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那痞子(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灯
肖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肌肤如同正成熟的荔枝,水嫩水嫩的。昨晚他还搂着她,想怎么亲怎么亲,想摸哪里摸哪里,何兆伸手捏住肖缘脸,捏得她嘴巴一嘟一嘟的,恶声恶气道:“难看,不准笑了。”
肖缘不满,掰住他手腕,“你家住海边的——管的宽。等你走了,我就清闲自由了。”何兆将她当闺女一样看得严实,连她里头穿什么衣裳也要指手画脚。
仔细瞅她几眼,不像说假话,何兆危机感甚浓,理所当然要求,“虽然我不在家,你也不准把我丢在脑后,每个月至少叁封信,我数了少一封你就完了。”
“你别走了,就在家里待着好不好?”
何兆心里一荡,扬起下巴,“终于意识到没有我不成了?但我出去是干大事的,你听话不要闹,想我了就……”
肖缘打断他道:“省得写信手累。”
何进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俩闹,过了一会儿垂下头去。等他再抬起头来,何兆跟前正站了个穿着时髦洋气的女孩子,走近前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我舅舅说是给你介绍工作你不要,现在倒好,老远去当兵受苦,以后还不知有没有着落,也不知你咋想的。”她一副特别亲近为何兆考虑的口吻,埋怨又关切,不明白的人该以为他们很要好。
就如肖缘,田慧一出现,她就沉默了,插不上话也不知插什么话,主动权全被人家掌握去。何兆瞅了肖缘一眼,又拉起她的手,观之礼貌,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懒得接她的话,“这我媳妇,肖缘。”
田慧似乎这才看到肖缘,笑眯了眼睛,上下打量她几眼,温柔可亲又大方,“你好,我叫田慧,在文工团上班。何兆以前在我舅舅厂里,我都没听他提起过你,有机会邀请你去看演出多好。”
田慧家境优渥,堆砌出来的底气让她在任何场所、面对任何人都落落大方,乾坤在握。肖缘被看着,隐隐气虚,总想离田慧远远的,偏偏田慧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竭力要跟她交朋友的样子。
田慧天真又娇俏,几句话来往便确定了肖缘手下败将的结局,即使还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却不再将她放在眼里,跟何兆交流若无旁人,“你过去之后给我写封信呗,我舅舅也挺惦记你,前两天还问我来着。”
“军队里挺忙,寄信次数也有限,我要全寄给家里。”他低头看肖缘,意思不言而喻。
田慧顿了顿,很亲切地喊肖缘,“缘缘不会这样小气吧,咱们好歹挺处得来,朋友的缘分多难得。”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何兆恨铁不成钢,盯了肖缘一眼,笑也懒得维持了,公然跟她咬耳朵,还在她腰上不满地捏了一把。肖缘斜他一眼,捉住他的手不准再闹。
田慧要喊肖缘去喝咖啡,肖缘一句回家还有事拒绝了,她还要邀请肖缘有空去看电影,何兆绊着肖缘说话,让她没空回答,反正就是晾着田慧,指望她赶紧走,他没功夫搭理。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外人怎么也融不进去。
几番被无视,田慧不高兴极了,起笑来打算告辞。肖缘抱歉地朝她笑笑,何兆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几人听到,“……记住了没啊,我马上走了,你还惦记不相干的人干啥?听我说。”
田慧脸彻底黑了,对着肖缘眼神不善。何进过来听到,不知道田慧怎么惹了何兆,看来是真不喜欢她。他这弟弟人虽然疯,有时候却很稳妥,即使不喜欢谁,绝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只会在背地里坑得人家晕头转向。他甚至会凑上去出个主意搭把手,捉弄了人还叫人家感恩戴德。
再看田慧蹙眉盯着肖缘,他大概想明白了,何兆是真护短。
田慧好心要送何兆上车再走,何进不好意思跟何兆一样晾着人家,有一句没一句搭话。田慧心不在焉,看何兆跟肖缘好得不行的样子,心里不舒坦,硬是不走。
火车靠站停下,大喇叭提示音洪亮,何进帮何兆把东西拎上车,终于目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缘跟何进在站门口分开,转头便往百货商店走,肖兰现在在那里给人打油。城里的百货商店由县贸易部管着,两间平地门面,商品应有尽有,中午太阳大,店里清净。
肖缘进门看见柜台前叁叁两两的人,肖兰坐在楼梯口,无聊的很。看见肖缘来了,便把她拉去后头,“今儿怎么过来了?”
“何兆今天的火车,我送他来。”
肖兰哦了一声,“回家看了吗?屋里还好吧。”肖缘点点头。肖兰道:“先别回去,在我这里吃了中午饭,下午太阳小了再走。”
肖缘就坐在楼梯后面小凳子上,看见有人来打油打酱什么的,肖兰便去招呼,将来的油票和钱一并放进柜台前的抽屉里,另外两个人便看着。其他人卖东西钱,她也同样看着。
有门手艺是真好,轻轻松松的工作,不晒太阳不淋雨的。何兆一走,她的日子就闲下来,先前姨夫提的那个厂,倒是可以去瞧瞧,就是干不了,出门见识见识,也好有点把握。正好家里现在没什么事情忙,她也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
肖缘胡思乱想着,时间过得快,肖兰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摘掉围裙,从小柜子里拿出小布包背上,“走吧,去食堂吃饭。”
肖缘来找肖兰其实有别样的目的,没来得及说出口,吃饭的时候竟然见到了正主。她们来得晚,大厅里干净位子上都坐了人,肖兰打好饭径直朝着一个年轻男人那桌走去。
那人留寸头,或许晒得太阳多,皮肤黢黑。低头吃饭,大概的轮廓清晰,硬朗朗的长相,不俊也不丑。抬起眼睛地得时候肖缘懵了一下,那一双眼睛倒是真黑亮好看,给那一张平凡的脸添了不少神采。
心头微动,肖缘默不作声,结合跟何兆打听的情况,年轻男人的身份明了。肖兰跟对方的互动,证实了猜测,两个人一句话没说,眼神交流却频繁。王青山有点局促,朝肖缘看了好几眼,肖兰忍笑,脸上的表情轻松又甜蜜,“这我妹。”
他低低应了声你好,若不是一直留意着,恐怕都听不清。肖缘觉得王青山胜在老实巴交,但也败在太老实巴交,话少的可怜,肖兰问一句他答一句。
她看了肖兰一眼,有意试探一下,“前两天梅姐相亲,娘凑巧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就跟我说那家娃太实诚了,问啥也不说,她就不喜欢啥事闷在心里的人,幸好不是我家女婿……”
肖兰在桌下踢了肖缘一脚,瞪地肖缘闭了嘴,不高兴道:“谁都像何兆,满嘴跑火车,老实人不活了?娘的心眼子偏到胳肢窝去了。哦,一个女婿给她哄得舒舒坦坦还不够,我偏最恨嘴皮子利索的。”
肖缘不服气,却不想在外人面前落她姐的面子,只是不再说话,任由王青山越加缄默。姐妹俩先吃完出来,肖兰忍不住,“你觉得咋样?”她其实挺想获得亲人的认同,肖缘是家里脾气最软的,先从她下手,好有底气。
“埋汰何兆的时候咋不问我,这会儿知道寻我的主意了。”肖缘难得顶肖兰一句,肖兰噗呲笑了,“人家都说女生外向,我算是见识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反正不管你喜不喜欢,家里喜不喜欢,我反正认定了。他也不是不爱说话,就是今天突然见到你,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还想不到?”
肖缘道:“我的意见有啥用,爹娘指定不会同意。先前来找你说亲的人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他好过,他家里有女儿,听说他娘还有个常年吃药的病是不是?还有那个前妻,万一回来了你咋办?”
王青山劣势太明显,肖缘先还怕得罪肖兰,模糊自己的立场,打听清楚之后就怕肖兰一时冲动坑了她自己。肖兰果然是不高兴的,“他前妻跟他连结婚证都没扯,自己跑了还想回来?想得美,至于他妈,身子虽然不好,人却极好,一边带着孙女在外头还干活儿,不是个拖后腿的。”
“拖不拖后腿的,你还没嫁进去,看得出来啥?等以后日子苦了,你就知道了。”肖兰在家里不管是灶房上的事,还是地里的活都是半吊子的水平,肖缘是真怕她以后不好过。这个时候坚决不给她一点希望。
意见分歧,自然不欢而散,肖兰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事还有得磨。肖缘想着王青山之前不同意,也不知在顾虑什么,有这样个切入口,她或许可以去探探口风。
因为想出去干事,她一边跟姨夫打听,一边跟公婆交涉,有段日子没注意肖兰。那天忽然被周桂花叫回家,才得知肖兰胆子大到何等地步。
那村那人那痞子(H) 047
肖缘知道肖兰胆子大,性子冲动又执拗,一旦决定某件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又有家里惯着,总觉得不管怎样都能获得原谅,从不想别人为她的冲动付出怎样的代价。
舅舅找过来喊肖缘一起进城,听说了家里的大事,肖缘就想,她爹娘恐怕气极了。肖兰确实离经叛道,谁能想到家里不同意她和王青山,她竟然就不通过家里,自己跑到人家屋里,过起了正常的夫妻生活。
舅舅说她娘前几天发现肖兰跟一个女人跑了还带着个孩子的男人纠缠不清,当即便不准她再去城里上班,恰巧隔壁村生产队长有个跟肖兰年纪相仿的弟弟,请了亲戚来游说。
周桂花先前或许会犹豫,再观望观望,肖兰跟她一摊牌,非王青山不嫁。周桂花就急了,立马答应了那头,哪里知道,肖兰表面上消停下来,却偷偷在晚上跑掉。
她还直接去找了王青山,趁着周家没反应过来,买了花炮往门口一放,王家亲戚都以为王青山再婚了,纷纷来吃喜酒。正找过去的周桂花和肖一德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在王家闹起来。
肖缘到的时候,王家的亲戚看出来猫腻,有的远远走开了,有的躲在外头看热闹。肖缘第一次来王家,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坝摆了好些农具,东西多看着井井有条,一看便知当家的勤快爱拾。
院子里有一颗杏树,高高瘦瘦,叶子掉得雪光。树干上贴了个大红的喜字,堂屋的门和窗户都贴了红字,院子中间地上摆了几张桌子,水果糖、牛奶糖、花生、板栗样样俱全。灶房门口有新的水壶脸盆放在那里,想必是亲戚送的。
看着一点也不像匆忙操办亲事的样子,准备得挺齐全。舅舅一进门直奔堂屋,肖家几口人都在,肖一德和周桂花坐在一起,脸色难看得能抓下来。
王青山的娘瘦瘦弱弱,期期艾艾倚在门边上,满脸尴尬不安,王青山垂头丧气站着。肖兰梗着脖子,一脸倔强,不觉得自己错。
没谈拢。周家两口自然希望肖兰回去,肖兰也理由充足,事情已经这样了,没有退路,她也不想回去。舅舅上前劝姐姐姐夫,肖缘就拉过肖兰,“你看爹娘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是为了你好,认个错就过去了。你就这样走了,他们心里怎么过得去?总要再商量一下。”
肖兰抿住嘴,不吭声,也不知说动她没有。肖一德之前在家都不怎么把家主事,此刻一家之主的风范很足,沉着脸吸了几口烟,表情不善,瞪着王青山,默认了肖缘的话,冷哼了一声。
周桂花气道:“你就犟?我没法子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给人不叁不四拐走,你看我去告他拐带妇女,有没有人理会,能不能成。”
肖兰急了,“干他什么事,我自己心甘情愿过来,爹,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人家都提倡自由恋爱婚姻,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不走,我已经嫁过来了。”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以后我跟他加倍孝敬。横竖,今天我不走。”
王青山乖觉得跟着肖兰下跪,只是不敢说什么。肖一德旱烟抽得飞快,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烟杆上,而不是为了抽烟而抽烟。
“你想清楚了,跟我们回去,你还是我家的人。你要硬留在这里,肖家就没你了,这闺女我不认也罢,就当白养了。往后,这一辈子,你别踏我肖家的门。”
肖兰眼泪一滚就下来了,紧紧闭着嘴。周桂花多刚强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哭,肖一德转身走了,肖飞和周桂花不敢耽搁,跟了上去。
肖缘和舅舅撵到门口,一家叁口并没有等他们,已经不见了踪迹,舅舅道:“不懂事的丫头。你留下再劝劝你姐,你爹妈就是气头上,过了就好了,她可不能真跟家里生分。”
肖缘回头,肖兰见她还留着,松了一口气。王青山他妈带着王青山的女儿,说是要去做饭,一定要招待肖缘,肖缘赶忙说不用,肖兰拦住她,“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也连一口饭都不肯吃?”
姐妹俩坐到新房里,匆匆忙忙布置的房子,看着也不顶差,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桌子衣柜拾的干干净净。肖兰看见这间屋子,总算情绪平静下来。
肖缘问她,“你胆子也够大的,哪里学得先斩后奏,这下咱们家成了村里的新闻了。”没事都得被人嚼出叁分是非来,肖兰会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人家的谈资。
她自己不是很在乎,“我的日子我自己过得好就成了,管人家怎么说呢?说破天去也不痛不痒。”
肖缘很是羡慕肖兰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自己开心舒坦最重要,她就不成,忍受不了一点异样的眼光。且总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整个人都仿佛束缚在条条框框里,不得自由。
“你俩怎么回事啊?谁出的主意,怎么突然就搞这么一出。”
肖兰看了肖缘一眼,就懂了她的意思,“你先别怪他。那天娘答应了那头就把我关起来,我连面都没见过,你说说我能嫁吗?嫁过去能好过吗?我知道他们想我嫁得好,可是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
“所以你就跑了?偷偷摸摸的,现在又有什么好,为他得罪家里,要是他对你不好谁管你。还不是娘家人最疼你。”
“他对我挺好的,我昨天过来,跟他一说他就连忙去操办了,啥都不叫我心,安安心心等着就好。还答应我等过几天爹娘气消了,他就陪我回去,一定好好孝顺他们。他也是不得已,家里的担子太大了,不像我随心所欲的,他心里有我,不过怕连累我不敢表现而已,这一次我一说他要不娶我,我就嫁给别人再不见他了,他就比我还着急了。”
提起王青山,肖兰脸上幸福的微笑不似作假,眼睛格外明亮。她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肖缘就突然想起她跟何兆当时偷偷摸摸的样子,她怕的要死,何兆却恨不得立马叫人知道。
他总说怕啥怕呀,就是死他也在她前头,他皮厚不怕打不怕骂,只要她别放弃,他怎样都无所谓。此刻的肖兰,就如同何兆,豁出去了,得不到誓不罢手,对自己都有一股狠劲儿。
他走了快一个月了,说是一个月叁封信,现在一封都没有。肖缘心里沉甸甸的,思念来的猝不及防,浓烈地将人淹没。她突然就很想抱抱他,闻闻他身上干爽带点他独有气息的味道。
肖兰说得满不在乎很大方的样子,其实还是怕家里真不再理会她,吃过饭还不肯放肖缘回去,总想她再陪一会儿,肖缘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我回去看看,明天给你来信,都走到这一步了,好好过吧。”
肖缘看了王青山一眼,总想有话交代给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话。王青山似乎懂了她的欲言又止,点点头,拉住肖兰的手,“小妹你放心。”
放心是不可能的,肖兰忧心忡忡先回了娘家,家里气氛低沉,周桂花他们回来连饭也没做,周家奶奶煮了稀饭送过来。肖飞吃得狼吞虎咽,周桂花没胃口,瞪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肖飞捧着碗一缩,肖奶奶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凶他啥子?天塌下来饭也要吃——缘缘,你姐那头怎么说?”
肖缘支支吾吾,只能捡王家对她姐的重视程度来劝人,周奶奶叹道:“哎,姻缘强求不来,两个娃要好到这份儿上,谁也拆不开了。你们也别多想了,挑个日子把人接回来看看,这门亲总要认得。”
周一德黑脸,一声不吭进了屋,周桂花也不说话,显然还没想通。
那村那人那痞子(H) 048
天气转秋的时候,姨夫帮肖缘看的活儿有了着落,隔壁县有好些大型工厂。姨夫有个弟弟在工厂带着几条生产线,算是一个小领导,缺人的时候顺带将肖缘安排了进去。
肖缘在工厂上班之后,就搬到集体宿舍去住,假期的时候才回家来。一个月两天假。李绣不是个苛待儿媳妇的人,肖缘回来她就煮了一大锅肉招呼她吃,还洗干净了几块腊肉让她带上。
晚上,婆媳俩难得聚在一起说话,肖缘看着火,一边手上不停剥豆子。李绣站在土灶锅后头炒菜,屋子里烟熏烟燎,铁铲擦着铁锅的声音响亮,菜香浓郁。
“干得下来不?你们平常都做些啥?你叁姑也在厂里上班,累得很,一天大半时间就坐在那机器前头,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肖缘看了一眼火,将多余的柴退出来,以菜炒糊了,“还成。我们也忙,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刚开始不会缝纫机,人家上扣子,一个小时做七八件衣裳,我就做两叁件。慢慢熟练就不难了。”
她还很能吃苦坚持,跟她一道进去的二叁十个人,半个月下来跑了一半。领头的脾气不好,劳动力又是最廉价的,人家才不怕得罪人,骂起人来凶神恶煞,跟肖缘一道的几个小姑娘,好多都骂哭过。
肖缘也挨骂,不过她不爱顶嘴,心思又细,错过一次的地方下次再不会犯。渐渐地手上熟练起来,就不怎么犯错了,人家看她勤快,又文文静静的,不好意思再说。反而跟领班的关系好起来。
不过她也不喜欢在李绣他们跟前诉苦,就是刚开始工作艰难些,尽挑人放心地话说。李绣道:“所以现在厂里的活儿不好干了。先前闹着分地,如今真把土地分下来,又鼓励支持生产发展,好些人都出去找活儿干。人家有了挑拣的余地,就不担心没人。”
近来几个月,上头一连下来好些文件,先是分了地,又派人下来开展演讲。肖缘他们厂里前两天就放了一次演讲小电影,她觉得那朴实戴眼镜的领导说得很对,“……谁不想拥有自家地呢,现在就把土地交到大家手上,一年到头多少,全凭你们自己做主。国家最不怕的就是大家富有哇,咱们这里的干部就是怕大家赚到钱喽!入高了,人民群众富了,资本主义就冒出来了——这话真没道理!人家外国人都不这样看,人家巴不得人人手上有钱,这是我们学习的地方。现在不单单种地一条路走,只要你积极,肯吃苦肯下功夫,国家就是大家伙儿最结实的后盾……”
这样一通演讲下来,人人心潮澎湃,仿佛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街上的电视、电影、广播、报纸,都在大力宣扬新政策。现在,私自贩卖商品已经不叫投机倒把,改叫私人企业,国家不但不打击,而且给予支持。没钱给钱,没技术给技术。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社会经济仿佛一条盘踞许久的巨龙,吃饱喝足,开始为腾飞活动筋骨。没几个月,白勉峡便活了一个跳蚤市场,各种小摊贩如同雨后的竹笋往起来冒,大家都在摸索阶段。
肖缘隐约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认识的人也少,所以不能急。她一直是个踏实肯吃苦的性子,干一件事,就专心致志全身心投入。
不知不觉,便在制衣厂上了五个月的班,冬月如期而至,漫天的大雪覆盖了河子屯。山上山下、谷里坡上,整齐旺盛的庄稼是农民的底气与幸福生活的资本。
一切都在朝着辉煌的方向迈步。厂里上班到最后一天,肖缘将领到的薪水存入邮局,留下一小部分,给周桂花和李绣各自买了一件毛衣。
又买了一大堆毛线、布料、花线,她想买个缝纫机,价钱不便宜,至少要花半年的工资才能买个二手的。幸好,张英婆家跟镇上百货经理有点亲戚关系,帮肖缘算是半赊半买了一台八成新的,按月付款就成。
缝纫机到手,肖缘高兴极了,她在厂里学了不少东西,如今衣裳的搭配、颜色的组合,图案的挑选都难不倒她。有空的时候她不是到省城去开眼界,便去图书馆借书看,只要是写服装的书,她都看。
有的有用有的纯属浪时间,她也看的津津有味,生在小城镇里,哪里有什么新潮的审美。为了锻炼自己的眼光,放假她也跟厂里玩得好的一起去看个电影话剧什么的。
肖缘学做衣裳,第一件就送给了李绣,李绣爱不释手。说是比商店里买的还要好看、贴身,肖缘也不知婆婆有几分鼓励自己的意思,跟何兆写信的时候便把这些经历讲给他听。
何兆一听媳妇第一次做衣裳给了别人,理直气壮得也要新衣裳,还喜欢旁敲侧击。厂里男人多不多,他们怎么工作的,她有什么特别处得好的人没有,男女宿舍离得近还是远。
肖缘拿他没法子,一次不搭理,下一次还会问。他说他在广漠的大草原上,那里的天一片湛蓝,好像深潭里万年不动的水,那里的山川一眼望不到尽头,视线所及仿佛天就在头顶上。
数不清的牛羊,满山满谷,大家住的房子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冬天的时候,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寡静得仿佛到了世界尽头。春天到了,绿意席卷大地,万物复苏,到处都是蓬勃的生命迹象。
肖缘想象着何兆描述的那些场景,心驰神往。他从来不说他的工作是什么,也不跟她讲危险的程度,只是向她展现神仙画卷一般的环境。
他在身边的时候,满嘴情话,才不管肖缘信不信,想到什么张口就来。出门了,却好像将那些甜腻腻的情思全部敛起来,一本正经的跟她谈生活、谈异乡、谈独处的孤独。
只是在信尾会坠上一句思念,他总是会说,那些美妙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景色有多好看,只是她不在,不能亲眼看见。所以,在他眼里,世间万物都活成了一幅致漂亮的画,终究失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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