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追,追张金称意外的惊喜令冯孝慈的白胡子都高兴红了,盯住杜疤瘌的马屁股紧追不舍。杜疤瘌和他的亲卫一败再败,根本稳不住阵脚。越退越没方向,越退越乱。不知不觉间,居然在本阵中兜了半个,一头扎向了还在原地发晕的锐士营。
杀,杀张金称冯孝慈迅速发觉前方的阻力变大,挥舞着铁槊呼喝。杀,杀张金称别让他跑了辅国将军吴文忠带头响应。千余右武侯死士扯开嗓子 加入进来,宛如胜利就在眼前。他们顺着被杜疤瘌自己冲出的缝隙杀入,像水银渗入伤口般,将裂缝越撕越大。他们追上杜疤瘌的亲卫,从背后砍翻他们。然后踩着 死者的身体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巨鹿泽豪杰,趁着对方目瞪口呆之际将其砍倒,撞翻。然后继续追着被吓破胆子者,推着节节抵抗者,裹着稀里糊涂者,向前,向 前,继续向前。势如洪流,势如破竹,当者无不披靡。
锐士营众豪杰的装备和训练程度都远远高于杜疤瘌麾下的那些用来充数的喽啰兵,但此刻他们却只能各自为战。像没头苍蝇般冲过来的袍泽很快就冲乱了他们的阵脚,而没等他们将队形整理起来,冯孝慈带着右武侯残兵已经扑到了眼前。
那些在前几天明明已经被打残了的隋军将士突然像换了一批人般,舍生忘死,锐不可挡。面对数十倍于几的绿林豪杰,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好像除了与自 己正面相撞的家伙外,其余站在外围的绿林好汉们都是土偶木梗一般。而大部分绿林豪杰在此刻也的确成了土偶木梗,即便有勇气上前帮忙,他们也发现自己无法靠 近战场的核心。他们被自己人推搡着,徒劳地簇拥着,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袍泽在不远处倒下,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和碎肉飞溅到自己的脸上,无处闪避,无力阻止。
杀,他奶奶的,别愣着,给我一起冲上去,给我杀啊张金称气得暴跳如雷,发出的命令愈发混乱。他知道自己这边人多,蚂蚁多了可以咬死大象。但他却 无法相信那么多弟兄,为什么就挡不住千把隋军。按照常理,大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冯孝慈老贼活活给淹死,可眼下的事实是,冯孝慈老贼非但没被唾沫淹死,反 而在长矛和铁槊组成的丛林中游刃有余。
这不公平他仰头冲着黑沉沉的夜空大喊。是啊,老天爷太不公平,为什么轮到他露脸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什么同样一支队伍,前几日可以将右武侯打得溃不成军,换到今天却被人家逼得节节后退
如果老天爷有嘴可以说话,估计他会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任何人站在云端俯视,都有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大部分倒下的绿林豪杰是被他们自己人推倒的,而不是 死于右武侯之手。右武侯的人数虽然少,但敢跟他们正面接战的绿林豪杰更少。大部分丧命的绿林豪杰都先被杜疤瘌麾下的溃兵撞得晕晕乎乎,然后被几名涌过来的 右武侯士卒联手攻击,稀里糊涂,死不瞑目。
倒卷珠帘冲杀中的冯孝慈迅速向自己的副将,辅国将军吴文忠看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他看到了同样的狂喜。敌军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迹象,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完全有可能挽狂澜于既倒。
捡着疲弱胆小的喽啰兵追杀,让他们在头前替自己开道,右武侯在其后紧追不舍。驱赶败兵冲击他们自家军阵,将军阵中的意志不坚定者变成新的败军,趁着混 乱杀死那些顽抗者。如此下去,战场形势会越来对右武侯越有利。败军会把沮丧和绝望像瘟疫一般传给他们的袍泽,残兵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越滚越大。到最 后,那便是雪崩,即便神仙来了也难阻止
几名手持陌刀的巨鹿泽锐士艰难地逆着人流而来,推开慌乱的袍泽,彼此掩护着结成一个圆阵。他们的出现使得右武侯的推进速度稍作停滞,但冯孝慈很快便发 现了这个陌刀阵的虚弱。他以手势传令,调整攻击角度。果毅都尉姜廷麟心领神会,将身边的缺口向左扩大了数步,然后丢弃败退的残兵,迅速急转向右,带领数名 心腹斜着插到了陌刀锐士的侧翼。手持陌刀的锐士们一面要抵御辅国将军吴文忠带人发起的正面攻击,一面要抵御果毅都尉姜廷麟侧面斜插,很快便乱了阵脚。冯孝 慈迅速带人从两杆陌刀的间隙冲了进去,铁槊横扫,将一名陌刀锐士砸得口吐鲜血。吴文忠则用盾牌将一杆陌刀顶高,自己蹲身贴着刀杆前扑。他手中的横刀很快就 抹到了锐士的大腿上,深入数寸。受伤的锐士厉声惨叫,吴文中又是一刀结束了他的痛苦。陌刀阵轰然瓦解,右武侯士卒突入,飞卷,群殴,将各自为战的锐士们剁 成碎块。
前方又只剩下了溃兵。冯孝慈大声狂笑,呼喝酣战。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吴文忠举着已经砍豁了的横刀,疯子般咆哮。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红了 眼的右武侯士卒早已忘记了恐惧,也根本不看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他们眼中只有一群待宰的羔羊,一群废物,一群胆小如鼠,有便宜就占,见了官兵就逃的流民。 很多逃得慢的喽啰兵被他们从身后砍倒,不管死活地踩在脚下。更多的喽啰兵只管逃跑,连头都不肯回。还有喽啰兵干脆扔了武器,以手抱头,蹲在地上等死。虽然 右武侯这边绝对不会给他们怜悯,但他们只要抱住了脑袋,就可以装作看不见悲惨的命运。
又一队手持长槊的锐士逆着人流迎战。他们不甘心被手下败将打垮。这队人坚持的时间并不比上一队人长,冯孝慈只用了十几个弹指的功夫便解决了他们。然后 老将军发现第三波锐士又迎了过来,比上一波人数略多些,队形依旧七零八乱。找死他发出一声冷笑,带着亲兵前冲。用盾牌撞开当先的槊锋,用铁槊刺穿对 手的胸膛。血如喷泉,冯孝慈视而不见,槊锋迅速又捅进另外一名锐士的小腹,拔出,再刺向第三人、第四人。
这一波锐士死伤殆尽。前方又只剩下了逃命者。冯孝慈追上其中一个,挥刀欲从背后将其砍死。猛然间却发现一支箭锋从逃命者的脖颈后透了出来,血溅了自己 满身。紧跟着,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羽箭,没伤得了冯孝慈和他身边的亲兵,却将逃命的家伙们射翻无数。正在涌动的人流就像被装上了水闸般,毫无预兆地停滞了 一下。刹那间,逃命的家伙们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脑袋四处乱钻。
一名逃命者甚至撞到了冯孝慈的眼皮底下,被他厌恶地用盾牌一砸,狠狠地砸飞出去。还有数十名运气不佳的逃命者被吴文忠、姜廷麟等人杀死。他们杀得干净利落,丝毫没遇到抵抗。但右武侯一直持续的攻势却因为杀这些没头苍蝇而发生了停顿,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如同行云流水。
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没有人再敢跑在右武侯的攻击方向了。那里倒着数以百计的尸体,被羽箭射杀者甚至比被右武侯士卒杀死的还多。一些中了箭的喽啰兵甚 至还没有完全死透,身体血泊中翻滚挣扎,厉声惨叫。但他们的惨叫声换不来任何怜悯,一整队重装锐士踩着他们的身体走过去,正顶住右武侯的锋缨。
这一队重装锐士人数足足有五百,举起的长槊宛若一座移动的树林。冯孝慈不得不在对方逼近之前整理队伍,以楔形阵列试图撕出一条生路。他确实做到了,锐 士们的战斗力依然不如右武侯,只坚持了半柱香时间便向内凹出了血淋淋的一大块。冯孝慈继续向前突进,锐士们骤然分裂,变成两个长条形阵列向左右移动。右武 侯的弟兄迅速填补空缺,从长条阵列中间通过,没等他们来得及喘一口气,耳畔又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又一队五百人左右的锐士,排成方阵向他们压过来。
无耻对方的战术几乎是上一次的翻版,完全靠着人多欺负人少。辅国将军吴文忠怒不可遏,带着一群死士冲了上去。双方列队而战,各有损伤,但右武侯 凭着娴熟的杀人技巧再度占据场面上的优势。半柱香时间后,敌阵分裂,身上添了至少三道伤口的吴文忠带着仅有的几名死士透阵而出。旋即,他看到了第三座正缓 缓移动过来的钢铁丛林,还是五百人,还是方阵,与上一个方阵一模一样。
转向,转向有人在背后大声疾呼,也许是冯孝慈的将令,也许是别人提出的建议。辅国将军吴文忠听见了,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不用回头,他也知 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敌将,张金称或者程名振,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他们自己杀死了溃兵,以弃子做眼的方式,自己在自家战阵中清理出来了一个战场。倒卷珠 帘的目标无法达成了,右武侯彻底陷入了绝境。
的确,右武侯在接受了无数个幸运后,失去了老天爷的青睐。被冯孝慈和吴文忠二人冲散的锐士们还在移动,却不像其他溃兵那样乱哄哄的逃命。他们由一个方 阵变成两个方阵,然后且战且退,互相呼应着向左右退避。他们在第三个方阵与右武侯发生接触之前,凭着自己的脊背硬生生地将右武侯与周围的溃兵隔离开来,进 而将溃兵挤出战场中央。
精锐对精锐,右武侯周围再无肉盾可凭。正面,左面,右面,与他们发生接触的都是十里挑一的锐士。虽然战斗力还是很低下,但每战死两名锐士,却可以完全换掉一名右武侯劲卒。冯孝慈身边的弟兄迅速少了下去,前路不再是顺风顺水,每多走一步,他都要以生命作为代价。
左一旅向前,右四旅侧转,左七旅斜插,中五旅接替右二旅,攻击敌军左翼清晰的军令声在冯孝慈耳畔响了起来,告诉他巨鹿泽锐士的下一步动作。不是凭借角声,也没有凭借灯笼,完全是靠着几百人在吼,几百人扯着嗓子重复同一个声音。
巨鹿泽锐士涌来,像潮水攻击礁石一般,于右武侯弟兄们那里被撞得四分五裂。转眼之后,他们又迅速退开,在新的一道军令下重新组织攻击。
同样是用嗓子喊出来将令,却能让锐士们不折不扣地执行。左一旅后退,原地稳住。右四旅向前,左七旅就地结阵,中五旅退避,右三旅上前补位
新一波攻击依旧如潮水,来得急,去得也急。潮水退后,右武侯的人数又少了几十名,剩下只能尽力向冯孝慈靠拢,靠拢,聚集成黑乎乎的一团。
左二旅上前补位,右四旅后退,左七旅后退,右三旅原地坚持,中三旅上前补位
左二旅后退
中七旅上前
平生作战,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对敌将的动向了如指掌。对方把命令传给了自家弟兄,也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但冯孝慈的脸色却越来越疲惫,身 体越来越冰冷。每一轮攻击发起之前,他都能根据敌将的命令,对自己一方及时做出调整,尽最大努力保全麾下的弟兄。每一轮防御,他都组织得非常成功但每坚 持一轮,右武侯就不可遏止的衰弱一轮,如同现在的他
什么东西果毅都尉姜廷麟已经被敌军硬逼到了冯孝慈身边,兀自不肯服气。在他眼里,此刻敌将采用得还是车轮战的路数,以众欺寡。仅仅是在表面上换 了一下,不再用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硬冲,而是几个大大小小的方阵从不同方向上交替攻击,轮番出马。如果是单打独斗,任何一个方阵都早已被右武侯废了,而 现在,右武侯却像一头陷入了狼群的狮子,嘶吼咆哮,每次都能杀死几头距离自己最近的野狼,每次都要被扯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
是盘龙阵,咱们今天败在此阵之下,不冤辅国将军吴文忠也被硬挤到了冯孝慈身边,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说出来的话宛若梦呓。
果毅都尉姜廷麟满脸错愕,在敌军变阵的空隙抬眼看向冯孝慈。老将军惨然笑了笑,低声确认,不错,是楚公当年首创的盘龙阵。想当初,咱大隋儿郎用此阵逼疯了多少南陈名将。老夫,老夫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他不顾一切地仰天大笑。哈哈,老夫今天居然会陷入此阵当中,哈哈哈哈,老夫知足,老夫知足了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狂笑声中,辅国将军吴文忠举起锯齿刀,遥遥指向远方的战旗。
让敌军转败为胜的命令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发出命令的那名敌将居然用一群流寇炼出了楚国公杨素留下来的盘龙阵。虽然这盘龙阵似是而非,但放眼如今的大隋,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都未必能掌握此阵的关窍。
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指挥战斗,他要死个明明白白。他要让敌将看清楚,死在大隋楚公杨素所创的战阵中的,全是清一色的大隋儿郎。他要让楚公杨素的在天之灵看清楚,有人在用他当年所创的战阵,杀死他麾下的大隋的袍泽
绝望中组织起来的反扑当然起不到力挽狂澜的效果,对方只用了两次变阵,辅国将军吴文忠身边便再没有站着的袍泽。他冲得太快,几乎与大队人马完全脱节, 如果冯孝慈身边那仅有的几百号弟兄也可以被称作大队人马的话。而果毅都尉姜廷麟又没能及时填补吴文忠舍命冲出的空缺,接下来的战局发展便顺理成章,辅国将 军吴文忠被一群巨鹿泽锐士包围,在他身后,数不清的锐士包围着右武侯的其余幸存者。
锐士们抬起头,等待自家主将发出下一步命令,是将辅国将军吴文忠生擒还是阵斩这种胸有成竹的态度让吴文忠愈发疯狂。来啊,杀我他大声发出邀 请,跌跌撞撞地冲向正面自己的锐士,锯齿一样横刀舞得毫无章法。那名锐士不由自主地后退,同时用槊锋挡住吴文忠的去路。吴文忠又向前扑了几步,一把握住锋 利的槊刃,掌心鲜血直流,脸上却带着痴迷般的微笑,来啊,杀我他继续发出邀请,仿佛死亡是一种荣耀。手中的横刀一下又一下剁在槊杆之上,试图将硬木 做成的槊杆一劈两段。锐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疯子。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新的命令,左一旅向前,右四旅侧转,左七旅斜插,中五旅接替右二 旅,攻击敌军左翼不要停滞
几柄横刀交替着砍了过来,砍在了吴文忠被重甲包裹着的身体上。所有疯狂都结束了,他慢慢松开掌中槊刃,慢慢委顿,在屁股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试图用横刀支 撑一下,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横刀在一声脆响之后裂为两段。这样也好吴文忠笑了笑,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他看见无数双穿着粗布战靴的脚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整齐划一。
左一旅后退,原地稳住。右四旅向前,左七旅就地结阵,中五旅退避,右三旅上前补位单调而响亮的命令声又响了起来。数以千计的巨鹿泽锐士在程名振 的指挥下重复先前做过的队列配合。这种队列配合很枯燥,他们曾经在一起演练过无数次,却没想到它居然可以用来杀人。而被困在战阵中央的右武侯此刻就像磨盘 下的豆粒,无论多么坚硬,总有变成齑粉的时候。
左二旅上前补位,右四旅后退,左七旅后退,右三旅原地坚持,中三旅上前补位程名振继续发布命令,脸色冷得像头顶的夜空。他知道冯孝慈支持不了多 久了,每一轮攻击都会让右武侯再衰弱一分,每一轮攻击都会带走十几条性命。官军和义军之间不存在怜悯,生擒活捉只能给老将军带来更多的羞辱,同样,哪天他 落到这种境地,也只有战死一途可选。
锐士们机械的上前,将手中兵器刺出,砍出,然后在低级军官的协调下机械地后退。他们也不看攻击的效果,他们无需看攻击的效果群狼搏狮,无论狮子是否 已经倒下,野狼们的心里总是装满崇敬。对方是大隋朝十二府兵之一,名满天下。随便撕下一块皮肉来都足够他们向同僚炫耀,随便砍上一刀都足够见证他们的绿林 生涯。
与战场萧杀气氛格格不入的是三当家杜疤瘌,他在刚才的混乱中挨了一刀,但只伤及了皮肉。此刻看到半个时辰前还追得自己想像兔子一般的右武侯濒临覆灭, 高兴得手舞足蹈,对,就这样。左,左一旅,向前,向前砍他一刀。砍,就这样砍。右,右三旅,别退啊,再砍两刀就结束了。那边,那边.
没人听他的叫嚣,负责重复命令的亲兵们只认程名振一个。很快,杜疤瘌就跳得没意思了,呵呵干笑几声,用手轻扯程名振的护腿甲,闲婿,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派人来接应,我今天就要归位了
惭愧正站在马鞍上观察战场中央动向程名振向下低了低头,轻声回应。他不敢居功,事实上,将右武侯困住的功劳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在他没来得及做出 调整之前,已经陆续有三队锐士不甘受辱,主动向右武侯发起了反击。他们的反击虽然没能遏制住右武侯的攻势,但他们却用自己的性命为程名振赢来了难得的准备 时间。
说啥呢你惭愧啥啊杜疤瘌没能理解程名振的意思,只顾着向自己和女婿头上揽功劳。要不是你顶了上去,今天大伙肯定栽到家了这功劳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我看谁还好意思不承认
程名振笑了笑,继续指挥锐士们绞杀右武侯残部。功劳,他不想争了。今晚的举动能不引来麻烦他就非常满足。经历过一场背叛的人,总是对同样的端倪非常敏 感。今晚张金称的所作所为都非常古怪,程名振谨慎地猜测,张金称将指挥权收走绝不是因为想要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更不是因为一时赌气。张金称试图在向大伙 表达一个意思,在巨鹿泽里,谁才应该最受尊重,谁才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正是这种临时争夺指挥权的做法导致了数千名弟兄无辜惨死。如果不是几队锐士牺牲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时间;如果身边的这些锐士不是程名振一手带出来的,没有鼓角也能执行他的命令;如果不是他在巨鹿泽的威望足够高的话,今晚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名振没有勇气将今晚的战斗再重复一次。更没有勇气与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张金称别苗头。他现在由头到脚,都打满了巨鹿泽的印记,如果与张金称发生了冲突,他将会被天下人看做什么
你专心打仗,大当家那边,有我呢发觉到程名振有心事,杜疤瘌笑着大包大揽。他就是那么个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他跟我是多年老哥们儿了,有什么话三言两语就能说开
程名振又笑了笑,算是接纳了岳父的好意。交情这东西值多少钱到现在他也没算清楚。当年林县令和董主簿还跟他亲如一家呢转过脸来还不照样试图至他于死地而王二毛跟他之间的交情,却厚重到可以将性命交托,任凭别人用多少金钱也买不到。
想起王二毛,程名振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为了杀一个冯孝慈,他把好兄弟的命搭了进去。巨鹿泽和官府势不两立,冯孝慈还没死,又来了紫骝驹魏文升、虎贲郎将王辩。而他却没有第二个王二毛可以交换,没有第二个好兄弟可以为他引开敌军。
不远处的绞杀还在继续。锐士们彼此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娴熟,右武侯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轮不到上前交战的弟兄们全都稳住阵脚,远远地围城一个大圈子,举着火把看这场杀戮表演。郝老刀、卢方元、孙驼子等人也都转了回来,满脸佩服地冲着程名振挑大拇指。
一名校尉小跑着上前,在程名振的脚下抱拳施礼,九当家,大当家问你,这是什么阵型
程名振迅速低头,看清来人是故交周礼虎。盘龙阵,也叫磨盘阵。咱们巨鹿泽锐士从前训练过的,阵图和阵法我曾经画在纸上交给过大当家,他手里应该有,估计没来得及细看
噢我估计是大当家公务繁忙忙,一时没想起来周礼虎又向程名振拱了拱手,转头回去覆命。跑开几步,他又停住脚步,回转头,眼巴巴地看着程名振说道:九,那个,九哥。完后能不能教教我这招。看上去挺好使的
嗯程名振笑着点头。在馆陶县一道起事的弟兄们中间,周礼虎算是比较机灵的。更难得的是这小子会做人,上上下下都能吃得开。教会他一些东西,也能让自己平时的事务多一个人分担。多一个人跟自己分享练兵和整军的权力,张金称那边也会更放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周礼虎屁颠屁颠地跑去向张金称汇报了。没等程名振根据战场情况发出新的指令,此人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仰着脖子喊道:九,九哥。大当家问你,能不能活捉冯孝慈这老小子。他想挖了老家伙的心肝来给王堂主祭灵
这是张金称的示好方式,程名振无法拒绝。略作犹豫,冲着身边的传令兵们喊道,中七旅后退,左二旅原地结阵。右四旅原地结阵,中三旅向前五步,结阵。
中七旅后退,左二旅原地结阵。右四旅原地结阵,中三旅向前五步,结阵。传令兵们扯着嗓子将最新指令喊了出去。正在于右武侯交手的锐士们闻令,迅速做出调整。几队人马或前或后,围成了一个六边形,将浑身是血的冯孝慈和最后的十几名右武侯将士困在中央。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程名振继续呐喊。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不光是传令兵,连同战场核心的锐士们都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敌人能在他们的轮番攻击下支撑这么久,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即便是土匪流寇,也尊重那些有本事、有骨头的家伙。右武侯残部个个都是好样的,值得大伙放弃仇恨。
听到喊声,仅存的右武侯残兵们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将,满脸茫然。厮杀了大半夜,他们早已经精疲力竭。作为士卒,他们已经为大隋尽了力,此刻投降也不能算做耻辱。况且对手能展开如此威力巨大的战阵,本身也不能再被看做土匪流寇。
冯孝慈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铁槊。槊杆已经在刚才的激战中断了,他握在手里的只剩下带着槊锋的小半截。即便是这仅存的半截上也布满了伤痕,就像老将军的身躯,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放下兵器,降者免死唯恐老将军拒绝,锐士们扯开嗓子,齐声重复。
放下兵器,我送你等平安回家郝老刀挤到锐士们中间,苦口婆心。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冯孝慈突然扭过头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举起铁槊,指向程名振。
老家伙,你找死啊郝老刀又急又气,红着脸叫嚣。咱们大当家很欣赏你,不会难为你的一片突然而来的寂静当中,他的承诺显得分外清晰。
冯孝慈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向前移动。他没有招呼任何人与自己同行,只是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右武侯残兵们突然一愣,然后眼神迅速亮了起来,比巨鹿泽群雄打起的火把还亮上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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