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他们在平恩驻扎的最大好处不是躲开了张金称,而是信息不再像泽地中那样闭塞。程名振撒往临近各郡的哨探时刻都将外界的信息送回军营。短短几个月内,夫 妻两人知道外边的天下已经又换了一番模样。某些有名有姓的绿林大豪已经掉了脑袋,其中很多人是在睡梦中被自家视作臂膀的兄弟砍成了肉酱。而朝廷中的情况也 没好到哪去,手足相残,翁婿相煎之举比比皆是。
一切规则均被践踏于脚下,一切传统都被视作虚伪。当高尚不再成为高尚,卑鄙和凶残便被引以为荣,堂而皇之地出现于大庭广众面前。由于昏君杨广听信谣 传,以为自己的江山将被李姓之人取代。所以权臣宇文述便建议他拿李姓之中身居高位者开刀。而当朝权位最重的李姓大臣,却偏偏是与宇文述有着通家之好的大将 军李浑。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宇文述立即派遣心腹诬告李浑谋反。杨广心领神会,旋即将李浑一家下狱,派遣最擅于逢迎自己的马屁鬼,御史大夫裴蕴主审此案。 可能是此案实在过于荒谬了,连御史大夫裴蕴亦起了恻隐之心,查了一个多月,竟以查无实据向朝廷汇报。正当杨广骑虎难下之际,宇文述灵机一动,暗中找到自己 的亲侄女,嫁给李混之子李敏为妻的宇文娟,答应单独赦免她和她儿子的罪责,要求她出面指正丈夫和公公。为了保全儿子和自身,宇文娟在狱中招供。杨广便以此 为证据,将李浑家满门抄斩。随后,为了把案子做实,宇文述命人毒死了自家侄女宇文娟。
人们心中不敬畏鬼神,也不相信因果。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兄弟亦不敢相信,唯一可以视作依仗的便是手中的刀。
而手中的刀是否足够锋利,却需要血来验证。所以城头日日换大旗。
杀了李浑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有意迫害李姓大臣。四月份,杨广委任李渊为河东道抚慰大使。李渊上任后,发郡兵讨伐流贼。龙门帅母端儿战败,侥幸逃 脱,谁料撤退途中却被麾下爱将周鹊儿刺杀。周鹊儿带着亲信四十多人,提着母端儿的脑袋去向李渊投诚,被李渊的儿子李世民以背主求荣的罪名一并斩首。人 头与母端儿的脑袋共同挂在了太原城的城墙上。
母端儿的尸骨未寒,城父县小吏硃粲造反,自称为迦楼罗王。携裹百姓参军,有不从者,无论男女,都砍碎盐渍充为军粮。
人命犹如草芥。
土匪眼中如此,朝廷眼中亦如此。
为了应付纷纷揭竿而起的百姓,朝廷连续委派重臣到地方剿匪。民部尚书樊子盖英勇善战,连续击溃数支义军,收复堡寨十余座。因为各堡寨的百姓无法证明他们自己是否曾经从贼,樊子盖便连夜挖了个大坑,将收复之地的成年男女全部活埋,彻底灭绝了造反的源头。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无辜者的头颅,却往往会垒成为野心家向上爬的台阶。
逃亡到瓦岗寨的李密听闻樊子盖乱杀无辜,立刻通过瓦岗大当家翟让之手的发出檄文,号召天下英雄一道反抗,推翻大隋暴政,重建秩序。被李密重金买通的江 湖术士们也纷纷出面作证,桃李子歌谣中喻示取代杨广的新皇帝,必然是李密。在谣言和大义的双重感召下,河南绿林同道纷纷向瓦岗寨聚拢。短短一个月,居 然聚集了近二十万众。
江湖豪杰人数虽然多,怎奈疏于训练。河南抚慰大使张须陀带领麾下悍将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前去征讨,初次交手,便在阳武、原武等地将李密率领的河南道 绿林联军打得丢盔卸甲。十几万江湖豪杰被一万多官军追得雁不下蛋,落荒而逃,连裤带断了都顾不上管。如果不是徐茂公出山接应的及时,七成以上的绿林好汉要 死于乱军当中。
外面的局势纷乱如斯,平恩一代的安宁便愈发显得可贵了。为了维持住这短暂的安宁,程名振夫妻两个可谓用尽了全身解数。他们无法判断官军什么时候会前来 征剿,也无法判断背后的巨鹿泽将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他们能做的,仅仅是让安宁的日子多一天算一天,为了这数万信任自己的弟兄和百姓,也为了夫妻两个自 己。
然而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往往在十之八九。刚刚开始收秋,潜伏在太行山一带的哨探便冒险送回警讯,四当家王麻子走夜路过多终于遇上了鬼,在追杀一队行商时冒犯了河东道本地豪强,于抱犊山一带遭到不明势力伏击,全军尽溃,王麻子本人生死未卜。
到底是谁干的,连旗号都没看清楚么
有没有兄弟逃回来对方什么实力
得到消息后,夫妻两个大惊失色,叫住斥候,接二连三地追问。最近半年多,随着巨鹿泽的声势壮大,河东道的绿林豪杰对王麻子也高看一眼。发生冲突时能忍 则忍,实在无法忍了也会派人来跟张金称打个招呼,由巨鹿泽派人出面替双方斡旋。此番河东道的某个豪杰居然连问都不问,便出手将王麻子给收拾了。其实力不可 谓不强,眼睛也的确长到了头顶上。消息传回巨鹿泽,恐怕张金称即便心里对王麻子再不满,也不得不替老兄弟报这个血海深仇。
属,属下无能。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哨探小头目凌云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谢罪。
废物点心杜鹃又急又怒,冲着凌云庆直拍桌案。
程名振的涵养比她好得多,虽然心里边焦急,脸上依旧带着笑。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安慰道:事发突然,你得不到具体消息也是难免的。吩咐弟兄们继续留神,上万人的队伍,即便战败了,总也会跑出几个活口来
活,活口的确有。九当家有所不知哨探小头目凌云庆咧了下嘴吧,非常惭愧地补充,听到四当家战败的传闻,我就将麾下的眼线全撒出去了。隔了三天 后找回七名活口来,其中两人伤口发炎,只过了一夜便病死了。剩下的那五个,只是反复强调攻击他们的不是官军,反复强调对方杀得凶狠,他们抵挡不住。至于对 方的旗号,还有当家人是谁,根本没看清楚
那不等于没说么张瑾听得不耐烦,气冲冲地咆哮。挨了打都不知道谁打的,救他们还有什么用不如一刀杀了干净
可不是么属下起初也是这么想凌云庆侧头看了一眼张瑾,苦笑着辩解,可他们说,攻击发生在黑夜。对方是趁着他们在营里安歇的时候,从四面八方 冲了进来。几个带队的堂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便被人砍死在被窝中了。剩下的弟兄没有主心骨,哪还能做出像样的抵抗胆子小的,像他们,撒腿就跑,才逃得一 条性命。胆子大些的,稍作犹豫,便都被砍死在乱军当中
自从程名振进入巨鹿泽之后,弟兄们从没打过这般窝囊的仗。听完凌云庆的解释,一个个愈发怒不可遏,七嘴八舌地斥责哨探们信口胡说,为了推卸责任而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属,属下已经尽力了。属下,属下甚至派弟兄混到附近的几家绺子里边去打探,都没探出消息来眼看着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凌云庆心中恐慌,赶紧出言辩 解。平恩这边和巨鹿泽里边规矩不一样,对哨探工作极为重视。只有那些百战老兵才有资格担任斥候,每月能拿到的份子钱是普通喽啰的五倍。但与待遇相同的是, 九当家对斥候的要求也非常严格。如果总是不能完成规定的任务,或者蓄意敷衍,一经查实,重者会被除以刑罚,轻者也会被剥夺斥候身份,打入队伍中重头做一名 小喽啰。
尽力个屁,我看你光顾着抱娘们了
尽力还没打听到任何消息,如果不尽力,那还不是连脑袋瓜子都丢了
众将领愤愤不平,继续七嘴八舌斥责凌云庆。
我,我一个人说不过这么多张嘴巴,凌云庆满肚子委屈,可怜巴巴地将目光转向程名振,期待着九当家为自己主持公道。
程名振倒没怀疑凌云庆的能力和忠心,他心知对方说得可能是实情。王麻子本身就算不得一员良将,其麾下的喽啰们这两年也没怎么经过训练,人数再多,恐怕也是一盘散沙。以平庸之将统帅一群乌合之众,当遇上统兵的高手,这支队伍顷刻间土崩瓦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对方居然做事如此周全,如此果断狠辣,非但灭了王麻子,而且连消息也一并堵在了深山里
只是,王麻子这一败不打紧,平恩县的安宁日子,恐怕就此走到了尽头
在王麻子出事的消息送往巨鹿泽后的第四天,张金称便迅速杀了出来。他带了近五百名侍卫,身后远远地还有约两万余名战兵。但如此规模庞大的队伍看上去却不是很有生气,弟兄们的脸色都非常疲惫,连同他们身上的皮甲、布甲一样,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却没人愿意去仔细擦拭。
程名振对张金称的反应早有准备,听闻大队人马过了鸡鸣泽,立即和杜鹃率二人领亲兵赶上前迎接。双方刚巧在洺水城外相遇,夫妻两个跳下坐骑,在路边拱手而立。张金称亦离鞍下马,把缰绳甩给别人,大步走上前搀扶。
仔细算来,他已经称王两个多月,在重金礼聘来的几个儒生之教导下,行止间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龙威,说话时的用词和语调也和以往大不相同。
程名振对此倒不觉得什么诧异。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古往今来每个称孤道寡者,无论是出身闾左贫户也好,出身于塞外蛮夷也罢,都会从传说中周朝那里 继承一套完整的礼节来以彰显自己的正统。并且越是内心深处缺乏自信,越是注重外在的繁文缛节。远的且不说,就是当年横行于中原大地的几个胡人朝廷,皇 宫内污秽不堪,朝堂上却要危襟正坐,峨冠博带,群臣说话稍有逾矩便会被处以极刑。
对于突然换了个模样般的张金称,杜鹃却非常地不适应。皱着眉头勉强走完了君臣见礼的过场,立刻向张金称的背后瞅了瞅,笑着追问:二伯,这回怎么没带柳儿姐姐一道来她有急事脱不开身么还是觉得上次我招待不周,不愿意来了
嗯,嗯哼张金称被气得直咳嗽,用力甩了一下战袍的长袖,哑着嗓子回应道:她,你说柳才人么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孤家就让她留在泽中将养了
才人杜鹃楞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现在的张金称已经不再是大当家,而是堂堂王爷。稍带着柳儿也有了品级,被他封为正五品才人。而张金称的王宫之中,位于柳儿的才人之上还有什么婕妤、昭容、贵妃之类,林林总总二十几种称号,让人记都记不清楚。
是啊,孤的柳才人张金称看了杜鹃一眼,着重强调柳儿的品级和归属。
可惜此番暗示过于隐晦,对于杜鹃这类心无沟壑的人根本不起作用。她只是吐了下舌头,略表歉意,然后便又嬉笑着问道:病了柳儿姐姐不会是有喜了吧张二伯,你可真有本事
没有,只是偶感风寒张金称想板起脸来说几句呵斥的话,又被杜鹃后半句追问弄得啼笑皆非,再者说,她即便怀了孕,与我的本事有什么关系
大当家又有亲儿子了呗那还不是本事杜鹃歪着脑袋,自顾一个人瞎高兴,根本不看张金称的脸色。
被她这么一搅和,众人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严正气氛荡然无存。万般无奈之下,张金称只好暂且丢开王爷的架子,笑呵呵地数落道:你这丫头,嫁了个读书人也没学得斯文些我本以为小九可以把你教好呢,估计到头来,连他都得被你带野了
什么叫斯文杜鹃的笑容里边透出几分不屑。就是心里想一套,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套,还故意弄几个别人听不懂的词,来显摆自己的高人一等么算了吧,与其学这些,还不如一刀砍死我呢
此处是程名振的地头,张金称即便心里再对杜鹃不满意,也拿她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将头转向程名振,和颜悦色地问道:一路上我看到田里的人很多,今年的庄稼收成应该不错你明年准备扩招多少弟兄,铠甲器械够不够
程名振仔细想了想,非常恭敬地回答道:禀王爷。末将在夏初时为了招揽流民前来屯垦,以王爷您的命令晓喻全境,今年和明年都不征粮赋。所以田间收得再多,也到不了末将手里。因此锦字营的人数还是原来那些,今年和明年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哦张金称轻轻点头,也是,人不能言而无信。当初的命令,的确是孤同意了的,不好再改口。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先这么着吧,今年锦字营吃点亏,日后我想法给你们两个补上。反正打起仗来,我也不会命令锐士营单独上阵
程名振笑了笑,低声表白:光对付周边这些郡县的乡勇,四千锐士也足够了。再多,反而增添了百姓的负担。若是大队官军前来犯境,王爷那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短时间呢,末将也没想到扩军
嗯张金称对这个解释很满意,笑着轻捋胡须。他的颏下的胡须一直生得很凌乱,无论如何费心打理都不见齐整。最近听了后宫陈婕妤的建议,在胡须之间粘了很多马鬃进去。这下,倒有几分美髯的意味了,就是捋起来要加倍的小心,以免稍不留神便捋下整整一撮。
说话之间,张金称身边的低级军官纷纷过来跟程名振夫妻两个打招呼。多数都是这两年程名振在锐士营中整训过的,念着他这个教头的好处,言语里显得特别热 情。也有几个是程名振不怎么熟的,笑容中露出几分冷淡,仿佛谁欠了他们几十吊肉好。但无论当初跟程名振之间的关系处得如何,众人却不得不佩服他在治理地方 上很有一套。眼下巨鹿泽的势力范围覆盖了襄国、武安两郡东侧的很长一段。但除了巨鹿泽老营外,沿途大伙没看到任何一处村寨如洺水这一带般繁荣。而在短短几 个月前,洺水县还是座没有人烟的死城,行人大白天路过都得快马扬鞭,免得被在街巷中觅食的野狼野狗给盯上。
大伙在打量洺水一带的风光。程名振和杜鹃等人也在偷偷地审视张家军的情况。单单从铠甲和武器上看,张金称这半年来又下了很大功夫。远处的大队人马看不 太清楚,近处这五百侍卫,可是每人身上都披了厚甲。腰间的横刀和手中的硬槊也是正规作坊打造出来的,一看上去就能看出其与原来的那些粗制滥造品的差别。
侍卫们胯下的坐骑也是经过细心挑选的。以枣红、杏黄和青黑三色为主。按颜色分成数队,同旅侍卫的坐骑绝不混色。而军官们则清一色骑的是白马,在队伍中显得格外醒目。打起仗来,士卒们不用太费力气,便能跟紧自己的主官。
如果两军对阵,我就派弓箭手冲着白马射嫉妒这些人的装备过于精良,杜鹃不无恶意地想。侍卫们所骑的战马屁股上都打着明显的印记,表明其出于大隋 府兵。而这两年巨鹿泽和官军交战,几乎都是程名振在指挥。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程名振缴获了这些骏马,最后却都被张金称拿来摆阔。
想到这些,杜鹃心里不觉有些犯堵。又向队伍中仔细看了看,笑着向张金称问道:我阿爷呢,他也没同二伯一块来么
哦他这回没来张金称正跟程名振谈要紧事,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
不是也病了吧,还是不小心得罪了二伯杜鹃心直口快,毫不客气地追问。
闺女,你把二伯当成什么人了张金称皱了一下眉毛,然后哈哈大笑,哈哈,我跟你阿爷,还有老麻子,那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生死兄弟。甭说他从来不会得罪我,即便得罪了,也是头天拍桌子骂娘,第二天接茬喝酒,怎可能轻易就翻脸。
看了看程名振及段清等人,他继续笑着补充,况且你阿爷麾下的弟兄也不少。我要跟他掰了,能把所有人堵在泽里边,让你一点风声都听不见么
那倒也是杜鹃又吐了下舌头,算做向张金称赔礼道歉,人家不是很久没看到你和阿爷了么怪想你们的
我以为你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再想家了呢张金称满脸慈爱,仿佛一点儿也不为杜鹃的话而感到恼怒。想当年,我跟你阿爷,老麻子,也是说过 同生共死的。可现在,老麻子稀里糊涂地就没了。我们想给他报仇,却不知道怎么报。你阿爷连着急带生气,就上了点虚火。于是我就让他跟薛老二守老巢,自己带 兵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敢动我张金称的兄弟
这几句话虽然粗鄙,却又露出了几分巨鹿泽大当家的风采。比刚才那个装模作样的狗屁王爷令人舒服得多。程名振见张金称已经开始将话头转向正题,犹豫了一 下,低声建议:王爷千岁不要着急,咱们再走一段,带着弟兄们到平恩城去商量。洺水只是个弹丸之地,城内的校场驻不了那么多兵马,县衙也过于粗陋,配不上 王爷您的身份
驻扎不下,便让他们露宿郊外。反正天很暖和,不会都冻出毛病来张金称大手一摆,非常豪爽地做出决定。片刻之前他还是一幅龙行虎步模样,此时却又 改回了绿林大豪做派,一点也不再拿捏身份,至于我,随便弄个窝棚就能住。又不是没吃过那份苦不走了,就在这吧。自从听到老麻子出事的消息,我就日日盼 着与你碰面。一刻不将害他的人剖腹剜心,我一刻就咽不下这口气去
既然大当家已经做出了决定,程名振自然不好再拒绝。点手叫过段清,命其留在城外找一处合适的空地安排大队人马扎营,自己则头前带路,领着张金称和巨鹿泽中一干重要人物到洺水城内休息。
经过段清等人的数个月的收拾清理,此刻的洺水城已经不像程名振第一次经过时那样破败。虽然城内大多数房子依旧空着,但靠近县衙一带却都住满了人家。间 或有几个卖蔬菜、野果的店铺在营业,听闻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吓得把门关了起来,任外边的顾客怎么招呼,都不敢再做买卖了。
程名振怕张金称心里不痛快,在马背上侧过身来,笑着解释:这些家伙都是后搬来的,胆子小得很卖的东西也都稀松平常我曾经换了衣服偷偷逛过几次,哪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敢来这里做小买卖,胆子已经够可以了张金称从鼻孔中喷出几股冷气,笑着回应。不错,不错,这才三、四个月,你已经让本地又活了过来。若是给你三年时间,恐怕这里会比当年还繁华
还不是大隋皇帝有眼无珠,不会用九当家这种能人,偏偏用那些又蠢又贪的狗官张虎向前蹭了蹭,笑着接茬。
你是说,我比狗皇帝会用人了张金称蓦然回首,似笑非笑。
嘿嘿,嘿嘿张虎讪笑着挠自己的后脑勺,那,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要,要不然您怎么是我们的大当家呢
马屁精张金称敲了他一鞭子,骂声中透出几分得意。你他娘的这两年别的本事没涨,话倒是越来越会说了。待会儿到了县衙门里,我让你说个够,你到时可别给我装哑巴
那,那怎么可能呢张虎嘿嘿傻笑,然后将头转向程名振,不过在教头面前,我说什么都没用。教头的一个人本事顶我们好几个,当年在馆陶县时
当年在馆陶县时,程名振就跟周礼虎不太对路。总觉得其为人过于圆滑,甚至连脊梁骨都可以扭成圆圈儿。眼下听他一直在变着法地恭维自己,赶紧笑着打断:少当家不要自谦。你心思通透,学什么都快。
多亏了九当家耐心教导少当家张虎周礼虎抱了抱拳,笑着致谢。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教头见张虎一刻不停地跟程名振套近乎,张金称的另外一名义子张彪很是不满,凑上前,大声打断。咱锐士营的兄弟,哪个不是教头手把手教出来的要说谢,大伙都应该谢谢教头。不能光尽着你一个人
张虎身为兄长,自然要有几分兄长的气量。明知道张彪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依旧大度地摆摆手,笑着说道:那好,改日咱俩一道摆酒向九当家致谢
什么谢不谢的。改日咱们哥几个一醉方休程名振无心介入兄弟两人的争风,笑着活稀泥。
众人谈谈说说,转眼便到了县衙门口。早有人提前一步赶至,打开正门,清水泼街,恭迎张大王莅临。张金称非常满意,跳下坐骑,倒背着手大步而入,直奔大堂正位就坐。程名振和众人也紧紧跟随入内,按官职高低分列两旁。
其余侍卫、亲兵还有一些官职较低的头目没资格入内跟大当家一道说话,纷纷在台阶前停下来,按规矩立为数排。转眼间,从县衙大堂深处一直到堂外半里都站满了人,齐齐整整,看上去煞有威势。
嗯,哼张金称轻轻咳嗽,目光四下逡巡。锦字营的人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所以站得相对混乱。而他带来的人却是在泽地中反复排练过的,该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由高到低,没有丝毫逾越。
嗯,哼张金称又咳嗽了一声,隐隐透出几分得意。
程名振用眼角的余光向外瞟了瞟,旋即发觉了两波人的差别。赶紧拱手谢罪,末将平素对他们要求不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千岁见谅
无妨,无妨。你又要管军务,又要管民政,自然没多余工夫调理他们。这都是小事儿,孤没必要追究。张金称大度地挥了下手,笑着宽慰。说罢,他又冲外边摆了摆手,四品以上的官员留下议事,其他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记住了别扰民,也别给镇国将军添乱
镇国将军是张金称自立后赐给程名振的封号。属于正三品武职。按照张金称的设想,本来打算给麾下几名寨主全封为开国大大将军的。但他请来的儒生和术士们 认为这样与礼不合,所以只好按照资格、战功、威望综合平衡了一下,将薛颂、郝老刀、杜疤瘌三人封了正三品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程名振、卢方元、王麻子和孙 驼子封为从三品将军,银紫光禄大夫。而程名振和王麻子二人又因为都驻扎在巨鹿泽外,所以头上均加了个总管的官衔。
所以现在程名振的官衔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就是银紫光禄大夫、镇国将军、洺州总管。又因为今天在座者以武将居多,所以张金称以武职称呼大伙,而不称文职。
衙门外的众头目本来也就为了哄大当家开心,听到可以自行散去的命令,齐齐称了一声诺,按规矩告退。当大堂内外只剩下了二十几名绝对核心人物后, 张金称疲倦地笑了笑,低声道:真他奶奶的烦。你们看着觉得假吧,老子其实感觉也一样。可不这么干,人家就说咱们不正规。奶奶的,要是当初依着老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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