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孩子,你收手吧。你福气不到。真的跟上他,你这辈子都要受尽委屈,最后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当晚,对着怒气冲冲的杜鹃,巨野泽算卦最灵的孙驼子如是道。
可是,收手怎会那么容易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明白其中滋味。如果彼此之间一转身便可以成为陌路,古人也不会写下山无棱,天地合这种孤独绝望的诗句了。
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大人越禁止做什么,自己越想做什么。为了跟程名振走动过密这件事,杜鹃最近没少被父亲杜疤瘌唠叨。但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被逼得急了,反而瞪着眼睛向父亲吼道,你倒是在巨野泽找一个强过他的人来除了他,谁敢硬顶那个姓刘的怕我受苦,你倒是帮我找个不受苦的办法没见过你这么当阿爷的,看着我要守望门寡还无动于衷
你杜疤瘌被气得两眼发绿,扒下鞋子来既要对女儿执行家法。看到女儿垂泫欲泣的模样,心里又是一软。叹了口气,推开门,趿拉着鞋子去找大当家张金称诉苦去了。
说起来,这大当家张金称和三当家杜疤瘌还真有过命的交情。二人曾经一道出塞贩过货,之后又因为货物被官府无故扣押而一道扯旗造了反。当年河北的另外一支大绺子孙安祖与张金称发生龌龊,也是杜疤瘌带着几个老兄弟断然站在了张金称这边。
当年孙安祖在酒席宴上被张金称灌个烂醉,然后一刀砍去了脑袋。孙家军在窦建德的带领下反攻张金称的老营,张家军眼看支撑不住。危机关头,又是杜疤瘌带人迂回到窦建德身后,凭借芦苇丛中的一把大火吓退了窦建德和其所部哀兵。可以说,张金称能坐稳巨鹿泽的大当家位置,有一半是靠杜疤瘌、薛颂等老兄弟硬推上去的。所以老兄弟们再不成器,再临战拖后撤退抢先,看在曾经患难与共的分上,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张金称也不能不拉老兄弟们一把。
隔着很远,杜疤瘌就听到了中军帐内的女人嬉闹声。自从馆陶县外战败后,张金称变得非常颓废。这几个月从来没提过如何对馆陶县进行报复,也很少理睬泽中的事情。终日就知道跟几个抢来的女人喝酒宣淫若不是营地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务有四当家王麻子五当家郝老刀和六当家韩建紘鼎力维持着,巨野泽营地非出大乱子不可。
在自己家里已经受了一肚子气,见到老兄弟如此颓废,杜疤瘌更是怒火万丈。也不用当值的喽啰通报,用脚一踢门帘,直接就闯了进去。大咧咧往酒桌旁一站,看张金称怎么有脸面对自己。
此间主人已经喝得眼花耳热,瞪着通红的眼睛看了看杜疤瘌,笑着道:我当谁呢,居然敢在张大爷门口撒野。老三啊,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赶快坐下陪我喝一壶。这还有半盘子干肉,你趁热来两块
说罢,用筷子跳起两大条肉干,笑嘻嘻地向桌前递。
不了,不了,我刚吃完杜疤瘌最怕的就是张金称这一手,退后一步,唯恐拒绝得太晚。这巨野泽里哪个不知道,张大当家口味特殊。那桌子上东一盘,西一盘,看着虽然让人流口水,万一是人肉做的,杜疤瘌这半个月就甭想再吃东西了。
吃过了张金称将干肉利落地丢进嘴里,顺手拎起酒壶,嘴对嘴灌了几口,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那你就干喝点酒把。要不就整点茶王八蛋郭县令给的茶叶还不错,咱们当年贩货,可从没敢买过这般档次的
不用,我命贱,享不得福杜疤瘌被憋得没脾气,自己找了距离酒桌远的胡床坐下,耷拉着脑袋回应。
哧张金称从鼻孔里喷了股酒气,看你这德行,还跟我客气。怎么了,谁踩你尾巴了说给我听听,我,我帮你找场子去
没人,我自己倒霉成了不杜疤瘌气得直摇头,喝吧你就,喝死了就啥也看不到了。一了百了
他本想用言语刺激一下张金称,谁料张大当家根本不上这个当,又从鼻孔里喷了股酒气,涅斜着醉眼道:哧,哪那么容易死。我吃了这么多人肉,阎王爷见了我,恐怕也得哆嗦倒是你,再这么下去,就可以出家当和尚了。天天念叨阿弥陀佛,可惜佛祖还是不敢渡你
还不都是你害的杜疤瘌一听这话,立刻又跳了起来,我说咱们出塞躲一躲吧,你非说留在中原也未必捱不过结果呢,终日憋在这泥塘子里,这辈子都甭想再出头
怎么了老三,后悔了张金称终于有了点儿正常人感觉,抬起眼皮扫了扫,冷笑着反问。
小娘养的才后悔杜疤瘌用手一拍桌子,拍得酒菜汤汁四溅。几个伺候张金称吃酒的女人被吓了一跳,受惊的小鸟般跳起来,站在桌边不敢抬头。自从走上了这条道,俺什么时候后过悔。可当土匪也有当土匪的样子,像你这般,恐怕不用官府来剿,睡觉时咱们就被自己人割了脑袋
那也算一报还一报报应,谁让咱们当初这样对付老孙呢嘻嘻张金称笑着接茬,手向两边一挥,冲着姬妾们喝令,都滚回寝帐去,好好洗干净了等着老子安慰你们哪个不听话,老子就把她交给厨子
几个抢来的女人吓得面色如土,飞也般地逃出中军帐。张金称用屠夫欣赏肥肉般的眼光看了看她们高高耸起的臀部,咽了下口水,笑着问道:老三看上了哪个我不吃她,给你做续弦儿。省得你天天憋得火大,四处找茬子发泄
我没那个福气杜疤瘌悻然摇头,我奔五十的人了,留着点体力还能多活几年。我说老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咱们兄弟虽然输了一仗,本钱不还是在么何必就像赔掉了裤子似的,整天没什么精神头
张金称在酒桌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咋没精神头了我这不是该吃就吃,该喝继续喝么哪像你,整天被烧了眉毛般
这种滚刀肉般的态度令杜疤瘌气不得恼不得,直想拿头去撞墙。我说的是泽地里边的事情,你到底还管不管
管啊张金称闭上嘴巴,不停用舌头舔自己的牙齿上的余味,我不是一直关注着呢么,最近没发生了什么大事么没吧既然没有,我又何必管得太多你不是因为杜鹃那妮子不听话的事情来找我吧那我可管不了,谁的孩子谁负责。我管多了,你们父女肯定联手跟我过不去
得得得杜疤瘌被说中的心事,老脸登时开始发红,你别闲扯,我没功夫搭理你。老八要跟姓程的决斗,谁赢了鹃子跟谁。这事儿你听说了没,你到底什么意思
好事啊张金称的眉头向上扬了扬,满脸幸灾乐祸,有后生崽为了你女儿打破了脑袋,还不是好事儿啊至少你不用再担心鹃子嫁不出去。自古美人爱英雄,姓程的把老八打趴下,就说明他是个英雄。老八打趴下了姓程的,也说明他是个人物过去是你杜疤瘌对他有偏见,所以才一直不想让鹃子跟他交往
你有完没完杜疤瘌被人戳到痛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姓刘的是什么鸟你也不是不知道。鹃子跟了他,这辈子还有活路么
那你想办法让姓程的赢了不就行了。泽地里向来谁拳头大谁有本事,这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出面,岂不是让想看热闹的人失望张金称拿醉眼看着杜疤瘌,似笑非笑。
杜疤瘌被他看得心虚,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八的武艺在泽地里边数一数二。姓程的虽然也有两把刷子,毕竟汗毛刚刚长齐,没经历过任何大场面。你把他安排到鹃子的营地里疗伤,拿鹃子替你拉他入伙,这我都没有怪你。可你总不能做事只做一半,让鹃子对他动了心,又眼睁睁地看着姓刘的横插一杠子
老三啊,记得老孙跟咱们说过的话么莫欺负少年穷当年李旭跟咱们一道出塞,咱们不也是怕他没本事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么最后结果呢张金称收起脸上的疲懒神态,轻轻口气,自从翻过了燕山,人家就像长了翅膀般。咱们不能指望年青人个个都是李旭,但这个坎儿,咱们无论如何得让鹃子和姓程的自己过
提到眼下在官军中风头正盛的李旭,杜疤瘌烦躁的心情稍稍平缓了些。那个人和程名振几乎是差不多年龄,当年的生涩程度也差不多。但只过了三年时间,此人便由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了朝廷的雄武郎将。据派出的探子汇报,前些日子朝廷能迅速扑灭杨玄感的叛乱,又是这个小子从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如果论功行赏的话,恐怕再过几个月,此人被封侯也不足为奇。
可程名振有人家李旭那本事么杜疤瘌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老实说,他对少年人很不放心,虽然对方一直待杜鹃彬彬有礼,可谁知道其一幅好皮囊下包藏者什么祸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上了无辜小白脸的当,自己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鹃子年龄不小了张金称的话又从耳边传来,不带半点酒意,说实话,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放眼咱们整个巨鹿泽,真找不出一个比姓程的更好的年青人来。这些日子,我一直琢磨着,如果姓程的前途真的像驼子说的,不在巨鹿泽里边,让鹃子跟他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咱们当这辈子当贼,总不能让孩子也当一辈子贼吧
有股暖暖的感觉从杜疤瘌心里涌起来,一丝丝向鼻子里边钻。他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好朋友张金称,你怎么不早说你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不顾泪水还向外淌,诧异地惊叫道,你,你不是喝高了么怎么
小声,我不喝高,能有热闹看么张金称用筷子夹住一块肉,直接塞住了杜疤瘌的嘴。我得一直喝,一直喝,喝个天混地暗,才能看清楚哪里有火星。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整天就知道为女儿操心
呃,呃,杜疤瘌被噎得只打咯。想想自己可能吃了块人肉,脸色立刻开始发绿,姓张的,你,你不是人,连老伙计都坑。呃,呃,我白跟你混了半辈子
狗肉张金称幸灾乐祸地耸肩。喝口酒,往下顺顺,不是人肉。最近没抓到官府的爪牙,人肉早断供了
听到对方如此解释,杜疤瘌多少好受了些。喝了几口酒,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莫非怀疑
这巨鹿泽呢,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官兵也很难攻进来。所以有人就总想跟我换换位置张金称也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动静耳语,他们这些日子串联,煽动,想借着老八和姓程的比武这机会浑水摸鱼。我就干脆让水更浑一些。你放心,姓程的绝不会输给老八。即便他不小心输了,老八也甭想沾鹃子半根手指头
你,你这老杀材杜疤瘌又惊又囍,狠狠捶了张金称一拳。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由着老八胡作呢,原来就等着这一天。说吧,我怎么帮你
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人看出来张金称冷笑着点头。咱们这是个死水塘,你那女婿是头黑鱼。让他去搅,把咱们这边的搅翻了个儿,那些藏在水底下的也就露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老哥几个一伸手他做了一个收网的动作,甭管他是泥鳅还是蛤蟆,一锅全端
当日,老哥俩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醉熏熏散席。玉面罗刹杜鹃在父亲的驻地等到半夜,本以为杜疤瘌能仗着老脸从张金称那边求得些许帮助,最后却只等到了一只不省人事的醉猫,不由气得暗自垂泪。对着老父麻木的面孔哭了小半个时辰,扯了张毯子给对方盖好,叹了口气,径自去了。
得不到后援支持,又不愿意嫁给八当家刘肇安,她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程名振的武艺上了。因此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连营中日常事务也不处理,径直打马赶赴湖畔小屋。
离着湖畔还很远,便听见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声。杜鹃心里纳闷,用马鞭拦住一个匆匆赶路的小喽啰,低声问道:谁在那边喧哗,拿咱们锦字营当集市么是不是豹字营那边有人过来捣乱,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七,七当家那喽啰被问得一愣,抬起头,才发现问话的是顶头上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小,小的也不太,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程爷在那边练枪。弟兄们没见过那么好的枪法,所以,所以都赶去开眼
听人夸程名振枪法好,杜鹃比被人直接拍马屁还要开心。顾不上女人家的矜持,笑了笑,低声叮嘱,头前给我带路,别惊动其他人。让我也顺便开开眼
好,好咧见七当家非但不怪自己胡闹,反而肯于大伙一块开心,小喽啰脸上登时绽满了献媚的笑容。撒开双腿一溜小跑,很快就把杜鹃带到了芦苇丛中的一块新开出来的空地上。
时令已是中秋,湖水只剩下往日的三分之二多。湖畔上,有大量的芦苇等待收割。摇摇曳曳,风景甚为可人。但杜鹃没心思看风景,一到湖畔,她的目光便被人群中那个矫健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很久很久难以移开。
经历了两个多月静养,程名振身上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长时间不为生活而奔忙,导致他的脸色愈发白净。再配上莲嫂巧手缝制的葛裤麻靴,软靠胡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玉树临风。而手中长枪上那一大团红缨就像春天的山花般,热辣辣地牵扯着人的视线。
好,程爷好功夫喽啰们平时很少有热闹看,不断扯着嗓子为程名振喝彩。在他们眼里,对方手中的长枪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什么迎门一探,什么金鸡三点头,什么梅花七蕊,传说中的绝世枪术几乎都被程名振一个不落的使了出来。耍到兴头处,少年人的身影几乎和抢影融为一体,只见得一团团白雪包着一朵朵红梅,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同样的一团枪花,看在杜鹃眼里却别有滋味。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师父郝老刀虽然不是艺出名门,但论起跟人交手的经验和对武学见识,整个巨鹿泽却无人能及。杜鹃曾经清楚地听师父讲过,真正的将门之后必然用槊,使刀的和使斧子的十有八九是野路子,至于白蜡杆子缨枪,那玩意只是走江湖卖艺才用。真正在战场上,没有一个将领会拿缨枪跟人拼命。注1
其中道理很简单,正所谓穷文富武,丈八长槊制造不易,造价奇高,小户人家根本用不起。而练武之人消耗的饭量、肉食都是远超常人,请师父的开销更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所以买不起槊的人家,基本上也没实力请到什么名师。久而久之,几百年传承发展下来,看一个武艺是否高超,看看兵器也就估计个差不多了。
而现在,程名振手里拿的正是一杆卖艺人常用白蜡杆花枪。虽然抖得枪缨乱颤,但枪技中的稳、准、疾、狠四个要素却一个不沾。拿出来糊弄糊弄小喽啰们还凑合,真的与八当家刘肇安交手,恐怕三个回合都过不了,就得被人放翻在地上。
没料到自己一直当做宝般的男人居然是个外强中干的大草包,杜鹃的眼泪禁不住又在眶中打转。但当众拆穿程名振的骗局,无异于自己抽自己耳光。她鼓不起那个勇气,只好偷偷地拨转马头,慢慢向营地外边走。
莲嫂也一直在人群外看热闹,女人家心细,发现杜鹃刚来了片刻就转身离开,觉得有几分不妙,赶紧悄悄地追了过来。七当家,你怎么不多看一会儿。程兄弟身子骨恢复得不错,估计再有一个月,便可以像从前一样结实了
那有什么用杜鹃唯恐被莲嫂看出自己刚刚哭过,头也不回地答应。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半年时间怎可能完全养好。姓刘的又素来不知道容让,一旦伤了他,叫我,叫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连连摇头。所有希望都几乎幻灭了,程名振根本不可能是刘肇安的对手。整个巨鹿泽的人都知道二人的赌注是什么,到时候让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如何下得了台
七当家认为程兄弟一定会输莲嫂楞了一下,低声惊呼。她不懂武艺,但从杜鹃的表现上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程兄弟的枪法那么,那么好看。刘当家可,可是从来使不出如此好看的花枪
杜鹃抽了抽鼻子,没有做更多的解释。沙场相博,讲究的是招式实用有效,好看起不到任何作用。想到自己就要不得不嫁给刘肇安,她就觉得头上的天几乎都塌了下来。那个人是标准的登徒浪子,这两年泽中的女人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哪个不是到手后几天就扔,对谁曾经有始有终过
那,那怎么办知道了事实真相,莲嫂也一下子傻了眼。本来,随着程名振的身体康复,她对少年人的信心越来越浓,没想到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时,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他,他怎能这样不知道轻重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让姓刘的顺了心杜鹃咬着牙抹了抹眼睛,恨恨地说道。如果嫁给姓刘的,还不如战死杀场。反正程名振从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跟着他厮守到天荒地老。而他跟刘肇安比试只为了争一口闲气,压根儿没把输赢放在心里头
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着的人群,莲嫂气得两眼直冒烟。这个程小九,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天伺候他的精力。可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么联想到程名振近日来跟几位探视者虚与委蛇的情景,莲嫂心中无端又涌起一股信心,上前追了几步,低声向杜鹃说道:他,他会不会是故意装出来的。咱们这人多嘴杂,肯定有人替姓刘的探听他的虚实程兄弟心眼子多,八成是故意向姓刘的示弱
话音落下,杜鹃的目光登时便是一亮。但很快,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摇摇头,低声道:他出招时脚步虚浮,下盘一点儿都不稳。招式可以装,步伐却是装不了的。要是底子打得好,怎么会一步三晃
可他分明阵斩了敌军大将莲嫂依旧不甘心,小声替程名振分辨。
乱军之中,很容易凑巧杜鹃叹了口气,摇着头评价。她万分希望程名振是在故意示弱,借以迷惑八当家刘肇安。但她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忧虑和虚弱。毕竟,她的终身就寄托在这场比试上,不像某些人,输赢都是无所谓。
那,那莲嫂又是一阵子语塞。那你自己走了吧,比武之后,立刻趁乱离开心中猛然灵光一闪,她设身处地的替杜鹃谋划道,让姓刘的找不到你,他自然不能逼你成亲。况且当初比武,你又没答应谁赢就嫁给谁,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拿你当彩头
正所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听莲嫂说完,杜鹃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对啊,他们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拿我当彩头她皱着眉,低声轻笑,却有两行清泪再憋不住,顺着腮边滚滚而落。
看你,这几月哭得次数比前边两年加起来都多莲嫂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杜鹃擦眼睛,难受什么他如果心里真的有你,你不见了,他自然会到处找你。如果他心里真的没有你轻轻叹了口气,她幽然道,你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人总得活着向前看,不能总沉在梦里边
嗯杜鹃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凄凉。如果他真的是个表面光鲜的牛粪团儿,自己就当做了个梦吧。虽然,人这辈子,同样的梦可能只有一次。
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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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4.红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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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届时一走了之,杜鹃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从此之后,再不为程名振而难过。无奈决心好下,情丝难解,过了才三五日,又偷偷地派人探查起对方的情况来。
心腹们知道七当家放不下程名振,所以每次都拣好听的汇报。但杜鹃自己却心里越来越清楚,程名振非但武艺不精熟,连练武之人所要求的恒心和耐心都不具备。伤疤脱落的头半个月,他一直在耍长枪。渐渐的喽啰们都对枪花熟悉了,喝彩声日益稀落,于是,他兴趣索然地将长枪交回武库里,重新捡了把陌刀来炼。
通体为钢铁所制造的陌刀,分量几乎是白蜡杆子长枪的五倍。好在程名振武艺虽然稀松,力气着实不小,舞起来照样虎虎生风,硬是懵住了不少看客。大伙都听说过,当日就是他兜头一刀阵斩了隋军主帅虞仲谋。少不得留心多看几眼。可看了三五日,有心人便又悄悄得出了结论,程公子力气奇大,招数方面却很不精熟。头三招也许还能把别人逼得手忙脚乱,三招过后,基本上他就剩下挨打的资格了。
泽地的各种流言对程名振越来越不利,少年人自己却毫无察觉。炼了十几日陌刀,又失去了兴趣。从武库里选了把胡人用的钉头锤子,咋咋呼呼地玩得不亦乐乎。这回持续的时间更短,三天后就改成了开山斧。然后是叉,然后是槊,再然后是画戟,短短一个月,几乎把知名的武器玩了个遍。好在巨鹿泽里虽然物资匮乏,各种兵器却都存着十几把。程名振挨个练过去,一时班会儿倒也练不完。
不但杜鹃一个人听着丧气,所有事先看好程名振的人,到了此时对他都不再报什么希望了。没有希望,当然也不再给予过多的关注。只有八当家刘肇安,自从程名振身体恢复后,便天天急着敲定比武日期。结果被对方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直到拖得已经额头冒烟,程名振那边才懒洋洋地回了个信儿,答应比武在十天之后的任何时刻都可以进行。
虽然大部分人已经猜到了比试的结果,但在八当家刘肇安的坚持下,巨鹿泽还是把它当做一件大事儿来办。张金称特地在自己的主营腾出了空场,林字营主将,五当家郝老刀则出钱出力在空场外搭了一个大大的看台。四当家王麻子提供了当日的酒水,二当家薛颂也不甘落于人后,从自己营中搬出了大批吃食,免费提供给有资格看热闹的各营头目。就连兵败后一直客居于泽地中的杨公卿和王当仁两个,亦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开了个赌局,押程名振胜的比率是一赔三,押八当家获胜的比率是一赔一。可惜很少人上他们的当,有数的几个赌棍加入,买得也是八当家这边,根本不对程名振抱任何侥幸。
比武真正开始的那天,节气已经是初冬。泽地里的风又湿又冷,吹得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尽管天公如此不作美,看热闹的人依旧将空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各营队正以上的头目,只要不当值的几乎都来了。个别不自觉者还拖家带口,存心想把提供吃食的薛当家生生吃穷。
大伙呼朋引伴地热闹了一会儿,几位当家人正式入座。四当家王麻子先命人敲了一通响锣,压下所有嘈杂的声音。然后浑身酒气的大当家张金称站起来,四下拱了拱手,向老少爷们打招呼。待众人欢呼回应过后,他清清嗓子,再次强调:比武招亲么,主要就是给年青人们图个热闹。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拿得起放得下。我先说好了,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性命。否则即便赢了这局,本寨主也只好按寨子中规矩治你残害兄弟之罪。到时候三刀六洞,谁也别喊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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