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周老板娘的写肉号
“嗯,目前正在办离婚手续。”阮玫并没有说太多陈山野的家事。
“你介意他有小孩这件事?”宫欣接着问。
阮玫回过头,视线追随着在过家家区玩耍的两个小孩,手指在木桌上像啄木鸟一下下敲打。
她低声叹息:“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像你一样,喜欢陈山野喜欢到爱屋及乌。”
“但问题出在,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
夜玫瑰 44、Night.44
阮玫曾经努力梭巡过自己的儿时记忆,看能不能找到一两颗宝石,摔得细碎的也没关系,能让她觉得林碧娜曾经喜欢过她,她就满足了。
可惜没有,连细屑微尘都没能找到,自懂事之后她只能在林碧娜脸上看到冷漠。
如果说厌恶和不耐还能显得林碧娜对她有些情绪,可不是,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常年只能见到冷漠,像没有一丝裂痕的冰面。
比她大四岁的阮岚向来是聪明的那个孩子。
小时候阮玫还会哭着去问她,姐姐,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
阮岚会安慰她说,妈妈喜欢成绩好的乖小孩,只要你成绩好、拿到第一名,妈妈就会看到你了。
阮玫努力过,为了讨好母亲一直扮演着乖小孩,确实在送上满分试卷的时候,那片冰湖似乎会稍微融化一些,于是她更加努力,想凭一己之力融化冰川。
可当有一次,右上角的分数不再是三位数,她挨了第一顿打。
她的一句“我下次会努力”还含在喉咙中,抬眼已经见林碧娜拿起了书案上的黄木戒尺,突然地,一阵冷风袭来。
骨肉发出了一声脆响,手里的试卷像枯叶飘落,几秒后,被木尺抽打的部位泛起红痕,疼感从手腕慢慢传遍了整条手臂,皮肤燃起了火,血液却冰冷无比。
眼泪还来不及酝酿成形,第二第三下连接着落在她的小臂上,啪,啪,啪,是厚重的积雪压得枝桠弯了腰,再摔到黑土地上的沉闷声响。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怎么不好好珍惜?!
笨死了!!
不许躲,把手举好了!
母亲骂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污言秽语,可是每一个字都是锋利的刀尖,从她搏动着的小小心脏上划过。
似乎有血从刀口挤了出来淌了满地,微咸的泪水流进嘴角从发疼的喉咙咽下,滴在心脏上渗血的伤口,刺痛得她浑身不停战栗,激出的阵阵冷汗打湿了单薄校服。
是一落千丈。
她之后越是想努力考好,红豔豔的数字就越是难看,课本和试卷上的油墨字成了一条条小虫,在她脑袋里钻洞啃噬。
戒尺落下时她还是会感知到疼痛的,只是到后来神上有些麻木。
看见母亲黑着脸“训诫”她,阮玫一时觉得,总算在她身上找到了对自己的情绪,不再把她当透明人了。
林碧娜对阮岚是她羡慕渴望的样子,会嘘寒问暖,会殷勤接送,会谈天说地。
是一对正常的母女。
她还是会在被“训诫”之后去寻求姐姐的安慰,阮岚也会用毯子包裹着两人,安慰她,妈妈只是在爸爸离开后脾气变得不太穩定,让她多体谅一下妈妈的不容易。
“碧娜家那个小的真的太惨了,你们帮忙多劝劝碧娜吧。”
坐在女厕厕格里的阮玫听见外头有淅淅沥沥洗手的声音,说话的,应该是她的三表姨。
那一天是阮玫外婆的追悼会,老人家是为数不多给过阮玫温暖的人,她在追悼会上哭得快缺氧,被林碧娜暗掐了一下,让她去厕所洗把脸。
她还是止不住哭泣,躲在厕格尽力让自己翻腾汹涌的情绪平静下来,没料到却听到了表姨舅妈们的窃窃私语。
“怎么劝?她自从离婚后整个人就不大对劲,阮玫的出生就是撞在枪口上了。”
“呵,她前夫那么重男轻女,外面的女人给他生了儿子,还不赶紧甩掉林碧娜?”
“碧娜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要拼个带把的……还跑去香港测性别,哎,小孩生下来了又把她当成扫把星……造孽,真是造孽……”
妇女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弱,之后是厚重木门封住了空气,洗手间恢复令人窒息的宁静。
啜泣早已停下,黑色裙纱被她攥进发抖的掌心里,黑裙上浸着佛香的味道,水龙头没有关严实,漏出来的水珠一滴两滴敲打在洗手盆里,把她脑内绷紧的神经击得粉碎。
她脑补过很多林碧娜讨厌她的理由,可是她没想过,自己的出生就已经是一段孽。
母亲没给她念过童话故事,所以阮玫向来不相信童话。
没有圣诞老人的礼物,灿烂金发的小美人鱼不会爱上陆地上的王子,勇敢的弑龙者会死在恶龙吐出的烈焰里,小王子的玫瑰会一日一日枯萎。
阮玫不会得到母亲的爱。
吃饭时看着宫欣和两个小孩的互动,阮玫有些出神,如果自己做“母亲”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那天在朱姐饭馆里,陈山野的丈母娘说的那些话隐约有几个词语传到她耳边,别说她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带小孩的,实际生活中她也没怎么和小孩相处过。
她会担心,像她这样的人,会不会让自己的小孩也变得不相信童话。
两个小孩一吃完饭又跑进去游乐区玩了,宫欣让服务员清理一下桌子,问阮玫:“还要不要点份甜品?”
“不要啦,好饱了已经。”
服务员走了空盘,帮她们换上新的柠檬水,等人走了宫欣再开口:“其实我也有过迷惘和怀疑,会想,我这种人到底适不适合当母亲。”
“怎么会呢?你把白羽教得很好。”
宫欣摇头笑道:“是白羽把我教得很好。”
阮玫知道,亲子关系其实是互相的,是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
“那时候我家六叔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也挺适合你的……啊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宫欣看见餐厅入口处探头探脑的男人,抬起手对他挥了挥。
阮玫随着她的视线也看向门口,身形颀长的男人趿着拖鞋向她们桌子走来,脖子处摇晃的大金链子很是显眼。
宫欣给两人介绍对方:“我家六叔,我常给你提起的rose。”
“哈喽。”宫六生颌首打了声招呼,手搭到宫欣肩头揉了揉,宫欣抬头看他,男人弯下腰俯身亲了她一口。
“……”阮玫默默垂头喝着杯里的柠檬水。
嘶,好酸……
“我进去陪两只小鬼玩,你们继续聊。”宫六生像捏小猫一样揉着宫欣的后颈。
“跟他们说玩多半小时就得回家了,萧琮今晚要辅导他们功课。”
“啧,知啦。”
宫欣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他跟我说过,我先是宫欣,之后才是白羽的妈妈,才是其他身份。虽然说两个人谈恋爱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但你在陈师傅那,也应该先是阮玫,之后才是其他身份。”
她喝了口柠檬水:“你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没有谁一来就能学会当父母,都是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学习,我也是,现在还在学习怎么同时带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小孩。”
“别说你和我,就他……”宫欣扬扬下巴指着过家家区一大两小:“他之前也没准备好当父亲,现在也是一天一天地学习着。”
宫六生被两个小孩指挥着当“餐厅的客人”,大高个子窝在一堆色缤纷的玩具中,手指捏着塑料小茶杯,掐着嗓子赞叹这木头蛋糕真好吃啊。
阮玫笑了笑,心里想的是不知道和儿子玩耍时的陈山野是什么样子的。
宫欣回目光,看着阮玫的眼睛说:“但你也别当这事是考试,不用非得拿个满分争个第一,无愧于心就好。”
————作者的废话————
这章和上一章都有涉及一些《钟意她》的剧情
所以这两章的都只半章,特此说明~
夜玫瑰 45、Night.45(3100+)
「今晚下班过来给你换。」
陈山野发出信息后起手机,从窗口涌进条砖墙反射的橘黄余晖浸满小小的客厅,挂钟成了一颗被分针时针剖开半边露出果肉的香橙。
他走回小厨房看了下蒸锅,肥美的桂鱼再过几分钟就能出锅了,滚烫白气从锅盖与锅之间的微小缝隙扑腾而出,开水咕噜作响。
他刚开始做饭时已经去拍过钟芒的门,这小子没来开,只听他闷在枕头里嘟哝着“再睡一会”,现在饭都快做完了,怎么还没过来?不会是又睡过去了吧?
他最近常跑阮玫那边,一没回这边,这臭小子就开始放飞自己了?
陈山野皱着眉,拉开房门走到阴暗的走廊,天花板带着灰尘的吸顶灯洒落微弱的白光。
他手攥成拳头正想往钟芒屋子门板上捶,忽的,门从里面拉开,陈山野及时住力气,才没往还在打哈欠的钟芒脸上打上一拳。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又是等到早上才睡觉?一天比一天起得晚。”陈山野把他拦在走廊上。
钟芒揉着眼,喉咙像破风箱一样沙哑:“……也没多晚啊,不刚好能吃饭么。”
豆子般大的小眼睛里黯淡无光,血色蜘蛛丝在眼白里勾拉着,沉甸甸的眼袋黑且重,整个人就像那条掏空了内脏在锅里蒸的鱼一般。
钟芒正想绕过陈山野,手臂倏地被狠狠拽住。
“啊嘶!疼!哥,干嘛呢!”他尖声大喊。
那五根钢铁般的手指似是要隔着层皮把他的骨头捏成粉碎,他被拽得生疼,呲着牙用力想抽出手,却被抓得更紧。
陈山野拉着他没几两肉的小臂,举起抻直了在吸顶灯下用光照着。
检查了皮肤上没有针孔,他又抓起另一只手臂,目光如匕首沿着血管一寸寸割过。
到这会钟芒也知道陈山野误会了,忙着解释:“哥,我没打针!”
“没打针,那有没有嗑药?啊?你照过镜子吗?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
陈山野甩开他的手,举起右手在钟芒惨白的脸颊拍了两下,没用什么力气,但绷直的指节蕴藏着他没有释放出来的怒气。
钟芒竟一时觉得,自己被陈山野狠打了两拳,被拍打的肌肤泛起滚烫灼烧感,牙齿酸麻得像下一秒就要从牙肉里连根掉落。
“没有,我也没有嗑药……我答应过你和奶奶,不再碰那些东西的……”他低着头,没敢看陈山野。
吱呀——
女主播的房间门悄悄打开了条缝,陈山野转头看了过去,门缝里探出一张浓妆艷抹的脸蛋,假睫毛浓密得像黑雨伞遮住了女孩带些惊慌的眼。
“进去。”
陈山野声音低得像被厚厚的积雨云压住,对邻居也没了好脾气。
“好……”女孩嗫嚅道。
砰,木门再次关上。
“去洗个澡,洗完再过来吃饭。”陈山野睨了他一眼,努力回着自己冒出尖的火气。
钟芒身后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空气浑浊,连带着他身上的气味也不好闻。
“知道了……”钟芒转身走回房间,头一直低垂着,像稻田上被乌鸦踩塌了脑袋的稻草人。
陈山野望着再次紧闭的门,低头,天花板咬着的那盏白灯将他的影子照成一座黑漆漆的孤岛,无尽的黑暗拉着他沉溺。
甩头,叹气,他走回自己屋子。
厨房小窗外折射的夕阳刺眼无比,他半眯着眼拎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熏烫了他的眼角。
筷子尖戳进蒸熟的鱼肉里,肉质硬了一点。
鱼蒸老了,无力回天。
红椒丝绿葱丝扑撒在鱼身上,浇上蒸鱼豉油,热油从另一个锅里倾泻而出,浇铸在鱼肉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他把清蒸鱼和其他两三个热炒端到餐桌上,正准备去装饭时钟芒进了屋子,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上,衣服也换了一身。
“我来吧。”钟芒先于他走进厨房,打了两碗饭,连同筷子一起带了出来。
陈山野接过碗筷:“吃饭。”
“好、好。”
钟芒垂首扒拉了口白饭,隔着还挂着水汽的刘海偷瞥着陈山野,感觉他消了些火气,才敢往那盘鱼肉夹。
“哥,我昨晚……玩游戏玩太晚了,我发誓,今晚肯定早睡,干完活儿回家就立刻上床睡觉。”
陈山野把鱼身上的葱段沾了豉油夹到自己碗里:“今晚你别出去了,你这状态要怎么开车?”
“我、我可以的……”钟芒一口白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像尖头鱼骨一样。
可看到陈山野眉间微微起了波澜,他就住了口:“知道了,我今晚休息。”
陈山野淋完身子出来,钟芒已经回自己屋子了,洗净的碗筷盘子锅具倒扣在洗菜盆里滴着水。
拎着电动车出门,他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终还是举起手敲了敲。
钟芒这次应门很快:“怎么了哥?”
“我今晚不一定会回来,你要洗衣服什么的就自己去我屋子。”
钟芒脸上阴转晴:“我知道了,哥,你什么时候带新嫂子回来见个面啊?兄弟几个请你和嫂子吃饭。”
陈山野没跟他详细说起阮玫的事,但最近总不回来出租屋这边,钟芒自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你管那么多,今晚好好休息,我走了。”
“嗯你开车小心!”
落日吞噬着黏着在蜘蛛网上缓慢蠕动脚步的一只只蚂蚁,陈山野在经过阿梅发廊的时候停下车。
这时的发廊里还没正式营业,女孩们像一条条金鱼躺在粉色鱼缸里,被西晒的炎日晒得蔫了吧唧,一个个都低头看着手机。
罗蕊正刷着抖音,视线余光看见推开玻璃门的高大男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山野哥!”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陈山野没走进店里,说完就退到了门口发廊转灯旁。
罗蕊拉直了牛仔短裙,经过吴向真时还挺了挺胸,斗志昂扬的小公鸡似的。
吴向真呲笑了一声,不跟这只小雏鸡计较。
罗蕊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娇艷动人:“你找我什么事啊?”
陈山野不拐弯抹角:“罗蕊,你最近晚上经常和钟芒在一起吗?”
“哈?阿芒?”脸上的笑容像石雕般僵住,罗蕊顿了几秒,才点头:“有,前天晚上我去他那了。”
“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地方?”他斟酌着字句。
“不太正常?指的什么?”罗蕊不解,难道陈山野指的是那方面?
钟芒看着瘦竹竿似的,但在床上时倒也还挺中用,对她一直都很温柔。
“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兴奋?然后亢奋过后又特别萎靡?”
“没有……”罗蕊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怀疑阿芒吸毒吧?”
她看陈山野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语气也认真了一些:“没有,他和我做的时候很正常,没有特别亢奋的样子。”
“你确定?”
年轻的女孩手背在身后,细跟高跟鞋在地面扭蹭着,她低头看着自己掉色的脚趾甲,觉得像被虫啃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嗯,我确定,吸了毒的男人做爱都像鬼上了身,平时再孬再不济都能金枪不倒。”她勾起嘲弄的唇角。
“我家里的那个老畜生,溜完冰就是这模样,但钟芒没有,就挺正常一男的。”
一瞬间下颌线绷紧,陈山野攥紧了拳:“抱歉,我不应该来问你这些问题。”
他确实是着急了,以钟芒和罗蕊的关系,问这些实在不合适。
还让人回忆起些不好的事情。
“没事,阿芒人很好的。”罗蕊笑笑,夕阳落在她脸侧漾起了珍珠表面般的粉色光泽。
“山野哥你要说比较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钟芒最近挺大方的吧?每次他来找我都会给姐妹们带奶茶,晚上还会带我去吃宵夜,或者叫外卖到家里吃,他没亏待过我。”
“好,我知道了。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找你说了这么些话。”
罗蕊摇摇头:“我也帮你看着阿芒,如果他真的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我再告诉你。”
“好,谢谢你。”
罗蕊转身准备回店里,陈山野又喊住了她。
“还有事吗哥?”
“钟芒总说要请你来家里吃饭,下次吧,下次等我空了请你们两人吃饭。”
看着那双倒映出绚烂晚霞的黑眸,罗蕊淡淡一笑:“行,谢谢哥。”
没有哪一只蚂蚁生来就想成为蜘蛛的食物,就算是脚被蛛丝黏住,也想要抬头看看那一条条厚云化的巨鲸,在黄金大海里自由畅泳。
天逐渐暗了下来,弯弯月亮挂在霓虹大厦顶端。
陈山野今天出来得挺早,阮玫打电话跟他汇报自己平安回到停车场时,他已经完成了第二单,而且正巧停在广美附近。
“我回店里理一下货,下午我离开前正好到了箱新货,今晚可以给你试试看啊……”
香草冰淇淋融化一般的声音淌进耳里,陈山野心里的烦躁总算降下了一些,他今晚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会有事情即将要发生。
他心想,也许是因为天实在太热了,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什么货来的?拿我当小白鼠啊?”陈山野笑问,另一部手机闪了一下,跳进来一个单子。
“唔,你今晚就知道啦。”
“那我今晚……”
声音顿住,他也没有按下接单按键。
因为话筒那边传来一把男人的声音,喊了一声“玫玫”。
————作者的废话————
假期快乐:)
夜玫瑰 46、Night.46(48小时1福利) ……
我以后叫你玫玫好吗?……
你很棒,自信一点啊玫玫……
玫玫,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毕业快乐,嫁给我好吗,玫玫……
玫玫,我爱你……
……
“玫玫。”
茂密的树冠将月亮掩盖得严实,静止的树叶把天空撕扯得细碎,路灯投下浓黑树影,像从地缝里爬出来的无脸妖怪咬住了阮玫的脚,阴冷淬毒的尖细獠牙咬着她的腿肉,皲裂枯枝般的尖爪掐着她的心脏,似是下一秒就要扎进加速搏动的心瓣里。
蓝牙耳机里陈山野的声音骤然终止,她看着消失了一年多的黄鸣彦就这么直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恍惚。
突然起了风,妖怪飞扑到她身上,尖爪卷起她的发梢在指间亵玩,崩开分岔的指甲从她止不住抖动的脸颊划过,疼。
路灯含着一口黏稠的黄,男人冠冕堂皇地站在那圈昏黄下,眼耳口鼻都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在褪色的记忆里一样混沌。
黄鸣彦以前是长这样的吗?
好像是的。
微垂在额前的细碎刘海,银色细框眼睛掩着狭长微垂的深眸,穿的还是常见的蓝条纹衬衫,袖子叠起挽到臂弯,一手在身侧下垂,一手插进烟灰裤袋里。
又好像不是。
他早已不是那位在运动场陪她跑圈减肥、在赢了校际篮球赛冲到观众席上将她抱起拥吻、身上总洋溢着初春暖阳的少年。
阮玫看不透那镜片下的眸色,也不想懂了。
“阮玫,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那?”
如春天暖潮一般的声音涌进耳洞,阮玫回过神,她没回复陈山野,脑子里开始闪跳出那些演练过许多次的重逢场景。
黄鸣彦往她那走了一步:“玫玫……”
阮玫倏地举起手,像交警拦住车子一样:“等等,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
她甩了甩右手,行,还能动,还没被气得发抖没了力气。
她挣脱开那缠人的黑影,两三步跨到男人面前。
右手举起,往后拉弓,松开,箭离了弦。
啪一声脆响震得空气有了裂痕,那些妖怪也似乎被吓得滚回了地缝里,黄鸣彦脸被打得歪斜,眼镜脱离轨道,挂在鼻尖处是颗摇摇欲坠的行星。
后槽牙咬出了火星,烫了舌,接着从嘴角烧起一道烫人的微笑。
阮玫笑着骂:“黄鸣彦,操你大爷的。”
黄鸣彦深吸了口气,吐出,正想扶好眼镜,又一掌风袭来。
啪!
额前的刘海不停摇晃,眼镜又往外掉出了一些。
“请问,你还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是要来还钱给我吗?”甩着火辣辣的手,阮玫是用了力气的,她摇着头,轻呵了一声不可置信。
“对不……”
啪!
黄鸣彦被打得后退了一步,行星终于狼狈坠落,摔进摇晃的树影里,树叶婆娑时偶尔会透过光,倒映在镜片上刺疼了他的眼角。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不配。”
用力过度的右手开始微颤,她攥成拳,微长的指甲嵌进发烫的掌肉里。
她直视着黄鸣彦藏在半垂眼帘下的眼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冷静,不想像那从空中飘落的晶莹透明的冰花,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耳机里有声音传来。
“别打他了,手疼了吧?也别跟他起冲突,小路上有人吗?站到路灯下,不行就走到隔壁老太太院子门口,我现在过来。”
自从男人一开口,陈山野就往阮玫店铺方向骑,耳机里每响起一次巴掌声,心脏就被捶上一拳,胸腔里的空气鼓胀到有些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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