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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事实上,张金称也没有多少需要问的。武阳郡的大部分情况,早已被他麾下的细作打探得非常清楚。而一些事关绝密的,又远非汤祖望这种小吏所能了解。绕着 弯子扯了半个多时辰,只不过起到了个印证作用。问到最后,看样子实在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张金称笑着伸了个懒腰,冲着帐外大喊,来人
大王饶命汤祖望立刻吓得又从胡凳上跌了下来,俯在地上连连叩首。
我不杀你张金称轻蔑地撇嘴,来人,带他下去休息。二当家,你替我赏一锭银子给他,让他压压惊
二当家薛颂笑着起身,从背后的亲兵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银锭。完完整整一大块,足足有五两轻重,上面还打着官府的钢印。像这种压库的银锭,市面上极为罕见,送到当铺去,至少能换回八千个肉好。
汤祖望见了银子,瞬间又忘了恐惧。涎着个脸连连向上面作揖,谢大当家,谢大当家。日后若是再需要人往这边送信,小的一定主动请缨
滚下去吧张金称虚踢一脚,笑着骂道。
斥退了信使,众位当家展开魏征的来信,一边仔细斟酌信中的内容,一边商量如何答复。对于已经被王二毛灭过一道的武阳郡,大伙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特别是 见了汤祖望被吓得如瘸腿兔子般的模样后,更起了几分轻视之意武阳郡也是没人了,居然派了这么个废物来下书八当家卢方元难得有机会表现,站在五当 家郝老刀的身边,笑呵呵地议论。
恐怕不是这般简单二当家薛颂素来持重,听到了卢方元的话,侧过头来回应。其他几位当家和堂主、香主们莫名其妙,都将头转向薛颂,等着听他的进一 步解释。二当家薛颂笑了笑,低声提醒道:大伙难道没发现么这姓汤的虽然是个废物,却恰恰派了个废物用场。咱们再吓,也从他嘴里掏不出更多东西来而换 了别人,第一未必敢硬着头皮前来送信这第二么如果他知道得多,被咱们收拾服帖了,反而对武阳郡不利
大伙一琢磨,还真是这样个道理。汤祖望对武阳郡来说就是一个弃子,把信送到便失去作用。至于张大当家怎么处置他,人家魏征根本无需考虑。
也倒是,什么人干什么活张金称撇了撇嘴,悻然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什么人出使什么国来着。对方的国王嫌他样子难看,他说有用的出使有用的国家,他最没用
晏子使楚的故事,也就从张大当家嘴里会变成如此味道。众豪杰闻听,亦都自觉颜面扫地,互相看了看,低声商量:这姓魏的也太会埋汰人了咱们不能放过他
姓魏的恐怕没多少诚意
故意就像上次九当家下书一样,先稳住咱们,然后有人想起当年馆陶城外旧事,笑呵呵地插嘴。
霎那间,整座军帐里边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迅速向说话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大小堂主、香主们面面相觑,都把头偏向了别人,谁都装作自己未曾开过口。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说出来,又落入特定人的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道。
大约在一年半以前,巨鹿泽群雄兴兵攻打馆陶县,便是在类似的计策下吃了个大亏。他们先是被程名振用话稳住,然后被王世充轻骑偷袭,差一点儿就全军覆 没。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程名振为了自保献了一条回头反咬的毒计,说不定眼下在座的当家、堂主、香主们,有一半之上要丧命于运河东岸。
绿林道讲究的是一碗聚义酒喝过,以往的是非恩怨皆一笔勾销。但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巨鹿泽中兄弟不乏对程名振佩服得五体投地者,亦不乏因为当年之 败对程名振至今怀恨在心者。更有几个八当家刘肇安和六当家韩建紘的旧部,总认为是程名振的出现,才导致了后来的那场大火并。可以说,一直以来,在巨鹿泽中 上层,有多少佩服推崇程名振的人,就有多少恨不得程名振被天打雷劈的人。而最近一段时间程名振总是忙着校场练兵,没时间来中军议事。某些嗅觉灵敏的家伙, 则从中清晰地闻见了一股机会的味道
谁,谁说的三当家杜疤瘌手按刀柄,目光在一群人的脖子上逡巡。咱们当年发过什么毒誓来着哪个王八蛋的良心被狗给吃了没有小九,轮到你们坐在这里逍遥么
连珠箭般的提问令众堂主、香主们无法接嘴。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说的,无论最初说话的动机是善意还是恶意。见没人有胆子出头认账,大当家张金称也冷了脸,皱着眉头四下扫视,始终不肯出言阻止杜疤瘌,也不肯说一句圆场面的话。
眼见着真要闹出人命来了,二当家薛颂不得不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杜疤瘌,低声劝解道:老三,别跟小辈们一般计较。小九都做过什么,大当家、你、我、老五、老六都看着呢。断不会为了几句小人之言便瞎了眼睛
二当家薛颂的面子杜疤瘌不能不给,在巨鹿泽中,很多事情,没有薛颂的帮忙根本做不成。有些人,我看是唯恐咱们这里太平狠狠地骂了几句,他抽刀向 天,我们一家三口,对大当家的忠心老天都能看见。小九子他只会练兵,不会扯淡。谁要是想弄斜的,歪的,尽管冲着我来。别捡容易下手的祸害
老三,你看这话怎么说的张金称听得心里不舒服,终于开了金口,小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晚辈。且不说老五跟鹃子有师徒之实,我、老二、老六,有谁不拿他当自家孩子看按座次叫他一声九弟,按辈分,我们都把他当成了自个的亲侄子
杜疤瘌也是真气急了,脸色紫中带青。回过头,他向张金称郑重施礼,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某些人,总是把咱们的基业给搅黄了才高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咱巨鹿泽背靠一湾大水泡子。朝廷轻易攻不破。但如果窝里边先乱了套,那可就很难说了
谁说不是这么个道理呢六当家孙驼子也上前插言。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如今咱们巨鹿泽,大当家居中坐镇,文有二当家,武有九当家。再加上我们几个 老不死的齐心协力敲锣打鼓,眼见着这日子就越过越红火。咱们凡事都要看大,别揪着过去的小节不放。日后大当家称了王,你们这些大将军、将军们难道还要互相 动刀子不成
估计说话的人没经心,大伙都别往心里去八当家卢方元算半个外人,不好说得太多,却也隐隐地替程名振打抱不平,老九是个实在人,不争名,不争利,一心练兵打仗。如果有人再成心扯他的后腿,那可就太不地道了
几个有良知堂主、香主亦纷纷附和,齐声谴责那个躲起来的挑事儿者。张金称由着大伙数落了一会,待众人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用手敲了敲帅案,笑着道:好了,好了。扯淡人闹出来的扯淡事情以后谁再犯,记得别被我抓出来。否则,老子正愁没下酒菜呢
对,谁再提就该杀众寨主们齐声附和。
过去了,过去了。咱们接着来看魏征的信。这王八蛋阴险这呢,字里行间都在煽风点火二当家薛颂喜欢做和事老,瞅准时机,将话头拉回正题。
众寨主、堂主们笑着答应。回头再品味魏征的信,才豁然发现,信中无时无刻不在突出程名振,唯恐大伙注意不到此人。并且不断地暗示此人是个异类,出身、本领、性格都与其他寨主完全不同。
这王八蛋张金称将信纸用力拍在帅案上,破口大骂。他倒不是气魏征偷偷给自己设套,毕竟双方一个为匪,一个为官,明争不过,便改为暗斗,有情可原。他生气的是自己刚才心里边如沸油般,一直被熬得冒烟儿。
能参与决策的总共就这么三十几号人,无论是谁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只要他下令去查,肯定能将其揪出来。但他偏偏就没下那个令,不是因为没听见,而是刻意放过了肇事者。
如果上了魏征的当,自己可真就成傻子了。想到这儿,张金称好生愧疚。抬头看了看杜疤瘌,笑着说道:姓魏的太阴险了,不但派了个废物来下书,而且在书 中放了毒。好在薛老二警醒,一下子便识破了他的伎俩。老三,你说,咱们该怎么答复他是提兵直接扫平了武阳郡呢还是先把钱粮要到手,然后再慢慢算账
大当家做决定吧,反正不能便宜了他杜疤瘌笑了笑,满脸疲惫。作为最早追随张金称的心腹,他目睹过孙安祖的死、刘肇安的死,还有形形死于内乱中的同伴。其中一部分是罪有应得,而另外很大一部分,却是
张金称与杜疤瘌早年搭伙出塞贩货,算得上是老交情了。彼此之间相当熟悉,甚至能猜到对方笑容后隐藏着什么。此刻见杜疤瘌情绪不高,心里愈发觉得别扭, 僵硬地笑了笑,大声道:我宁愿不要那份钱粮,也不想放过他。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那武阳郡上下就是一伙贼
依我看,咱们先跟他以虚对虚,互相应付一段时间明知道此刻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机会,五当家郝老刀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个狗屁卫文升还在黎阳 驻扎着。咱们一进武阳,肯定得把他给招过来。到时候前头攻城,后头还得防着他,两头都有得忙活。况且马上该芒种了,贸然出兵,害得百姓们下不了地,来年又 是个大麻烦
老五说得极是。咱们现在不比从前,打起仗来顾虑颇多二当家薛颂犹豫了一下,也对郝老刀的话表示支持。怎么跟官府瞎对付,咱们商量着办。真要打 仗的话,还得把老九他们夫妻两个叫来一起商量,毕竟他们两口子主要负责练兵。能不能将队伍拉出去,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按照巨鹿泽的发展计划,张金称在今年春天本来就没有出泽的打算。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倒不是因为体恤百姓,不想破坏农时。而是因为称王的祭坛马上就可以盖好了,只要选个黄道吉日,巨鹿泽就可以打起个比以往更响亮的旗号。
此外,由于去年冬天王二毛大胆洗劫了黎阳仓,今春巨鹿泽很轻松便可以渡过青黄不接那段时间。既然嘴里有吃的,库里边有存的,弟兄们就没必要急着去打劫。竖起王旗之后需要聚拢人气,即便不讲究盗亦有道,为了图个吉利,短时间内张金称也不想再看到血光。
但魏征算计到头上来了,还涉及巨鹿泽内部的团结问题,该做的样子张金称还是不得不做一做。既然姓魏的招惹咱们在先,咱们也不能便宜了他。老五说得 好,咱们先跟他糊弄着,让武阳郡上下不做防备。至于打不打他,改日找小九子要句准话。毕竟姓魏的矛头主要是冲着他来的,他最有说话的权力。并且,老二说的 那句话也是个道理,打仗的事情,咱们九个寨主要一块商量,不能商量时缺了小九子夫妻两个,卖命时却让他们两个冲前头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杜疤瘌,笑着等待对方的回应。杜疤瘌见张金称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拿架子。笑了笑,低声道:小九和娟子都是小辈,冲在前面也是应该的。大当家最后这句话是正经,重要的事情,还是九位寨主一块商量后再做决定比较稳妥。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的事情揭过,日后谁都别再提张金称终于了结了一桩烦心事,感觉到说不出的疲倦。他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对的原因,也明白程名 振夫妻两个对自己的忠心,更清楚魏征那封信里边的很多话,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根本当不得真。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令人看到后再也难以忘记。
郡县之位,唾手可得。假以时日,封侯拜将亦不在话下如此贤才,岂是久居人下之辈
越琢磨越心中忐忑不安,张金称草草地结束了议事,转回后寨。短时间内该如何用人,今后的目标如何,以及巨鹿泽到底该如何发展,种种规划,都是前年他从 柳儿夫人所讲的汉代故事中找到的灵感。如今遇到令人困扰的问题,张金称非常迫切地想知道被自己引为前辈同行的汉高祖刘邦是如何面对
眼下柳儿被安排住在后寨靠西的跨院,门前种了很多竹子,看起来非常幽静。自从去年冬天阵斩冯孝慈,顺道从滏阳城中弄了两个豪门千金后,张金称已经很少 到柳儿的房间里就寝了。一是因为柳儿年纪毕竟比新人大了十几岁,再怎么风韵犹存,毕竟昭华不再,手脚都不像新人那般粉嫩。二则是因为柳儿是烟花场所历练过 的,言行举止都能良好的控制。起初时住在一起很令张金称迷醉,时间久了就觉得假,就觉得她的所有反应西都是装出来的,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能在新人身上能得 到的那种征服感;第三,张金称马上要称王了,王者的夫人将来要母仪天下,把烟花出身,屡经转手的柳儿扶上那个位置,肯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张金称自尊心很强,绝不允许自己被人嘲笑。但扶一个新人上位,他又觉得十分对不住柳儿。毕竟巨鹿泽这两年的发展壮大与柳儿在背后为自己的谋划密不可分。所以他干脆选择眼不见心不烦,通过尽量减少跟柳儿的相处时间的方式来降低自己内心里的负疚。
但眼下的烦心事,却是非柳儿不能分担。新纳的那对姐妹花出身高贵归高贵,吃喝穿戴样样讲究,却没见过多少世面。更不像柳儿那般聪明,能用极简单的故事说明白一个道理。
对比起新人居住的院落,柳儿的住所显得格外冷清。除了丛生的竹子和几株早发的杏花外,几乎没任何点缀。让人瞬间如同从闹市走到了幽谷,非但将人气隔绝在外,连头顶的阳光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这里太素了,需要好好收拾收拾,弄几件像样的家具才成心中一边想着如何回报柳儿的帮助,他信手推开了院门。几个日常跟着她的小丫头猛然见到大当家,吓得鸟雀一样蹦了起来。端茶送水,擦桌子抹胡凳,忙了个晕头转向。
夫人呢张金称不喜欢小丫鬟们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皱着眉头询问。
众女婢被问得一愣,先是以目光互视,推让了好半天,才有个年龄看起来稍大的小丫鬟放下热茶,低眉顺眼地回应道:禀大王,夫人去校场了。大王先用茶,奴婢们马上就去接夫人回来
张金称心情本来就差,听到婢女们的回答,愈发觉得喉咙里发堵。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低声质问:校场,她到校场去干什么了每天都去么
禀,禀大王夫人,夫人偶尔,偶尔才去一回。奉茶的丫鬟晏紫听出张金称语气不善,更是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您,您先喝茶,奴婢们这就去接
一个人去的张金称突然笑了笑,露出了满嘴的黄牙。
嗯夫人不愿意让我们跟着小丫头晏紫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回答。每天都听说张金称的凶名,今个儿终于见了一回真人。光是听呼吸声,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了,哪还能每句话都小心琢磨。
不用问,这帮贱货肯定是因为看到自己总不到柳儿这边来,所以故意怠慢。一瞬间,张金称便猜出了事情背后可能存在的真相。不由得又气又愧,抓起茶盏,重 重摔在了地上,是她不让你跟着,还是你们故意偷懒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东西万一她需要个人端茶倒水呢,难道连柴禾都得自己去捡
大王饶命几个小丫头从来没看过张金称发火,登时吓得筋酸骨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夫人,是夫人不叫我们跟着的。她嫌我们笨,缀脚
是笨,笨得都该把肚子剖开,在心上戳两个窟窿眼儿被小丫头们哭声弄得好生烦躁,张金称怒气冲冲地骂。骂完了,又觉得很没意思,瞪着眼睛四下逡巡,就像一头恶狼般,试图自羊群里找一个最肥嫩的下口。
小丫鬟们被刀一样目光逼迫,吓得哭都不敢大声,用手掩住嘴巴跪在地上抹泪。那无声的噎涕更令人心烦,张金称跺了跺脚,又抓起桌案上的茶壶砸将过去,都给我滚,找个水坑跳下去自己把自己淹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刹那间,他的耳边就清净了。众婢女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一边哭,一边推举出晏紫去给柳氏送信。才走到半路,已经看到了柳氏的身影。小丫头晏紫不敢隐瞒, 哭哭啼啼地将张金称来找,而大伙因为答对不当而惹祸的事情禀明了。柳氏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张金称了,心里边正捻着酸,听完丫鬟的哭诉,笑了笑,低声道: 没事儿,告诉大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一切有我呢,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们头上
可,可大当家的脸色,脸色青得厉害小丫鬟晏紫眨巴眨巴噙满了泪水的眼睛,低声提醒。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别管他柳儿冷笑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
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内心深处她亦有些怕。就着路边的湖水重新梳理了妆容,将脸上的汗擦干净了,将头发捋顺,衣服都扯整齐后,才迈着细碎的步子,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直早春,乍暖还寒,天干物燥。张金称自己摔了茶壶、茶盏,又赶走了婢女,渴得嗓子直冒烟。正逡巡着看屋子中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砸来发泄的当口,恰恰看 到柳儿推开了房门。这下他立刻找到了出气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指着对方的脑门喝道:一天不出门就憋出了犄角不是这院墙怎么就矮了,竟关不住你的两 条腿
大当家这是什么话啊柳儿被骂得一愣,眼泪立刻就涌了满脸。不是大当家让我去多跟鹃子接触的么还说发现什么不妥立刻回来告诉你怎么这两个月大当家不到我这边来,把人忘了还不算,把说过的话也都给忘记了
嗯哼看到柳儿哭得梨花带雨,张金称心中的万丈怒火立刻被浇得灰飞烟灭。通过柳儿掌握杜鹃的动向,进而监视程名振会不会逃走,这还是去年春天 的时候,程名振刚刚开始练兵那会儿他下的命令。后来程名振一再为巨鹿泽立功,已经用无数颗人头证明了其忠心不二。张金称不再担忧他不告而别,却把自己当初 的安排给忘记了。
从道理上讲,柳儿的行为的确不该遭到指责。她和杜鹃的友谊就像一根线,这头连着张金称,另一头连着程名振。去年夏天,很多程名振不愿意说的话,都通过 这条线传了过来。为了让对方更好地为自己效力,张金称也曾默默地做了很多事,赶在矛盾发生之前,解决了程名振即将面临的麻烦。
可今天,这条已经许久不用的线,却让张金称觉得非常别扭。他没理由再对柳儿发火,也不想承认自己刚才的指责有什么欠妥之处。背着手走了几步,冷笑着 道:我是说过让你多跟鹃子接触。但你也不能整天守着她们两口子你看你这儿都成什么样子了,小丫头们一个比一个欠收拾,屋子里边冰凉冰凉的,连丁点儿人 气都没有
男性属阳,女性属阴,大当家多来几趟,这里自然就有人气了。柳儿用手揉了揉眼睛,幽幽地回应。
我这张金称心里一柔,为之语塞。他想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公务繁忙,所以才许久没到对方这里来。但这句谎话显然太蹩脚。巨鹿泽的后寨总共就巴掌大,新人的院子跟旧人的院子只隔着几十步。他每天几时回窝,几刻出门,根本逃不过女人的眼睛。
妾身知道大当家忙擦干了眼泪,柳儿的表情又变得乖巧,男人么,当胸怀天下才对。是妾身不好,不该总是心存妄想。总期盼着大当家打完天下后,偶尔也能到我这边坐坐,越盼越是恐慌,越恐慌心里越是空
没有一句话是指责,但比指责让张金称更招架不住。伸出手去,他一把将柳儿搂在怀里咧开嘴巴,低声安慰道:你别说了,别说了。是我最近疏忽了,这个月,这个月保证多来几回,多来几回还不成么
也没什么怠慢的。是我喜欢清静柳儿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于是顺从地让张金称抱着自己。院子清静了,人心也容易静话只说了一半,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目光缓缓扫向了窗外。
期待的人是张金称她不想告诉自己答案。窗外,春天又到了,几枝早发的野杏开得正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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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三卷 猛兽行|13.紫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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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尖沾饱了墨,武阳郡守府长史魏征迟迟无法落笔。
他是个饱学之士,无论是长篇策论还是七言律诗,总是信手拈来,一挥而就。但今天的这篇文章显然让他才思枯涩。几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几度将笔举起,最终摆在面前的依旧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非常干净,干净得像他现在处理公务的这间斗室,窗口挂着白色的幔帐,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魏征喜欢干净,他学不会魏晋以来名士那种扪虱把酒,坦腹东床 的洒脱,也不屑那样做。他认为世间凡事都有章法、规律以及秩序需要遵循。玩弄秩序的人最终也会被秩序所玩弄。而现在,他所做的事情恰恰游离于秩序之外,朝 廷那边说不过去,同僚之间见不得光。甚至稍有疏漏,便会带累得他彻底身败名裂。
偏偏这事情他不得不做。无论对东主元宝藏,还是巨鹿泽群贼,他都是最好的人选。万一在这条分化瓦解的计策奏效前,巨鹿泽已经被朝廷的兵马攻破,写给张 金称的这一封求和信不幸落入外人之手,武阳郡就得给朝廷一个说法。郡守大人当然不能承担这个养贼自保的罪名,郡守府长史责无旁贷。万一张金称不满意武阳开 出的价格,想找个地方当面谈,由郡守府长史出面,第一可以显示武阳郡的的确确有议和的诚意,第二,以魏征的沉稳与机变,恰恰能应付起张金称的狡诈与冷酷。
但求无愧于心,上对得起郡守大人相待之恩,下对得起武阳百姓,我又何必在乎身外虚名不知道第多少次将笔提起来,他却很快又放下了。信很难写,不仅仅 难在心里心外的症结,还难在示好尺度的把握上。首先,到底该如何称呼张金称就非常令人头疼。称其为大王吧未满显得太媚,太没骨气。毕竟此人只是一 个势力稍大一点儿的贼头儿,而武阳郡守元宝藏却是堂堂四品封疆大吏称其为张兄吧显得太近,太假。假得让魏征自己直起鸡皮疙瘩。即便是对武阳郡同 僚,他都很少称兄道弟,更何况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土匪流寇可称其为壮士呢,又过于生硬,过于怠慢,不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更不利于双方进一步的沟 通。
斟酌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外面的天色都开始发黑了,魏征终于决定,以张公二字来开头。这个公不是封号,而是对于任何一个有名望,或者岁数大的长者 都适用的称呼。张公金称如晤,如给老朋友写信般,魏征在一张洁白的扬州纸上写下这个开头。然后顺着类似的亲近之意写下去,报上自己的名号,武阳郡 守府长史魏征,曾经目睹了巨鹿泽群雄一年多来每战必胜的赫赫兵威,佩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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