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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日私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分音
她朝床边摸索,企图找到一点照明的东西。身体挪动间,一股坠痛在下身的骨隙间滋生,随着她腰肢的抬动猛地扯疼五脏六腑。伊丽莎白发着抖跌回枕头里,勉强动了动腿,确认了发生在身上的事。她用手背压住冰凉的嘴唇,脑子潮得发昏,只觉得一切都暗无天日。
有人听见了她制造的响动,房门被打开。摇晃的煤油灯带来光亮,她看清这是在船上她的单人室中,稍微松了点气,眼神疲倦地扫过去,分辨出船医和她的几名部下,哦对了,最后面还有一个银白脑袋的家伙。
“海德薇莉校官,您感觉怎么样?”年轻的船医关切地问她,递过来温水,同时将军用粮和药品放在床头。伊丽莎白瞥了眼床边医疗包中的止痛药,开口吐出沙哑的字节,“需要换药吗?”
“在您睡眠期间已经换过了,暂时不用。”船医想进一步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伊丽莎白生怕被他发现身体的异样,于是悄悄拉紧被角,让唇角尽量自然地弯伸,以示自己没什么不适。船医还想说点什么,身后的水手们已经按捺不住挤过来表达关切之情。她微笑着回应着,指缝间冷粘的汗早已弄皱被单。
交谈中好歹还夹杂着些有用的讯息。伊丽莎白于是知道了刚开始她服用的镇痛剂有安眠的副作用,被基尔伯特带回来后她昏昏沉沉睡了近一天。期间司令官亲自前往去和法军总督交涉。昨夜他们在阿尔及尔城搞出来的动静大得不容忽视,证实了的确有海盗在城内活动,驻防法军也不能坐视不理。一旦交涉成功,合作围剿行动就很容易了。
看来她的伤多少换来了点成效。伊丽莎白侧首微笑,无意中一点银白从余光闯入,基尔伯特站得较偏,以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翘起的发梢。她一边回应着水手们的喋喋不休,一边让目光躲过攒动的人头在沾灰的银发上蹑足,逐渐接近眉峰,然后……行了打住,倚斜的目光就要变得刻意。她合上眼提高声调,“你们都不用回去工作吗?好歹让我休息会儿。”
受到逐客令的水手们只得陆续离开。伊丽莎白拉起棉被盖住脸,塑封在脸上的僵硬微笑一片片剥落。目光透过一丝缝隙,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的衣角在转身时旋成黑色的花。
伊丽莎白从棉被下伸出手,抓住那朵花。
“……怎么了吗?”花的主人疑惑道,沉哑的鼻音听起来不是嘶喊许久就是一夜没睡。好了,她猜对了,他是最后一个走的。
“帮我拿点儿东西。”伊丽莎白呼吸得又轻又急,以至于吐出的字音都像一只只仓促的蝴蝶,“干净棉纱和湿毛巾。”
“怎么刚才不问医生要你不会是……”本想随意插科打诨几句,基尔伯特猛地意识到她提到的物品组合在一起所代表的意象。话语在唇间急刹住,他将那只捏着他衣角的手放回床上用被子盖住,“……先等等我马上回来。”
脚步声一路蔓延到门前随着门的磕碰戛然而止,伊丽莎白披着冰凉的汗躺平接受每月一次的例行折磨。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各种意义上的糟糕透顶。阵痛流过身体,柔软的脏器拉成一根弹簧被狠狠抻弹着,震荡牵出一大片湿冷的、乱糟糟的疼痛,以至于短暂间歇被衬托成了溺水挣扎中难得拂过鼻端的空气。小时候如果不是身体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伊丽莎白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性别和基尔伯特有本质的差异。此前没人告诉过她这个。
即便在知道以后,她也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什么骑马下河的活儿都照做不误,于是,好了――现在,她僵直地摆着,疼痛等不及弄断她的喉咙就开始了对躯体的撕咬,好似在报复着她血管中所有的不知好歹与负隅顽抗。
她转过脸望着房门悄悄呼吸,那空气中卷着锈蚀过的腥甜味儿。

洁白的毛巾浸入温水,暖意一缕缕跃上冰凉的指端,意外带来滚烧的刺疼。基尔伯特回过神来,觉得这事似曾相识。帮助女性处理这种麻烦事对他而言并不陌生,而且――虽然这么说没什么成就感――甚至还很熟练。
第一次,那还是在他无拘无束的童年,家里利索能干的年轻厨娘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卧床休息,这期间只有她会做的酥皮甜点也固定地从餐桌上缺席。基尔伯特曾出于好奇问了问她,了解到这是女性特有的一种生理现象,还被逮住教育了一番以后有了妻子要如何如何做之类的云云。
第二次,以及之后的无数次,就跟伊丽莎白有关了。
水波在起伏,一下一下,蹭着指根,折射点点粼光。那部分光阴突然迸开,无数水珠像炸开的水晶碎片射向四方,少年的基尔伯特猛地抬起铁叉,掀起一条粼粼破碎的瀑布。铁叉末端那条鱼疯狂甩着尾巴将水滴呼来,他一揩脸,在洁白鹅卵石铺就的浅河滩上席地而坐,双腿伸展任由河水冲抚,稚嫩的胸膛起伏着送出去大群扑棱如鸽子的蓬勃笑声。
那是在夏末,基尔伯特还记得。河水有着夏末与秋初交融的舒适温度,察觉到气温转凉的鱼类纷纷从易北河朝南方温暖的施普雷支流洄游,鱼头在浪中攒动的场景很是壮观,最好的时候一叉下去能扎住叁条。反嘴鹬展开黑白交杂的长翅,弯扁的喙扎入河中,也想来分一杯羹。
少年的基尔伯特正想找个人来炫耀自己的战果,恰巧的,他看见了悄悄跑到河边的棕发孩子。
那时伊丽莎白来贝什米特庄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在他眼中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男孩。她没注意到他,在河边跪下将怀中的衣物放进水中清洗着,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倒和平常大不相同。基尔伯特悄悄从岸上绕到她身后,抓着手中的活鱼贴近她,让疯狂甩动的鱼尾拍打她的脸颊。
伊丽莎白惊得弹起,看见是他,攥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掼进河里,河水冲撞耳膜的嘈杂中夹杂她的怒声:“滚,别来烦我。”
靠近浅滩的河水并不深,基尔伯特翻身跳起,也不怎么生气。身上唯一那件单薄的亚麻衬衫湿透了,他索性直接脱下来拧干搭在肩上,伸出手臂勾搂住他的小兄弟(……)的肩,在她脸颊和衣服上拓下水痕。察觉到伊丽莎白的反应强烈得不同寻常,基尔伯特于是凑上去问她:“你怎么了?遇上麻烦了?”
对方犹豫着,翠绿的眼眸微微躲闪。只觉自己说中了的基尔伯特接着补充:“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
“我……”她吐出不太标准的德语。刚来时,她不会德语,他也不会匈牙利语,两人只能靠唯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理解的手势和肢体动作交流,如今都会了点彼此的母语,好歹能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她的声音犹豫闪烁,像洞口欲出又止的野兔,“好像受伤了。”
“哪里?”基尔伯特皱起眉目光在她身上各处巡走。几种可能造成她受伤的原因在脑中交替浮现,是摔伤了是磕伤了是被狗咬了还是被野小孩们欺负了――如果是这样那即刻就得去用拳头把场子找回来,隔一段时间不教训他们居然得寸进尺从半真半假的挑衅上升到动手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姑息……
他的思绪一口气乱拐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又在伊丽莎白微微缩颤的声音中醒来,“找不见伤口,但血一直在流。”
前些天才听厨娘科普过生理知识的基尔伯特稍微一愣,微妙的念头从心头划过,涟漪还未平息就被理智情感加常识一齐盖叉否定。这人打架下手那么重骑射那么娴熟平常行事风格那么豪爽不羁怎么会是个女孩,对吧对吧,而且长得也不像……
鼓噪在他耳边的声音齐刷刷偃旗息鼓,随意揽着肩膀的手臂冰结似的逐渐僵硬,然后一点点滑下背到身后,框中眼球静静滞。因为确实――在她展开的衣物中,那片血迹不偏不倚刚好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位置,河水浸泡过颜色已从经纬中跳出去一部分,可那干枯玫瑰般的色泽也足够逼得他不敢直视。
伊丽莎白茫然不知,圆润的绿眼睛中只有对未知伤害的恐惧。
“……”
基尔伯特猛地按住她的肩,四处查看她,极想找出点什么来否认已有的结论。可这又是一个错误,非但没能找到想要的证据,反而平常那些不甚注意的细节大量涌入视野,仿佛夏汛时汇入罗讷河的高山冰雪融水――比如树叶一样纤细的鼻尖,比如线条更柔和的肩膀,比如身前不该属于男性的微兀线条。伊丽莎白从来以男性自称,有多缺乏常识?
最后他用手掌小心捧起她的脸,一片躁动中在翠绿里看见自己仓皇的脸。端正秀丽的五官成为这场探寻的最后一个句号。
而他又是多么粗心的注视者,竟将未开的百合当成了灌丛下的青草。





熄日私语 反哺(上)
明昼入噩夜
搁在办公桌头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男人松开签字钢笔,越过半晃着咖啡的瓷白马克杯去摸手机,玻璃桌面映出的五指像飞掠沼面的鹭群,在暗下去的屏幕上停顿,拇指和中指像捏惯某种器物般轻轻一合,食指点下去,白色消息框倏地在指尖弹开。右上显示着来信人的id“nini”,头像中那只憨态可掬的手绘粉红兔子冲他睁着无辜的眼,内容则是一句“今天别的社团有事,我要晚一点哦”,最后面跟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颜文字“??? ???? ?”。
“好。”他指尖一滑发送出去。看了眼时间,最后一节自习课还在进行中,碍于自己教师的身份,又补上一句,“上课不要玩手机。”
对面很快有了回复,一个嘤嘤卖乖的颜文字“(*?????)”。
他放下手机,手的同时顺道去捻了捻窗边那盘花叶络石舒展的叶片,这盆栽在他任教第一天被摆上窗台,如今两年过去,当初稚嫩的花苗拔枝散叶几乎遮住半面窗,顶端珊瑚般的淡粉过渡到中端单调的纯白又沉淀至最底层的翠绿,像杯勾兑了桃汁与薄荷水的调制酒品,把夏末傍晚斜漫而来的稠紫昏光逼退到窗外,又在桌上泼洒一片幽醺的清凉。
下课铃声响过,他拾好文件以及布满勾划痕迹的五线乐谱,起身出去。一推门,几乎要被迎面扑来的闷腻空气挤回门内,这城市偏南又靠海,到了夏天实在是热,城市热岛和沿海湿气将夏季蒸成一团发酵生霉的海绵,哪怕到了八月末,又经历了一场台风登陆,这海绵的孔隙反而涨满了水,缠绊着林立高楼不肯利索退去。
路过音乐活动室,他刻意多朝里面望了几眼,确定空无一人才扣上锁。
清安高中自组的管弦乐部向来是报名最多的学生社团,其中一个原因在于清安的管弦乐队并不如其他中学的那样只是个丰富课余生活的色符号,清安背靠的大学同许多国际知名音乐学院均有合作项目,这支多年前就开始培养的乐队曾在全国级大赛少年组中取得不菲成绩,够不上顶级专业但也足够出色。另一个原因恐怕要归功于他,陆景年,才从奥地利留学归国,清安管弦乐团的指导老师兼指挥,争着递来报名表的女生们对背景和专业能力一类的半懂不懂,纯粹是看中了他的外貌。他生得够好,身长腰窄肩阔,五官端丽,和他求学的国家那广阔欧罗巴海与西风带造就的温带海洋性气候一般,眉目间笼着阴郁半温的雨雾,艳得慵倦又悄无声息,不至于让担心女儿早恋的家长心生戒备,却足够惑人。
今天乐团没有安排训练,陆景年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脚下调转了一个方向,朝身后的旧教学楼走去。
走廊尽头挂着本校瞬间照片展,陆景年第一眼看到乐团去年参加大赛的照片,演奏台上几十号人拥挤在八寸大小一张方格里,几乎每个人模糊的面容只占可怜的几个像素点,照片中的他身着礼服站在指挥台上,倒还辨得出身形。除了他,只还有一个人从密麻人群中凸了出来,细伶伶的一片影子映在首席演奏位置上,无数道镁光灯交织成一只剔透八角水晶音乐盒,金色小人在水晶王国里踮脚翩跹起舞。
“夏倪。”他心中默念这名字。
旧教学楼几年前就废弃了,积灰将老式水泥楼塑成一块敞着墓穴的碑,到晚上连夜巡的保安也不多踏足。陆景年知道学生中流传着诸多关于这里的怪谈鬼话,什么曾经跳楼的学生鬼魂,进去就出不来的二楼卫生间,夜里会多出一级的叁楼台阶,老楼灰旧的砖墙、幽邃的窗口与斑驳的墙皮和地摊上封面花哨的粗糙读物差不多,容纳了高中孩子们最奇诡的幻想,成为他们学习忙碌之余偶尔的调剂。
陆景年熟门熟路走进某间废弃教室,老旧的木质课桌课椅凌乱摆放,一部分在墙角垒成小山,黑板上粉笔模糊,头顶的电风扇欹斜着,黄昏余晖经过尘埃的散射形成一种昏沉半脏的橘红,仿佛排水管里泄露出来淹了半个地下室的污水,确实很有日式校园恐怖电影的氛围。他过去靠在窗边等候,闲着还有空朝窗外打量,浓荫像粘稠半融的暗绿燃料几乎淌进生锈防盗网,对面楼的空调滴了水“嗒嗒”敲着挡雨窗,一点腐朽腥咸不知是谁家藏在隔间的饭菜让高温诱变。
倦懒的蝉声有一搭没一搭,这时候,突然有脚步声和进蝉鸣调子里,由远及近,节奏是属于十几岁少女的轻快雀跃。
陆景年一抬头看见门被推开,刚刚才在照片上见过的小人扩大了数倍,生气蓬勃地呈在淡紫昏光里。
夏倪,清安管弦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陆老师。”亲昵又脆生生的一句,少女将还剩一半的奶油雪糕回塑料包装袋,随手撂进一旁的垃圾箱,才抿过冰雪糕体的嘴唇殷红柔润得不自然,这会儿又朝两边弯起旋成一朵摇摇欲坠的木槿花,在昏聩余晖中晃出点点奇异的惑力。她一手拎着书包,穿着规矩的校服,纤细四肢从短袖和格子裙摆中伸出,不至于瘦骨嶙峋,是像他窗边那盆花叶络石茎枝一般恰到好处的健康匀称。这个年纪的高中女孩大多如此,在校规与试题组成的方格框中无声发育,像盆栽在狭窄土地与贫瘠水分中艰难生长。这女孩就完全是一副半长成的样子,一侧嘴角还有一个娇气的梨涡,只是生了两颗尖尖的犬牙,露出来时就像在这文静秀气的外壳上破开某种端倪,也因此在外人面前她从来笑不露齿。
在他面前倒是肆无忌惮,像幼狼未换的乳牙,迫不及待想咬上什么。
他问:“你不是说要晚一点吗?”
小姑娘笑眯眯回答:“我想老师啊,就请假过来了。”
陆景年有些无奈:“你才升高叁,有了空怎么不抓紧时间多做几道冲刺题。”
小姑娘语气轻松:“我父母打算让我出国留学,不参加国内高考。”
陆景年觉得这语气似曾相识,和两年前她申请加入乐团又坦然承认自己毫无学习乐器的经验差不多,他看中她对答时显露的一点聪慧锋芒将她留下,从零开始教她全音符与分音符的细微差别,手把手教她运弓揉弦,亲自为她调试音准,后来夏倪的表现也完全回报了他的期望,在其他人被繁杂技巧的快速衔接逼得手足无措时,她已经手腕翻转能谱出漂亮的弓法,正如现在同龄人被试卷题海淹得几近溺毙她却气定神闲地只等毕业——话虽如此陆景年知道她的成绩一直不差,在理科重点班名列前茅。她太好了,她不该这么好,常人难以攀爬的高峰只是她脚底的游乐园色跳跳桩,玩腻了就毫无眷恋地跳到另一个上头去。你看,上帝对于人类才智分配的不公在象牙塔中也早现端倪。
“陆老师。”小姑娘又凑近叫他,尾音打着卷拖长,亲昵得像渍了甜酒。陆景年尽量将这亲昵解读成老师与课代表,班主任与班长,乐团导师与首席之间官方化的亲近。
他回神,看见她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拿捏到位的撒娇笑容,像是冲家长多讨些零用钱,也像为接下来的无礼请求作楔:“老师怎么还不脱衣服,快脱啊。”
唔。陆景年颤了下眼睫,手指倒没什么犹疑地按上颈口,松开领带,顺着衬衫衣扣一个个解下去,还算平静地问了句:“这次要玩什么?”
“等会儿就知道了。”夏倪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快,像被海浪托起的柔软浮沫,话毕又小小地感慨了一句,“啊……陆老师怎么就晒不黑呢。”
陆景年默然。夏倪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放下书包来到他身旁的课桌边,这姑娘有点洁癖,从口袋里抽出湿巾和面巾纸各清理了一遍桌面,才指着桌子对他说:“老师就躺在这里吧。”顿了顿,又弯起撒娇般的笑弧,补充道,“下身也脱掉。”
陆景年毫无异议地照做,薄而挺的西装长裤褪下去在桌底堆成小山,他接近半/裸地仰面躺在旧课桌上,像个自觉性极高的祭品。黄昏余晖被生锈防盗窗网肢解成一块一块,镀在他赤/裸的身上,肩膀以下泡在温软淡橘的昏光里,肩膀以上却浸入灰烬色的混浊阴影,晨昏线在他脖颈处分割,像高高挑起一把闸刀,欲将他这罪人斩首。罪人,的确是罪人,有哪个正常的高中老师会跟自己的学生做这种事,虽说一开始是少女无意中撞破了他的某个秘密——足以葬送他全部职业生涯的那种,并以此对他提出近胁迫的请求,但他反抗得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一点纵容导致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那么他就是那个同小坏蛋共赴渊薮的肮脏罪人。
说实话一开始面对小姑娘的要挟,比起发怒他反而有些想笑,或许因为夏倪是他最中意最亲近的好学生,又或是因为一贯微笑让她的话显得像个玩笑。就算她是认真的,陆景年也没什么被胁迫被侵犯的实感,只觉得这孩子应该让家长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但小姑娘很快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攥着他的命门,冲他亮出稚嫩但初现锋锐的爪牙。
午休醒来发觉自己的手脚被捆牢在办公椅上,陆景年很快意识到一件更为滑稽的事情,那就是比起自身安危,他还是更担心这姑娘的心理问题。
夏倪一板一眼地跟他解释自己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也不是什么在学习高压和家长逼迫下向内变态的可怜学生,她家庭美满,生活顺利,同窗和睦,所有一切只是出于私人小癖好。她喜欢血,喜欢制造疼痛,喜欢饭菜中蜇疼舌尖的胡椒和八月肆虐的台风,喜欢高饱和大胆的撞色与交响乐中激烈的变奏,陆景年的出现让模模糊糊的隐癖陡然具现,诱导她心底的盆栽抽芽生长,尖芽置换血液,直到将整个心腔都搔得痒痒的。这姑娘真懂怎么说服别人,她的表白热烈如蜜——如果这也算表白的话,站在胁迫者的位置上,却熟练地示软撒娇,一个呼吸间就完成了蜜糖与鞭子的转换。于是最后,陆景年说:
“好”。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微笑,从口袋里摸出裁纸刀,一节节推开。
第一次。她执刀的姿势明显不熟练,顶多日常帮老师裁裁试卷,在他胸口犹疑地轻点,像幼狼面对大型猎物不知从何下口。陆景年无奈地轻叹,恍恍惚惚就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条母羊喂养小狼崽的新闻,不知是羊圈的生活太安逸让母羊认不出天敌,还是肉食动物在幼年期也是如此娇气细嫩,总之就一厢情愿地照顾起人家来了。他一抬眼,看见刀片仍旧忸忸怩怩的没有落下,最终出声指导:“拇指和中指捏刀片,用食指扶住,手腕抬起来用力,小心不要切到手。”
小姑娘惊讶地忽闪眼睫,他抬起头,细框眼镜略有些下滑,被捆住的双手没法去扶,镜片反光遮住了瞳孔,严格的老师与温驯的受虐者在眉眼间焊得浑然天成。他说:“你是首席,不能耽误训练。”
“嗯……好!”小姑娘的愣怔只持续了很短一瞬,用力点头,手下循着他的指导动作,薄薄刀片揉进肌理,白皙的胸膛上终于落红。
陆景年在国外其实有段时间玩得很开,回国后敛身心当了正人君子,但仔细看能发现他身体上残留着不少过往透染的痕迹,一侧乳/尖的形状略有些残缺,像遭遇虫蛀的嫩芽,是穿过乳/钉又取下造成的痕迹。腰侧近胯部的部位有小片小片淡青瘀痕,衬着白皙肤色仿佛被擦脏的铅笔画,曾经那里盖着蛇与荆棘相互缠绕的刺青,细蛇蜿蜒迤着人鱼线,吐出的信子斜指腿根隐秘的线条,后来没祛除干净颜色。成年人世界里这便是一个个“来触碰我”的色/情符号与隐晦蛊惑。十几岁的少女一知半解,正如幼狼还不懂得准撕咬羊的脖颈与腹腔,只凭着天生凶性扑到脊背上胡乱啃咬,和她未换的乳牙,贴着动漫人物的裁纸刀一起,在他肋下留下稚气到可爱的浅粉割痕。
不过,她一向进步很快。
夏倪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摸出一捆绳子。陆景年看出那是捆教材用的塑料绳。她当然不能把某些工具带到学校里来,全部都是就地取材,裁纸刀,钢笔,中性笔,圆规,直尺,纯洁无害的文具在她手底翻新成琳琅刑具。夏倪走近时,他自觉地将双手伸过头顶,手背相贴,任由她将他的两只手腕捆束在一起。她绑得很快,目光却慢悠悠地在他身上兜圈,重新回到书包前翻找东西,视线也黏着没有撤去,像小孩凝视橱窗里一件心仪的玩具。
很漂亮。这是陆景年留给小姑娘的第一印象,若说她还有什么短处,那恐怕就是不善于捏造华丽修辞来描述这种漂亮,她思来想去于是想到了提琴,活扣一样把她和陆老师连起来的提琴。他平静躺着,搁浅在这尘埃四溢的绮丽昏黄里,胸膛柔和又不乏坚实地舒展,往下逐渐紧削薄,以一种纤韧且贴手的形状接入胯骨,腰线正是基塞佩才雕得出的完美凹陷。脖颈在宽阔胸膛的对比下给她纤细的错觉,如提琴首端的指板般优雅脆弱,似乎她一手就能握住,用平常揉弦的技巧去揉弄那颗喉结,就能奏出一首《吉卜赛之歌》或《云雀》。气息也是八月末透出腐朽征兆的、微苦木质香调。通身却并非古典提琴那自然的棕木色,反而上了一层华而不实影响音色的白漆,看着让人想拿指甲、拿牙齿或拿刀子刮掉一小块漆皮。但切割这种方式夏倪早就试过,她很少在同一个游戏或玩具上浪过长时间,最有趣的总是下一个。
好在,她提前做了安排。
既然是琴,当然要上弦。
夏倪接着摸出来的东西让陆景年觉得眼熟,同时呼吸不稳。混金属丝的羊肠弦,极细极韧,接在小提琴上能奏出美妙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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