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周老板娘的写肉号
不是高利贷,钱她已经还清了,不是高利贷。
阮玫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边快速套上运动文胸和t恤往外走,她没有直接走出店门,而是撩起门帘往铁门那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把她看懵了,铁门外的是四五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
是城管。
她趿着人字拖走下楼梯走过石径,走近一些她发现其中有两位的制服是公安制服,两者袖章不同。
短短几步路她甚至幻想着,难道警察帮她逮着玩失踪的黄鸣彦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如阳光下的幻影泡沫啵一声破裂,站在最前的一名城管出示了自己的执法证表明身份并问她:“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是吧?”
阮玫没给他们开门,隔着雕花铁柱警戒地点点头:“我是。”
“有人举报你的店铺存在违规住人现象,开下门,我们要进去检查一下。”
「rose slave」是由民居改建的工作室形式店铺,但其实一开始的装修设计方向并没有安排住人区域,那时阮玫还有一片屋檐可以遮头。
之后不得已要从原来的公寓搬出,阮玫想省下租房的钱就改了装修方向,保留民居原来卧室的部分,只重新翻新了一下卧室和浴室就搬进店里住了。
宫欣提醒过她,这样是“三合一”场所,很容易被执法部门盯上,这样的店铺需要设置一定的消防设施和逃生通道,不能用煤气和明火。
另外,店铺只可留一人值班留宿。
可笑的是她被人举报的理由是,店铺存在“多人住宿”的情况。
多人?什么时候多人?最近也就陈山野留下来过夜的那一晚啊!
阮玫气得发颤咬牙,也不知道是被附近的谁见着陈山野在她这留宿了。
执法人员在店里查不出有多人居住的痕迹,但反而查出她这里只有一个出口,没有逃生用的消防通道,消防设施也不过关,店里不允许再住人。
阮玫被勒令限期搬走,在没有整改好之前店铺不允许营业,连电都被断了,电箱贴上了惨白的封条。
执法人员没有逗留太久,他们还赶着到下一家,这附近的“三合一”商铺见怪不怪,平时睁只眼闭只眼,但最近上面下令要严查整改,几个部门联合执法,查得比平时要严格很多。
人走楼空,阮玫瘫坐在沙发上,没电没法开空调,屋里不流通的空气闷得她没一会汗如雨下。
虽然不是高利贷的流氓上门捣乱,但她却感受到了那时快失去容身之处的无助感。
临时要她找新的住处哪有那么容易,这附近的电梯房她没预算租,可这商圈就算是楼龄不低的楼梯房也不便宜,押二付一,一下子要交出去好大一笔钱。
如果要省钱只能往外围交通不太方便的地方甚至城中村里找房子,这房子也不是一下就能找到,交通通勤、租金性价比等等都是需要考慮的因素。
当年如果不是多得宫欣帮忙,她根本没法用低价租下这里,周边的店铺租金水涨船高,得亏宫欣一直没跟她多要钱。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埋怨,到底是什么人去举报她的啊?
是隔壁的老太太吗?因为她投诉过一次老太太家的狗叫声过分扰民?
是巷口小卖部的老板娘吗?因为小卖部的臭老头整天色眯眯看着她?
还是哪个总带着有色眼镜看她这店、总以为她这里是色情场所的街坊?
屋顶是不是破了洞?怎么有水滴在她脸上?
那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的水珠是不是淬了毒?为什么流进嘴角时会那么苦?
她阮玫是不是真的如林碧娜说的那样,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好?
成年人的崩溃只需一瞬,来得猝不及防。
排了一小时队买到的麦当劳特价组合刚走出门就打翻了,饥肠辘辘想泡碗面时发现热水不够烫泡了好久那面饼还是硬的,半夜突然醒了却无法再次入睡……随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将压在心里的许多许多难受化成雨水从眼角落下。
什么都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时候最难过。
上一次崩溃时,她将眼泪和委屈全数发泄给了一个陌生人,而这一次崩溃,她脑里闪现的也是那个人,能给她捂住耳朵的人。
她跑回房间抓起手机,给陈山野打了电话。
她哭得像个傻子,苦的眼泪咸的汗水都汇集在一起,对着电话大喊大叫:“陈山野,有人搞我!”
陈山野立马拉着行李箱往人不多的地方走,压着心悸问:“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阮玫把被人举报、店里被强制停电的事对陈山野倾诉,一句句湿漉漉的委屈带走了眼眶里的水分,泪水渐停。
“到底是谁对我那么大意见?我觉得隔壁老太太最有嫌疑,可能你那天早上离开时被她看到了!她一直都看我这店不顺眼!”阮玫狠捶了一下枕头,忿忿不平的一声“砰”传到陈山野耳边。
陈山野听完倒是松了口气,他多怕她出事,连手心都湿了一片。
他安抚炸了毛的阮玫:“我现在过来找你,你拾几套衣服和日用品,这几天先住酒店好不好?房子慢慢找。”
陈山野不太愿意阮玫去他住的那地,环境人员太复雜,他单身寡佬住那无所谓,但他不舍得阮玫委屈了自己。
“不要,你不要来……”阮玫抹干残余的眼泪,吸着鼻涕走出卧室,她听着陈山野安静如水的声音,波涛汹涌的情绪被抚平了一些:“你今天要回老家的,别过来了,我自己找家连锁酒店住个几天就行,反正这些天我也没办法做生意了,就多看一些房子……”
“我可以下个礼拜再回家。”陈山野已经拉着箱子走向站台另一边,广播播放着一分钟后有列车进站。
“不行,陈山野,你回去是要办正经事的……”
阮玫径直走出店外,倚靠在橱窗玻璃上摸出根烟点燃,空气里有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香烟在五月底浅浅的阳光里摇曳起一抹星火。
陈山野已经在地铁站了,阮玫能听到他那边有列车到站播报,叮咚叮咚的屏蔽门警报声和嘈闹雜乱的脚步声挤满了她的耳朵。
男人一直没有再开口,等到屏蔽门关起地铁离站,陈山野也还没有出声。
阮玫将口腔里炙热的烟雾吐进阳光里,想最后跟他说一声,路上小心。
“陈……”
“阮玫。”
两人的声音在滋啦电波声里碰撞,陈山野的话语说得比她的快。
“你拾一下东西,跟我走。”
夜玫瑰 25、Night.25
广州南站地铁站出口人来人往,一张张脸被颜色各异的口罩遮挡着,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陈山野站在一根柱子旁按着手机,微信里到阮玫刚发来的身份证相片,他登陆了高铁购票app,先是把自己10:53的车票退了,再给两人买了14:54那一趟车,这是接下来时间最近、也是当天最后一班到宜宾的车了。
而搭这趟车的话,晚上十点多才能到宜宾,早过了大巴运营时间。
他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找了个电话拨出去。
“野子?什么风把你吹来啦?”一把豪邁爽朗的男声传来。
“杨哥。”杨新伟是他几年前在跑黑车时认识的同行大哥,陈山野打了声招呼:“你今晚有空跑一趟宜宾不?我晚上十点到高铁站。”
“难得你开口,那我肯定去的啊!”杨新伟那边正嗦着米线,口音有些不清。
“行,那我上高铁了就把列车时间发到你微信上。”
“好嘞,你一个人是吧?”
陈山野想着半个多小时之前阮玫的电话,这胆小鬼,怕是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想到这,陈山野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对杨新伟说:“不是,我跟一个朋友一起回来。”
让阮玫跟他走,陈山野不是一时冲动,如果阮玫拒绝他,他也会留下来陪她找到房源再回老家。
放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安心不下来。
倒是他提出后,阮玫没考慮多久就答应了他。
“反正我一年多没休息过了,就当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吧。”阮玫说。
结束通话后他打开阮玫的微信对话框,放大了那张身份证上的相片。
证件照里头的阮玫和现在相比样貌有一些变化,姑娘一头黑直长发整齐地梳在耳后,粉唇微扬,一对鹿眸里透着点怯。
和那个前几天还在床上勾人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地铁二号线从江南西可以直达南站,车程二十分钟,加上阮玫拾行李的时间,怎么也得一个小时,陈山野靠在柱子旁安静等着,眼睛一直盯着出站机子那一处。
阮玫从站台坐着扶手电梯上来时,越过眼前模糊的人影绰绰,一眼便看见抱着臂站得笔直的陈山野。
只一眼就落进那双卷着黑色漩涡的眸子。
拾行李时她想过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虽然和陈山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一起出游?去的还是陈山野老家?
这又上升到另外一种含义了。
但很快她又想,为什么不行呢?
从背起债务开始她就没休息过一天,这一年她够累的,身体累,心里累。
于是行李箱盖上之前,她把剩下的黑马头保险套全塞进行李边袋。
以前她要讨好林碧娜,后来讨好黄鸣彦,现在她要讨好自己。
她要及时行乐。
刚扫了二维码出站,陈山野已经走到她面前,她还没开口说话,手里的行李箱已经易了主。
“心里还难受吗?”陈山野挑开她眼前遮住大半张脸的红色墨镜,墨镜下是泛红的眼角和微肿的眼皮。
阮玫把墨镜取下挂在衣领口,拉低了口罩摇摇头:“不难受了,就是早上被吵醒脑袋有点懵,等到执法人员贴了封条走光了,我才反应过来,一时接受不了才……”
“才哭得像个小娃娃?”陈山野深邃的眼里盛满了笑意。
那笑意满得泄出了眼角,阮玫都能脑补他口罩下一定又是笑得露出一口像弯弯月牙的大白牙。
她皱着鼻子否认:“谁像小娃娃?没有这回事……”
陈山野不再逗她,拉着两个行李箱往高铁站厅走,问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阮玫这作息,早饭和午饭一定是连着一起吃的。
“嗯,还没有。”阮玫跟在他身侧走着,手往肚子摸了摸:“有点饿了。”
“那拿了票就进站,在站内找点东西吃吧。你身份证给我,我去取票。”
阮玫从包里取出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他。
陈山野找了块太阳照不到的地让阮玫看着两个行李箱,自己邁着大长腿往取票机子走,没过一会就拿着票回来了,阮玫接过纸票一看,是一等座,票价746元。
她掏出手机给陈山野的微信转了笔账:“我把车票钱还给你哦。”
陈山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拉起一黑一红两个箱子往入站口走:“走,进站吧。”
站内挑高宽阔,候车乘客人数比起假期或春运肯定是少了许多,但比起疫情期的萧条冷清又热闹了不少,保洁人员们依然兢兢业业地给座椅和地面做清洁消毒工作。
陈山野问阮玫想吃什么,阮玫看了一眼楼上夹层的餐厅,不是麦当劳就是肯德基,不是真功夫就是72街,还有家星巴克。
以往她会选星巴克,喝杯美式配火腿芝士三明治,但她选择了麦当劳。
陈山野把箱子放在桌子旁,问她:“你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你坐下,我在小程序上点就好。”阮玫把手机递给陈山野:“你看看你吃什么?”
“我不用了,我早上吃了早餐。”
时间不知不觉临近中午,阮玫想着干脆把午饭的份也吃了,所以她给陈山野点了份安格斯双层厚牛堡套餐,薯条换成玉米杯,饮料换成低糖绿茶。
自己要了个板烧鸡腿堡套餐,再加了份麦乐鸡,陈山野的食量她是见识过的。
“我给你也点了份餐,就当提前吃午饭吧。”
“行,你把取餐码发我,我去拿。”陈山野站起身。
陈山野去等餐的时候,阮玫在朋友圈里发了则店休一周、只接单不发货的通告,回头一看微信,陈山野把她的转账给退回了。
陈山野捧着食物回到座位时,只见阮玫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地盯着他,他把餐盘摆到桌子上,笑着问:“你怎么了?”
跟条小金鱼一样样。
“你怎么把钱退回来了啊?车票太贵了,不能让你一个人付。”阮玫把两份餐分好,麦乐鸡推到陈山野面前。
“你过几天租房子要用一笔钱,这些用我来付就行。”他把吸管插到两杯饮料中。
抽了条薯条忿忿咬断了头,阮玫不满道:“你总是这样的话,我下次不和你一起出来了。”
陈山野一手拿起汉堡,把油纸拆了:“你请我吃饭了,抵平了。”
阮玫咬了口汉堡,腮帮子一下下蠕动着,声音囫囵在嘴里:“一个汉堡才多少钱……你赚钱辛苦,别浪在我身上……”
两人相视一眼,阮玫听见陈山野低头嘟囔了一句什么,餐厅人多嘈雜她没听清,便问多了一次:“嗯?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不是说肚子饿吗?赶紧吃。”
陈山野垂眸啃着汉堡,把那句“钱用在你身上,就不叫浪”悄悄掩了去
夜玫瑰 26、Night.26
车站里空间太大冷气并不足够,阮玫把挂脖式便携风扇挂在脖子上,小小的扇叶呼呼声旋转着,带出的阵阵微风吹散她面前的浑浊空气。
早上被猛然截断的睡意此时汹涌袭来,陈山野见她脑袋像鱼咬了钩似的一点一点,问她:“困了是吧?”
“嗯,太早起床了……”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眼角都沁出泪。
陈山野看了下手机时钟:“那你睡一会,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发车。”
阮玫点点头,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塞了一颗到右耳,拎着另一颗时手顿了顿,转了个方向递到陈山野面前:“一起听歌吗?”
“好。”
阮玫低头按着歌单:“你听什么歌呀平时?”
“无所谓,你听你喜欢的就好。”
手指停了一下,阮玫淡淡开口:“陈山野,你不用刻意迎合我的喜好的……”
她指了指座位旁小桌子上的白色杯子,纸杯上绿美人鱼标志明显,下方油性笔写着「陈m」,阮玫认真了语气:“我可以坐二等座,也不用非要喝咖啡,我是一个非常随和、非常好相处的人。”
陈山野刚才说去洗手间,结果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杯美式,她错愕地睁大眼睛看他,陈山野眼帘半垂,一声不吭地把咖啡杯放到她身边的桌子上。
阮玫想了想,估计是从朋友圈看过她的日常吧。
这男人太实诚了,对她的好全都写在脸上。
陈山野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自己像拔屌不认人的渣女。
偏偏她又不是心如磐石的人,再给她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她就要投降了。
本来陈山野听着前半段心微微抽痛了一下,但最后一听阮玫刻意强调的“非常随和”和“非常好相处”,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声。
阮玫还是选了当初那个粤语歌单随机播放,听到旁边传来的笑声,挑眉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哦?”
耳机里传来歌声,陈山野依然挂着笑:“你确实非常好相处。”
一句正常挑不出毛病的话,听在阮玫耳朵里却有了另外的色,想起那张被摇得快寿终正寝的木床,双颊霎时染上温度。
她把头靠近陈山野侧肩,手指偷偷攀上他结实的手臂掐了一下硬邦邦的肌肉:“你变坏了,大庭广众之下在乱想什么呢……”
“我?我可没有乱想什么,是你自己说你随和好相处的,我这不是给你肯定吗?”
陈山野声音有些哑,两人的姿势过分暧昧,阮玫胸前的柔软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手臂,他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下坐姿,但手还是倚在银色扶手上没动:“你倒是说说看,你自己说的好相处指的是什么?”
手指再掐了一下,但男人身上总共也没几两赘肉,怎么捏都不得劲,阮玫嘟囔了一声“好不好相处你难道不清楚吗”,然后就着这个姿势,轻靠在陈山野身上阖上了眼皮:“我睡了哦,如果我等会没醒的话你记得喊我起来……”
陈山野应了一声,探出左手帮她把脖子上的两个风扇转了个方向,让风别直接怼着她的脸吹。
风也将阮玫身上的香味带到他鼻腔内,淡淡的柑橘味道,额头有几根柔软碎毛被风扬起,一直在他眼角起起伏伏。
发丝没有拂到他身上,可却挠到了他的心里,挠得酥痒。
耳朵里有粤语歌轻轻唱,是个女歌手。
她轻飘飘地在钢琴声里问,狐狸,你今天愉快吗,狐狸,你要的是我吗。
车站这地方总是嘈雜的,每隔一两分钟就有班车信息播报,许多人影在他面前虚晃游移,是一只只迁徙于地面的灰鸟。
陈山野目光往下移,落在那紧抓着包带的纤细十指上。
阮玫今天戴了枚金圈戒指,上面镶嵌了一颗极小却血红如鸽眼的宝石,细幼的金蛇咬着她的食指。
陈山野想起,那一晚在那套高档公寓里他要找保险套,问了好几声迷迷糊糊的阮玫,她胡乱指着床头柜让他打开。
抽屉里凌乱,唯一一个保险套被压在雜物之下,陈山野拿出套子,也看见了那枚被遗弃在昏暗边角失去光芒的钻戒。
他把目光回,在她已经长出一节乌黑的发顶落下一个吻,很轻,很轻。
阮玫没想过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还能入梦,她向来睡眠环境要求黑且静。
也许也是因为周边环境纷扰和早上突如其来的崩溃,使这个梦跳跃且闪烁,许多片段在脑内成形,又在脑内破碎,碎片就像优雅白色的小蝴蝶,扑腾着翅膀飞向无边的黑暗。
片段画面的时空是错乱无序的。
一时是她颤抖着双手拿着90分的试卷递到林碧娜面前。
明明是小学时的事情,挨了戒尺打的却是高中那个胖胖的她,圆润微粗的小腿被抽得通红发烫,第二天上学每走一步都能挤出泪水。
一时是她淋雨踩着单车回家,停红灯的时候瞧见隔着一辆车的中间车道居然停着林碧娜的车。
她和副驾驶座的阮岚四目相对,她正想向阮岚挥挥手,却眼睁睁看着姐姐视若无睹地转过头和母亲谈笑风生。
这是高一暑假前的某一天,可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变小,流着泪的天空离她越来越遠,最后变成幼儿园的她踩着一辆小小的红色三轮车。
阮玫开始想挣脱这场荒谬吊诡的梦,可那些看似无辜的蝴蝶盘旋在她身边,数量越来越多,翅膀扑打着她的眼皮,刮过她的脸颊。
她还是被蝴蝶拖进了那个噩梦里,摆满书和试题的书桌,只在角落里点着一盏惨白的灯,灯泡吸附着肮脏的灰尘,秒针的脚步声在密闭的静谧中显得刺耳,手里的笔抖如筛糠,笔芯在凌乱的草稿纸上啪嚓一声折断。
冰凉的蛇攀着她的脖子,缓缓爬过她胸前,在她耳边嘶嘶吐着信。
蛇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尖锐如针直扎在她的耳膜上。
答不出来啊?……那要接受惩罚了哦。
不要,不要,她不要惩罚。
她用力把银色的蛇甩到墙角,砰一声,蛇身的鳞片一块块散开,变成了那些一路缠着她不放的银白小蝶。
攥紧在手里的自动铅笔,藏在床底的香烟和打火机,被橡胶跑道磨平了鞋底的运动鞋,篮球场上轰鸣般的呐喊欢呼,黄鸣彦眼里的星星,毕业典礼上的九十九朵红玫瑰,滋滋声中针尖刺进皮肉作着画,被卖掉的订婚钻戒……
越来越多的蝴蝶挤得她的脑袋快要爆炸,她想要抬起手去敲打自己的头壳把它们赶走,这时一只干燥温烫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背,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
阮玫……
阮玫,醒了……
那把声音是一阵温润却强势的山风,呼的一声,吹散了那群恼人的小蝶。
————作者的废话————
《狐狸你今天快乐吗》@薛凯琪
夜玫瑰 27、Night.27
一捧冰凉的水直直泼到脸上,快速驱散开眼角的倦意。
阮玫抬头看向镜里的自己。
粘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睫毛尾端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下眼睑和鼻尖泛红,嘴唇却失去了些许血色,水滴从下巴坠落到领口上打湿一片,胸口上的布料喷溅上深深浅浅的斑点水迹。
束在脑后的马尾刚刚往洗手盆前倾时沾了水,湿哒哒的略显一丝狼狈,但她顾不上去处理,由得它浸湿自己的上衣。
心悸慢慢被压下去了,阮玫调整着呼吸频率,抽出张纸巾随意抹去脸上的残余水珠,把纸团丢进垃圾桶才走出洗手间。
陈山野在正对着洗手间门口的一小片空地那等着她。
身型高大颀长的男人总是引人瞩目一些,高铁站的女厕所门口依旧排着长队,阮玫看着两三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几双眼睛总偷偷瞟向陈山野那。
她走到陈山野身前,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饺子包和咖啡杯,扯起嘴角笑笑:“走吧,我们去排队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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