷宿处,此番又已是夜深,徐见山便只把二女送至正门。
赵星见徐见山要走,忙把手上灯笼递予他,“天晚路黑,玉山哥哥注意脚下。”
徐见山听得,道了声谢接便过灯笼,末了却同沉鱼道:“小鱼,这虎符你先保管着,明日我们再来处置。”
沉鱼本就心事重重,无心于虎符之上,如今听得徐见山所言,立时点头应了。徐见山走后,沉赵二女便回到白日到过的那间耳房内。因宅子中寄居之人甚多,沉赵怕扰人清梦,遂只随便梳洗了一番便先后上塌歇息了。
此时沉鱼尚无睡意,便侧过身,合眼假寐。然而她合眼不过一息,便觉有人靠了在她背上。
“姐姐?”
“嗯。”
赵星心中虽有种种疑问,然而沉鱼身世毕竟牵涉长辈私事,且赵从炎在生时又待她极好,是以她思前想后终究没有问出口。最终只是对沉鱼道:“姐姐,我上头只有两个兄长……故而我自小便想要有个姐姐,同我一起梳妆打扮,说说心里话。”
赵星如是想,却不知沉鱼也是一般。沉鱼在山上长大,从未有过同龄玩伴,因此她识得叶婉萝与赵星后,对二人都十分上心。
沉鱼此番听了赵星的话,待要应声,赵星却先抱住她道:“虽不知旧事如何……但知道你是我亲姐姐,我是很欢喜的。”
“我也是。”沉鱼说着,把手搭了在赵星的手上。
赵星原来见沉鱼从赵宅回来后便脸色沉重,颇为忧心,此时听得她如此应答,心中稍宽,又道:“我阿爹阿娘……也就是你叔叔婶婶,人都是很好的。我阿爹性子十分软和,阿娘倒是厉害些,家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我阿爹都得听她的——”
此时赵星话尚未说完,却见沉鱼翻了身向着她,又伸手捏了捏她鼻子道:“那你阿娘听谁的?听你的,是不是?”
赵星闻言却是拍开沉鱼的手道:“她要是听我的,早先我也不必悄悄溜走了。她就爱管着我!”
然而沉鱼听得,却轻轻地笑了笑,“有人管着,也未尚不是好事。”
赵星见她神色,知她许是又想起赵从炎,待要开口却听闻外间有人嘟嚷道:“都甚么时候了?明儿再说吧……”
沉赵二人听了,互相比了个噤声手势,相视一笑,也不再说话,便各自睡去了。
到得翌晨,赵星起了个大早,待回到耳房才对沉鱼说:“姐姐,我同我爹娘说了,说……你是伯父流落在外的女儿,还替我们寻回虎符。他们听了正急着想见你。”
若换了从前,沉鱼骤然闻得要与血亲相见,兴许会有几分忐忑。只这时日来沉鱼经了种种事情,心境已是变了样。是以此时沉鱼听得要去见赵星父母,只觉也无不可,便随赵星去了。一路上,赵星又与沉鱼说道,赵家只得赵从炎与赵从荣两兄弟,而她的娘亲是从代州嫁到灵州的,名唤苏玫。
因正屋的大厅被当成了大厨房,赵星此时便领了沉鱼去后罩房的一个屋子里。二人推门而入,沉鱼便见一男一女端坐屋中。这二人看着约莫叁﹑四十的年纪。男的与赵从炎长得有六分相像,皮肤白净,十足的白面书生模样。而那女的也是圆脸大眼,十分俏丽,一看而知是赵星母亲。只她神色淡然,却不似赵星那般爱笑。
那边厢赵从荣一见沉鱼,便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又拉住旁边苏玫的手道:“玫娘!你瞧这双眼睛﹑你瞧这冷淡淡的神色!这﹑这不就是大哥吗?”赵从荣如此说着,许是又想起了赵从炎,霎时间竟是双眼微红。只想到此间尚有生人在此,便连忙别开了脸。
坐在他旁边的苏玫似是也见惯丈夫如此模样,遂递了条帕子予他便招呼沉鱼先行落座。
“我听星儿说你是泉州人氏,是你师父把你带大的?听闻你娘亲也早已……”
“是,”沉鱼说着点了点头,“阿娘生下我不久便去了。我打小便在云梦山上修道习武。”
此时赵从荣本已敛了情绪,待听得沉鱼所言,连忙安慰道:“在山上修道?这可苦了你了——”原来赵从荣还要再说几句,但见得苏玫从旁飞来一记眼刀,立时便闭上嘴。
接着苏玫又问了沉鱼一些旁事,包括她母亲是何人,缘何会到了灵州等等。沉鱼听得,除却自个的鲛人身份,都斟酌着交代了。
末了,苏玫又指了沉鱼腰间的白玉鱼佩问:“听说这便是大伯留予你的信物,可否借我一看?”
此番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赵星悄悄看了沉鱼一眼,便与苏玫道:“阿娘,鱼姐姐定是伯父的女儿,你又何必——”
然而赵星话未说完,沉鱼已站起身来,走到赵从荣跟前道:“你们信不过我也不打紧,我来灵州本不是为了认祖归宗的,”她说着,又把装着虎符的盒子交予赵从荣,“昨夜我从赵都督那处得了这虎符,他让我把虎符交予你。”沉鱼语毕,方把鱼佩从腰间解下,把锁开了。
赵从荣接过盒子放到一旁案上,伸了手似是想拉沉鱼一把却又不敢,“我们怎会不信?我们信的。我听星儿说道你是姓沉的就信了大半,待见得你这模样……”他说着,又转脸劝苏玫:“玫娘,你信吧。这双眼睛﹑还有这鱼佩……他分明就是大哥的女儿啊。”
苏玫听得,默了默,抬眼却问赵从荣:“你听大哥提起过?”她见赵从荣点头应是,又问沉鱼,“请问你母亲名讳?”
“……沉舟。”
赵从荣此番听了,激动地一拍手道:“沉舟!就是沉舟!玫娘,她就是大哥的孩子!”
然而沉鱼见得苏玫仍是若有所思,并不言语,便先道:“我原来便无意在灵州久待,”她说着,复又想道答应过赵从炎今晚再去见他,遂说道:“我明日便离开灵州。”
泉客 一二五不见
赵从荣听得沉鱼说要离开灵州,心中一急便要挽留。
只苏玫见了赵从荣神色,岂能不合他心中所想?是以她便抢先应道:“如此也好……近日有风声,朝廷人马已抵北地边境。想来星儿也同你说过灵州情势,如今不管灵州百姓是降是战都不了成为伊王与朝廷之间的磨心。”
赵星闻言,却走去拉了苏玫的手,嗔了一声,“阿娘!”
苏玫见惯赵星撒娇耍泼,不为所动,兀自与沉鱼说:“是以趁早离了这是非之地对你也是好事。”
沉鱼听了也不再多言,告辞后便转身离去。
赵星见此,自然要追,她一直跟着沉鱼离了后罩房才道:“姐姐……我娘就是疑心病重些,你﹑你别听她的。”
沉鱼想了想方应道:“赵都督同我娘都已亡故,此事本就没有凭证……况且我能见鬼一事于寻常人来说许是有些匪夷所思。你娘亲不信也是情理之中。”
“姐姐……你真没有生气?”
“没有,”沉鱼说着摇了摇头,又与赵星笑着道:“我来灵州本是想看见山能否帮我算出阿渊所在。此事既了,我也不必留下。”
此时赵星见沉鱼神色坚定,心知再劝无益,便说道:“那么……今晚我让玉山哥哥一道来给你饯行。”
沉鱼闻言,点头应了,又与赵星约定见面时辰。因沉鱼才抵灵州不过几日,也没甚么好拾的,是以她去照看了一下从蓬莱镇买来的那匹瘦马便独自去了赵家旧宅。
许是因仲秋已过或是人去宅空之故,眼下虽是白日,沉鱼到得赵宅仍有一种萧瑟之感。接着沉鱼辗转到了赵从炎书房,推门前想了想,才伸手扣门道:“我来了。”
沉鱼说罢,推门而入,只见昨夜那人影立在画前,在日光映照下如烟似霞,似乎一息便散。
赵从炎那厢见得沉鱼似乎十分欢喜,笑道:“我还道你晚上才来。”
沉鱼闻言,一阵踌躇才道:“……我明日便要离开灵州,
“这么快?”
“嗯,”沉鱼说着垂了眼,“我本是有事方来灵州的,眼下事了……”
此时赵从炎见沉鱼脸色有几分为难,便缓了脸色道:“灵州正乱着,你走了也好。”
沉鱼闻言又嗯了一声,一时间只觉无话可说。
二人这般默了会,须臾方听得赵从炎问:“是了,你昨日提起的宋渊,如今人在何方?可是同你一齐来了灵州?”
因沉鱼不愿多说宋渊之事,故而只摇首以应。
“他没同你一起来?”赵从炎说着皱了皱眉,又问,“这宋渊是否与宋钊长得十分相似?”
沉鱼听得啊了一声,蓦地心中一突,连忙问道:“是,他们很是相像,你﹑你怎地问起这个?”
“昨夜你们走后不久,我忽地闻得外间传来人声……此处自地动后便是人迹罕至,我听得人声还道是你回来了。谁知出去一瞧,竟是见到个少年站在月下。”
“他﹑他……”沉鱼听得心中一急,本要走前两步到赵从炎身旁,谁知不意间脚上一绊,几乎跌在地上。
赵从炎看得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只那手却从沉鱼身旁无声掠过。
沉鱼那厢只觉一阵凉意拂过,稳住身子后又立时问道:“他可是长脸容,桃花眼,皮肤白晢,做道士打扮的?”
“是,”赵从炎应罢,又问,“那真是宋渊?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怎地——”
沉鱼听得他昨夜见着的人十之八九便是宋渊,霎时间只觉心口如要炸开一般,砰砰乱跳,因而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语不成句,“你﹑你说……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他待了多久,人还在吗?
赵从炎见了沉鱼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紧,缓了口气问:“他只留得一阵便走了,晈晈,这到底怎么了?”
此时沉鱼听罢却不应他,回身便推门而出,往外跑去,同时又喊道:“阿渊,我知道你在这里!一路从蓬莱跟着我来灵州的就是你!你出来呀,你怎么不出来?”沉鱼一边喊着一边把见着的门一扇扇推开。
赵从炎见了自是不明所以,只他放心不下,又拉她不住便只好在她身后默默跟着。
这院子本也不大,沉鱼不一刻便把门都开了,可终究见不着宋渊的身影。此番沉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才抓住的些微希望,一下子又掉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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