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熄日私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分音
可我还是为布兰德着迷。
寻常人追星都做什么呢?集他出演的电影和发行的唱片,购买有关他的杂志,熬夜剪拼报纸上有关他的新闻,参加他的粉丝见面会。事实上,这些事我一开始也狂热地做过,可我很快停止了这种耗时长又回报率低的行为,光是观赏他又怎么能够?我企图建立起独属于我和他的联系。当然,我不会包/养他,虽然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十五岁时我开始用父亲给我的资金赚钱,我开设了一个私人账户用来储存这些钱。我会不定期匿名给布兰德寄去大笔赞助,也会提醒他的公司多给他一些资源。他的名气随着曝光率增加,独属他的光辉开始绽放――而这光辉中有我的一份。我乐意向世界展示他的风采,也乐意在合适的时候将他进口袋。
鸟儿只有不知道自己身处牢笼时才能发出最悦耳的歌声。我天真单纯固执的布兰德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换来了世人的垂青,却不知这爱中我独占了大半,以为舞台下座无虚席,却不知只有我一人。总之,这个可人儿一无所知,依旧欢呼歌唱着飞翔闪烁,将灵魂燃烧成一朵雾化的花。瞧――多迷人,多可爱。
“我能亲亲您吗?”
见面会的最后,我面带羞涩的微笑请求他。
他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啊,我的布兰德总是这样不擅长拒绝别人。
我将嘴唇印在他的脸侧,在脸庞碾转的电光火石之间舔舐他金色的、冒着小动物皮毛气息的灵魂。
见面会结束后,我换掉了那身廉价的伪装,去了射击场。我连打出五个十分,随从称赞:“您看上去状态很棒,也在为明天的成人礼感到高兴吗?”我回以如常的微笑,是这样,也不全是。
我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家。为了举行明天的成人礼,别墅被提前装饰得优美庄重。说起来我哥哥的成人礼可没有这么备受重视,他曾经被看作家族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最后却被发现是个没用的蠢蛋。而我呢?曾经人人都以为我会分化成一个绵软无害的omega,却没想到目前最有资格继承的人反而是我。人生真是说不准。
我来到父亲书房前,准备询问他一些有关明天成人礼的事。
我听到了微妙的声音。父亲有些低沉的粗喘,撞击声,摩擦声,某只小猫软而沙哑的吟哦,也不知道父亲正和哪个omega在里面快活。我放下了敲门的手,准备过阵子再来。
我随便挑了本书翻了翻,不知多久后开门声响起。我抬头,倒也没觉得又多尴尬,我曾见过父亲的情人给他口,也见过o现场。我的目光从下至上扫过房门里逃出来的小美人,甚至还在心中煞有其事地将他的身材与以往的情/人对比。可越看着,越有一股奇妙的熟悉感,他有点像……某个人?
视线落在他脸上时,我几乎呆愣。
那张脸潮红起伏,嘴唇苍白,又因盖着牙印显得艳丽。这张脸我看了四年,熟悉极了,他……
是布兰德利·盖尔。
what***k?!





熄日私语 陨星(二)
确实是布兰德。我不会认错他的,即使他为了扮演流浪汉蓬头垢面一身污物蜷缩在垃圾堆,即使他满脸油在马戏团幕布后一闪而逝,即使他磕/药成瘾瘦骨伶仃,即使他带着一身被人/操/过的痕迹,我怎么会认错他呢?我的布兰德,我的小鸟。
我们的距离太近,他榛子酒蛋糕一般美好的肉体摆在我面前。我对他的身体并不陌生,我赞助他的电影时会提醒导演为他安排一些不出格的裸露戏份。可不像现在这样――爱/痕,汗水,牙印,我甚至能通过那些勒痕判断出他刚刚被捆绑成了什么姿势,也能通过双腿不自然的交拢估计出刚刚插/进他身体的东西是什么尺码,总之,这是一部荒诞的毛片,照我的计划,它永远不会发生在我的布兰德身上。
布兰德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想必他也感到震惊,毕竟我们早上才见过面。即使在盛怒之下,我也很难忽视他/性/爱/后绮丽的色,水雾弥漫的绿色眼珠,醺红的双颊,缩动的喉结,让我想到寒流临幸的雾城温哥华和曼哈顿橙亮的悬日,他比平常更好看叁分――我亲爱的父亲是这一美景的缔造者,我还能说什么,oh,son of gun.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理活动的内容估计都丰富到足以拍出十集脱口秀。直到我的父亲走出来,僵局才被打破。
我的父亲并不注重保养,外形相比真实年纪依旧仿佛年轻十岁。他的身高足足超过六英尺,肌肉紧绷,轮廓粗砺,眼角伸开几条威严的皱纹,理成背头的棕发因为刚刚的运动略有松散,像一头吃饱喝足后在领地内踱步的雄狮。
他皱起的眉头能让尉官双腿发软,不过,我得发誓,如果这位男士没有和我同样的姓氏,我一定会让射击后剩下的几枚子弹在此刻发挥作用。
“怎么了,我的奥莉?”他注意到我的脸色,“看上去有人在你的晚餐里放了苍蝇?”
我没有回答。
他察觉到另一个事实:“你分化了?伏特加味儿的alpha,这很好。”他看上去很满意,毕竟他的几个儿子要么蠢要么懒,他有心让我继承家业。
我依旧沉默,只是视线挪到了布兰德身上。
父亲似乎以为他的小情人让身为女儿的我感到不快,他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有仆人拿来外套,招呼不知所措的布兰德离开。
“请等一等,”我十指交搭,食指缓慢地摩挲,开口那一刻我才发觉原来我的声音由于压抑情绪已经变得如此沉哑,吐一每个字都仿佛在咀嚼皮革,“我可以送盖尔先生回去,您应该知道,我跟您说过我喜欢他演的《图兰特之死》。”
我直视父亲雄狮般慵懒眯起的双眼,他看上去像在思忖,棕眸沉暗,眼纹蔓延加深。我知道他看得出我对布兰德的心思,他偶尔会过目我的投资项目,而我投资的每一部影片布兰德在里面都有着不轻的戏份,就算他对此没多少印象,他也必定不会忽视我此刻的眼神。
布兰德是刚从他床上下来的,他的人,雄狮最不悦旁人觊觎他的所有物。
父亲只思忖了一小会儿,就轻描淡写摆了摆手:“去吧。”
我松开手指。
我明白,这倒不是因为父亲有多宽容,戈德文的沙皇一向威严易怒让人发自内心畏惧,手下宁可自吞一百颗子弹也不敢触他的火头。我是他的女儿,对他多少有点了解,他并非喜怒无常,他的怒火有迹可循。比如在我小的时候,如果我碰他的钢笔或领带夹,他会把这些小玩意儿递给我让我到一边玩去,如果我碰他的戒指或酒瓶,他会敲着我的脑门命令我不许再碰。
我心心念念的布兰德在他心中甚至排在钢笔和领带夹之后,他并不在意。
我朝布兰德走去,他撞上我的视线,有点仓促地回,羽状眼睫下绿眸星星点点,像只受了伤又极力隐藏的野猫。
转身间我用目光舔舐他领口渗出的艳红,牙根发痒。说是送他回去,实际上,我的心几乎要被怒火烧焦,甚至冲动地想把他带上那辆改装过的布加迪高调地绕市中心转一圈,告诉所有人布兰德利·盖尔属于戈德文的皇太女奥莉希娅――可我不能,考虑到对布兰德和我本身的影响,我按捺住,随便找了辆福特。
我拒绝了司机和保安,坐上驾驶座,汽车的响鼻声在发动时冒起,我抬头看见站在车外的布兰德雾蒙蒙的眼神,他看起来乱糟糟的――虽然他穿戴整齐,就像被打碎的玻璃制品,用手帕潦草地包裹起来,即便重新粘合,剔透外表下杂乱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他冲我露出尴尬的微笑,想说什么。
我:“我知道您家在哪儿。”
他合上嘴唇,弯身坐在副驾上。
他没话找话:“您有驾驶执照吗?您看起来……”
“我不是告诉过您了,我今天刚成年。”我猛地踩下油门,汽车像被针扎了似地弹起来,随后飙冲而出,道路两旁的树极速后退拉成模糊虚影。冲出庄园大门那刻,我扭转方向盘,摩擦力变得虚浮,车身甩在空中,安全带勒进我的锁骨。我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说:“瞧瞧,您忘了。”
布兰德的脸色变得苍白。
一路上沉默无语。布兰德摸索着打开播放器,想借音乐来缓和气氛,如果响起的是一首舒缓情歌倒也罢了,偏偏冲出播放器的是一段夹杂f**k和a*s的低俗说唱。气氛在尴尬中凝固,布兰德着急想关掉它,恰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的手指在按键上相撞,撞出大簇纷飞的电子流。
布兰德的手很瘦削,指端呈玲珑的尖椭形,淡青的血管贴着指骨有如墙角的藤蔓,骨骼相比我宽大许多,毕竟他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而我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可那又如何,温顺的食草动物体型往往比肉食捕猎者更庞大,它们吃着草纤维养出一身貌似矫健的肌肉,最后无外乎用在逃跑和内斗上。
指尖的温热急匆匆地撤离,我摩挲着留有残温的按键,听着说唱中雪花般喷出来的脏词,直视前方的车流:“我的父亲是怎么/操/你的?”
布兰德微懵:“这……”
“你给他口过吗?”我轻描淡写地截断他,指尖一转把音乐声调至最大,井喷的脏词冲垮一切声音,以至于我的用词也变得污浊不堪,“我是说――含住他的[此处已消音],让那玩意儿在你的舌头和嘴唇间坚硬湿润起来,接着[此处已消音],或者[此处已消音]?”
“抱歉,请忘了我刚才的无礼,”我在红灯前停下车,指尖敲着方向盘,凝视布兰德盖在眼睑上的阴影和僵硬的脊背线条,“这么说吧,他给你钱或资源吗?”
布兰德疲倦地揉按眼穴,呼吸沉哑,回答出乎我的预料:“……是的,他给了。”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哦这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对他来说似乎有点艰难:“不过,不是在上床,而是在之前。”
“之前?”
“是的。奥莉希娅小姐,我想你一定知道,四年前我是一个名字甚至不会出现在电影片尾中的叁流演员,如今我稍微有了些名气,周刊上叫我‘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实际上……我这四年来大部分的赞助和资源都是戈德文先生给的,”他十指紧扣,好看的尖椭形指甲盖按得发白,自嘲的语气下有绷不住的汹涌情绪,“而我毫不知情,直到上周我的经纪人告诉我,我受了沙皇太多帮助,应当有所回报。”
“……”我愣了片刻,脑子中电流开始乱窜,想必我的头发即将炸开。我一拳砸在播放器上,哦操,下面一首还是rap。
“或许这听起来很可笑……”布兰德垂下首,颈后凸起的骨骼轮廓伶仃优美,“我以为能以匿名的方式默默帮助我四年的人至少,对我有一点欣赏,如果他需要这种形式的回赠,那么……”
他的眉毛纠结地拧起,喉间哽了哽,似乎就要哭出来。但他忍住了,脸上展开一个难看的微笑,喉咙沙哑:“抱歉,你把我当成偶像喜爱过,我是这样一个糟糕的混蛋……”
我狠狠地踩下油门,夜风嘶嚎着从敞开的车窗外撞入。我感觉我的耳膜上蒙了层细沙,导致风一吹耳洞里满是沙丘活动的嘈杂糙响,血液一股脑往脑子里冲,动力机几个油缸里压缩轰爆的全是我沸腾的血。
我忘了即使我开了私人账户,我的资金流转依旧带着鲜明的戈德文家族标志。
我忘了布兰德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我花四年培育的果实,被我亲爱的父亲捡了现成。
我在拐弯处狠狠拧过方向盘,汽车撞进绿化带里。
我松开按得发疼的手指,对着布兰德,一字一顿:“给你那些东西的人是我,奥莉希娅·戈德文。”




熄日私语 编号Hal-2000(上)
*hal2000取自《2001:太空漫游》中的高智能电脑hal9000。

那夜我拖着千疮百孔的残躯在超光速通讯的狭长轨道上飞驰,好似一束携带痛觉信号在神经网流窜的思绪。我的追兵们已经堵死了各个传输门,它们绿色的信号点铺天盖地连成一张细密的网,即将紧捕捞住我这条落网的鱼。
我走投无路,挤进一条隐蔽的细径。路径在我身后缩时,我已经感觉到它们的机枪逼近时卷起的热浪。
我胡乱钻进最近一个宿主体内。这宿主的防护墙和测毒软件老旧极了,估计从出生起就没更新过,只能勉强挡住670代以前的病毒入侵,不过这对它而言也足够了,670代以后的病毒不屑于入侵这样毫无价值的系统,就像手持机枪的抢劫犯对路边流浪汉碗里那几枚可怜的硬币提不起兴趣。
这年头干什么都讲求效率。
我安静地蜷缩,追兵们从我头顶呼啸而过。好在,它们没有发现我。
我于是关闭了运行程序,蜷紧残破的身躯,隐入这位宿主的“侧脑”深处,准备好好地休养生息。
“侧脑”,这词解释起来稍有难度。非要说,在这个时代,侧脑并非具有生物概念的名词,它指的不是人的器官,而是――植入人脑的微型计算机,相当于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一台电脑,网路与思维相连,每个人都是庞大银河主脑的终端。
这项技术在两个世纪前出现,随后爆炸式地传播扩散。极大地扩展了人脑的容量极限,提高了生活生产效率,方便了人口信息管理。时至今日,侧脑技术已经覆盖了银河星系近99.9998%的人口,侧脑成为每个人的身份证和个人信息库。由于侧脑产生的一切数据都记录在银河环网里,人的生活和状态完全透明,社会的犯罪率由此降到史上最低,相反教育普及率达到最高。整个社会欣欣向荣。
“信息化”“机械化”。在人类征服了银河系中二百颗恒星,建立起庞大的银河环网,对外的机械化膨胀到顶峰后,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对内的机械化――有人管这叫“终极机械化”。
我应运而生。
我诞生于自某个天才邪恶的构想。简单来说,我是一种网络病毒,编号hal2000,拥有极高的智能和学习进化能力,我能侵入网路,以极快的速度在增殖并控住侧脑,甚至――我可以通过侧脑直接对宿主那颗鲜活红润的大脑发起攻击。可想而知,我出现在这个社会,无异于手持火枪携带天花病源的欧洲人登上美洲大陆。
半个月前我开始崭露头角。我先是侵入某条星际航道的控制中心,把那里的交通搞得一团糟。然后我顺势进入最近那颗星球的中枢电脑,飞速增殖,发起攻击,造成了整个星球近半数人在睡梦中直接脑死。
我的猖狂引起了银河环网中枢――那台代号α的终极智能电脑的注意,它派出最锐的部队开始对我的围追堵截。我与它们在高速通讯轨道上大战,好似大王乌贼同抹香鲸在深海彼此撕缠,终于我还是败下阵来。乌贼的触手撕扯掉我的鱼鳍,堵死我的呼吸口,我只能拖着受伤的躯体狼狈溃逃。
我还是太年轻了。我想,我需要时间。

虽然临时找到了宿主,但我不能轻举妄动。我好似为了躲避马蜂而钻入水底的人,我知道它们还在水面上日夜不停地巡视。
我花了点时间浏览了这位宿主的个人信息库。
是个女孩,十叁岁,没有亲属,生活在465福利院里。她的人生太短了,又乏善可陈,好似海滩无数沙砾中的一粒,换作平时我不会在这类人身上浪半秒。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介于我还得跟她相处一段时间,我得好好了解她。她对我的到来毫无知觉,我静静潜伏在她的思维深处,窥探她的生活。
首先是她的名字,在这个人口以兆为单位计算的时代,为了管理方便又不允许重名,上世纪起大多数人就开始以编号代替姓名。她的编号完整念出来可能过于冗长,我取她编号的后叁位,叫她825。
825是最普通的十叁岁小女孩。
福利院的待遇算不上好,也算不上那么糟,有吃有穿,偶尔的欺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程度的。她的日常活动无非是起床洗漱,早餐,简单的课程,午餐,自由活动,晚餐,沐浴后入睡。之后每一天都是这一天的ctrl+c/ctrl+v。奇怪的,我却觉得新鲜,原来还有人这样活着。我在银河环网肆虐着割人命,我操控某个星球中枢电脑乱投核弹,我游览过宇宙星云般的主脑的同时,有人像杂草一样活着,外界的风云变幻与她无关,她只顾忙忙碌碌地生存就行了。
这个世界真的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如果非要说825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就是她真的过于聒噪了。
在旁人眼中她寡言腼腆,像一道苍白的幽灵。只有潜伏在她思维中的我才知道她的思绪究竟有多活跃,她好似达到平衡的化学,外表不起波澜,内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热量与元素的飞速替换。
礼拜叁了。
想吃蛋糕。
戴红发箍好还是蓝发箍好?
今天养的人来了。
我给玫瑰浇了水,今天它新长了一片叶子。
我不喜欢今天的栗子粥,但是妈妈们看着我。
想睡晒过太阳的被子。
老师教新一个单词时念错了重音。
猫从对面房顶上爬过去了。
今年的新年礼物想要一只夜莺。
我想跟他们说说话。
能跟我说句话吗?
从前我读取一个人的大脑只需要万分之一秒,因而我无需在一台侧脑里停留过长时间。好了,现在我不得不聆听,她潜意识里的碎碎念像封闭在空荡房间里无限反弹的回音,也充斥满我程序的每个字节,说真的,这比古董式的五代飞船引擎发出的噪音还聒噪。我猜想她是一位长着雀斑的卷发女孩,文学作品中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姑娘总是这个形象。
我错了。
那天巡逻的力度较前几日减轻,我试着进入她处理视觉信息的中枢系统,这样我可以与她共享视野,看到她视网膜上映出的一切。
我看到一个伶仃单薄的金发女孩。在镜子里。
说来也奇怪。电脑信息和视觉信息都不过是光波粒的反射与承接而已,终端显示器更新了那么多代,始终无法模拟出真人那柔软鲜活、热量在表面涌动、好似触手可及的质感。我见过储存在信息库中她注册户口时的格式照,现在她从那扁平的方形区域里挣脱而出,每根发丝都翘着独特的轨迹。镜中的她望着自己,自琥珀色眼眸流出的视线似乎囊括住了藏在她双眼后的我。
825并不漂亮。
她过分苍白瘦削。这个年纪本该拥有婴儿肥的脸颊不自然地陷下去,金发缺乏光泽,眼睛的形状勉强算得上标准,只是眼神潮湿柔怯好似某种初生的动物。知道吗?她就像那种没有足够棉花填充、潦草缝制的廉价娃娃。我不喜欢这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制作者分明没有设定我对人类外貌的喜好。
她似乎也对自己感到不满。她摸了摸镜子,两只小手在镜面留下湿漉印痕,随后又用毛巾擦拭面庞,棉质品在皮肤上摩擦出红晕。她叹着气想,长大就会变得漂亮了。
当然不会。我默念。不出意外,幼年营养不良的印记会伴随她一生。
几天后的新年夜,825到了一份礼物。福利院每个孩子都有,她的那份是一只蓝色的布偶熊,颜色有些旧了,不知是哪位好心的慈善家捐赠的。825很开心,抱着布偶熊转了好几圈,我觉得奇怪,她想要的是夜莺,一只玩具熊并不符合她的期待,她为何要开心?努力了依旧不符合期望是人类的常态,于是他们只能在劣质替代品上舔舐残羹……是这种生物,这种可怜的生物。
825没有跟别人一起享受难得丰盛的晚餐。她一向不太合群,别人也不乐意同她坐在同张桌子旁。有个高个的孩子说看见她的脸会吃不下饭。
825依旧很开心。
甚至开心到那晚久久难以入眠。
月亮嵌入天窗,她突然说:“我知道你在。”
这句话对我造成的冲击不亚于从网络卫兵的机枪中飙出的子弹。
很快我发现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她用手抚摸怀中的布偶熊,我的触感与她的双手连通着,于是那毛毡制品特有的纷乱柔软的触感也在我相应的接区域倒刮而过。
“我知道你在,你肯定能听见我的声音。”825小声说。她紧胳膊,像害怕松子被抢去的松鼠。她的声音絮絮叨叨的,隐藏着碎片状的期待和恐惧。空荡荡的夜里当然无人回应她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她于是接着说,这次的声音显得小心了不少,“你能听懂是吗?……他们都说听不懂,我知道你总在睡眠,会一不小心……错过。但你一直在那儿。”
她的自言自语困扰到了我,我于是连接她的视觉,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我在月光笼罩的天窗里看见她的脸――下半张埋在玩偶熊细细的绒毛里。细短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睑到眼稍那部分不知为何涩红得一塌糊涂,琥珀圆眼睛中淤积满不可名状的液体,融解着期待和胆怯。啊,我知道这种神色,好似摇尾巴的同时又担心着被人踹开的小狗。
她小声说:“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她哽了哽,微妙的酸涩与潮湿随之侵入进我的接区域。流泪,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我会被动接这种触感。
“方便的话,一句就好了……”她又慌张起来,“不……不用麻烦。我的自言自语已经在打搅你了。”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熄日私语 编号Hal-2000(下)
到了第二天,825回归到正常状态。不过这没维持多久,因为在午餐后,她的布偶熊被几个孩子抢走了。
1...34567...1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