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说话间,对岸的兵马已经来到桥头。邹姓小头目按照军规迎上前,大声向程名振缴令。程名振则笑着夸奖了他几句,然后让队伍沿着两侧的桥墩列开,摆出一条狭长的通道。自己跳下坐骑,带着段清、张瑾、周凡、王飞等一干将领,大步迎上桥头。
小九哥王二毛激动的声音颤抖,快步向对方走近。
你回来了程名振挽住他的手,像往日一样平静。然后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松开,继续走向对岸:没想到房少卿和谢总管能亲自把弟兄们送回来,程某惶恐至极
九当家客气了房彦藻和谢映登看到程名振向自己抱拳施礼,赶紧侧开半个身子,随后以平辈之礼相还,冒昧登门,来不及提前打招呼,还请主人家勿怪
瓦岗军的贵客,程某有心请都未必请得来,何谈冒昧二字两位,请
程寨主先请谢映登和房彦藻客气地伸手示意。
两位远来是客,先请程名振笑着摇摇头,快速让开道路。
谢、房二人还想再客气几句,却发现程名振已经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双手抱拳,冲着早已跳下马背的众弟兄喊道:各位弟兄回来了此行辛苦鹃子已经在城里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大伙上桌了赶紧的,别把酒等凉了
教头
九当家先前还为被堵在漳水对岸有些不满的弟兄们听完程名振的话,心里立刻暖和了起来,个别人想起阵亡在黄河岸边的弟兄,眼睛发红,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看到当日追随王二毛奇袭黎阳仓精锐只剩下了这百十号,程名振也是心情激荡,咧了咧嘴,惨笑着补充道:弟兄们别客气。今年咱们的粮食足够吃,酒水也管够。这都是你等拼命换回来的,赶紧过河,家里人都等着呢
话说完,他拉过距离跟自己最近的弟兄,紧紧地抱了抱。松开,然后拉过第二个,抱紧,手掌在对方后背上轻轻拍打。段清、张瑾、周凡、王飞等人也学着程名 振的样子,与弟兄们纷纷相拥。刷那间,十几个月不见的陌生感便消失殆尽。被抱过和等待与自己人相拥的弟兄们纷纷挺起胸膛,仿佛已经与河对岸的袍泽们站在了 一起。
原来不是迎接咱们的房彦藻摇头苦笑。看了眼谢映登,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中藏着无限感慨。
他忽然预感到自己此行的任务有点麻烦了,心里猛然一沉,目光也随之变得阴暗起来。
过了河,房彦藻的目光愈发灰暗。他这次负有使命前来,即便不能顺利说服程名振投靠瓦岗,至少也要替瓦岗军在黄河以北寻到一个可以长期合作和依赖的 盟友。而洺州军自身实力情况的高低,将直接决定着任务的难度。如果洺州军已经强大到可以在张金称和周围官府的双重压力下生存,自然也就不再需要瓦岗山这个 鞭长莫及的靠山。况且,房彦藻清楚地知道,程名振这个对天命之说很不感兴趣甚至很厌恶。反之,如果洺州军的实力过于弱小,亦难以达到与王德仁一齐威胁 黎阳仓,牵制部分隋军主力的要求。瓦岗寨也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精力。
从第一时间接触的印象上来看,洺州的情况显然接近于前一种。房彦藻对军事方面懂得不多,但也见过几支天下闻名的强军,算得上视野开阔。在他眼里,此刻 程名振麾下的洺州子弟虽然人数少了些,士气和军容却和徐茂公亲手打造的瓦岗内营以及张须陀所率领的齐郡精锐不相上下。至于政务方面,与其他绿林豪杰所控制 的地域相较,洺州这边则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可以说,在房彦藻所见到过的绿林领地中,洺州军的控制范围是唯一还保持着乡野安宁,最为接近于人间的区域。
越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色越支持房彦藻心中的结论。眼下时令已经到了秋末冬初,漳水河对面的旷野里早已经是一片萧杀,而洺州这边,却依然有人影在田中忙 碌。如果你看得稍稍留神一些,不难发现大部分在田地中忙碌的都是些粗手大脚的农妇和面黄肌瘦的孩子。他们白发苍苍的老人指挥下,将辛苦收集来的柴草灰和粪 土搅拌均匀,仔仔细细地撒在刚刚翻过一遍的泥土中。这样,经过一冬天的雪水灌溉,到了明春,所有施过肥的土地将迸发出成倍的生命力。种子在黑土中生根发 芽,新一年的丰收也指日可待。
女人和孩子们忙着趁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向田间追肥,男人们则被成群结队地组织起来,在地方官吏或者退役的老喽啰兵们的监督下,卖力地整理着通往田间的 沟渠。洺州这边水源丰富,土地平整,可以想象,如果那些太平年间修建的灌渠重新发挥效用,来年无论旱涝,都不会太严重地威胁洺州一代农田的收成。
收成则意味着人口,人口则意味着对战争损耗的承受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乱世中,一块可以生存,可以平安过日子的土地,也就意味着民心。房彦藻敏锐地 发现,所有忙碌着的人们心情好像都不错。,即便衣衫再破烂,工具再简陋,农夫农妇们脸上好像都带着笑容。更远处,间或还有孩子的稚气未消的歌声传来,隐隐 约约,将田野间的祥和气氛推向更高。劳碌着的大人们听到歌声,就会抬起头,冲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叫嚷几句,或是呵斥,更多是叮嘱,声声透着关心,透着对未来 的憧憬和期待。
只有未来充满希望的人,脸上才会有如此轻松的笑容。他们仿佛彻底忘记了程名振不过是一个山贼,根本没有权力决定临近几个州县赋税的高低,更没有权力决 定脚下土地的归属。他们只是为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机会而笑,根本不管那机会是不是转瞬之间便会消失,会不会短暂如朝露上倒映出来的阳光。
相比于朝廷和张金称,他们也许更希望程名振在这里长久地驻扎下来吧看到眼前一幕幕充满朝气的景象,房彦藻忍不住在心里酸溜溜的想。那些扶着犁杖 的黑手没多大力量,有时却是能决定胜负的关键。他毫不犹豫地相信,如果程名振和张金称起了冲突,周围的百姓们十有八九会主动替程名振通风报信,甚至会有不 少胆大者提着锄头去帮洺州军守城。至于河对岸的官府或者来自更远放的力量,无论是眼下占据大义名份的官军还是其他人,包括王德仁所部瓦岗军,如果贸然杀向 这里,绝对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而程名振得到并开始治理洺州三县还不到一年时间。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他便在收复了此地的人心。倘若加以时日,外人将更难撼动他的根基。到了那时,他还有必要理会瓦岗军的招呼么可能,非但瓦岗军再难将手伸到这里,半个河北都要看其脸色行事吧
越看越是惊诧,越想越是沮丧,以至于房彦藻的脸色一路上看起来郁郁寡欢,直到人已经随着大伙走近了清漳县衙门,两道稀疏的眉毛还紧紧地皱在一起。
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好略备薄酒以示敬意,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帮助程名振安排客人入座段清见房彦藻脸色阴沉,还以为自己那里得罪了他,走上前,笑呵呵地向其表示歉意。
啊,呃,没事,没事房彦藻楞了一下,晕头涨脑地回应。
怪不得王兄弟归心似箭,一路上不停地打着马快跑。原来这里如此安宁,就像到了世外桃源一样谢映登也发觉了房彦藻状态异常,赶紧走过来替同伴打圆场。
说话的同时,他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脚踩了房彦藻的靴子尖一下。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从脚尖传到头顶,房彦藻吃痛,才完全从迷茫中回转心神,双手抱拳向此间主人还礼,小哥说笑了,大伙都是绿林中人,怎会在食物方面挑三拣四冒昧前来,没让诸位兄弟感到麻烦才好
有什么麻烦的,谁人不知道瓦岗军的大名跟在程名振身边日久,段清多少也从主帅身上学会了些待人接物的手段。摆摆手,笑呵呵地客套,诸位都是我洺州请也请不到的贵客,能莅临这弹丸之地,当令县衙碰壁生辉。来,请上座,程教头去安顿弟兄们了,一会便能赶过来
房彦藻侧头看了看,终于发现在自己稀里糊涂想着心事的时候,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个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此刻负责出面招呼自己和谢映登两个的,只是几 名穿着武将常服的小头目。从衣服上的标记来看,级别最大者也不过是个都尉,与自己瓦岗军卫尉少卿的身份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身为使节,房彦藻对外交礼貌方面极其敏感。程名振先前在漳水河上的举动可以用急于安抚军心来解释,而此时把客人晾在一边的举动,可就有些过于失礼了。 房彦藻不求被待为上差,至少,王二毛等人的性命是瓦岗军所救。即便从还人情的角度,姓程的也应该先把客人安排妥帖了,再跟自家兄弟叙离别之苦才对
想到此节,他忍不住又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谢映登,希望对方能与自己一道适当地表达愤怒。却发现谢映登根本不在乎招待者职别低微,反而非常随意找了个客位 坐了下去,一边接过喽啰们递上来的湿帕子擦洗脸上的征尘,一边笑呵呵地跟周围的小头目们打招呼。仿佛跟谁都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对自己的同伴敬而远之。
没有谢映登的配合,房彦藻满腔的愤怒无法表现,只好接过小喽啰递过来的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重重摔还对方,冷笑着道:程将军爱惜士卒,他日之成就必与古之名将比肩我听人说他平素吃住都跟弟兄们一模一样,想必这次为了招待我等,让他破费不小吧
破费倒不至于段清这回却没听明白房彦藻话里的挤兑之意,想了想,笑着回答:但程教头平素的确大部分时间都跟我等一块吃饭。不但是他,鹃子姐大部分时间也在军营中就伙。他们两个喜欢人多热闹,不愿意冷冷清清的吃小灶
杜老将军那么大岁数,也跟大伙一起搭伙吃饭么根本就是存心找茬,房彦藻又笑着追问。
杜老将军哪个杜.段清茫然反问。话说了一半,才明白对方指的是杜疤瘌。老家伙奢侈淫逸是出了名的,他根本没法为之遮掩,只好讪讪笑了笑,低 声道:您说杜三当家啊。他不算我们洺州军的人。老人家已经金盆洗手了,平时很少到衙门来,只有教头夫妻两个忙不过来时,偶尔才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坐镇。
看来杜疤瘌是彻底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不知道是主动放弃的,还是被他自己的女儿女婿架空了房彦藻的眼神轻轻一闪,瞬间得出以上结论。按照他的 推断,杜疤瘌是联系洺州军和巨鹿泽的关键人物。如果此人已经彻底退出洺州军的权力中心了,则说明张金称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洺州军的影响。只不过从眼前这点之 鳞片抓的消息中,还难以确定巨鹿泽和洺州双方在表面上的隶属关系还能维持多久张金称与程名振二人会不会在最近几个月便再像夏天时那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 火并上次火并发生和结束得都太仓促,瓦岗军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如果有下一回,也许就是插手其中,翻云覆雨的大好机会
老当家为洺州付出甚很多,也理当享受一些特殊照顾正在房彦藻偷偷打着鬼主意的时候,大伙又听见段清笑着补充,为了教头和鹃子姐,老人家把多年 的积蓄和麾下弟兄全扔在巨鹿泽了。所以大伙都敬服他。他平时多吃点好的,喝点儿好的,弟兄们也不会计较。如果换了其他人么说实话,教头还没摆谱呢,谁在 大伙面前有摆谱的资格
没想到看上去很笨手笨脚的段清口中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绵里藏针的话来,房彦藻禁不住被噎得一阵咳嗽。好在喽啰们的手脚足够利落,转眼间已经奉上热腾腾的香茶。借着喝茶的由头,让他把脸上的尴尬掩饰了过去。
两口茶水落肚,咳嗽声被止住,房彦藻却又现了对方新的不是。捧在手中的茶水看上去云蒸雾绕,还飘着股非常宜人的甜香。可喝在口中,却着实没有茶味儿。 非但香料、精盐这些必有之物一概不放,里边的茶叶也不像是江南精末或河南新毫,而是某种黄褐色,叶子不像叶子,茶梗不像茶梗的东西,里里外外外透着粗糙。
这茶还真解渴呢房彦藻气冲哽嗓,举了举手中陶盏,笑着向众人致谢。说实话,房某长这么大,都没喝过如此好茶
贵客过奖了又是段清,在替谢映登奉上香茶后,不卑不亢地转过身来应对,我们这地方穷乡僻壤,小商小贩根本不来。哪里买得到好茶。大伙没办法,所以就捋了些枣树叶子,勉强凑合着和,尽尽意思而已
等听段清把话说完,房彦藻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身为江湖人物,他也是经历过一番大富贵的,几曾喝过枣树叶子熬的汤汁可当众把茶水吐出来,又过于失礼,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咬着牙把嘴里的腌臜物吞落肚,一边吞,一边在肚子里暗暗骂段清等人的祖宗。
不好喝么我见教头每天喝的都是这个,还以为大伙都会喜欢呢明明看到房彦藻双眉紧锁,段清兀自热情地询问。从喽啰兵手里接过一个陶盏,他自己也 喝了一盏。咕咚咕咚如牛饮般下肚后,长吁一口气,继续笑着道:痛快。太阳底下跑上一整天,喝这个肯定最解渴。即便有人真的拿香茶来换,咱也不会换给 他
你那不是品茶,是饮驴房彦藻心中暗骂段清粗鄙,嘴巴上却开始加倍小心,以免让对方再找到折腾自己的借口,此茶用于军中豪饮,的确是最好不过的。生津解渴,顺气消食,喝完之后口中还留有余香。不错,真的是不错说着话,他又强迫自己品了几口,闭着气硬咽下肚内。
说来也怪,在适应了最初的苦涩滋味后,那枣叶茶还真在人嘴里泛出一股清香甘甜,令人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房彦藻刚想再夸赞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容。伴着笑声,王二毛和程名振并肩而入,抱拳向客人施礼:让贵客就等了。恕罪恕罪
程当家太客气了房彦藻和谢映登两个赶紧起身相迎。我等不告而来,打扰之处,还请程当家包涵
几句寒暄过后,宾主间的关系迅速被拉进。程名振大手向上位一伸,笑着说道:既然来了,还客气什么请坐,请上座
程当家请,王堂主请二人侧开半步,伸手推谢。
双方又寒暄了一番,终是客随主便,房彦藻和谢映登两个被让到了右上位。程名振坐在主位,王二毛于左上位相陪。再往下依次是张瑾、段清、王飞等洺州军将领,一个个脸上带着笑容,频频向客人举盏。
比起上回在张金称那里吃的盛宴来,程名振为大伙准备的这桌接风酒明显不够档次。牛肉是风干后重新蒸软的,猪肉里边带着肥膘,至于羊肉,压根就没有。反而是山鸡、野兔、獐子等平素上不得台面的猎物摆了满满一桌。
但大伙已经饿得狠了,顾不得在礼节上过于计较。因此宾主双方杯来盏去,喝得还算尽兴。一边喝酒,房彦藻一边偷眼观察宴会上的众人。他现,刚才自己挑理 挑得还真有些无事生非,在座诸豪杰除了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个没穿官服,看不出职别外,其他人显示出来的级别都很低。先前替自己端茶倒水的段清已经算高官了。 座位比他靠前的,只有王二毛和张瑾两人而已。
如果放在其他绿林豪杰那边,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现象。高士达早已经称王,仅占据了两个县地盘的刘嘉亮也已经自立为大汉天子。即便是相对低调的瓦岗寨,里边大将军、将军也是一划拉一大把,几曾像洺州这般,分明已经自成一国了,武将们还只是挂了个都尉衔儿。
既不能给予高官厚禄,又无法给以金银珠宝,连平素和的茶水,按照段清的说法,也是几片枣树叶子。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程名振拿什么激励部属替他卖命呢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大伙跟着他干,至少要有点回报吧难道不成人人都像外边的扶犁黑手般,给块土地便心满意足,再也没有半点儿进取之心了值此风起云涌, 英雄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让所有人都采菊东篱下,这可能么
当然不可能至少房彦藻不会相信,仅凭着几句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话,程明振就能获得众将领死心塌地的拥戴。有关不计个人荣辱,誓解苍生于倒悬 之类的大话,他已经说了好些年,早就把自己的耳朵和心脏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理由,能让程名振麾下那些将领不顾生死追随他的理由。只有 找到它,从中做一笔花样文章,才能替李密驯服或除掉掉程名振这头千里驹。
但从在座诸君的言语中,房彦藻听不出半点儿端倪。不但开始时是这样,转眼间酒过三巡,大伙全放开了,一个个喝得眼花耳热,言语依旧是那些平平淡淡的话。压根儿没有人像李密面前的众豪杰那样,把酒言志,指点江山。
听了好半天听不见自己需要的内容,房彦藻只好主动挑起话头,此番前来,我等一则是为了护送王堂主平安回家,二来么翟大当家和密公仰慕程将军已久,托我等顺路拜访,代他向将军表示敬意
说罢,他将面前酒盏捧起来,高高举过鼻梁,为程将军寿,为洺州各位兄弟寿
瓦岗内外两营二十万弟兄,敬程将军和洺州众豪杰谢映登这回非常配合,举盏与房彦藻呼应。
翟大当家和诸位兄弟客气了程名振立刻站起身,举着酒盏回敬,为翟大当家,为瓦岗众豪杰寿
敬翟大当家和瓦岗众豪杰张瑾带领王二毛、段清等人站起,举盏向宾客答谢。
双方相对将酒盏举了举,一饮而尽。房彦藻示意席间穿插伺候的小喽啰给自己倒满第二盏,又笑着道:天下苦隋久矣,如今昏君被困雁门,朝夕之间便将身死国丧,我等.
少卿大人还不知道吧程名振笑着打断,那昏君又逃过了一劫,雁门之困已解,突厥人也退兵了
彦藻大吃一惊,剩下的话立刻说不出来,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离开瓦岗的前一天,他还听说杨广在雁门郡困着,朝夕不保。谁料路上才耽搁了几日,江湖 上已经又有了一番风云变幻。而他与李密等人商定的天下大计都是建立在杨广被突厥人干掉或捋走这个假设上的,如今假设条件已经不成立,剩下的全盘计划也 就立刻失去了意义。
谢映登也为杨广获救了消息吃了一惊,但他的定力远好于房彦藻,只是楞了楞,旋即笑着感慨,真是傻人有傻福。那小子做皇帝做得很失败,麾下倒有几个可以生死相托的臣子。这样也好,省得徐三哥再担心了
徐三哥担心什么听谢映登提起救命恩人徐茂公,王二毛忍不住插嘴。
谢映登看了看他,苦笑着回答,三哥说,杨广做什么事情都不着调,恐怕不是个受得了罪的。一旦被突厥人活捉,暴打几顿,说不定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下来。那样,就不止是他老杨家一家倒霉了,半个中原恐怕都得成为突厥人的牧场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骂声,这耸蛋玩意真要被抓了,估计真敢把中原全卖给人家
,什么东西他敢
虽然雁门郡距离平恩一带甚远,突厥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但想想有关突厥狼骑的传说,还有大隋立国之初边塞上被突厥人践踏的那些惨祸,从没关心过漳水 流域之外俗世的豪杰们不寒而栗。如果杨广被逼着割地求和,最先放弃的,肯定是河东、河北一带。届时众人不必再畏惧官军的征讨,却彻头彻尾成了突厥人的奴 仆,几世几代无法翻身了。
突厥人没抓到杨广,算昏君走运。但指望他能振作起来,带领大伙抵抗突厥人的窥探,恐怕也是难以指望得上正纷乱间,房彦藻灵机一动,提高了声音提议,值此非常之世,我等豪杰,更应该携手同心,外御敌寇,内惩国贼,重建太平盛世
房少卿此言甚是知道对方早晚要来这么几句,程名振避无可避,只好抚掌赞叹。程某带着弟兄们挣扎求生,一直没想得那样长远。具体如何携手,还请房少卿不吝指点
王二毛和他麾下那二百多骑兵都是人家瓦岗寨徐三当家舍命救下来的,这份天大的人情不能不还。所以程名振刚刚开了个头,洺州军众将立刻放下酒盏,齐齐拱手,请房少卿指点。若有所能,我等必然在程教头带领下,竭尽全力
么快便又重新掌控了局面,房彦藻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房某以为,我中原并非无抵抗外辱之力,只要有明君在位,带领大伙重建秩序。届时内政清平,外敌自然会知难而退
这也是一句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感,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在众人眼里,杨广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大隋朝的贪官污吏也皆可杀。不过如何才能重建秩 序,却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完成的。洺州将领最近这一年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如何重建地方上,曾经眼看着那一座座荒芜的村庄如何慢慢恢复生机,知道其中艰 难,更知道大伙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三个弹丸小县尚如此难弄,放眼全国,恐怕更需要一番苦心孤诣。
见众人不说话,房彦藻以为自己的言语已经打动了大伙,清清嗓子,继续道:所谓君正臣直,有明君在位,臣子自然会恪尽职守,宵小自然没机会祸害百姓。如今杨氏已经失去了老天的眷顾.
照顾在座老粗居多,他尽量捡大伙能听得懂的言辞,苍生为此而遭难。如果我等能上应天意,下顺民心,拥立一个真命天子登位,眼前的困局几乎可以迎刃而解。
等属下回应,程名振率先点头,有道理。绿林豪杰总是一盘散沙,既无法对抗官军的征剿,也无法应付外来威胁。但真命天子是谁呢总得有点儿特征吧你们说是不是
教头说得极对张瑾、王二毛等笑呵呵地接茬。
大伙一块装糊涂,逼得房彦藻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民间早有童谣,说是:桃李子
来了众人以目互视。如果倒退一两年,房彦藻把鬼神摆出来,说不定真能把大伙蒙得五迷三道。但就在几个月前,程名振分明对大伙说过,他不希望别人为自 己去死,更不希望大伙稀里糊涂地死在任何人的野心和梦想里。他们的命和别人一样高贵,不可轻易牺牲,亦不可轻易成为别人建功立业的垫脚石。
这歌,传了好些日子了张瑾举起酒盏,笑呵呵地打断。不知道谁编的,未必靠谱吧
说不定是某些人自己编出来吹捧自己的王二毛更是过分,没等房彦藻继续解释,迅速打击道。房先生大才,要是写一歌把我王某人编排成真命天子,想必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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