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哼被唤作八当家的汉子冷冷地扫了一眼杜鹃麾下的喽啰,吓得众人赶紧收敛笑容。打狗也得看主人,虽然职位远在这些不识趣的家伙之上,他却没胆子拿喽啰兵们发作。只好将刀一般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到了继续钓鱼的程名振身上。
这厮是谁,怎么会在你的营地里出入伸手向湖畔一指,八当家怒气冲冲地向杜鹃质问。
怎么八当家奉了大当家的命,前来查验我的营地了杜鹃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此人这般自以为是,脸色越发冷淡,说出的话也越发不客气。
我既然是这里的八当家,总有资格问问陌生人的来历吧满身泥点的八当家撇着嘴,将外人两个字咬得非常清晰。
莲嫂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八当家的用心所在。没等杜鹃开口,抢着走上前笑呵呵地说道:吆原来是八爷外出回来了。我当是谁呢,连咱们营的标记都不知道,就敢没头没脑的乱闯这位程少爷可不是外人,他在运河旁救了张大当家和所有弟兄的命。八爷您经常不在,估计大当家也没顾得上跟您说。看您这身泥水,白瞎了一身好衣裳。赶快,我带您找地方换换去。万一着了凉,可就误了您的大事
你给我滚一边去八当家怒目横眉,冲着莲嫂大声呵斥。早就听说有个新来的家伙被七当家接进了锦字营,每日好吃好喝供养得白白胖胖。所以他才冒着被杜鹃责骂的风险硬闯了过来。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对方已经不算外人,自己反而成了势力眼莲嫂的奚落目标。
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为了让姓程的明白先来后到,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善罢甘休。想到此节,八当家又沿着别人留下的脚印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冲杜鹃咧了咧嘴,柔声道:鹃子,这个人来历清楚么别是官府玩的什么苦肉计咱们都是江湖人,得对这些吃官饭的多留几个心眼。要我说,他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先挪到四当家那边为妙。免得日日在锦字营这边混着,平白惹出很多是非来
只有是非之人,才喜欢搬弄是非之事连日跟程名振斗嘴,杜鹃的咬文嚼字功夫明显见涨。不动声色挪开几步,与程名振的距离靠到无法再近,他是我的客人,外边的无赖嚼什么舌头,我没心思听。有本事当面说出来,姑刀最近刚刚磨过,正需要找人试试快不快呢
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替你担心么你可千万别看错了人,躲在女人身后的,从来不能算做好汉
那我就谢谢八当家杜鹃冷笑着耸肩,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挑拨,天色不早了,八当家还是请回吧。锦字营女眷多,倘若八当家不小心又招惹了谁,我可不好处置
她表现得漫不在乎,程名振可是再也沉不住气。从开始这个所谓的八当家出现,到后来二人唇枪舌剑,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程名振都了然于心。凭借直觉,他推断出八当家对杜鹃有好逑之意,记得在几天前,莲嫂也有意无意之间点拨过自己。这本来都不关程名振的事,杜鹃和他不是一路人,短时间聊天斗嘴会找到很多乐趣,却根本不可能厮守终生。况且家中小杏花正眼巴巴地等着,若是把杜鹃接纳了,程名振心里会非常愧疚。
但是,即便泥人也有个土性。所谓的八当家一上来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程名振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忍无可忍,便没必要再忍。想到这儿,他把鱼竿向肩膀上一甩,拄着拐棍站起来,懒洋洋的问道,躲在女人身后的,说谁哪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在乱咬
躲在女人身后的,当然是在说你八当家见程名振终于接招,迫不及待地回应。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笑声。喽啰们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回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个肆无忌惮,直笑得前仰后合。
直娘贼休要卖嘴八当家也不是笨人,一眨巴眼睛,已经发觉自己上当。气得大叫一声,挥拳便打。
身子没等靠近,杜鹃手中的皮鞭已经横了过来,一托一带,登时将他的重心带偏,蹬蹬蹬向芦苇丛中冲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八爷小心,芦苇丛中有机关喽啰兵们落井下石,争先恐后地提醒。
被称作八当家的人本来还想继续纠缠,被此言一吓,立刻收住了脚步,站在水里边退也不是,进亦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玉面罗刹杜鹃冲着他冷冷一笑,回转头,板着脸向喽啰们命令道,吹角通知锦字营全营,将所有机关全部打开。加强戒备,以防外人渗入。你们几个,送八爷出去,别让他不小心踩了陷阱
说罢,也不理睬八当家的反应。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手伸到程名振腋下,搀扶着对方,慢慢走向湖边小路。
程名振最近一直由莲嫂照顾,本不该由杜鹃来搀扶。楞了一下,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扶着,像一对晚归的小夫妻般挪动了脚步。直把个八当家气得火冒三丈,站在泥滩上,跳着脚挑衅:姓程的,有本事别走,跟八爷手下见个真章
八爷可是姓王程名振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问道。
八当家虽然在绿林道上打滚多年,市井中的阅历却远不及程名振丰富,楞了楞,大声回应:谁说老子姓王了。老子姓刘,名肇安,正经的淮南刘氏之后
哦程名振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不姓王的说罢又扫了一眼对方脚下的泥滩,不住地摇头。
众喽啰们又是放声大笑,一个个弯下腰去,不停地揉肚子。八当家楞了好半天,才明白程名振是骂自己是个老王八,最喜欢钻泥坑。怒火从脚底板登时直冲脑门顶。姓程的,别走,八爷要跟你分个死活。这巨鹿泽,从今天起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别管他。你越理睬他,他越踩着鼻子上脸杜鹃唯恐程名振上当,手指紧了紧,牢牢抓住对方的胳膊。
如此明显的提醒动作却没收到应有的效果,语出机锋,处处都在讨别人便宜的程名振突然按捺不住火气,冷了脸,回头答应道:程某现在有伤在身,恐怕八当家即便赢了,也会被人笑话胜之不武。你若真的想跟我分个高下,不妨耐心等上一半个月,待程某身上的伤势稍缓,自然舍命奉陪
你,有种八当家刘肇安没想到程名振敢答应自己,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
还不快送他走玉面罗刹杜鹃突然发作,将程名振推给莲嫂,用皮鞭指点着众喽啰们呵斥。下次他再敢过来,直接放箭便是。如果你们不敢动手,就别在我锦字营里边待
这种狠话落地,喽啰们吓得脸色大变。赶紧走近芦苇丛拉住八当家,半扯半劝,将其推离锦字营驻地。
众人很快便走远了,杜鹃眼里的怒火却愈发剧烈。看了看注视着自己的程名振,大声呵斥:发什么傻。姓刘自幼练武,杀过的人足有一打。你想找死也挑个地方,别让我看着闹心。
骂完了,心里没来由一软,叹了口气,扭头到一旁抹泪。
我,我不是想替你出口气么程名振突然温柔起来,讪讪地回应。再说了,我也是自幼练武的,未必就输给了他
你这呆子杜鹃气得推了程名振一把,转身大步走开,逃也般不敢回头。
巨鹿泽人多嘴杂,不到一天功夫,新来的外人程名振和八当家刘肇安即将一决生死的消息就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遍了所有营寨。这年头,难得有场热闹看。是以大多数喽啰们都抱旁观者的心态对此事津津乐道。也有个别与杜鹃交好的士卒暗地里替程名振的安全担心,虽然后者的勇武很多人都曾亲眼目睹过,但巨野泽八当家刘老虎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可以说,整个泽地中,也就是五当家郝老刀勉强能与其一战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是此子的对手。至于八当家刘肇安总是被七当家杜鹃拿鞭子抽得鼻青脸肿的过往,那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二人的武艺高低毫无关系。
私下里,莲嫂也劝过程名振好几次,建议他借着伤重体虚的由头取消掉这场根本没有希望的决斗。但程名振却以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为理由,将莲嫂的好心全都了耳旁风。气得杜鹃一个劲儿地骂他自寻死路,骂了几天没效果,也只好赌气由着他去拼死一搏了。
两个女人只是关心程名振的安危,根本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可以说,当日答应与八当家刘肇安一决生死,程名振的确是为了维系自己的颜面。男人的这东西,越是在年青的女人面前,越受不得激,程名振血气方刚,不可能逃脱这个规律。但一觉过后,他继续坚持自己当初的选择,便不是因为冲动了。
在养伤的这些天里,少年人已经慢慢对巨鹿泽的形势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知道大当家张金称虽然位高权重,在泽中却做不到一言九鼎。事实上,此人连政令的统一都做不到。其他几位寨主各自有各自的部曲,营地也不扎在一处。大伙根据各自实力的大小和人脉的宽窄,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表面上的秩序。如果有某位当家准备拉自己麾下的弟兄自立山头,张金称除了联合其他六位当家将其围困剿灭外,几乎没有别的权力交接选择。同理,如果张金称决定任免某位当家,恐怕也只能斥诸于武力,妄想着一道手令下去就让对方叫出兵权,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流寇们的详细情况了解得越多,程名振越想着早日离开。他认为,这些一盘散沙般的绿林豪杰之所以能够生存的确是个异数如果不是朝廷没完没了的东征,地方官员昏庸无能的话,巨野泽营地的存在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虽然有感于莲嫂的恩情,跟小野丫头杜鹃也颇能合得来,如此没前途的地方程名振可是不想久留。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上的伤势好得越明显,他心中的去意越是坚决。
而张金称的拉拢意图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也不会倾全寨的药材积蓄供自己疗伤。不但如此,程名振有时甚至怀疑由杜鹃来照料自己,也是张金称的刻意安排。虽然小野丫头对此一无所知,但把一个外来的男人藏在女寨主营中这么久却不闻不问,这种行为按常理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既不想留在巨鹿泽,又不想过于明显地得罪张金称等恶贼,以免遭其毒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逼对方不得不放自己离开。而八当家刘肇安愣头愣脑的吃干醋行为,刚好给了程名振这个契机。为了大局着想,张金称肯定不允许二人之间的比试真的危及到性命。而点到即止的比武,无论最后谁输谁赢,程名振相信届时自己在巨鹿泽都再无容身之地。
一个略通兵法的少年再重要,在张金称眼里不会超过拥众近万的老兄弟。如果分不清这份里外厚薄,此人就不配做山寨的大当家如果自己赢了,张大当家为了服众,必须站出来替老兄弟说话。如果自己输了,张大当家那边不再进退两难,而八当家刘肇安作为比武的胜利者,却肯定不允许情敌在留在泽中。
这是一盘非常惊险的棋,几乎步步透着玄妙。为了好好地活着,程名振必须小心翼翼地走,一步不能走错。
直到目前为止,事态的发展都一直在他的预料之内。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失去的体力也在人参河鱼的滋补下一点一滴的恢复。傍晚去湖边散步的时候,再不需要人照顾,偶尔伸胳膊踢腿活动活动筋骨,亦不会再感到头晕目眩。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过于相信抑或对顾全颜面等诸多原因,自从与程名振有了比武约定后,八当家刘肇安便再没来湖畔寻衅。这种光明磊落的举止令他在程名振的眼中形象大增,偶尔提及起来,莲嫂却满脸不屑。他要不是仗着背后的靠山,大当家身边哪有他的交椅。您可别太高估了他,那个人又阴损又厚脸皮,七当家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他却总像狗皮膏药般腻上来
有心替杜鹃撇清,在莲嫂嘴里,八当家刘肇安无异于一个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并且这个赖蛤蟆自身极不检点,一边想着求杜三当家作主许配女儿,一边还对泽地里的寡妇、村姑勾勾搭搭。害得本来想替女儿做主的杜三当家都敬而远之,最后干脆当众宣布女儿终身由女儿自己先挑顺了眼再说,如果过不了杜鹃那一关,自己这个当阿爷的绝不乱点鸳鸯。
哪有这般做阿爷的程名振对三当家杜疤瘌的作为很是不屑。经历了北魏、北周、大隋等数朝统治,河北各地虽然胡风甚重,但父母之命在儿女婚姻中也占很大份量的。并且越是传统的大户,越是注重礼法。否则民歌中也不会出现孔雀东南飞的悲调了。而像杜疤瘌这样一推三五六做闭眼父亲的,在民间极为罕见。轻一点说是胆小懦弱,往重的一点说,简直是辜负了父亲之责。
这事儿不能全怪杜三当家作为泽地里的女人,莲嫂对杜疤瘌的做法别有一番理解。当年为了扶七当家上位,三当家把自己部曲分了一大半出去。他年纪大了,武艺不行,也不太会算计,麾下实力比八当家差得很远。如果惹急了姓刘的这酸脸子狗,害得两帮人马发生火并。届时大当家无法出面说和,三当家非吃哑巴亏不可。把七当家推到前面来,姓刘的脸皮再厚,也不能带着麾下弟兄跟咱们锦字营的老弱妇孺为难吧。一则他丢不起那个人,二来,恼了七当家,他更不可能遂了心思
土匪就是土匪程名振在心里冷笑。没有半点秩序,也没有半点温情,一切都靠实力说话。上回也就是碰到了王世充这个愣头青,换个有经验的老将来袭,估计张家军早就不存在了。
瞧不起归瞧不起,对于即将比武较量的对手,他还是愿意仔细了解一下情况。莲嫂对八当家刘肇安所知极为有限,翻来覆去,也就是此人扒寡妇窗户,偷看女人洗澡这些无良丑行而已。至于对方的武艺高低程度,压箱绝活,一概不知。被程名振用言语逼问急了,顶多也是顿着脚支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可能知道那么多。反正他武艺很高便是,整个营地谁也打不过他那厮是豆子岗高爷的亲外甥,打小就是当贼出身的,杀起人来不眨眼睛。你要是没把握,就多养几天病。那厮的心不在泽里,用不了三两个月就得跑豆子岗那边一趟
所谓的豆子岗高爷,据程名振这些日子打听来的消息,指得是河北绿林第一大贼高士达。据说此人是河北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令旗一发,从黄河到燕山的土匪山贼都可以调动。但以自身的阅历来推断,程名振觉得此人的影响力也非常有限。连张金称这个近在咫尺的大当家都约束不了整个巨鹿泽的人,更何况高士达这个山高水远的自命土皇帝。
不过这土皇帝对巨鹿泽最大的影响就是,曾经成功调停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内部争端。那次危机的影响颇深,即便像莲嫂这样口无遮拦的人,每次被程名振拐弯抹角地问及,眼神中都会闪过一丝发自本能的恐惧。
别问了,孙当家和张当家都是好人偷眼四下观望之后,她叹息着总结道。这年头,不是好人都能活下去的世道。反正,程兄弟,你将来做好人也可以。可千万别做无害的好人为了你老娘,也为了你自己
无害的好人这个名词引得程名振浑身发冷。想当初,自己在馆陶县,不一直努力在做一个无害的好人么可到头来,无害的好人是个什么下场
这年头,不是好人都能活下去的世道自己今后能做的,也许,只是适应这个世道而已。做好人程名振连连摇头,满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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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4.红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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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体力的渐渐恢复,程名振用来养伤的湖畔小屋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五当家郝老刀、二当家薛颂等先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的寨主们经常前来探望他,顺便查探一下他的实力,看他是否真的有与八当家刘肇安一较短长的本领。同样客居与此的贼头王当仁和杨公卿两个也经常结伴而致,送酒送肉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八当家刘肇安显然在泽地里非常不得人心。郝老刀和薛颂两个虽然没有明着表示要给程名振撑腰,暗地里却借着闲聊天的机会将八当家平素出手的习惯以及武艺路数没少透漏。而王当仁和杨公卿两个,更是把刘肇安恨到了骨子里。非但在背后大骂此人心黑,并且隐隐暗示程名振,如果他能打得姓刘的一个月下不了地儿,二人必有一笔厚礼相赠。
我那天也是被八当家挤兑得实在下不来台,哪有本事真的赢过他。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缩是不成了,尽最大努力争取不输得太难看而已程名振笑着搔头皮,满脸尴尬。
他这里未战先怯,可是令大伙失望透顶。郝老刀和薛颂等人闻听此言后,当即冷了脸,随便应付了几句后甩袖而去。王当仁则大声反驳,认为程名振越是忍让,今后在巨鹿泽越没有立足之地。况且大当家张金称既然没有开口制止,就是默认了这场比武的正当性。有道是沙场无父子,该赢的仗都不敢不去赢,那才是怂蛋龟孙子。
对于王当仁的责骂,程名振也有一番准备好的说辞,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巨鹿泽中跟八爷动手,张大当家没开口申斥,已经是给了小可颜面。小可哪能不知道好歹,非得踩着鼻子往脸上攀
我,我可是王当仁气得浑身哆嗦,若不是看在程名振重伤方愈的状态上,恨不能一把拎着对方的脖领子,将对方活活勒死。
与王当仁暴躁的脾气相反,杨公卿倒是多少能理解程名振的顾虑。程兄弟的话有道理,毕竟咱们在此是客他拉住火冒三丈的王当仁,低声劝解,若是以客欺主,未免连张大当家的脸一起打了。不过程兄弟若是在比武场上处处留手的话,被人看出来也会认为是对此间主人的侮辱。即便没人能看得出来
说到这儿,他抬起眼皮,向外边忙碌着的喂鸡莲嫂看了一眼,事后杜当家想必也会对程兄弟失望
嘿嘿,嘿嘿。鹃子,杜当家那边,我私下里跟她慢慢解释程名振又搔了几下头皮,脸上透出几分羞惭与幸福交替的神色。想必她也不希望我初来乍到都惹上一堆麻烦,至于些许虚名么,只要我们两个看得淡些,管他别人怎么说
你王当仁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点破旧的木桌当场拍散架。杨公卿见状,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笑着继续开解,程兄弟说得也对,他们两个,只要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思,又何必怕外人闲话。咱们的确多事了真的如此也好,至少免得大伙都尴尬
哼王当仁撇嘴冷笑。非常看不惯程名振这种只顾着讨女人开心,没半分男人担当的行为方式。可人家小两口愿意,他一个外人的确没资格管这份闲事儿。狠狠地又瞪了程名振两眼,摇摇头,长叹而去。
王兄弟就是这直性子杨公卿赶紧向程名振抱拳致歉,你别跟他计较。我追上跟他说一说,他应该明白你的苦衷。
说罢,会心地向程名振眨眨眼睛,转身追赶王当仁的脚步
明知道被人家鄙夷了,程名振也不多加解释,拎着鱼竿出门继续过自己的悠闲生活。走到院子口,一直关注着屋内动静的莲嫂快步追了上来,扯住程名振的衣角,低声提醒道:你别被姓杨的给骗了,他和姓王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替姓刘的探你口风来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程名振笑着点头。只有对着心直口快的莲嫂,他才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戒备。我刚才是骗他们,不过他们也挺精明的,根本没上当
你这机灵鬼莲嫂笑着松开手指,鹃子那边,你真的也会像刚才那样跟她说
这不是为了气那姓刘的么这回,程名振的脸好像真的红了起来,跟您说过好多回了,我已经订了亲。鹃子这么好的姑娘,总不能给我做小吧。况且我一个穷人家,哪有本事养得起两个婆娘
那倒也是莲嫂惋惜地摇头。经历了近两月接触,她对少年人的品性和家世背景已经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彼此之间的神秘感与隔阂感一去,她便能设身处地的替程名振考虑起来。放了她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也决不敢接受杜鹃的热情。尽管那份热情柔得像水,连千年老井中的寒冰都能融化掉。
穷苦人家,上面还有一个老娘。媳妇是自小说下的,从两三岁起一块玩到大。即便是在少年人最落魄的时候,人家也没打算攀什么高枝儿。如果程名振为了杜鹃就抛弃前盟的话,那才是真正的乌龟王八蛋莲嫂不但不愿意伺候他,还非得找机会给他的饭菜里边下药,将他毒得无法人道才解恨
可这样一来,杜鹃的心思便全落了空。好歹她也是巨鹿泽的七当家,河北绿林道有名的玉面罗刹。总不能上赶着给人做小妾吧即便她自己不觉得委屈,这巨鹿泽中大小寨主,和七大姑、八大姨们也受不了自己人被如此辱没。
对于这种小男孩儿和小女孩之间的事,作为过来人的莲嫂也有一番高见。谁还没年青过石头缝的野杏树偶尔还能开几朵小花呢春天总是短暂的,慢慢熬着,慢慢也就过去了。花瓣总有落地的时候,日子还是要过,杏子是甜是酸,只有尝到的人才清楚。
那你自己注意,天已经转凉了,尽量别淌水替少年人整了整衣服和帻巾,莲嫂关切地叮嘱。虽然是在养伤,但程名振还是在不断地长高。两个月前她的肩膀可以顶在对方的腋下,现在,却要微微掂脚才能理顺对方的头发。
刚才的话别让杜鹃知道程名振低下头,小声叮嘱莲嫂保密。昨天她送来的藕根还有一些,我如果能钓到大一点儿的鱼,咱们今晚刚好烧汤
嗯莲嫂答应一声,转身继续去照顾自己的小鸡。这个院子,因为程名振的到来已经平添了不少生气。内心深处,她已经渐渐对少年人产生了一点点依赖,一点点留恋。就像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虽然明知道双方已经不再是一姓,却有一种隐约的联系割舍不断。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是我的弟弟妹妹就好了一个人时,善良的女人忍不住偷偷地想。旋即,她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从梦境中回归现实。杜鹃是巨鹿泽的七当家,高高地开放于山顶,不是她这种苦命人能高攀得起的。而渐渐远去的程名振,莲嫂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背影,却看不清少年人的方向。也许,孙驼子根据面相得出的结论有道理。莲嫂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句话,开始很不以为然,现在却越来越认为其贴切
他是个天生有大造化的,恐怕巨鹿泽里根本留他不下这也是当日孙驼子重新给少年人诊过脉后,不准莲嫂透漏是谁在少年人昏迷时为他换药擦身的真正原因。后面还有几句话是专门对杜鹃说的,每次想起来都令人心中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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