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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秦绝响斜眼瞅了瞅旁边的陈胜一,嘿然一笑道:“多谢伯父关爱,侄儿并非莽撞之人,我要报仇而非是去送死,不会蛮干,这点您大可放心,至于日程问题,您是一番好意,既然开了这口,侄儿便再多逗留一夜,明早启程便是。伯父,您老人家好好休息,侄儿先回去了。”拱手一礼,侧头向常思豪道:“大哥,咱们走吧。”常思豪点头,与严总兵施礼作别随后跟出,秦绝响加快脚步,待陈胜一等几人礼别出来之时,已经拉开一段距离。常思豪道:“绝响,等等陈大哥。”秦绝响只顾向前,一声不吭。
回到分舵已是黄昏时分,秋风微起,日落晖残,天际云霞烧透,绚美异常。
院中早清理干净搭起灵棚,秦lang川的骨灰被收起装进木匣摆在桌案之上,外间丧幡高挑,里面素蜡高烧,四周香烟缭绕,蓝线团云,馨律等尼正在颂经。秦绝响进去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子,面色郁郁。
安子腾腰系白绦,托着一个木盘过来,说道:“少主爷,您身上穿着大红恐不合适,换一换吧。”
秦绝响见盘中整整齐齐叠放着麻衣白布,低头看看身上,哈哈大笑:“更衣戴孝,便是孝了么?操!那这孝子贤孙,当得还真容易!我没少惹过爷爷生气,岂止是不孝,简直是秦门逆子,扔到衙门里打上几千板子,也不冤枉。嘿嘿,只不过现在想挽回,也来不及了,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一身红衣,就连睡觉也不换的,这孝服我不穿,也不配穿,你还是拿下去留着给别人吧!哈哈,哈哈!”他笑声虽响,却显得十分干涩。
安子腾眉头微皱,面有迟疑,陈胜一上前来道:“安舵主,给我,我穿。”
“且慢!”
秦绝响回过头来:“陈二总管,你要戴孝,腰上扎个白绦也就是了,这麻衣是给孝子贤孙准备的,不是直系嫡亲,没有这个资格碰它!”
常思豪就在他身侧,听得心里一紧,颇觉不是滋味,心想纵然麻衣别人不能穿,委婉解释一下也就是了,你这孩子说话怎地这般横硬,像憋了多大火似的?
陈胜一脑门青筋竖起:“在秦家这几十年来,老太爷视我如子,我亦以父事之,虽无血缘,亦比亲生不差!”
秦绝响冷冷一笑:“视你如子,那也是视同,你知道什么是视同?将个猫崽子扔进虎窝里,老虎对它视同己出,那猫儿可就能真的变成虎子了吗?”
“你……”陈胜一气得两手直抖,一跺脚转身回屋。
安子腾以及在场分舵诸人一个个面色苦冷,静默不言,少主爷这话刚才虽然不是冲着自己说的,但不管谁听在耳里,都感觉异常扎心,前番他曾说过秦家非一姓之天下,大家都是兄弟、朋友,可现在听他语中味道,感觉却相差太远,满不是那回事。常思豪忍不住道:“绝响,陈大哥为秦家办事尽心尽力,你怎可如此伤他的心!”
秦绝响冷道:“大哥,方才严伯父为什么出言相劝,他原本连聚豪阁这名字都没听过,又是怎生知晓了内情,你当我看不出来么?我早说过了江湖的事江湖人办,大胡子心里打好算盘,却不自说,偏去鼓动严伯父,这可是把我放在眼里么?”
常思豪道:“不错,是陈大哥请求严大人出言劝你,不过他这也是为了你,为了秦家。聚豪阁势力强大,盲目进行火拼不是办法。”
秦绝响摆手冷哼:“大哥,你不用说了,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你认识他的时间久多了,他为的是谁,他自己心里清楚,我这心里头更明白,我今天对他不客气,就是想让他知道,谁都不是傻子,想掌秦家的舵,做秦家的主,他还差得远呢!”
常思豪失笑道:“你说陈大哥想做秦家的主?”
秦绝响道:“难道没有?莫日根逃跑了,还没等我说什么,他便跳出来分兵派将,连我也要指挥,这副猴急的嘴脸,谁没看着?当时为抓莫日根,我没和他计较,可不等于我是傻的,连这都不明白!”
他背对西天红云逝日,脸部陷于暗影,表情模糊,可是语气中那股阴森的味道,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常思豪心想:“莫日根逃了陈大哥怎能不急?一时间只想到如何搜捕抓他,忘了该由你作主发话,也属正常,怎么就成了要抓权柄,要掌秦家的舵呢?你本来就是个孩子,陈大哥好歹也算长辈,指挥分派你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他本想再行辩说,但瞧着秦绝响的样子,知他误会已深,一时无法改变,摇了摇头,缓缓道:“绝响,不要让成见蒙住自己的眼睛,日久见人心,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谁对你好,只是我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晚,否则会让人追悔莫及。”说完转身走远。
秦绝响见他踱向陈胜一房间的方向,胸中翻绞不是滋味,欲待相拦,却又硬生生忍住。
用罢晚饭,众人遣散各去休息,秦绝响出得屋来,抬头望去,只见夜空蓝晦,碎银满天,凉风吹过,寒意透肤入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怅惘和孤单。
一阵喃喃的颂经声传入耳内,语声轻柔而有韵律。
他缓步来到灵棚之外,只见安子腾在铜盆边续纸,一盆火烧得正旺,馨律在旁边手捻佛珠闭目而坐,火光将她面容映得金黄一片,让人望之全身生暖。
“安舵主,亏你往来张罗,忙里忙外,辛苦了。”秦绝响走进棚内。
安子腾摇了摇头,向桌案上秦lang川的灵牌望去,目光深邃而落寞,淡淡道:“应该的。”
秦绝响一笑,蹲下伸手捏住他填向火盆的黄钱纸:“你去休息,我来吧。”安子腾看了他一眼,侧头瞧瞧馨律,松开手指,点头退出。
馨律表情平静安和,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念颂经文,秦绝响一面续纸,一面偷眼瞧去,火光中她睫毛的影子在不断变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使人感觉那对眼睛也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珠圆玉润的秀鼻之下,淡粉色的本色薄唇启合轻动,发出古老的梵音,仿佛一曲安魂之歌,听得人心空似海。
二人就这样,一个烧纸,一个念经,仿佛要如此这般,相对至地老天荒。





大剑 十章 一意孤行
颂经声仿佛散去的尘烟般缓缓消止。
馨律的手指捻到了念珠的佛头。
秦绝响悠然道:“念一遍经,捻一颗珠,你已经捻过了第十二颗。”
馨律眼皮微挑,眸子中闪出两道明澈的寒芒:“你一直在看我。”
秦绝响没有说话,低下头去,单手用铁筷子拨弄着铜盆中的黄纸,微风将火星卷向空中,飞旋如细碎的金线。
馨律起身向外便走,秦绝响拦道:“等等!”馨律身子不动,略侧一侧头:“什么事?”秦绝响道:“馨律姐,我有话要和你说。”馨律冷然背过脸去:“秦少主,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斟酌好了,想想清楚再讲不迟。”
秦绝响的脸上微僵,笑容中杂着些暗含了迟疑和期许的忧意:“馨律姐,你已经感觉到了是么?”
馨律默不作声。
纸在烧,两条黑黑的身影在暖黄中画出灵棚之外,与暗夜相连,摇曳如案上烛光。
秦绝响缓踱两步,喃喃道:“习武之人,内功修到高处,遍体通灵,直觉也敏锐许多,难怪有人说可以以武入道,知天命、了生死。我没有好好下功夫练武,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他脚下一定,眼神又回到馨律的身上:“那就是在这场即将开始的复仇之战中,我丧命的机率要比生还的机率大得多。所以心里有些话不得不说,若非如此,只怕将来便再没有这个机会。”
馨律道:“恒山派上下致力参研佛法,清心实修,不理江湖恩怨,这件事只怕我帮不了你。”
秦绝响抢前一步:“馨律姐,你明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馨律截道:“夜已深,我要去休息了。”说着走出灵棚,秦绝响追上一步:“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馨律不答,黑衣随风,飘然走远。
火光迅速暗淡下去,灵棚中暖黄消褪,仿佛被夜色侵入几分,秦绝响孤零零守着一盆冷灰残纸,呆呆发愣。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诗文和着夜风传来,吟诵者声音略嫌暗哑,蕴着一种平和的沉痛。
秦绝响侧头望去,见一人立于月下,负手遥望天星,身形魁伟,须髯飘摆,黑中夹白,正是陈胜一,常思豪在他身边,倚靠在一辆镖车之上,左腿屈踏车轮辐条,右脚蹬地,两臂抱在胸前,垂目不语。
秦绝响怒道:“大胡子!要消遣本尊,还轮不到你!”
陈胜一淡笑:“少主说得哪里话来,谁敢消遣于你?”
秦绝响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听不出你的话音?我且问你,无定河边骨说的是谁?”
陈胜一道:“我没有暗示谁是无定河边骨,只怕是有的人却早把自己当成了它。”秦绝响心中一震,脸色微变。常思豪道:“绝响,对于胜负,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又何必意气用事。”秦绝响眉头微皱:“常大哥,连你也这么说!”
常思豪一笑:“我不在武林,不知其中的人和事。你们谈论的聚豪阁在我心里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经秦府一役,我对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就算不冲动,不鲁莽,有计划地行事,只怕咱们的胜算也没有几成。刚才你和馨律掌门说的话中,流露出真实的想法,其实在你心里,也早就知道这最终的结局。”
秦绝响低下头去,身体在绷紧,目光中情绪复杂,不断变换。常思豪续道:“你想对馨律说的话,我大致猜得出来……”秦绝响猛扬头向他望去,面色惶奇,常思豪一笑:“你不用紧张,其实当日我看到你听神律师太说馨律掌门要行食因法,割肉以救百姓时露出的关切样子,便已猜到一二,不单是我,凭你平时望向她的眼神,只怕这院子里里外外的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秦绝响忸怩的神情忽然转冷,低哼一声,又轻哂数下,继而哈哈大笑,面上窘色尽褪:“不错,她是个尼姑又怎样?她比我大上十岁,又如何?谁爱说什么说什么,谁爱怎么想便怎么想!老子活在天地间,图的就是个舒心痛快,我喜欢什么人,谁也管不着!”
“好,好!呵呵呵呵,”常思豪笑声中颇多赞许的成分,缓步轻踱来至近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兄弟,敢爱敢恨,敢做敢为,正是男儿本色。尼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情仇,凭什么不能让人喜欢了?没人要管你,也没人有权利管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陈胜一闻言目色讶然,似不敢相信这话居然能由常思豪口中说出来。
秦绝响甚是快慰,笑道:“常大哥,还是你知我心意,其实刚才若非馨律姐处处堵我话头,我早和她说了。”
“她既已会意,这层纸不捅破也罢,”常思豪走进灵棚,蹲低身子,往铜盆里续了些纸,这才继续说道:“绝响,对聚豪阁这一战,你已怀必死之心,与她说破,不论人家如何想法,心里总是多份挂牵,届时你若埋骨江南,岂非真成了她的梦里人?”
秦绝响闻言愕然:“那……怎么办?”
常思豪一笑:“其实也容易,要想和她有个可以期待的未来,就必须要保住性命。”
秦绝响目中精光闪动,已明其意,大声道:“不成!爷爷大伯皆因他们而死,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
陈胜一肃容道:“你错了,小豪的意思,不是不打,而是要胜!”
“胜?”秦绝响不由得呆然迟愣,聚豪阁的战力整合起来,不亚于一国之军,虽然人人都知他们扩张太过,人心难定,可是几年来他阁内又有谁敢兴起叛乱?帮会组织做大之后,其它倒还好说,人事方面却尤其难管,江湖人心叵测,脑瓜有一点不灵光的早被淘汰出局,剩下的全是人精滑鬼老油条,形形色色。不管暗地里如何勾心斗角,聚豪阁这么大一个摊子,表面上能维持住一个稳定的局面已属难能。虽然嘴上骂他们是聚沙成塔,乌合之众,但长江沿岸水旱两路的英雄豪杰论能为,哪个又是易与?他们臣服于长孙笑迟之下,不代表他们不行,而是长孙笑迟更行!
秦家由明转暗之后,虽然积累起雄厚的财力,但在江湖上的影响早已大不如前,现如今没了秦lang川这个主心骨,秦逸、祁北山、文正因、严汝直等人亦前后辞世,余下的人凑在一起,勉强可以对付一下聚豪阁所剩的五大人雄,至于三君四帝,那是连想都不能想,光是一个明诚君沈绿,有谁能敌?撼动长孙笑迟,更是痴人说梦。
常思豪道:“以现在秦家的力量,要胜他们绝无可能,而且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恐怕不等咱们纠集人手去攻他们,他们却要抢先出手了,不过,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家有地利人合,迂回周旋起来倒也容易,若是集齐兵马打硬仗,那可是正中了长孙阁主的下怀,他正愁着不能一网打尽,这样做不是羊入虎口么?”
秦绝响思忖良久,点头道:“大哥,那你说该怎么办?”
“俩字:别急。”常思豪起身一笑:“绝响,只要你振作起来,暂忍一时之气,狠下功夫扩张地盘,培植好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出几年,自然可以拥有与聚豪阁抗衡的实力。”秦绝响皱眉道:“此法稳妥,却实在太慢!大哥,我已经策划好了,回去便发书信联络百剑盟,郑盟主与我爷爷交情莫逆,定不会坐视不理,他盟中高手如云,若能出动,我们两家联手对付聚豪阁,想必不难。”
陈胜一摇头叹道:“少主,凭你这话,便知你还不过是个孩子。江湖永远是最现实最残酷的,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友情,民谚有句救急不救穷,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如今的秦家,说句不好听的话,势已穷矣,郑盟主至多敷衍一二也就罢了,犯得上为了咱们和聚豪阁正面交锋?”
秦绝响眉毛竖了几竖,终究压下火气,秦家本舵被毁是不争事实,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若是被人动了大本营,那就是砸了牌子,倒了大旗,在江湖上一栽到底,说是势穷并不为过。
常思豪道:“陈大哥说的有理,凡事还得靠自己,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一旦出问题,就只有傻眼的份儿。”
秦绝响左瞧右看,在他二人面上端详一阵,嘿嘿笑道:“绕了半天圈子,原来还是劝我别贸然行事,行,大哥,你们这份心思我算是明白了。”
陈胜一听他语气中仍有不以为然之意,沉声道:“怎么,少主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




大剑 一章 江湖无趣
秦绝响眼睛转转,一笑道:“这件事你们也别说缓,我也别说急,聚豪阁方面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作,咱们见机行事罢。”
常思豪和陈胜一交换一下眼光,心知话他多半已经听进去了,胸中一宽,展颜而笑。秦绝响整理衣衫道:“大哥,陈大叔,你们替我守一会灵。”
常思豪问:“你去做什么?”
秦绝响道:“我想起件事,要找严伯父,咱们回来再说,我怕去晚了,他休息睡下,不好打扰。”
常思豪应声目送他出了院子,回过头来一笑:“陈大哥,绝响刚才叫你大叔呢。”陈胜一苦笑:“咱们的辈份还真不好论了,怎么顺当便怎么称呼吧。”常思豪道:“那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态度有了变化。人心不合,什么报仇雪恨,都是空谈。绝响还小,以前说过些什么出格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陈胜一点点头,缓步踱至灵棚之侧,拾起搁在一旁的黄钱纸,道:“这么多年,老太爷对我恩重如山,虽死而不能报,我为秦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又怎会和少主计较。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太爷这一走,大爷又死在聚豪阁手上,四姑娘不在,大小姐她……唉,总之,现在一切都落在少主的肩头,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处理,一时的坚强我怕他撑不了太久。”他神情肃穆,转过来蹲下身子将纸抖开,续进铜盆之内。
残灰的余热立刻将纸洇黑,一道道金线盘起龙蛇,吞噬,漫延,忽地被风一打,腾起火光,将灵棚内再度照暖。
常思豪跟过来道:“我感觉得到,绝响变化很大,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了,我想,咱们也不要总是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的好。”他望着桌上灵牌,目光有些遥远:“失去重要的亲人也许是个苦难,却也能让人成长得更快……”
陈胜一听他话音中充满感慨,略扬起头瞧去,常思豪那对黑亮的眸子中仿佛有好多往事和复杂的感情快速而又凌乱地闪过,似一枝无形之箭在射远,穿越着一道又一道时空的门,望尽长天秋水,看遍春暖花开。
这眼神中一刹那展露出的沧桑实在太多、太冷、太寂寞,几使人忘记,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隔了一隔,陈胜一才回过神来,不愿再令他触景伤情,转开话题说道:“你对他和馨律师太的事怎么看?”
常思豪微笑侧头:“你的想法呢?”陈胜一道:“他这个年纪,哪里懂得感情,依我看也不过就是对母亲的那种怀念转化到了馨律师太身上,而他自己却分不清楚,只把这种感情当作了喜欢。馨律师太日后是恒山之主,一派掌门,出家之人怎会和他有什么结果,这事从根上就行不通。刚才听你的话音,是在顺着他的同时,引导他转移注意力,也许你觉得可以让他抱着这个期望,在成长中去慢慢淡化、除去这荒唐的念头,可是在我看来,还不如早些绝了他的念头,让他早一点认清现实的好。”
常思豪仰起头,顿挫笑道:“哈、哈、哈、哈。”
陈胜一略皱了皱眉:“小豪,自我认识你,从没见你这么笑过。”常思豪面上仍满含笑意,问:“这笑声怎么?”陈胜一道:“太过诡异,不大正常。”常思豪垂头轻轻一哂,解释道:“这回你猜错了,我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并没有什么话外之意,弦外之音。”陈胜一手中黄纸散落:“难道,你真的支持他去喜欢馨律师太?这太也荒唐!”
“我看得出来,绝响很认真。”
常思豪缓缓收敛了笑容,目光放远,语气极为平静。
陈胜一道:“认真地做荒唐的事,也依旧是荒唐!你若再去支持他的荒唐,那事情可就真要荒唐透顶了!”
常思豪望着他:“在一个人的窗外守上几十年,默默无语,对影自伤,在其它人看来,是否也一样的荒唐?”
“那不一样!我……”
陈胜一神情激动,刚要站起,常思豪手已按在他肩上:“没什么不一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对,觉得自己走的是阳关道,别人过的是独木桥,却不去想这路虽不一样,人家却未必是错,也许对方看你走的才是独木桥呢?裁缝以尺量衣,贩夫以秤称货,标准不同,衡量出来的结果也不同,说不上谁好谁坏,谁对谁错,可是一旦要去拿尺称货,以秤量衣,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人习惯了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所以才会有看不惯吧,所以对待绝响这事的态度,还是宽容些好。”
陈胜一愣了许久才摇摇头:“小豪,你说的有理,可是人活在这世上,毕竟还是有许多事情要考虑进去,馨律师太乃一门之长,清静持修,戒律精严,不可能对他动心,少主一厢情愿的想法若是传到江湖上,不但他自己要受人嘲讥,成为笑谈话柄,连带着馨律师太清誉受损,怎么对得起人家?”
常思豪笑道:“尼姑和尚又不是胎里带,可以出家难道便不可以还俗?人非草木,谁能断言馨律不会动心动情?就算她不喜欢绝响,又有谁规定了绝响不许喜欢她?别人如何看法,如何评论,那是别人的事,没人去管,管不过来,也不必去管,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陈胜一却听得惊心,嘴里喃喃重复:“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话是不错,可问题是,又有谁能在面对那些的时候真正不磨心,不痛苦?就算他不在意,那么人家在不在意?少主自然有喜欢她的权利,但是这喜欢若给人家带来的是麻烦和痛苦,难道还能自私地一意孤行下去?”常思豪咀嚼着话中意味,沉默不语。陈胜一续道:“也许是真的老了,你们年青人的想法,在我听来实在难以接受,小豪,你信我一句话,看不起世俗的人,早晚要吃世俗的亏,年青人总是要叛逆,总想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以证明自己了不起,其实永远也迈不出世俗的门,这道门在人心里,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帝室王候,都一样被关在其中。江湖又如何?江湖也在人间。多少豪侠大剑以逍遥自命,快意恩仇,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在这个门里打转?”
常思豪哈哈一笑:“照你这么说,江湖人和尘世中的人都一样,岂非无趣得很?”
陈胜一道:“江湖本就是个无趣的地方,喜欢权势名利和杀戮的人才会觉得它有趣,其它人身在其中,更多地感受到的,只怕是乏味、无奈和凄凉罢!”
常思豪一笑:“陈大哥,你方才所言和你的身份实在不符,这哪里像是剑客爷该说的话呀。”
陈胜一将手中拨火的铁筷子轻轻一磕,苦笑道:“身份,呵呵,你觉得剑客的身份挺好,可曾想到过,身份也是江湖人的无奈之一?唉,这些事情,不用我说,只怕也离你不远了,日后你自己慢慢体会,便知其味。”他抬头望向远方星天,长吸了口气:“现在重要的是断了少主的念头,让他早早收心,勤习武功,煅练处理事情的能力,别在这件没有结果的事上lang费精力,否则大好青春虚耗,将来还有什么指望来重振秦家?”
常思豪听他语声柔和,殷殷切切,情如慈父,不禁为之暗叹,移开目光道:“依我看绝响目今也只是心存爱欲,并没想过更多,至于未来,不论会是什么样子,该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到时自会展露在人面前,一切随缘就是,这样不是很好么?其实这世上的事,总有一些是没有结果的,也不必追求一个结果,心里喜欢,便去喜欢呗,何须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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