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就听“砰”地一声闷响,两只手掌对在一处,他双脚登时离地而起,臂弯处忽觉一空。
一瞬间看到,与自己对了一掌的是个白衣老人,身子正倒跌而去,须发飘舞如雪。另有一黑衣老人已将秦自吟夺在手中,显然就是偷袭自己那道黑影。
他身子一晃,皂黑小靴擦地站稳,已在对掌处七尺之外。
“扑哧”一声,虎耀亭的凌云飞虎爪从空中落下,这才插入沙地。
这夺人失人、一进一退只是刹那间事,在场人中武功较低的,稍离远些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白衣老人蹬蹬蹬连跄数步,后腿一撑,也立定了身形,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微笑道:“好,好。”负手挺直脊梁,一时衣衫猎猎,长须飘摆,身姿卓傲,如一柄迎风而立的雪缨长枪。
江晚被朱情扶着,手掩肋下,急切唤道:“师父!您怎么样?”口中鲜血不住滴下。
白衣老人回头略顾,答道:“为师能有什么事?你把自己照顾好罢!”此时三条快船靠岸已定,船头连沉连浮,又有几人跃上滩头从人群后挤身出来。江晚见走在最前的两个中年人一着黄衣,上画青山滴翠【娴墨:黄土托青山】,一着蓝袍,上染碧海涛石【娴墨:蓝天融碧海】,登时大喜道:“胡师兄、何师兄,你们也来了?”那二人点头,其中一个过去给他接骨,另一个取丹药喂他服食。龙波树等此刻也都爬起身来。
白衣老人望着郭书荣华:“呵呵,督公真可称艺冠当世,我二老合力,居然也未能在你面前讨得半分便宜。若非你顾念着这姑娘,只怕也不会让我们轻易得手呢。”
郭书荣华身姿玉立,揖手而笑:“都说当年的游大剑‘横笛不似人间客’,乃武林中神仙一品的人物,今日一见,老剑客果然英气夺人,丰俊异常。”
常思豪登时记起颜香馆听来的事情,据曾仕权说,江晚的师父游胜闲,号称“推梦老人”,年轻时徐老剑客与他有过交流,剑术还很受他激赏,身份年龄上,都是这游胜闲高些,论起来两**概还要兄弟相称。从刚才的出手来看,此老功力似乎稍逊于郭书荣华,不过偌大年纪,竟然还如此挺拔帅气,倒真让人意想不到。再看被江晚唤作师兄那二人也都是潇洒之至,风流非同一般,不禁暗暗称奇。
只见游胜闲呵呵地笑了几声,道:“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说着玩儿的。当年都是笑话,教晚生后辈一传,就没有边际了。督公怎好当真呢?”
郭书荣华微笑道:“听闻老剑客推梦江湖,隐居洞庭【娴墨:推梦江湖,而洞庭恰恰是连江大湖,退字何在?小郭用心在此,作者埋意亦在此。】已有数十年,如今现身京师,可是武林中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荣华一向仰慕老剑客的人才武功,看来今次可要多邀些朋友,给您好好接风洗尘,恭庆老剑客重出江湖呢。”
游胜闲道:“嗨,说什么重出江湖?无非是人老了,难免有些疼儿疼女的心【娴墨:师徒无血缘,此心更胜无肝。】,听说我这老徒弟在外面惹祸,放心不下,便约上燕老剑客,带了几个孩子一起出来瞧瞧。没想到他胆大包天,竟然和督公的东厂过不去,这不是自取其祸么?唉,幸而督公雅量高致,想也不会真和他一般计较,今日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之夜,不如看在老朽薄面,大家握手言欢,各自回去过年如何?”
江晚听到师父这言语,不由得眶中泪涌,面有愧色【娴墨:这一哭大有因头,聚豪会战时小常方参透】。
郭书荣华却未答话,向旁边那黑衣老人瞧了一眼,见他苍须白眉随风而舞,火光中瘦削的面孔棱角鲜明,阴影勾切,刚毅如经年油浸的木雕,知道那便是西凉大剑燕凌云了。微笑一礼示过:“原来是燕老剑客。荣华多年来久闻老剑客盛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燕凌云声音冷朗地答道:“督公能轻易避开老夫的偷袭,知道燕某江湖数十年盛名之下,不过尔尔,自当欣慰开怀。”
“呵呵呵呵。”
郭书荣华笑道:“只是一招小失,老剑客又何必耿耿?况且伤人容易,夺人可就难了,老剑客身手敏捷,荣华真心佩服之至。【娴墨:是敬老的话,大家一样年岁,这般敏捷,小郭便不以为意了。】”转回脸来又朝游胜闲一笑:“刚才老剑客提出,想要大家握手言欢,荣华自是欣喜。然你我之间倒还可以,令徒及手下一干人等犯的是国法,荣华办的是公事,可就不敢徇私容情了【娴墨:秦lang川去大同,抗敌背后,实是守自家分舵,是徇私带着维公。郑盟主为维护京师局面,变相教绝响剑法,是为大公徇小私。长孙笑迟为自己身世感怀,弃志同者于不顾,是弃人公而徇己私。人人有徇私,人人有自己的理由,东厂该是最大徇私枉法地,偏偏督公这当家人不徇私。】。”
游胜闲目光向他身后远处一扫,四大档头的面孔尽收眼内,又在常思豪身上稍作停留,随即略过转回,笑道:“世间之事,复杂纷繁,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娴墨:世事真如是】?况且,也许是老朽刚才在风中听得不确,督公刚才似乎提出一个办法,说甚么要‘三战两胜,赌斗输赢’。这恐怕也不是官家的手段罢?”郭书荣华笑道:“老剑客可听过‘官断十条路’么?”游胜闲笑道:“好!路路皆通,无路不行。督公既然划出道来,咱们就按督公的走。”
虎耀亭在侧喝道:“老剑客莫要上当!输也是他,赢也是他,到头来还不是要把咱们一网打尽?这姓郭的若是说话算话,刚才便不会出手偷袭抢人了!”
游胜闲脸色一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郭督公官高爵显,名重宇内,若真做出那等下作之事,岂不让人寒心?到时候不单江湖上的朋友齿冷,就是他自己的部下同僚,也会瞧之不起呀!况且刚才赌斗之事,是督公提议,咱们这边却还没答应【娴墨:人老,脑子真不老】。人家趁机来攻,是算准了你们几个的心理。靠的是武功智慧赢人,哪有半点无赖之处?”【娴墨:兵者诡道,在提出条件,对方未应之前偷袭,真怪不得小郭。人的思维总有利己惯性,故常把没问题的事,看得大有问题。】郭书荣华目露欣然:“说得好。荣华一生,都是看事不看人,只因人的印象总有偏颇,做出来的事实却如掌上观纹,历历可辨。荣华多年来之所以被人误解无数,便是由于痴人皆以浊心度我,故未见真。就凭刚才这两句话,老剑客足可称荣华的忘年知己。”
游胜闲笑道:“督公这可抬举了。不知这第一阵,督公要派何人出战?”
四大档头各自向前一步,请令道:“督公!”
郭书荣华对他们的动作毫无反应,头颈不动,眼光向身后常思豪的方向略移,转回来盈盈一笑:“荣华正要领略老剑客的风采。”
“哈哈哈哈,”游胜闲摆手笑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啊,刚才老朽已在督公面前输了一招,还能再自取其辱么?”他侧头唤道:“偃峰啊!”
“在!”给江晚接骨那黄衣中年男子应声走近。
游胜闲道:“你跟为师在洗涛庐内也练了几十年了,总是坐井观天也不成啊,督公乃天下奇才,你上去和他讨教几招,也好开开眼界。”
常思豪在侧看得奇怪,心想这人莫非比他师父功力还高?不能啊,记得曾仕权说,游胜闲收了四个徒弟,老徒弟江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那么显然另外三个师兄都比之不如了,又怎会高过游胜闲?忽然明白:是了,现如今情况有变,游胜闲和燕凌云这二老功力高绝,单打独斗对付郭书荣华虽然不成,但要胜身后这四大档头却也不难。若是这人先输给了郭书荣华,然后二老再分别与曹向飞他们交战,必然双双胜出,最后三局两胜,仍是赢了。
只见那中年男子垂首相应,甩黄衣大袖缓步走上前来,拱手道:“督公请了。”
郭书荣华目光向他身后平洒,一切了然,微笑还礼道:“听闻游老剑客座下有四名弟子,大弟子楚原,二弟子胡风,三弟子何夕,四弟子江晚。听刚才老剑客的称呼,阁下必是排行在二的揭阳名剑‘黄岐山子’胡风胡偃峰先生喽?”
胡风点头:“正是。”身子下沉左足前探,双掌上下一分,摆出架式:“督公请。”
他的前足、双掌还没伸展到位,这最后的请字也尚未吐完,就觉眼前金光一展,忽地左膝头挨了一记扁踹,登时小腿后弯,膝头扎地,未及反应过来,锁骨中间凹处一疼,被二指抠入寸许,两肩脱力,顿时抬起不能。
郭书荣华迎风一甩金锋氅,微微笑道:“承让。”
这一下在场众人全都变了颜色,大家虽料胡风不敌,可也没想到两人相差如此悬殊,居然一个照面都没走得过去。游、燕二老看在眼里,各自清楚:人体极限摆在那里,郭书荣华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超出胡风十倍,但是他对时机和心理的把握,却实是高屋建瓴、胜人一筹。
江晚见师兄被扣,尤其心急,若是郭书荣华以他为质来换秦自吟,那己方失却人质,岂非要立毙铳下?不料郭书荣华二指一收,将胡风搀起道:“南派武功为便于舟船上习练,故多重桥马,下盘虽稳,未免有所滞重。先生失手是始误于根基,并非所下功夫不深。荣华得罪,请。【娴墨:从根子上便学错了,岂非是师之过?小郭虽然言语得体有礼,但当着师父教人家徒弟,这是傲到骨子里了。然一言能直透其短,看到根上,也怪不得人家傲。这就叫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单田芳老先生曰:不服高人有罪。】”胡风拱手一礼:“多谢督公手下留情,胡某受教。”转身回到师父身边,败而不馁,气度从容。【娴墨:从容者,非不知耻,是知师田忌赛马之意,故无所谓】游胜闲二目微眯:“督公静如处子,动若雷霆,武功之渊深高妙,令人难猜难测,不知督公师承哪位,系出何门呢?”
郭书荣华仰望星空夜色:“荣华只不过是随心所欲,顺手而发罢了。其实,又有什么门派师承,能抵得过这星河万里、爽耳风歌?”说着话伸展双臂,仿佛长风在抱,星空入怀。
游胜闲笑道:“呵呵,岳武穆看鹰熊相斗,创心意**,张三丰观鹊蛇相争,创太极神功,古往今来创拳立派的大宗师,皆是从天地万物间体道修成,如此看来,督公大才,也全是自悟自得,受之于天了。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郭书荣华向天而笑,眼映月华,瞳若昙开,道:“若天地以日月为眼,荣华不过是野马尘埃,世间一切皆天所赐,荣华如何不坦然受之。”
游胜闲道:“呵呵呵,好,武功到高处,比的便是修为心境,督公襟期高旷,卓世超拔,胸中自有大境界在焉,技击制敌于您不过是末流而已呀,我们这一场输得心服口服。接下来的第二阵可是胜负关键,那么,就请督公派人下场吧?”
大剑 【评点本】165五章 河边骨
这功夫常思豪哪有心和他解释,说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时候,你自然知道.”
刘金吾笑道:“变化多端,则高深莫测,兄弟懂了。呵呵呵【娴墨:笑就不正,小生疏其实是在此坐下的。绝响不知,故后文有一罪。】。”戚继光明白事关重大,既是常思豪与冯保商定的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点头称是。
把这二人送走,常思豪回到屋中盘算:小晴的事,绝响似未说谎。现在的形势下,她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但只要有见面的机会,总能把话说开。戚大人手下陆续出事,调查陷入停滞,倒徐大计也要受到影响,好在正赶上过年,徐阶若要到皇上那告偏状,一时也不会这么急。倒是吟儿被劫来得突然,但朱情江晚还对自己加盟聚豪阁抱着希望,吟儿在他们手中,总不至于受刑遭罪。想来想去间,又有家院来报:“东厂程公公求见。”
常思豪略一迟疑,道:“请。”
程连安带着几名干事脚步轻捷走进院来,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程连安,给侯爷拜年,愿侯爷合家团圆,事事顺心。”
换作平时,这八个字倒也吉祥喜庆,此时听来,却实在扎心得很。常思豪扫了他身后干事一眼:“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程连安起身陪笑:“恕奴才失礼,瞧您这表情,似乎大过年的,还有些不顺心的事。不过请侯爷放心,您不顺心,便是我们东厂的不顺心,凡有不顺的地方,咱东厂也都能帮您捋顺喽。”常思豪瞧着他:“是吗?”
程连安笑道:“正是。今日城中云华楼外发生一起劫持事件,听说被劫持者是侯爷的夫人。督公得报之后,大为震惊,派四大掌爷齐出,前去查办,现已追上贼寇,将对方一干人等困在围中。但因对方人质在手,一时难以解救,故命奴才前来通知侯爷。”
常思豪心里一翻,知道事情糟了。问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程连安笑着低头一让:“奴才已备好快马,侯爷,请。”
高天云翳,月如扑粉,常思豪随东厂干事们出京师一路南行数十里,见前面一条大河拦路,便勒住了马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程连安徐徐不忙地道:“前面这条河古名桑干,由于河道多变化,故又名无定。陈陶有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的诗,说的就是它了【娴墨:正是大同城边那条河,下游流经此处,无定河边骨后,接的原是深闺梦里人,河流地理贯穿,正是文意贯穿】。”常思豪不耐地问:“还有多远?”程连安笑着将手中马鞭向东一指:“侯爷稍安勿躁,咱们马上就到。”一甩下颌,东厂干事举火把开道,一行人沿河拨马向东,行出不远,就见地面上有尸体倒斜,有的是东厂干事服色,有的是暗红色武林劲装打扮,常思豪曾见过江晚手下人的装束,知道这些都是聚豪阁的人无疑。
程连安面带笑容,故作惋惜道:“今次为了夫人这事,厂里损失可是不小哩。”常思豪心想:“你这算是讨好,还是记账?难道老子还要领你的情么?【娴墨:借厂里人情,好像正可小还千里寻孤的人情,然以小程智商,绝不至如此直露】”也不说话,加鞭打马。一路愈往前行,尸体愈多,死状愈发扭曲惨烈。程连安开始还很轻松,后来望着四周阴深的林木和地形,渐渐慌了起来。常思豪微勒马问:“有什么不对?”
程连安道:“照说原来围的就是刚才那地方,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很多了……”
常思豪心中一动:“莫非朱情他们已经带着吟儿成功突围了?”继续前行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地上红衣尸体渐稀,倒地的都是东厂干事,程连安脸色大变,喝道:“都停下!”众干事们勒住马匹,也都表情不安。程连安两只眼睛骨碌碌四下扫望,但见左边密林遮蔽,右边逝水东流,天地间只有草木风声哗哗的轻响,夜色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常思豪皱眉道:“干什么?”
程连安道:“四位掌爷带出的人手,也就是二百余人,可现如今这尸体……”
常思豪略一回味,立刻反应过来:“这一路走来,地上东厂干事的尸体差不多也有这个数了。”忽听一干事道:“公公请看!”
众人顺他马鞭所向瞧去,只见前面一道林弯处火影幢幢,隐约有打斗之声,只因河边风猎,听不太真。
程连安压低声音道:“都给我小心点儿!别出动静,看看情况再说!”干事们无声点头,都悄然下马熄了火把。常思豪跟随他们钻入林中,向前潜行。
来到那林弯处拨开灌木长草,只见前方依河傍林有一片三角形滩头白地,尖端平缓延伸入河,外围几十枝火把在风中“扑拉拉”作响如同扯旗,百多号红衣武士围成大圈,将四个人困在垓心。这四人兵刃舞动如飞,显然拼尽了全力,可是对方武士也都是擢选出来的精锐,训练有素,专以阵法困耗,攻势不住加紧,是以他们虽能自保,想要脱出却势比登天,身上铁蓝、炭黑、水红、月白四色公服如今被血汗玷染,其红如浸,本来的花色看上去倒像是点缀了。
常思豪见那被围四人正是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和康怀,心中大喜,忖道:“聚豪阁双君四帝岂是白给的?定是设计诱敌成功。今日四大档头全数被困,真是老天有眼,该着我为吟儿报仇雪恨!”想到这儿单掌在腰间一拍,“呛啷”声响,一道白光向天空射去,他随之一跃而起,空中抄住“十里光阴”的剑柄,脚在树干上一蹬,身如大鸟,在空中滑翔十数丈,落在平地。
他正待前冲,却听林中“吱儿”地一声,有信弹拖尾升上夜空,轰然崩炸开来,照得四野一亮,刹那江山如画。
回头看,刷啦啦草叶声响,无数东厂干事持火铳劲弩从林中现身涌出,掐断两翼道路,将这一片三角浅滩团团围住,一排排斗篷落定之时,好像乌鸦合羽、乌米成精【娴墨:此物今人多半不知,乌米不是黑米,乌米者,即玉米未长成就变成黑化的东西,农民凡粮食都舍不得扔,故称此物为乌米,遇见就掰下来吃掉。其实此物是玉米病害一种。】,看得常思豪心头骤紧。
幽林中扑噜噜一卷红毯滚将下来,在地面上铺出通道,一对皂黑小靴率先被淡淡月光照亮,踏定红毯,缓步而出。
随着脚步的前进,暗影中的衣着也都逐步在月光下坦露出来,只见此人斜披飞羽泼云金锋氅,身着亮银色蜀锦定风衣,面带微笑,富贵从容,正是郭书荣华。
聚豪阁武士发现己方反被包围,立刻分兵相拒冲来,东厂干事火铳齐指,一排青烟过尽,顿时击倒了五六十人,原有攻击阵形稍显迟滞,立刻被四大档头抓到机会,连伤数人,破阵而出!
聚豪阁人往滩头撤退,背水站定,东厂干事扇面前压数步而止,双方分出阵营。
有干事在红毯末端摆好靠椅,郭书荣华安然而坐。
四大档头快步急频,奔至他身前七尺,单膝点地,齐齐垂首道:“督公!”高亢、沉厚、尖锐、清逸四色嗓音异口同声,竟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郭书荣华支在椅子扶手上的小臂轻轻一摆,四人施礼站起转身,退在他身后向河而立。微风抚过,身上透衣之汗蒸腾成雾,缕缕飘逝如烟。
郭书荣华似乎对气味比较敏感,微向后侧头,食指横在鼻下人中处轻蹭,四大档头立刻低下头去,同时再避让一步。
滩头处聚豪阁队伍中一人闪身而出,大声道:“哼哼!常思豪!这荣华富贵,你果然是当仁不让啊!”
见说话的正是了数君朱情,常思豪不禁心中叫苦,知道郭书荣华带人潜在林中不动,就是要等着自己露面出头,这回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娴墨:小程已是有身份有脑子的人了,这一路装腔拿调,作色惊恐,所为者何?此处不提程连安,是小常尚未有机会想透这一路的戏。】。然而此时此刻若是和郭翻脸,大家不免都葬送在东厂的铳口之下,那可得不偿失【娴墨:这想法人家料得出,计才敢这么使。】。想到这儿大声答道:“朱情!明诚君是我和绝响杀的,你要报仇,尽管来找我们!何故劫人妻子,行此卑鄙下流之事?我念你是一时恨意难平,冲动所致,也不和你深加计较!今日咱们便来做个交易,你痛痛快快将吟儿放回,我和督公便放你一干人等离开!咱们另约时间地点,再行比武较量,你有本事报仇,自可将在下这条性命拿去!”
四大档头闻听此言,嘴角勾起笑意,这种事督公不点头,那就是个笑话。
无定河波涛滚滚,携风东逝,无数lang尖被月色磨砺出黑亮锋锐,泛起金属的质感。郭书荣华眼望朱情等人身后这冷月寒江、沉茫的夜色,淡淡一笑道:“万里星芒锥永夜,一壑龙锋傲天缺。侯爷,你看今夜风物静美,你我正该好好欣赏一番才是呢。【娴墨:闲情绝妙,更胜春宴长歌。】”
常思豪道:“美景当前,督公有此雅兴自是应该,只不过在下妻子落入他人之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没这个心情了。”
郭书荣华目光垂低,在地面横七竖八的尸首间略扫,淡然道:“刚才接连混战,黑夜间刀剑无眼,只怕此刻夫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相公!”
随着对面一声呼喊,秦自吟被江晚架着右臂,从人群中扯出身来,站在朱情左侧。朱情道:“你们看到了?人在我们手里,想要她活着,便即刻收兵滚回去罢!”【娴墨:小郭一句话,正是为把人调出来看看情况。老朱配合得很。】常思豪见秦自吟鬓发不乱,衣衫尚算整洁,似乎没什么大事,心下少安。喝道:“你们放开吟儿,我便放你们走!常某说话算话,说到做到!”朱情笑道:“哈哈哈哈!常大官人的嘴,还不是想变就变?”
郭书荣华道:“大家如此僵持,互不退让,熬到天亮也还是这个局面。不如听荣华一言。”
常思豪略侧头向他回看,朱情也道:“哦?郭督公有何高见?”
郭书荣华道:“咱们双方各出三人,单打独斗,三局两胜,公平和理。我们胜了,夫人留下,你们认罪伏法。你们胜了,夫人凭你们处置,我们即刻撤兵,各位觉得意下如何?”
大剑 【评点本】168八章 名无虚
常思豪刚才在侧观战,燕凌云的两次出击都没逃过眼去,对于他的身手心中有数,然而在远处看来和面对攻击,又大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速度上的相对感。远处看来再快的速度也稍嫌慢,近处看来,却忽然快得无与伦比。
眼见这匣中剑直直刺来,不单有破风之声,而且夹着剑在鞘**震的鸣响,颇有困龙在渊,怨而生啸之态,莫说是攻势凌厉,就是听着这声音,也足以令人胆寒。
他想到徐老剑客“空间换时间”之说,天机步向左一错燕凌云一剑刺空,就势下削,其势快绝。
然而快与快,又有不同,在常思豪看来,这一削为求快捷灵活,却已是力发于腕臂,速度力量,都要有所下降,与刚才的全身聚劲不可同日而语。这微妙的差异,令自己赢得了一个瞬间。
瞬间稍纵即逝。
一如白驹过隙的生命般。
在这瞬间里,“十里光阴”向前一指,直取燕凌云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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