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药没问题驼子继续摇头,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晚上临睡前,让莲嫂帮你抹吧。背上的伤,你自己够不到。
晚辈,晚辈自己想办法程名振没料到老不正经犹豫了半天,居然就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
怕什么这几天你昏迷中,哪里她没看到过。孙驼子突然抖起了威风,拂袖而起,莲子,你照顾好他,别让他一个人瞎对付
嗯哎素来大方利落的莲嫂楞了楞,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不敢与驼子的目光相接,她低下头,默默地看向自己的鞋子尖儿。
多,多谢莲嫂仗义相救程名振脸红得像个熟虾米一样,长揖及地。这份人情可是欠大了,莲嫂年龄虽长,毕竟也是个女人。恐怕今后自己只能认她当了姐姐,才能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别,别这样程爷,程爷你别客气您,您救了那么多弟兄,伺候您,伺候您是应该的莲嫂依旧不敢抬头,满是茧子的手掌在身前来回摆动。
她不敢面对程名振的感激,更不敢违背孙驼子的吩咐。这些天来,的确有人每天为昏迷中的少年擦背裹伤。但那个人根本不是她,驼子叔为什么偏要安在自己头上,其中原因,善良的女人理解不了,更猜度不到
尽管心里藏着无数困惑,傍晚时分,善良的莲嫂还是趁着天亮,早早地替程名振擦洗了伤口,重新换上了药膏。两个人都很尴尬,相互之间的配合难免生疏了些,偶尔用力不匀,程名振身上的伤口便流出股股脓血。把个莲嫂吓得脸色煞白,唯恐少年人责骂自己。程名振却很大度,没事人一般说道:嗨不疼那些脓血早晚要淌出来的。淌干净了,说不定伤口能好得快些
是我笨,不会伺候人莲嫂眼圈一红,讪讪地道歉。
见到他流泪,程名振心里更慌,赶紧扭过头来笑着安慰你又不是郎中,会绑这些布带子才奇怪这些天我昏迷时,你不是也将我照顾得挺好么。这样,我闭上眼睛,直着腰不动,你就当我还昏着就是了。
程少爷是个好人莲嫂抽了抽鼻涕,低声回了一句。按照对方说的话去处理,涂药和缠布带的进度果然快了许多。即便如此,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完毕,也足足耗去了小半个时辰。把程名振疼得脸色雪白,豆大的汗珠子沿着鬓角一粒接一粒向下滚。
莲嫂见状,顾不上再胡思乱想,赶紧跑出去找蔘汤。两大碗蔘汤落肚,程名振的脸上终于返回了一丝血色,歪在榻上,虚弱地喘气
少爷,程少爷程少爷,您可不能走啊莲嫂心里害怕,小声替程名振喊魂儿。注1
我,我没事儿。这个该死的孙驼子,今天的药怎么这般煞人。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昏迷着程名振喘息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回应。
那可不行。少爷如果还不醒过来,肯定把七当家给急死了莲嫂见程名振终于能开口说话,破涕为笑。话音落后,猛然发现子又犯了口无遮拦地毛病,赶紧低下头去,唯恐与少年人的目光相对。
程名振根本没力气睁眼睛看她,浑身上下的伤口无一处不疼得钻心。为了避免莲嫂过于着急,他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七当家,你说得是杜鹃么这些天,我恐怕让她费了不少心思
少爷知道啊莲嫂惊诧地抬头,然后又迅速将头低了回去,少爷知道,知道七当家每天,每天都,都来看你么为了这事儿,三当家跟七当家闹得很不痛快。可七当家
话刚刚开了个头,旋即被程名振没头没脑地打断,三当家,是疤瘌叔么他已经回到老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只比你们晚回来一天。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弟兄们从外边回来。听说大当家反败为胜,打得那个叫王世充家伙抱头鼠窜,周围还有些小绺子主动前来商量入伙。但那些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七当家正劝着大当家不要收留他们
哦程名振昏昏沉沉地答应。伤口上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了,热乎乎的感觉开始取代疼痛,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软软的,费好大力气才能集中起精神。
六当家说大伙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你的计策好那个姓王的好像很有名,绰号叫做什么碧眼狐狸,两淮一带不少当家人都败在了他手上唯恐程名振就此睡过去,莲嫂不断地给二人找话题。
哦程名振迷迷糊糊地点头。到现在,他终于探听出了自己当天在跟谁拼命了。王世充,这员将领很厉害么名头好像不怎么响亮啊程名振最近只听说过来护儿、张须陀、李旭和宇文士及,比起这些当世豪杰来,王世充可谓名不见经传。但那个人用兵却很果断,居然打了流寇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自己那个简单的埋伏,未必能见得了什么效果。
在运河边吃了一败,姓王的便缩进了馆陶县周围几个县城和堡寨俱不敢出头,这样,被打散的弟兄们才找到机会渡过运河,陆续回到泽里。开始的时候,听说张大王战败,泽里边几乎家家挂黑,都以为出去的人回不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莲嫂轻笑,瞥向程名振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结果纸钱和香烛正冒着烟,人却囫囵个回来了。弄得一家大小又哭又笑,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怪不得土匪们肯花本钱救我程名振心中暗道。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生亏心,却强迫自己不去寻找其他被救的理由。土匪就是土匪,即便他们中间出现几个莲嫂这样的善良人物,也无补于他们的名声。而平恩程家却是世代忠良,绝不应该于土匪扯上太多瓜葛。
这样想着,他对莲嫂的态度也慢慢淡了起来。善良的妇人看不见程名振内心里的挣扎,只是以为少年人是因为伤势过重,所以才精神萎靡。反倒愈发仔细地照顾他,不停地拿湿布替他抹汗。
湿布醶上传来的凉意让程名振的灵台一阵阵变得清明,但药力和本能的逃避又让他的心神一阵阵陷入模糊。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莲嫂给自己讲巨野泽里边的趣事,讲野鸭子如何在芦苇丛中孵蛋,讲狐狸如何钻进篱笆中偷鸡却被狗捉,讲夏天时的荷花,还有冬天时的落雪。迷迷糊糊间,他说自己当年如何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看长安,如何走丢了路,站在卖糖人儿的车旁大声哭泣
那些快乐和忧伤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偶尔提起来是如此地亲切。程名振记得自己好些年没跟人提起过了,不敢对娘亲说,唯恐看到娘亲的泪眼。也不敢跟王二毛等人说,否则必会被当做炫耀。只有躺在巨野泽芦苇编织的草席子跟不相干的人说,才不必有任何顾忌。反正自己终归要离开,离开后就跟此地没任何瓜葛。
那你没哥哥么一只略显粗大的女性之手抹去少年人额头的汗水,手的主人柔声追问。
没我家里就我一个本来该有个弟弟,但阿爷出了事儿,没保住。程名振吐了口气,苦笑着答道。
我以为你们家会有很多婢女,很多仆人。每次你出门时都是前呼后拥的,威风百倍女人用一只小勺舀了些蔘汤替程名振润唇,然后笑着说道。
京师那边米贵,阿爷是个好官,没太多钱拿。并且我当时小,还不到单独配婢女的时候。程名振闭着眼睛将蔘汤咽下,继续又一句没一句地跟对方闲扯。
蔘汤是重新温过的,隐隐地还透着股子蜂蜜味儿。应该是野蜂产的蜜,家蜂产的蜜没有这么浓郁的花香。不对,那股花香应该不是来自蜂蜜中,而是女人的手上,淡淡的,甜甜的,若隐若现。
莲嫂,大哥平素做什么也在张大王帐下行走么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程名振鬼使神差地问。
你大哥莲嫂楞了一下,没想到程名振回这样称呼自己的男人,他是个没福气的,早在前年就被抓差去了辽东,到现在也没回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张大当家入了巨野泽
哦程名振轻轻点头,故意装傻。去辽东的人,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莲嫂可真够坚强,平素总是一副笑脸,从不让别人看到她心里的苦楚。既然她不肯承认丈夫已经战死的事实,自己又何必戳破。就这样糊涂着,反而让生活里边有点儿盼头。
狗皇帝,笨得像头猪捧着蔘汤的女人小声咒骂。
这好像不是莲嫂的声音。程名振轻轻皱起眉头。他记得自己换过药后一直被莲嫂照顾,一直被莲嫂逗着说话,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屋子里又多了个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轻轻推开送到嘴边的蔘汤,他大声问,然后用力睁开干涩的眼皮。昏黄的火把下,他看到了一张清秀且疲倦的脸。
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很多小虫子围着火把在盘旋。为了对付这些吸血的家伙,屋子里边点了无数根艾草挫成的土香。但再浓烈的艾草香气也遮不住另外一种味道,轻轻地,幽幽地,柔柔地向人心底钻。
大概是戌时一刻天已经黑了浑身散发着野蜜香气的杜鹃笑了笑,低声道。额头上有几处明显的红肿,涂过药,却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刚才是你是你一直陪着我说话程名振又是惊诧,又是感动,用胳膊努力支撑起半边身体。
躺下哪个有那闲工夫搭理你杜鹃用力推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将他按倒于塌。我是看莲嫂太辛苦了,才过来帮帮她。刚刚到没多大一会儿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喝掉蔘汤,别让莲嫂再去热
那我也得坐着喝啊躺着喝,不都喝到鼻子里边去了么程名振苦笑着回应。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从来就不会讲道理。即便是在伺候人的时,也是粗枝大叶。好在自己昏迷时有莲嫂,否则非得被她给折腾死了不可。
被程名振眼睛里的笑意看得发虚,杜鹃生气地丢下陶碗。还有本事了你。前几天,你不也躺着喝了汤别动,借着我的劲儿慢慢起
说话间,她已经转到程名振头顶,把手臂向少年腋下一塞,缓缓用力。马上抡刀的胳膊远比莲嫂的手臂有劲儿,稍稍一托,已经让程名振可以借势将身体坐直。待后背靠着土墙慢慢停稳当了,目光无意间又轻轻地扫过了眼前的额头,被野蜂留下的痕迹刺得一柔,顷刻间又恢复了平和。
可能是被蛰得太痛了吧,杜鹃哭过。程名振在那匆匆一瞥中,明显于其眼角看到了泪痕。而莲嫂好像也哭过,上眼皮红红的,肿胀尚没来得及褪去。可自己刚才明明是醒着的,怎么没听见她的噎涕声这该死的驼子,到底用得是什么鬼药
喝吧杜鹃生硬地将陶碗端到程名振的嘴边,大声命令。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敢消受这蛇蝎美人的恩惠,程名振慌得连连摇头。
谁稀罕伺候你耳畔又传来一声冷笑,随着药碗挪开,杜鹃又恢复了她那副七当家的模样。向莲嫂点了点头,淡淡地命令道:还是你来吧,他怕我吃了他
程少爷是个嫩脸的人,不是故意不喝莲嫂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像是在替程名振辩护,又像是在替自己解释。一边笑着,她一边接过药碗,手却轻轻抖了抖,不小心,将小半碗药汤洒到了程名振身上。
你杜鹃横眉怒目。
怪我,怪我莲嫂赶紧放下药碗,低头去用衣襟擦药。忙碌之中,几滴汗水似的东西簌簌落下来,落在药渍旁,留下一小片殷湿。
莲嫂,你又不是故意的。没事儿,我一点儿也没烫到程名振心里过意不去,低声安抚。
不是莲嫂摇着头揉眼睛,我想起了我家那杀千刀的,他真狠心,居然两年了也没个信儿说罢,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脸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更加尴尬了,两个年青人互相低着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程名振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把药汤端给我吧,我真的自己能喝
那你早不说明白了看到程名振那副无辜的模样,杜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睡你的觉就是了,提什么莲嫂的当家人
程名振无言以对,只好低头猛灌药汤。杜鹃又狠狠地剜了他两眼,猛地觉得一阵心虚,冷哼一声,快步走出了屋子。
她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将怒火冲着莲嫂发,纯属殃及无辜。可知道是一回事情,能否控制得住是另外一回事情。该死的孙驼子,凭什么要说程名振不是能安心留在巨野泽中的命儿,凭什么认定了他与大伙做不了一堆儿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说话文绉绉的,虚伪得很么
七当家,我莲嫂并没有走远,看到杜鹃追了出来,赶紧收起眼泪,主动上前打招呼。
我知道,不怪你回头看了看亮着火把的窗口,杜鹃压低了声音安慰。驼子叔让你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你伺候好了他,他将来肯定会报答你
我也不想要他什么报答。善良的女人红着眼睛摇头。想着把这些天七当家做的事情都冒充在自己头上,我就不敢看他程少爷是个有大造化的,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命儿。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理解七当家对他这份心思
胡说杜鹃轻轻耸肩,我不过是报答他对大伙的救命之恩罢了对他能有什么心思他不是咱们一路人。就像路过的大雁和留在泽里过冬的鲤鱼。彼此也就能互相看一眼罢了
这话,根本骗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那文绉绉拒人千里之外的程名振,那对着满堂寨主侃侃而谈的程名振,那情急拼命,一刀削去敌将首级的程名振,那昏迷中满脸恐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的程名振,不知不觉间已经印在了她的心上,挥,挥不掉,抹,抹不去。
即便,能互相看上一眼,也会开心好久。轻轻咬着下唇,素有玉面罗刹之名的杜鹃默默地想。
不远处,两只野鸟落入湖心,荡起一圈圈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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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4.红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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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名振在这里的身份是客,所以无论杜鹃和莲嫂两个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他都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半分话也插不得。好在两个女人之间的误会并不算大,只过了很短一段时间,窗口外便又传来了她们吱吱咯咯的笑声。对于猜测六月天气般的女人心思,程名振素来不太擅长,见二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索性闭上眼睛,卧床假寐。
杜鹃和莲嫂两个起先怕他昏迷不醒,所以拼着命地逗他说话。现在看到他的脸色已经慢慢恢复正常,心里面便踏实下来,笑了笑,各自去寻房间睡了。
从此之后,莲嫂便奉七当家杜鹃和郎中孙驼子的双重命令,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在程名振的病榻旁。而杜鹃则在每天晚上几乎在固定时间出现,随便问候几句病情,再找碴跟程名振斗几句嘴,然后飘然而去。时间一久,程名振也摸透了她的脾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次都令杜鹃铩羽而归。几度气得想从腰间解下皮鞭来给少年以教训,看到对方那黄蜡蜡的面孔,心中一软,也就作罢。
通过两个女人之口,外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进程名振耳朵中。那天死在他手里的军官是个五品鹰扬郎将,姓虞名仲谋,乃当今皇帝陛下的宠臣虞世基的族侄。本来是安插到陈棱帐下捞取功名的,却没料到金边没镀上,先把性命丢在了运河畔。据谣传说朝廷闻讯大怒,下令给陈棱老将军,命其严查官军战败的原因。而陈棱此刻刚刚与宇文述、李旭等人一道在虎牢关外大败叛军,声望既著,手中又握着重兵,所以根本不买虞家的帐。非但没有将当日被绿林好汉们打得落荒而逃的王世充拉出来斩首,反而根据其先时能给主将出谋划策,果断向流寇发起进攻,解除了馆陶县被攻破的危机;遇伏后又能带领大部分弟兄果断后撤,凭馆陶城墙据守,多次击溃流寇的反扑等镇定表现,保举他当了从五品的别将。
当天大当家带人反攻馆陶了被流言吓了一跳,程名振皱着眉头问道。
哼杜鹃气得直撇嘴,朝廷的官员,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情么所谓欺上瞒下呗咱们当天怕王世充整顿兵马后继续来追,连索桥都没顾得上拆就匆匆忙忙地撤了,怎可能再派兵去找林县令算账分明是姓王的为了保住脑袋,虚报了很多战功上去。他的顶头上司正发愁无法给朝廷交代,所以无论王世充的战报有多少破绽,也只能充当睁眼瞎子
这话听起来实在刺耳,偏偏程名振根本无从反驳。当初馆陶县的衙役们为了向林县令交差,不也是把杜鹃父女吹得像能御剑千里的侠客般么结果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县太老爷到几位捕头,就偏偏没人看出破绽来。反而一传十,十传百,比着赛为衙役们奋勇追敌的战绩涂脂抹粉。根本无视对方因何而鼻青脸肿
不过这样也好发现程名振脸上有些异样,杜鹃吐了下舌头,继续说道:姓王的既然不敢承认战败,自然不敢细查到底是谁两次将他打得落荒而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人的安危,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馆陶县上下到现在还把你当救星呢城里边的那些米铺肉铺的掌柜们没事儿就派伙计给你家送吃食,老太太一个人吃不完,左邻右舍都跟着沾光
俺娘她还好吧程名振假装听不出杜鹃话中的调侃意味,忧心忡忡地打听。
还好杜鹃笑着回答。难得把对方说得还不了嘴一次,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咱们的探子扮作货郎到你家门口卖针线布头,老太太出来买过好几回。看来是以为你真奉命到外州公干了,所以正忙着给你做被子
外出公干,是当日王二毛回城时,程名振交代给对方的口信。杜鹃那时满脸歉意地跟了出来,恰恰听了个一字不落。想想自己曾经答应过程名振的事情,她心里不觉有些歉疚。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探子交代过了。决不让任何人惊扰了老太太。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即便拼了命,也护着老太太杀出城来
只要你们自己不说,馆陶县上下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并且我只能算被你们挟持来的,县令大人不能平白牵连我娘对于杜鹃的殷勤,程名振一点儿也不感激。叹了口气,淡淡地回应。
哼杜鹃失望得直翻白眼,当日也不是谁急着给张大当家出谋划策
免得玉石俱焚而已程名振熟知杜鹃的脾性,半点也不容让。
我们都是顽石,你是美玉,这总行了吧七当家杜鹃顺手一扒拉,将带给程名振的吃食全部收了起来。没有我们这些顽石,看饿不饿得死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程名振翻着白眼掉了一句书包,拎起拐棍,慢慢走出了屋门。日日被杜鹃用老蔘、蜂蜜和湖里边的鲫鱼喂着,他的体力恢复得很快。伤口处偶尔还渗血,但慢慢地在晚霞底下走上几圈却已经没大妨碍了。
少爷,你到哪去莲嫂怕程名振摔倒,赶紧从后边追了过来。
我去湖边钓鱼,明天咱们用我钓的鱼做汤程名振用不拄拐杖的手从院墙上取下鱼竿和饵料,笑着回答。
泽地的傍晚很美,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在落日的余晖中潋滟跳荡。连绵不尽的柳丝则在晚风的吹拂下,婆娑摇摆,如情人之间的眼神一样柔媚。坐在这样的风光里,即便一无所得,也会令人心神变得愉悦。更何况摆弄鱼线饵料是程名振的谋生手段之一,以前在馆陶县,只要鱼钩甩出去,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要在杜鹃面前证明自己不需任何人的帮忙也能生存,所以鱼竿抖得极有水准。小半个时辰过后,莲嫂拎来的鱼篓中已经泡上了两条黑鲤,一条花鲢。还有几条看不出品种的野鱼咬了钩,程名振嫌其个头太小,从钩子取下来,顺手又丢回了湖中。
那是河鲈,用来熬汤最好不过杜鹃见程名振总是干买椟还珠的勾当,忍不住出言提醒。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处理营中杂事,但泽地里的女人在收集食物的方面都有一手。程名振手里的钓竿和鱼饵都是她的,最近对方滋补身体的河鱼也多为其亲手所钓。
还没有半两肉呢,让它们再长长也不迟程名振露了怯却不肯认账,笑嘻嘻地狡辩。
三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日常的欢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正聊到高兴的时候,身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几个喽啰疾驰而来,一边带马,一边大声喊道:七当家,七当家
这呢杜鹃不高兴地站起身,低声回应。什么事情,看你们慌慌张张地
八,八爷他,他回来了。奔,奔咱们的营地来了喽啰们一边喘粗气,一边大声汇报。
谁放他过来的,怎么不拦住他湖畔瞬间吹过一丝凉风,半边绿苇顺风而倒。无数不知名的野鸟扑扑啦啦地飞向了蓝天。
我,我们拦,拦了。没,没拦住喽啰兵歉意地看了一眼程名振,结结巴巴地回应。
还没等程名振弄清楚所谓的八爷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小湖畔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响。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有个锦衣白袍的年青汉子快速向这边冲来。鹃子,鹃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你怎么总是躲着我。我这回特意给你买了胭脂水粉,都是专供皇帝老儿的贡品呢。你来看看,保证喜欢
请八当家不要在我的宿营地纵马杜鹃大咧咧地冲着远处拱手,瞬间又从爱斗嘴的小女孩儿形象变回了冷酷无情的女土匪。若是碰了我的人,可别怪我到大当家那边告你的状。要是你自己认不得路跌进陷阱里,更别怪我事先没打好招呼
怎么会呢。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外人一般锦衣壮汉吃了一个瘪,却不着恼,笑呵呵地跳下坐骑。我以前不是常来你这么怎么从没见过什么陷阱。这几天要不是奉大当家的命去联络其他江湖豪杰,我
话音未落,路边忽然腾地一声,弹起了两个布满尖刺的木排。被唤作八当家的人赶紧将战马松开,整个人来了个凌空后翻。两个木排先后砸在了空处,溅起的泥浆却如同雨点一般,将白马白袍砸了个斑斑点点。
八爷小心杜鹃麾下的兵卒们一边说着安慰话,一边幸灾乐祸。把乘兴而来的八当家气得两眼发黑,脸皮几乎已经垂到了地面上。
程名振这几天日日被莲嫂陪着在湖边散步,对一些明显的暗记已经分辨得出。知道那是一个带绊锁的钉排,如果不是八当家和他的坐骑都躲得快,少不得要被钉个透心凉。如此歹毒的陷阱,却没让他觉得八当家可怜。反而心里无端涌起了一种快感,好像乐得见到对方血流五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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