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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日私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分音
孩子们将布偶围在中间拉扯,让我想到围着濒死角马嚼食的狮群。825茫然失措地站在一旁,视线飘忽,她的个子太矮了,以至于视线中的一切都充斥着灰色的压迫感,围栏,高墙,枯树,无机质般的冬阳,在她眼中都有如低头俯视的沉默巨人。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和她说说话。我于是将声音信号伪装成潜意识,悄悄送进她的中枢――“跟他们要回来,那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吗?”
825似乎得到了什么鼓励。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声说:“能把它还给我吗?那是我的。”
太柔弱,太怯畏。不过正好,太强硬的话语从一个小女孩口中吐出,必然会激起大孩子被冒犯的不满。柔弱的请求正好,会让他们觉得无趣,最后主动放弃布偶,就像玩腻老鼠的猫。
我又错了。
他们以群狼打量主动上前的绵羊的怪异眼神望了望825。然后他们开始推她,手掌或拳头接连落在她的肩膀和脑袋上,迫使她像瘸腿的绵羊那样不断后退最终跌倒在地上,膝盖蹭过暴露出土壤的砾石。
后来还是福利院的大人们平息了冲突。布偶也回到825怀中――当然,已经松松散散不成样子了。她满足地抱紧布偶将脸埋进细绒,我的中枢突然泛起涟漪。
歉意。我不曾因夺去千万人的生命而感到歉意,现在我因一个小女孩膝盖上指甲大的一块伤感到歉意。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的制作人创造我是为了破坏,或许我本身就没有除那之外的其他技能。
可我希望825好好的。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吓了一大跳,一方面对智能病毒hal2000来说,爱护人类的行为简直称得上反常错乱。另一方面,我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恼火,我怎么懂得照顾人类呢?我像无意中得到一枝花的野兽,用粗糙的爪子小心托着它,茫然失措。
开春时,福利院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他似乎很喜欢825。他用机械假肢抚摸她的金发和皮肤,同时露出温和的笑容,825抱着布偶捏着裙角不知所措。她原本满心期待自己会被养,却发现客人并没有这个意图,他抚摸她,好似随手逗弄路边的一只猫。
第叁次来时,客人送给她一只夜莺。
你能想象她有多开心。客人盯着她跳跃时飞旋的裙角,说到他喜欢这样活泼灵动的女孩。
我发现我竟然能理解他的喜爱。很久以前的某个预言“世界上最终不会有自然意义上的人类”在这个时代成为现实,用机械假肢或器官替换原本柔弱的肉质结构被普遍接受。人的肢体那样脆弱柔软,暴露在钢铁粗石组成的世界里像一块无害的肉,还会带来各种错误懦弱的感受,用铁壳来替代不是更合适高效?
可825不是。她全身上下除了米粒大小的侧脑没有一处人造物(――当然没钱花在她身上也是一方面原因),柔嫩的皮肤完整地包裹全身,神经末梢敏感地感知着世界的粗糙与冰冷,仿佛朝开夕逝的花。人类这种生物,总是在享受过人造物的美妙后转头唾弃它的廉价易得,又去追求自然物的转瞬即逝与不可控,这很矛盾。我觉得可能是出于某种自虐心理。
825的生活有了改善。大人们对她多加照看,不再允许孩子们随意推搡她。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夜莺,用不着再神经质地对一个臆想对象倾诉,她的夜莺会快活地回应她每句絮絮叨叨的碎语。
我想我终于不用因为弄伤她而感到愧疚了。她的生活朝好的方面发展,往后甜美的时光会一直拥抱着她。
我该走了。
我作为超级病毒自然是有自愈能力的,现如今我的整体程序已经修复完毕,网络卫兵也早已离开了这片网域。我离开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我没理由再待在这儿。
我选择在一个春日拥有鸟鸣、玫香和晨曦的早晨离开。我拾好程序,最后一次同825连通感知。透过带雾的窗玻璃,我看到金发少女坐在天井下,托着腮露出的美丽微笑。
是充满希望的笑。
在我即将抽离的那刻,“哔”声突兀地响起,我的世界随之陷入粘稠的黑暗。
竟然有人关闭了825的侧脑!
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不然人的侧脑会保持每秒的高速运转。难道网络卫兵发现了我的藏身之所?
我慌忙极了,在短时间内摆出应战的姿态。可周遭凝滞的黑暗一成不变,似乎……只是单纯地关闭了而已。我开始摸不清当前的处境,我像头被困的豹子在有限的黑暗内徘徊踱步,从惊慌到疑虑再到失去耐心,我冲着黑暗的内壁亮起獠牙,825的微笑又让我把它们回去。这个过程持续往复十几次后,825的侧脑终于开启了。
原来重新接触光亮的感觉是那么美好。我这样想着,酸涩潮湿的触感在我每个字节中流窜。
一点不同寻常打断了我的感慨。
825的大脑似乎僵死了,思维如一滩凝固的胶水,没有与新开启的侧脑产生任何流动交互。
她过分的安静使我惶恐。初来时她的聒噪让我厌烦,而如今她的一言不发让我恐惧,原来我反感的从来不是聒噪或静谧的本身,而是习惯的改变,而是熟悉的事物朝着陌生与不可控发展――“习惯”“熟悉”,hal2000何时有了如此贴近人类的感情。
我的嘶吼与敲打在她思维的海洋里激起一点涟漪……这并不是好征兆,因为这点涟漪在疯狂扩大,在她脑里卷起滔天巨浪,各种纷杂的情绪如浪水涌入飓风的风眼,抗拒的,哭泣的,绝望的,痛苦的痛苦的痛苦的。825将身体埋进她的布偶里颤栗个不停,潮湿的液体凌乱地淌进她最忠实的朋友的怀里。她在痛苦,她在哭泣。最后又安静下来,诡异的宁静。
我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直到金属的冰凉触及手腕部位,我终于发觉825想纵割开自己的动脉。
用人类的说法,那叫自杀。
怎么会这样?825已经在污泥中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偏在这时支撑不住?
那时我还知道,绝望并非从悬崖上滚落,而是――滚落的瞬间抓住了岩壁,却被崖上的人缓慢用脚跟碾断手指。
我得阻止825自杀。
我无法阻止825自杀。除非我攻占她的脑中枢,霸占她对身体的控制权。这过程中她的思维会被我的攻击在瞬间清零,并且不可逆,她的意识会凋零死去,留下一具空白的躯体。如果将意识看作生命的核心,那她还是死了。我的制作者可能也没料到有一天我会通过这项能力救人。
这是我面临的最困难的抉择。
刀尖一点点逼近,凉意冰结了血管中的液体。若我是个人类,想必我已经急红了眼,有关她的一切在我程序群中疯狂翻腾,在编号数字之下,是一个活着的女孩,她喜欢甜的蛋糕,她有一个蓝色的布偶,她渴望的新年礼物是一只夜莺,她说请跟我说说话。
是啊,她活着。一切总是那么糟,可她还是活着。银河环网最末端的分枝这样活着,除了我之外无人知晓这串数字竟是一个有体温有心跳、会生产出喜怒哀乐的生命体。她对着布偶自言自语,她想跟我说说话。我感到充裕的生命力在周身流淌,不同于任何编辑好的程序。我难以形容,因它的存在超出了我由字符编成的世界。
“请……不要死。”
她置若罔闻。
“不要……这样。”
“……我会同你说话。”
那股玫瑰与阳光般的生命力短暂淌过我的身躯,瞬间轮换的得与失几乎要将我割裂。
终于我的躯体如潮水泛滥,疯狂占据她的心脑,冲刷走编号825的意识在这具躯体里留下的所有痕迹――我抹除了她的神,可奇怪的是,我听到她离开时接近释然的叹声,好似隔岸挥手的离客。
“啊……”
占据这躯体的瞬间,陌生的触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我几欲呕吐。我的中枢从未处理过这样庞大、密集而真实的触感。高速运行着濒临崩溃。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叫“痛感”,此前我从未体验过痛感,自然也对它毫无抵抗力,好似一个皮肤娇嫩的婴孩被放入开水中滚烧。
我怀抱着自己――曾经825的身体在地板上痉挛。捂住嘴唇拱起后背,泪流满面着抖个不停。
当我终于习惯那痛感,我从地毯上爬起,我摇晃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纤细的手,我的中枢下达指令,指尖也随之牵动。我颤抖着垂下手,我低头,825冰凌一般脆弱的身体进入我的视野。大量新鲜的伤口在她皮肤上铺陈开,我的视线缓慢下移,看到被捣烂还滴着血的下/体。
原来这就是痛感的来源。
我的身体倒下,湿漉漉的面庞埋进肮脏的地毯,茫然又哽咽地张开嘴唇。事实上,这很疼,很疼。
都怪825非人造的身体太过娇嫩脆弱。
如果从心肺到肢体,全都是硬邦邦的钢铁,那样就好了。
人类的痛觉与快感是一体的,丢弃一方的同时必定无法保留另一方。825怀抱着身为人所有的羸弱,只有这样,她才能因落日的温暖而落下泪来,才会同布偶说话时感到满足,才会用手指感知到花朵的娇嫩与晨风的清澈,好似抓着荆棘攀在岩壁上的垂死者,只是这次终于有人碾断了她的手指。
我想她没有死。名为825的意识只是沉进了更深的地方,像初生的婴儿躺进柔软的床铺,终于能够甜蜜地睡去。泛滥而出的hal2000包裹住她,和她柔嫩的躯体一起组成她唯一的盔甲。从此再也不会有活泼聒噪的意识打扰我的思维,不会有某个女孩在夜里小声请求我同她说话
我拥抱着自己,拥抱着她,用尽全力。
我会保护安眠的公主,会保护身为盔甲的自己。从此以后的每一日皆是如此。我承诺。
桌上的电子夜莺抖了抖翅膀,停止了它的鸣叫。





熄日私语 糖心子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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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日私语 糖心子弹(二)
冬季的庞培天亮得有些晚。冬阳从大西洋苍蓝的海浪中升起,暖色早已洗涤殆尽,只剩下无机玻璃般冰冷剔透的质感。粘连的海水嘀嗒嘀嗒碾转落入窗内,在木制窗沿上涂抹黯淡曦光。来自索伦特海峡的潮风钻入窗隙,拂过伊丽莎白的眼睑,夹杂海盐粒般的粗糙质感让她不自觉颤了颤睫毛。
睁眼前,先一步觉醒的皮肤察觉到了异样。伊丽莎白的大脑有一半还浸溺在梦境中,但这不同寻常的触感足以使她本能地皱眉。简单地讲,由另一个人制造出的、酥热又微刺的触感包裹她全身大半皮肤,对方渡过来的体温怎么说呢……和煦?炽热?灼人?毕竟都在接触之地蒸出了微/黏的汗水。
考虑到这儿伊丽莎白顿时不想睁眼了。她小心翼翼从环住腰肩的手臂里溜出来,摸索着下/床。脱离了危险区域,微凉的海风掠过她沁满薄汗的皮肤,让她因宿醉而晕乎的脑子清醒了点。
伸腿勾起地上的外套,勉强罩住肩膀,伊丽莎白这才掀开眼皮。
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海盗散漫惯了,床/上这白痴连日耳曼人严肃规律的作息都抛弃了,此时竟然还沉睡着。银发在迷离的冬阳中融化欲滴,嶙石般的眉毛紧蹙着,缀着黑铁十字的金属链从颈侧蜿蜒到笔直微兀的锁骨。被子因她的离开掀了起一角,随着呼吸紧绷与松缓有序交替的肌肉线条便藏于阴影之下。一个成年男人,认知突然就清晰起来。
这认知和昨晚的经历一样让她烦躁。她还记得捏着肩腰的手掌,搔着颈窝的发茬,抵着下巴的肩胛,卡着椎骨的尖齿。在英/国待的久了,伊丽莎白几乎以为所有男性都是那样的绅士,仿佛最合适的烫度泡就的安岭红茶般温和润口。而今基尔伯特轻易打破了她的印象,他就像荒原上骤然扫至的飓风,以其独有的节奏挤占旁人的呼吸。她怎么能忽视他的存在。
“基尔?”
伊丽莎白攥住他的银发,本想晃晃他的脑袋把他从睡梦中揪出来,手腕却倏地被扣住。
视线颠簸,头顶的曦光被掠去大半,银发亮晃晃刺进视线。在梦中也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男人将她按在/身/下剥夺去行动力,垂落的黑铁十字挂坠刮疼了她的脸。伊丽莎白抬腿狠狠地蹬他,于是他们纠缠着从/床/上滚到地面。
锢着她手腕的手掌如铸死的铁水般没有一丝松懈。这人的力气简直大得吓人,平时跟她打架时都刻意放轻力道了吗?
这个认知让伊丽莎白暴躁到无以复加。她翻腾着身体咬牙切齿大喊他的名字:“……基尔伯特!”
从梦中惊醒的基尔伯特有短暂的茫然,目光接触到身下这姑娘因恼怒而鼓起的微红面颊,才松开手。“我很抱歉……是应激反应。”晨起的声音未经润湿,磨砂质感蹭着她的耳蜗。
基尔伯特松开了手,却没有起身,面对面躺在地板上的蠢姿势维持了半分钟,伊丽莎白终于忍无可忍:“你他妈要压到什么时候?”
基尔伯特用目光容纳着她,喉结轻微耸动:“……茜茜,你披的那件外套是我的。”
伊丽莎白就躺在那堆衣物中,棕发凌/乱地埋住绯红的两腮,以不合身的宽大男式外套遮挡身体,每一片无意中暴露出的皮肤都仿佛密林中的阳光斑点般珍贵,紧皱的眉头甚至让他觉得有一点点可爱。这对男士来说自然是无言的刺激,基尔伯特眯起鲜红的眼,准备更进一步时,伊丽莎白冷淡地抱起手臂,将膝盖别进他的胯部,正抵着脆弱的器官,估计用点力撞上来就能废除他的男性/功能。
好了,毕竟昨晚也饱足了。基尔伯特暂歇了心思,起身背对着她,示意她尽快穿着。
伊丽莎白支起身体,基尔伯特背过的身体朝着窗户,镌进银色雨丝般的万缕光芒中,宽阔的肩膀像一块刻满丰功伟绩的海边纪念碑,自下削凿开大片阴影。她正好被圈在其中,就如靠岸停泊的船。莫名其妙的心思迫使她多打量了他几眼,这个日耳曼男人有着修长的椎骨,微微凸起的模样仿佛一张蓄势的弓。周围有醒目的的抓/痕,伊丽莎白清楚是她昨夜留下的。
这还真是……
伊丽莎白的眉心难以松展,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听到靴子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基尔伯特“啧”了声嗤笑轻语着,“你还真快。”他转过身,光影在身躯上变幻。
不等他站定,伊丽莎白用腿别倒他。基尔伯特仰面倒回凌乱的床铺,衣服天女散花般落在他身上。
“穿好衣服再起来!这里是皇家海军,又不是窑子。”逆光中,那对绿眼珠仿佛不慎跌落血海浸湿羽毛的翠鸟,微微颤抖着翎尖抖去水珠。基尔伯特觉得好笑――分明已经长成了这么一副柔美的模样,却非要用恶狠狠的语气来维持某种陈旧的形象,各中差别他不知如何恰当地形容,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嗯?可爱?
虽说以最快速度完成了穿着和洗漱,踏出房门的时间还是远远迟于平常的集合令,幸亏这天是休息日,不然“海德薇莉小姐和贝什米特先生双双晚到并且晚到的时间相差无几”,毫无疑问会在水手中引起广泛而持久的讨论。
基尔伯特脱下外套,折好挂在手臂上。他走进办公室,同时按了按眼窝,驱逐眼球周围的那一圈由熬夜和宿醉酿出的困涩。
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后,他转身拉开百叶窗,稀薄的光芒渗进来。眯起眼望远方,厚重的阴云压垮了海平线,天空与大海近得好似一对即将拥吻的恋人,隐约有狂风暴雨在唇齿相贴处酝酿。
他低下头,突然发现黑楠木办公桌上空空荡荡,昨天才整理好的舰队资料早已不翼而飞。
门口传来窃窃私语声。叁叁两两的海军下士状似无意围在门外,似乎在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基尔伯特转过身。
百叶窗“啪”地合上。眼窝里熬夜染出的灰黑越发深了,抬起下颔时,半眯眼睫下透出的鲜红随之没入阴影,仿佛沉寂在汹涌海潮中的火山石,一时之间除了漠然再找不出其他。

伊丽莎白觉得麻烦透了。
她原本只是去司令室请示休假过后的工作安排,却意外被要求找基尔伯特一起来司令室。她克制不住惊讶,抬起眼盯着司令官,却无法从那双橄榄绿的眼睛里窥探出什么信息……是了,柯克兰司令官向来如此,在皇家海军工作十几年整个人宛如溪流打磨过的鹅卵石,老成持重,敌舰的炮弹扫到甲板上都能着抿茶水冷静地指挥部下送茶点。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昨晚跟基尔伯特干的那些违反军纪的事被发现了。伊丽莎白走出司令室,心理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拐上走廊时,她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嘈杂声。
大群人围在走廊上,本就狭窄的空间被填得拥挤不堪。伊丽莎白环视一圈,攒动的人头里没有那头扎眼的银毛,她走过去,问到:“怎么了?”
人群为她退开一条路,拥挤晃动的尽头,一个文官的双手被镣铐锁住,装饰细剑穿过镣链深扎进木制窗框,于是他的双臂被迫拉高,整个人悬挂在墙上,鞋底勉强触及地毯,仿佛岩壁上在烈日曝晒下逐渐失活的鱼。伊丽莎白打量着青年微微扭曲纠结的五官,认出他是基尔伯特的秘书官,心下对这状况顿时明白了大半。
她走上前,拔出剑,冲跌坐在地的青年伸出手,“你跟贝特米什起冲突了?”
青年揉着被铁箍硌疼的手腕,压低的声音中仍有忿忿的杂音,“我……那种人在港内任职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不管对舰队还是整个皇家海军都是……”
伊丽莎白盯着自己空荡荡悬在半空的手。青年依旧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见解,突然手腕被抓住,身体骤然放轻,伊丽莎白把他从地毯上拉起,“他……”
伊丽莎白讨厌基尔伯特,毫无疑问,理应如此,本该如此。可当第一个字脱口而出,整句话便脱离了控制,仿佛跃出曲谱在半空自由舞蹈的黑色乐符,“……是你的上级,你的行为严格来讲违反了纪律。如果发自内心为舰队考虑的话,就请在工作上表现出来,不要再做这种破坏内部和谐的事。”
“――至于基尔伯特如何,会有人专门负责评定。”伊丽莎白将细剑放在青年手心,搬出了柯克兰司令官的口头禅,“英/格/兰期待每个人恪尽职守。”
青年的眉毛纠结了一阵儿。他低下头,回答:“是的。”

金属细钩伸进锁孔,在细密咬合的齿轮结构里穿梭,抵达目的地,末端的弧钩将细小的齿轮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机械缓缓启动,仿佛从冰冻中苏醒的鱼,腮部发出夹杂冰茬的沙哑低鸣。这只机械鹫鹰活动着僵硬许久的颈,在他掌下抖动双翅,齿轮是它的肌肉,金属薄片是它的羽毛。
基尔伯特刚修好他的鹰,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凉风,他转头接住扔来的一副镣铐,锁链磕碰间夹杂轻轻的嘲笑声:“我说你……被排斥了是吗?”
他低头看见伊丽莎白。他坐在栏杆上,伊丽莎白趴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发源于深海的风集结而来吹乱她棕色的长发,仿佛秋日拥簇在树下的密集落叶,翘起的无数种弧度几乎淹没她的侧脸。这让基尔伯特想起昨晚她带着一头乱发趴在他身上、一边拿他的肩膀磨牙一边凶狠地喃着梦话的模样,于是他耸了耸肩,露出无所谓的笑容:“英/国/人太死板了――而且细说起来,招募海盗不是皇家海军的光荣传统吗?德雷克还被封作勋爵呢……”
“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过往哪儿能是时间久就能遗忘的?”
“有谁会愿意自己曾经的黑历史天天在眼前晃当?”
这话一出基尔伯特有半晌的失声,海风渐息,海潮低鸣。基尔伯特的视线集中起来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上,他的眼型偏狭,眼尾以不太明显的角度向上斜,微微眯起时有一种刀刃转平的锋利感。他问到:“茜茜你也是吗?”
伊丽莎白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翠绿的眼睛盯着他。片刻后她将头转向另一侧,有着柔和颜色的棕发覆盖后脑,阳光为其镀上丝状光泽,仿佛刚经熨烫的软绸,手感似乎――相当不错,基尔伯特看得心痒痒,伸手想摸摸。那头长发被风吹起的蓬松轮廓给了他触手可及的错觉,现在发现实际距离要更远些,手指只够触及一撮翘起的发梢。
“当然。”风中传来伊丽莎白含糊的声音。
基尔伯特回停在半空的手。
“算了,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鹫鹰猛地展翅起飞,宽大的金属翎羽掠去一部分光线。他仰起头,扯开唇间逸散出氤氲白雾,声音洒落在拍打的双翅搅起的空气漩流里。
伊丽莎白抬起头,身旁的人翻下栏杆稳稳落在地面,一手拎起外套搭在肩上,扬起的衣摆与鹫鹰双翅的形状暗合。被海风浸透的袖角擦过她的脸颊,带来近似刀割的纤细痛楚,她仿佛被针扎过的气球猛地弹开,头顶杂乱的气流卷着日耳曼男人沙哑的声线,“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伊丽莎白揉着脸颊,“找你的不是我,是司令官。”
基尔伯特突然抬起手,以极其挑衅的方式揉乱她刚刚梳理好的头发。在她伸手拍开那只爪子前,对方已经快步离开。……多幼稚。伊丽莎白暗自腹诽,基尔伯特有时就像刻意表现恶劣来引人关注的坏猫,多少年过去,不论内在阅历和外在长相有何变化,情商这一块始终如溺死在树脂里的昆虫一般毫无长进。
伊丽莎白索性不去整理头发,任由快步行走带起的气流掠过发丝。
敲开柯克兰司令官的房门,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并排站在办公桌前。司令官抬起头,淡淡说了句:“都来了?”
“我……”伊丽莎白本想主动认罪解释昨晚的事实在是酒酿出的意外并保证以后一定严于律己绝不再犯,司令官接下来的话便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腹稿,“我麻烦你们过来,是想说明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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