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这一剑并不快,只是恰到好处。
一切都不需要那么快的。聪明的剑法,就是不要去够过远的目标。
正如一个人总是想发大财,挖空心思寻找更快速致富的方法,时过多年仍一文不名,却忽然发现隔壁的呆邻居一张饼一张饼地烙着卖,同样的时间,居然能积下家财万贯。
人性尚贪,总忘记自己的力所能及,人性易惰,总不喜欢脚踏实地。
而且常思豪发现,不光是剑法如此,就连天机步也是一样。
达者为先,速度自有其极限,最先到达的人,却并不总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找见”后“放下”,就有了速度,但还不够,最后,还要搁对地方,以空间换来时间,才能赢人。
因为搁对了地方,慢也是快,快便更快。所以天机步过了云隐之境再难突破,是因为这已是人体极限,下一步要想更快,便需进入“时空转换”,学会在转换中融聚机会,构建胜局。
这是武学、是医道、是兵法、是生意经,处处行得通,乃为天机。【娴墨:看着玄,其实如同开店选址一样。有的小店,服务差、味道差,样样差,结果就因为占个街口,凭着人流干几十年不倒。所以说天机也没什么,往往就在人身边,只看谁能发现,利用到身上、事业上。】一瞬间,他悟得天机步这更深层的奥秘,心头狂喜,刹那精神清爽得仿佛化作了一天雪,快意无比。同时也便明白,原来良敌难觅之说并非虚言。寻常之辈应手即倒,如没有燕凌云这般能与自己在刹那光阴中一较生死的顶尖人物,如何能将武功提高到另一个极限、新一个起点?
此时聚豪阁全员已然登船完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比剑二人身上,龙波树篙撑船头,但瞧呜啸寒风中有一派剑光人影在缭绕,却听不见半点金铁交击之声,禁不住满目忧意。
他知道,师父性情冷冽刚硬,绝不是这种打法。
燕凌云在快速的攻防转换间,感觉对方的身姿动作像是慢下来般,变得悠闲而得意,却又像是落在蛋清里的一块蛋皮,总在手指即将碰到时滑开去,越是努力越够不及,令人心生躁腻。
这种感觉,只有昔年在武林雄风会上看徐秋墓与人比剑时有过,但他的步法别有机杼,进退轻捷,绝不像姓常的这般绵密难缠。
绵密源于严谨,对方不论是从身法还是出剑上,都透着一股不急不缓的从容,而攻来的每一剑,又恰都压在自己呼吸的间隙,使得自己每一次都来不及吸足,便须努力还击。吸入的空气虽然每次只少了一丝半厘,可是格斗中消耗极大,两三个呼吸下来,已觉气息有些不够。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两个照面而已。高手对敌,胜负只在一机一势间,以两人的武功层次,三四招内,自己气息被压尽,动作稍一迟滞便会落败,然而想要逃离这裹体蚕丝般的攻击,却又难极。就在这时,常思豪的剑势忽然小小地慢了一拍,令他吸入了空气多了一厘,紧跟着便照此徐徐而减,每一剑都攻在他吐气之前。
几招一过,燕凌云只觉呼吸恢复正常之后,又渐渐变得吸气多而呼气少,胸中渐渐涨满,不由得惊骇忖道:“此子莫非在耍弄老夫不成!”雄心陡起,猛地一声闷喝畅尽胸臆,内劲催出,剑啸锐起,“啪啦啦”匣中剑震碎宝鞘,一道虹华飞旋罩体,光拓天地。
常思豪被剑光逼退十数步,定睛瞧看,只见燕凌云手中这把剑分为七节,中间以钢环锁链连接,伸展出来竟有一丈八尺距离,比廖孤石的莺怨毒长了一倍还多。
这把剑原名‘裁义’,本是整身一体,昔年燕凌云持此剑闯上雪莲峰,连败天山派七大神剑。最终却发现是一场误会,当场愤然将此剑击成数段,又要自裁谢罪,被天山派掌门冰凤师太拦住。苦劝之下,最终双方握手言欢,冰释前嫌。师太收天山玄铁,打就精钢雪链六条,接连断剑,以示君子之失如日月之遮,剑折可续,义断可连,又取天山神木另做一具新鞘,刻名“凤匣”。燕老剑客拜谢之后,将此剑更名‘匣中’,就此除江湖特殊大事,从不出鞘,到了晚年戒杀,更是动都很少动了,就连龙波树、康怀这两个做徒弟的,当年在师父身边,也都没见过它出鞘几回。
郭书荣华在远处忙出言提醒:“侯爷,这柄剑虽是软兵,中间的雪链上却也带有锋刃,而且异常坚固,难以削断。您的‘十里光阴’在长度上不利,要近身,万不可用手臂肢体去碰那链子,否则可要吃上暗亏!”
常思豪瞧着那些钢链的形状便知截面为锐三角形,侧面锃光如雪,显然锋芒极利,一笑道:“多谢督公提醒。燕老剑客,请吧!”心中却暗感焦急:“高手格斗,生死只是瞬间事,如今燕凌云要拼尽全力,自己想留手诈败,一个不慎,怕是连这条命都要丢了。”
此时就见燕凌云手腕不动,臀胯后坐,靠近剑柄处的雪链登时腾小弧向前涌去,瞬间扩大张开,如lang之起,正是其生平得意大技“凌云三十九剑”之抖天堤!
就在这波形扩到极限之际,他猛地抖顿,力量波立刻直达末梢,将剑尖催得发出“嗡”地一声金属鸣响,速度加快十倍,直取常思豪!
常思豪瞳仁微扩。
看惯了莺怨毒的刁钻,没想到软兵也可使出如此的霸气。
“十里光阴”一斜剑脊正磕在“匣中”的剑尖之侧。
“呛!”
一声钢音炸亮生脆,火星纷飞,黑夜里如同凭空绽开了一大团金蕊秋菊。
瞬间的光芒激得众人眼睛虚起,心里都明白常思豪这一招使得大错特错。寻常软兵确要拦截头梢,为的是防止其打弯伤人,但匣中剑长达一丈八尺,贯足内劲甩起来不啻于一枚剑头流星,十里光阴虽称剑中绝品,相较之下毕竟轻逸,如此格挡,几乎是在用牙签碰锤头,焉有胜理?
常思豪挡了这一剑,只震得半条膀臂发麻,虎口焦作如火,勉强控制着总算没有脱手,心中暗道:“好强的劲力!这西凉大剑,果然名下无虚!”只见燕凌云哼然一笑,喝道:“如此用剑,真是暴殄天物!”一旋身,匣中剑蜿蜒鼓劲,涌窜而来,正是凌云二式奈河移!常思豪知道厉害,不敢再行硬摚,心知他这么长的软兵,末梢处力度虽强,可是绝难精确,眼见剑尖已到,一个侧身让过,同时“十里光阴”见缝插针,向那雪链中间一节的孔洞刺去。
“哧”地一声金属摩擦的涩响,剑身入孔二尺,燕凌云大笑:“竖子何其痴也!”说着话腾身一跃,向右陀旋,匣中剑随之扭曲拧转,如钻头般搅起此势乃凌云九式黄泉掘,当年燕凌云被困亦力把里戈壁荒漠,无水无粮,绝望中曾以此式三击打透沙砾之下的坚固岩层,生生掘出水脉,因而得以逃生。
而今对面的岩层,便是常思豪的血肉之躯!
常思豪在剑身入孔的同时,身子一晃,将大氅甩在身前往剑体上一缠此时燕凌云已跃在空中旋转他赶忙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按在被大氅裹住的剑脊之上,足下一挫,身往右旋,向空中的燕凌云纵跃而去!
雪链在快速的旋拧中快速拉近,扭结成球!
周围人等手中火把同时举高相照,星月为之一黯。
这一老一少刹那间便要凌空相撞,就见燕凌云将左掌一扬向下拍来,常思豪也已借惯性把下身勾旋而起,脊椎一个束展,双足猛地向上一蹬间不容发,一掌两脚交在一处!
“砰”
如热油炸水般,二人打着螺旋反向弹飞打团的精钢雪链又立刻迅速抖开,眨眼间抻成直线,“崩”地一声,从中间断成两截!
常思豪是头朝下落,速度较快,空中一个拧身找见重心,双脚先沾上地面,紧跟着身子旋转卸力,“蹬蹬蹬”连着退出十七八步,站定身形,一甩手,半截匣中剑连剑带链顺着十里光阴的剑身斜斜滑下,残碎的大氅随风摇曳在天。
与此同时,燕凌云的双足也落上船头,将断剑残链往水中一甩,负手瞧着火光中常思豪黑亮的面庞,冷然道:“走!”
聚豪阁人将火把一抛,长篙撑处,三只快船迅速离岸,随河水逝入夜色。
“相公……相公……”
风中传来秦自吟的悲唤。
常思豪疾步滩头,用尽目力,寻望着她的身影,想要给她最后一个安慰的眼神,然而夜色阑珊,船快风急,一切都已远去。
他面向东方静静望着,虽然已漫无目的,却知道此刻在船上的吟儿,一定望得见火光下立在滩头亮地的自己。
忽有一袭大氅披拢在肩。
是富贵的金色。
且有香气幽然在鼻。
郭书荣华两手顺势环来,拢氅穗在他颈下轻轻打了个同心结【娴墨:结得好,结出一方新天地,更结出一方新的局面来。】,柔声道:“河边水气寒凉,侯爷还请保重身体。”
大剑 【评点本】170十章 路两分
从陈府出来,常思豪回头瞧瞧门上那副“家中人都在,有事莫敲门”的对联,一时怔怔发愣.
礼品往外一推,“咣当”一声,大门又复合上,门人连声告别也没有,果然上下一体,全部“懒得理你”。
常思豪瞧这胡同清静,左右无人,便拉了冯保到墙边背风处,低声询问:“以您和他以往的接触来看,他是真的对事不对人,还是在担心倒徐之计不可行呢?”
冯保凝目道:“官场上对人就是对事,对事即是对人,岂有那般泾渭分明的道理?【娴墨:大实话。说对事不对人的,正是要对人下手。领导扔小鞋、同事下绊子,皆用此口气以脱自己】陈阁老当初在裕邸做讲官,行事独往独来,不结朋党,入阁后也是老样子,脾气谁也摸不大透。这一两年来,他看不惯徐阶作为,与之磨擦越来越多,什么对事对人的,其实早已没了分别。可若是他觉得计不可行才借口相拒,那咱们倒真该小心了。严嵩当初便是因为儿子严世蕃的事情倒了台,徐阁老策划了倒严行动,心里对此类事情必然大有慎戒。戚大人的手下接连出事,就说明了一些问题。此处看似是徐阶痛脚,其实却可能是他们最重的一道关防。在未能掌握实据之前,咱们的出手,是否稍嫌急了一些呢?”
常思豪摇头:“机会是等不来的,只有动起来才能找到破绽。目今咱们重在联合,把人拉过来一分,将来阻力就少一分。”冯保道:“照说这几人中,他是最容易拉过来的,结果却变成这样,这接下来的计划,可都要打乱了。”常思豪又向陈府门楼望望,道:“无妨,没有韭菜花,照吃酸菜粉,以陈阁老这性子,跟徐阶还有的仗打,虽然拉不进咱的阵营,却也能算得上一枝岔路之兵。咱们依然按计行事便是。”冯保忙拉住道:“那哪成啊?咱们这计划是一环套一环,不挟陈阁老之威,如何压得住张居正?戚大人他们毕竟属于下级,说出话来力度不够啊。”
常思豪直目思忖片刻,说道:“那就把他也放下,先找李春芳。”冯保摇头:“这也不成。李阁老向惟徐阶马首是瞻,纵得陈、张二阁老齐齐胁迫,他也未必能轻易就范,如今这两位阁老都没了着落,仅凭你我二人,如何说得动他?”常思豪皱眉道:“瞻前顾后,自心困自身,还能干成什么?咱们瞧瞧情况、探探口风,应机而动就是。”当下吩咐程连安回侯府向戚、刘二人通报此事,告诉他们计划有变,稍安勿躁。自与冯保上轿登程。
出了胡同刚入大道,迎面刘金吾匹马驰来,见轿滚鞍而下。
前面的轿夫们停了脚步,常思豪撩起侧帘来,看见是他,微微一怔。程连安也不走了。刘金吾凑近低道:“出事了。”常思豪眉尖一挑,听他语气心知肯定不是好事。刘金吾道:“皇上召您和俞大人、戚大人进宫,很急,戚大人已经去了。”此时后轿并来,冯保也把轿帘撩起:“怎么回事?”刘金吾又说了一遍,左右顾盼着道:“你们说,是不是徐阁老先动手了?”冯保摇头:“这连初五都没过……”刘金吾道:“咳,他还管什么初一十五?说不定是最近这一阵咱们接触频密,让他给察觉了,来个先下手为强。”常思豪眼神一冷:“不要慌。他既是老谋深算之人,不看准时机不会轻易下手。戚大人和俞大人暂无把柄在他手里,怕者何来?你我又不是作贼,岂可如此心虚,自乱阵脚?”刘金吾凝目片刻,点点头:“您说怎么办?”
常思豪将轿帘一放:“看看情况再说,走!”
来到宫中,只见俞大猷和戚继光都在朝房候着,俞大猷面色如常,也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询问之下,都说不知皇上有何要事。内侍将云中侯已到的消息传进,不多时又出来宣旨召见。常思豪随之来至养心殿内,往上施礼,隆庆拉了他腕子道:“贤弟,可知我皇兄去了哪里?”【娴墨:问得怪。这些日子都不提。】常思豪心中暗奇,道:“他携水颜香退隐江湖了,具体去向,恐怕没人知道。”只见隆庆脸色一苦,忙又问:“出了什么事?”隆庆回到桌案边抄起张纸简递过:“这是南方的军报,说是广东又有海贼出现,而且水陆结合,估略总体上会有四五万人,规模之大,远超以往历年的倭寇联军。他们就趁年前这几天各处守军疏于防备,打破了一个县后悄然而撤,显然是在作进攻的试演,更大的行动,只怕还在后边。”
常思豪低头看着纸简,却一个字也没入眼去,琢磨:“有海贼,你问长孙笑迟干什么?莫非这股海贼也和韦银豹的古田义军一样,都属于聚豪阁的旗下?不能。照时间推算,他们发动攻击之时,朱情一伙都在京师,起义是件大事,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盲目行动。”【娴墨:江湖事息,军情又起,然聚豪阁在南方搅局,军国事亦是江湖事】这时隆庆道:“荣华已经将相关情事都呈报上来了。这伙海贼的头领叫曾一本,虽为海贼,在陆上却也颇擅用兵,现在两广兵马加起来不足万人,而且较为分散,此贼来势汹大,情况不容乐观啊!”
常思豪道:“俞、戚两位大人在南方抗倭多年,经验丰富,把他们派过去只要用兵得当,想来以少胜多也并非没有可能。皇上何必如此忧虑?”
隆庆道:“东厂立春宴会上发生的事,荣华已报与我知了。贤弟亲身经历,应该比我更清楚。皇兄一去,聚豪阁已成脱控状态,那些人都是武林高手,俞、戚两位将军一面排兵运筹,一面还要防备他们行刺,这仗如何打得赢?”常思豪当时便明白了:必是沈绿之死让他嗅出气息,认为自己与聚豪阁方面已然势不两立。刚才这番话哪是担心两位将军,正是引自己主动请缨,去对付聚豪阁。嘿,长孙笑迟这聪明人【娴墨:聪明人正是真夹缝中人】早早躲了清净,能使唤的可不就剩自己了么?一笑道:“皇上不必忧虑,此事解决起来容易之极。”隆庆面露喜色:“哦?”常思豪道:“徐阁老家中三子徐瑛,刀马纯熟,智勇过人,而且聚豪阁主要骨干,都是徐家奴才,相信以三公子之威望,到得江南,必定镇肃一方,使得两位将军可以放心破贼。”隆庆笑容苦了一苦,道:“贤弟,这般时候,你还说笑!”
常思豪呵呵一笑,改容道:“皇上,有些话,臣不知当说不当说。”隆庆见他变得严肃起来,微微一愣,忽然猜到什么似的,伸手一拦:“皇兄既已隐遁,徐阁老又无异动,他与南方之事,不提也罢。”不料常思豪却道:“我要说的与徐阁老无关。”
隆庆看了看他,展袖示意道:“讲。”
常思豪挑起目光:“皇上,您是读过大书的人,请问自古以来,百姓为何要起义造反?”隆庆一听这话,脸色也凝重了下来,思忖片刻,缓缓道:“或官逼民反,或贫富不均。”常思豪道:“说得好。不管是叫义军还是叫反军,总之是国家叛逆。若是有口饭吃,谁会来干这掉头的买卖?您在宫中,怕不了解情况,如今南方多年防倭封海使渔民无鱼可打,豪绅圈地使农家无田可耕,这些渔民、农民闲下来饿着肚子,有人登高一呼,发粮给米,他们岂不相从?”跟着一五一十,把江晚和自己说过的南方情况讲述一遍。
隆庆听罢手扶椅背缓缓而坐,良久无语。【娴墨:小常考虑的仅是一两个方面,隆庆则不然,更要考虑小常这枪会不会是别人替装好,拱过来放的。】常思豪道:“如今鞑靼、瓦剌、土蛮、西藏各处强敌环伺,都在等待机会,盼着大明内乱。聚豪阁不同于寻常反贼,朝廷还当尽量安抚。若能讲清道理,说明利害,将他们招纳过来,则江南半壁皆安。外族无机可乘,九边形势也能缓和不少,其实他们处在蛮荒之地,无非是缺乏生活物资,俺答多年要求封贡开市,用马匹换些铁锅茶叶,大家互取所需,又有何不可?说句实话,咱们处处以天朝大国自命,说什么礼仪之邦,人家便不是娘生爹养,就没有礼仪伦常?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依我看以地域、民族划分人群,相互歧视攻击,皆不可取。莫如相互尊重,多作交流,融合文化,各展所长为好。”
隆庆叹道:“你这些话,与当初高阁老所言颇合【娴墨:史料中未见高拱有此语,只从其办事主旨来看略有此心而已,读史不多,不敢妄断,留字待有识指正】,句句在理,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我作如是想,百官不如是想。百官作如是想,百姓岂作如是想?纵我大明上下皆如是想,鞑靼、瓦剌这些外族又怎会与咱们一同此心?”
常思豪心头微动,忖道:“原来高拱也对他说过这些,是了,高拱与郑盟主志同道合,自是对推行剑家宗义不遗余力,可惜他被徐党攻讦,挤出了朝堂,否则倒真可成我之强援。”
想到这些有胆有识的国士或走过亡,他禁不住心头血热,恳切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有些事不试着做,就不知道结果如何。我当初只是个小伙头军,只知道砍一天敌人,就有一天肉吃,可是接触人多了,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很多道理。外族杀咱们,咱们又杀外族,杀来杀去没头没尾,多少钱财性命都lang费了。刀枪剑戟砍不倒一个民族,真正能服人的,是思想,是人心。只要能设身处地、以心换心,将人之所想变为我之所想,将我之所想,也都传播给人,那么人就是我,我就是人,天下皆我,岂非万众一心?”
隆庆听得双睛透亮,起身一把抓了他手道:“贤弟,没想到你有如此见识!”【娴墨:是用人之际,方有此说。】常思豪倒被他吓了一跳,忙道:“见识不敢当,只是一点小想法而已。”
隆庆笑道:“不是小想法,这才是大战略!此伐心之道,即不战之兵,乃是上策中的上策呀。”
常思豪一愣,心想我说的是“换心”,怎么到你这儿却成了“伐心”了?刚要说话,隆庆拍着他手背续道:“不过,开海封贡之事,干系重大,须得经百官议后再定,咱们火燎眉毛,还得先顾眼前【娴墨:推拖拉三字真言,处处管用,做皇上更要使得出神入化、得心应手】。曾一本这伙海贼规模不小,若能将他们一举平定,也能对其它各处有所震慑。古田方面原就蠢蠢欲动,此次曾一本犯广州,韦银豹说不定会借机举事,这一方又不可不防。”
常思豪点头:“是。”
隆庆道:“张阁老和朕商量过了,他建议分兵两路,让戚大人赴广东,讨曾一本,让俞老将军归广西,以防古田。朕觉得还是比较稳妥的。但是对聚豪阁事,又不能不有所担心,所以有意请贤弟随俞老将军督军同去【娴墨:从小常进京,到绝响进京,从小汤山泡澡,到修剑堂血案,是江湖入官场,又由官场转入江湖,此处要从官场江湖转入军务事,仍不脱落,三线正是一线。】,沿路探一探聚豪阁的虚实,若得其便,就与老将军或收或剿,将其收伏平灭,以绝后患,不知贤弟可方便么?”
大剑 【评点本】169九章 道不同
常思豪持剑向河,无声而立,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郭书荣华道:“燕老剑客此行,确实令人寒心,但江湖的规矩,他们向来只对江湖人守,咱们也不能求全责备了。如今夫人在他们手中,又带着身子,大有投鼠之忌,解救起来宜缓不宜急。按对方的说法,他们对夫人是解救而非加害,侯爷一时也不必太过担心。”
常思豪微侧过身来:“督公倒很会安慰人【娴墨:照顾人照顾得更好呢。】。”
郭书荣华将头略低:“侯爷这是见责了,荣华失职,罪过不浅。”
常思豪道:“督公切莫如此。事发突然,督公能在这合家团圆之夜不辞辛劳,亲统大军前来营救内子,在下心里只有感激,怎会见责呢?”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手来,侧过剑锋来瞧。
郭书荣华表过谢意,见火光下随着剑体偏移,有一道光珠从剑刃一滑到底,赞道:“十里光阴号称剑中绝品,果然非同凡响,以天山雪链之坚,竟也未能损它分毫。所谓剑可通灵,性如其人,侯爷佩之真是洽合无间,相得益彰呢。”
常思豪是侧着身形,横剑看锋,此刻剑尖所指,正是郭书荣华的心口,两者相距不过一尺。
他目不斜视,郭书荣华也恍若不知。
端详了好一阵子,常思豪静静摇头,道:“督公这就错了,此剑不伤,是因开锋角大,若磨得刃锋极薄,纵然钢质再好,也绝无绞拧不伤之理。若非要讲什么剑如其人,那也只能说在下后知后觉,驽钝无识罢。”一转腕,十里光阴在食指尖打了个转儿,啪地握定,归入鞘中【娴墨:大局观起作用了,郑盟主和他聊天,培养的就是这个。】。
郭书荣华道:“侯爷风趣。夫人被劫,您仍能在府中安然稳坐,这正是执掌千军的帅才之定,怎能说是后知后觉呢?其实这不知利钝的,恐怕是荣华才对。”
常思豪哈哈大笑,将颈下穗扣一扯,解金锋氅泼拉拉对风一摇,将它披回郭书荣华肩头,缓缓道:“东厂督摄天下,乃我大明裁公断义的神剑,若督公都不知利钝,天下更有谁知呢?”
两人相视片刻,各自露出会心的一笑。
回到京师,郭书荣华率众直送到侯府门前,拱手道:“侯爷放心,荣华一定加派厂内人手密切注视聚豪阁一伙动静,适时组织营救,务令夫人早日回到侯爷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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