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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浪费黎明
一个自杀的女孩,一个被车撞死的男孩。
他们在原来的时间线上已经死了,又掉入了另外无数个相同的时间线,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你想起来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
“等你想起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知道云蓁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他一直枯坐到中午十二点,才意识到云蓁今天不会再来了。
城市这么大,他们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变得那么熟悉,可是他居然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他在漫无目的中腿脚好像有意识一样把他带到了那片海滩,在那里,他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地做爱,那天的晚风湿润又凉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赌对了,是云蓁。





无尽夏 (三十四)我们真的好有缘
海风吹面,远处的渔火慢慢亮起来,城市也闪起灯光,天海交接处是一片模糊的蓝紫色。
云蓁听完了他的这段长长的旅途,说不上是兴奋还是难过,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螺丝和螺母,是齿轮,是严丝合缝,也是注定。
她自言自语道:“原来那个梦是真的,我真的已经死了。”
她突然振奋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其实都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卡在了这一天,一直不停地循环,我们做的梦其实都不是梦,是真的存在的?”
林涧松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她:“我觉得是这样。”
她的声音又低下来:“那我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知道,你觉得自己像假的吗?”林涧松也问她。
“不像,我觉得每一天都好真实。”
“那就是真的。”
“为什么是你和我呢?”
林涧松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想不通。”
“我们是在受到惩罚吗?”
“不是。”
林涧松看向远方的海平面,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觉得这好像只是一个不断崩溃的程序,就像磁带一样,中间的带子卡住了就会一直循环播放同一段剧情。”
“那你觉得是你还是我卡住了?”
“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但是我觉得很可能是我,因为我临死之前还在想着,要是能重来就好了。”林涧松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跳下去之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很轻松,解脱了的感觉,那时就是什么都不怕了,根本没来得及去想。”
“我在前一秒还在想要不要给老头多拿一套换洗的床单。”
云蓁有点后怕:“那在那个时间线上,爷爷就成一个人了吗?”
林涧松很平静地说:“是啊,我一直都怕他先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我把他丢下了。他这辈子真的命不好,下辈子重来吧。吴贞的儿子应该不会不管他的,就是好可惜,他见不着我娶媳妇儿了。”
云蓁哽住了,她觉得好难受,像被扔进冰冷的海水里,被水草缠住了双腿不停地下坠。
那个和煦儒雅的老人,果然还是躲不开孤老终生的命运吗?
“那你觉不觉得,我们其实不应该死,所以才陷入循环里了?”云蓁安静地看着他,她是被林涧松给救下来的,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一点。
“你是说,死亡就是我们进入循环的原因?”林涧松接上她的话继续说。
云蓁点点头:“是不是如果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都没死,后面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林涧松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说:“我懂了。”
他想了想,难掩激动地对她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理论,我们生活在叁维空间里,其实是看不到这个空间的全貌的。”
云蓁看起来有点糊涂,林涧松继续解释道:“就像你看一幅画,画是二维的,平面的,里面的人物都很分明,但是如果你是画里的人呢?那你看自己是不是只是线条和色的组合?”
“也就是说,我们是无法跳出整个画面看到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是这样吗?”
“对,我们只有到了更高维的空间才能看到全貌,而且我们也很难想象一个四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林涧松抓起一个贝壳,递给她,问道:“这是什么?”
云蓁不是很明白,她说:“贝壳?”
林涧松笑了:“它在二维空间里是个贝壳样的平面线条,在叁维空间里就是你拿着的贝壳,但是到了四维空间——”
他拿过贝壳,掰断它,“你看到断裂面的纹路了吗?它的纹路,你在四维空间里是可以一眼就看到的。”
林涧松耐心地说:“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个纸面上的平面人,你旁边画着的是一个切开的苹果,那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个切开的苹果到底有几颗籽,除非跳出来,来到叁维世界,这样才能一览无余。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视觉能够突破维度的话,你看不到的一切都会在更高的维度里看到。”
云蓁凝神想了想,她也有点明白了:“你是说,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时间线,都是一直存在着的?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林涧松点了点头:“不同的时间线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都不同,我们应该一直不停地在循环经历着时间,但是每次都不同。”
他又把断裂的贝壳递给她,“我们都死了的那条时间线一定还存在着,在某个地方。”
他们俱都沉默下来,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
云蓁突然明白过来,她问他:“你那天早晨,是几点出的门?”
林涧松不明就里,有点不确定地说:“十点过几分?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十点零五。”
云蓁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就对了,我是在第二节课后跳下去的,第二节课打铃是九点五十五,我爬到顶楼,再跳下去,算上时间差,也是差不多十点零五分。”
“那我们就是在同一时刻死的?”
“应该是这样。”
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林涧松,我们真的好有缘。”




无尽夏 (三十五)“吾爱孟夫子”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不停循环下去,那我要怎么帮你,你又怎么帮我呢?”云蓁问道。
才轻松了一下,他们又意识到这个致命的问题。
林涧松想了很久,才垮下肩膀,有点失落地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循环好像没办法受人控制,我突然想起来一切,也是因为梦到我死了的那条时间线,才都全部串联起来,感觉很随机一样,毕竟我们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梦。”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他们被世界隔绝在这片孤独的沙滩上,这个地方好像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所有的欢愉,解脱,顿悟都在这里发生着。
“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吧,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云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把手伸给他。
“什么地方?”
“就是……你被车撞的地方。”她在梦里见证过林涧松的死,这让她有点说不出“你被撞死的地方”这句话,以前她不会觉得“死亡”这个词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现在明白了一切以后,这个词陡然增加了重量,让她难以面对,连提及都觉得重若千斤。
已经十点多了,他们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周围都是散步的人,一条毛茸茸的小狗蹭着她的腿挤过去,云蓁看向它,小狗也回头看看她,又马上撒着欢跟上主人。
城市里的风又闷又热,远离了海滩,风也不再湿润凉爽。
云蓁踩着他们的影子,脚步轻快,像要跳起舞来。
“其实一直这样也挺好的。”林涧松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好什么呀,一直这样我们就都成老妖怪了,这可是你说的。”云蓁头也不抬地继续踩着影子,玩得很欢乐。
“我忙忙碌碌的,一步都不肯落在别人后面,永远都急得像屁股后面绑了火箭,但是你看我,又换来了什么?我现在突然觉得,人真的能把握住命运吗?”林涧松声音很平静,却盈满了浓重的颓唐。
云蓁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林涧松,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林涧松看起来有点迷茫,他以往如冰刃出鞘般的利芒都好像消散了,现在的他就像个走失了路的孩子,委屈又难过,还要憋着一股气,生怕自己流下眼泪来。
在沙滩时她就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她和林涧松完全不一样,她是不想活了,林涧松则是想要好好活,她如今死了又活过来,从灵魂和身体上都得到了新生,求仁得仁,他却无法越过这道坎。
若是将一个人赖以生存的那口气给吹散了,那这个人不说就此跌倒在路上爬不起来,起码也是伤筋动骨,需得找个地方好好舔舐伤口,才能谋算下一步。
“我以前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后来好像也不怕了,现在要我说的话,我最害怕的还是失控感,就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能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更没办法忘了那条时间线上的老头,他没了我该怎么办呢。”
云蓁叹了口气,紧紧拥抱住他,对他说:“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亲人吗?你忘了吗?我们一定能出去的,爷爷也一定好好的,既然我们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能逃出去,你相信我。”
林涧松回拥她,在她耳边哽咽起来:“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我们出不去了,我还有好多好多愿望没有完成,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害怕,到现在了,我为什么还在害怕?明明我再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云蓁默默地听着,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她眼里晕成了一片模糊的液体。
她说:“恐惧、害怕这种东西,其实是所有情感的根基,你不要觉得害怕有什么不好的。”
她吻掉林涧松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这个时刻都像鼓满风的帆一样的男孩,如今满眼仓皇,让她一阵阵心悸和怜惜。
“你说,你快乐的时候,是不是害怕暂时转移了?你难过的时候,也是不是因为感到不公平?嫉妒、悲伤这些感情统统都是恐惧的变体。害怕就害怕了,没什么不好的,失去了就再拿回来。”
云蓁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对他说:“你的盒子倒了,我们就把它扶起来,再把它填满。”她张开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圆来,“把它填得满满的,高高的,再给它加个盖子,保证再也漏不出来,好不好?”
林涧松笑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他看到云蓁狡黠得意的笑脸,他说:“好。”
*
他们来到林涧松家巷口,站在马路对面,林涧松神色恍惚地对她说:“就是这儿吧。”
云蓁没说话,她比他还要清楚他是怎么被撞上天空,又掉下去的。以前她还以为电视剧里的撞人画面都是夸张手法,没想到现实只会比电视剧更惨烈,骨堆肉砌的一个身体,碰上一大块高速前进的铁块居然像个毛绒玩具一样,如此不堪一击。
“疼不疼?”她轻声问他。
他看起来有点苦恼:“好像不疼吧,忘记了,就记得很晕了。”
“你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林涧松也问她。
“也不是勇气吧,就是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了,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快点快点快点跳下去就结束了,和勇气无关。更多的像是解脱吧,就像你在海里游啊游,永远也看不到岸边,但是突然看到有块小岛,越游越近,马上就要游到了,就会特别着急,特别向往。就是那种感觉。”
云蓁看了林涧松一眼,发现他目光盯着对面街口的路灯,有点迷糊又有点无措的样子。
林涧松是云蓁长了这么大,少数几个所有的特质她全部都喜欢的人之一。偶尔有时候,她也会想他们两个人其实很不相同,无论是性格、爱好,还是整个大方面的人生态度,都不尽相同。
林涧松一步步走到现在,走的有多不容易,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窥探到几分,换了别人,那么多难关,早就走不下去,躺倒在路边使劲哭嚎了。他是个秉性特别坚韧的男孩,这种超出一般人的坚韧让云蓁很多时候都很佩服他。
她喜欢他,佩服他,不单是爱恋,也有种“吾爱孟夫子”的感觉,她欣赏他。
林涧松这个人,会给自己定目标,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这个目标往前冲,路上所有障碍他都能一脚踢开,继续向前。可是这次,前面的不是小陷阱,而是个悬崖,他毫无预警地跌了进去,像超级玛丽一样,game over了。
林涧松的整个人生都建构在“好好活”的这个概念上,他从来没有把“意外”这个选项纳入进来,然而命运很多时候就喜欢和你开个拙劣的玩笑,他被恶意地推了一把,跌倒在地,却连哭都不会,只能茫然失措地停在原地,好像连怎么爬起来都忘了。
可是云蓁也并没有就这样把林涧松当作那种脆弱易碎的玻璃人,抛开坚硬的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林涧松其实是个有点柔弱易感的人,正是这一点柔弱易感,是他所有吸引她的根源。
云蓁的成长过程中,她的心其实已经被李素君和云廷山打磨得非常坚硬了,她不在乎很多人和事,连她自己也不在乎,她的父母给她焊上了一层厚厚的情感边界的铁窗,也让她在历经任何羞辱、责骂后都能马上抛之脑后,擦擦膝盖上的血继续站起来。
但是林涧松没有,他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个框子,顺着这个框子慢慢长起来,没有人告诉他单有个框子其实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点看淡一切的本领。这个男孩子,被掠夺走了他赖以生存的前进动力,他如今就像是剪了羽翅的飞鸟,飞不动了。
云蓁终于明白,她之所以会对林涧松心生喜欢,甚至满心迷恋,不全是因为他看起来无坚不摧,满身都是勃勃生机,而恰恰是因为,当他被折断双羽时流露出来的那股柔弱和天真,让她满怀怜惜,想要给他医好伤口,接回断翼。
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都需要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自己丢失的魂魄,再给自己拼接起来,那样他们才能全须全尾,才能算作是完整。




无尽夏 (三十六)他们两个谁是妖怪,谁是小孩,又
“你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再想起些什么?”云蓁问林涧松。
他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对面就是林涧松家巷口,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幽深又黑暗,像条心怀叵测张着嘴等待猎物的巨蛇。
“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就知道发生过,但是怎么被撞的,撞了以后发生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林涧松伸着两条长腿,姿势看起来很舒服。
“我都记得,我还记得他们去给我尸,特别镇静,看起来完全不意外,倒是陆雅琪,哭得很伤心。”云蓁叹了口气,“我觉得她肯定是被我吓到了,她胆子那么小,我会不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啊?”她有点发愁地问林涧松。
林涧松觉得有点好笑,他说:“你应该会给全校人留下心理阴影吧,课间操啊,那么多人,你是不是专门挑好的这个时间?”
云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就想让他们脸面扫地,我想上新闻,上报纸,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女儿跳楼了。”
林涧松揉揉她的头“太不值得了,我真替你不值得。”
云蓁抓着他的手玩他的手指,低声说:“你也太不值得了,我也替你觉得特别可惜。”
他们都沉默下来,发起了呆。
夜已经很深了,马路上人越来越少,一团路灯照在他们头顶,为他们打上聚光灯,他们好像坐在舞台上,观众席却空无一人。
许久,云蓁才打破了平静:“几点了?”
林涧松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云蓁突然笑起来:“啊,我都忘了,我刚才又想叹气,还在想你明天就不记得我了,结果一想到你都想起来了,突然觉得好高兴啊!”
林涧松也笑了:“你不用再给我解释了,弄不明白的问题,我们明天再慢慢想。”
他站起来,把她拉起来,“你想回家吗?”
云蓁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想。”
“那我们去哪?”
“去你家吧。”
他们走进那个黑漆漆的巷道,一点点被黑暗吞没进去,巷子很深,周围偶尔有一两家人亮着灯光。
林涧松“喀”的一声按亮灯。
“林涧松,要是我们永远都想不通怎么办?”云蓁又拿起相框,端详着缩小版的林涧松。
屋子里很闷热,林涧松打开风扇,一股凉风袭卷而来,“一天想不通就想两天,想不通就一直想,我觉得时间还是很重要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自动想通了,就像我一样,自己就想起来了。”
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没什么事情好做,云蓁倒在他床上,举起他放在枕边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又放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出去了,你说这样挺好的,我现在突然觉得你说得很对。”
她坐起来,继续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林涧松躺在她身侧、懒懒地问她。
“说以前有一只独自住在山上的妖怪,住得久了,觉得好无聊,就下山去了,结果大家都特别害怕它,见到它就大喊着‘妖怪来了!快跑啊!’它很得意,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可是有个小孩却一点都不怕它,还嘲笑它长得丑,妖怪气得要死,谁都怕我你怎么不怕我,它又是变幻形态又是喷云吐雾,飞沙走石的吓唬小孩,小孩还是不害怕,还拍着手笑‘再变一个!再变一个!’每次都是这样,结果有一天,小孩再也没来过了,妖怪等了好几天都没有再来,无论它再变幻什么都没人看了,妖怪恨死了,躲到山里再也不下山了,因为人类让它知道了寂寞的痛苦。”
云蓁讲完这个故事,对林涧松说:“我都习惯这样了,我们要是出去了,就不能天天在一块了。”
林涧松沉默了好久,才说道:“那我们考一个大学吧,好不好?”
云蓁没有回答他,她自言自语道:“以前我觉得长大一点也不好,现在觉得还是要长大,不然也太被动了。”
“林涧松,我们一定要好好考试,考一个大学。”
林涧松躺在床上,胳膊盖着眼睛,云蓁听到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一手伸过来,把她搂进怀里,云蓁闭着眼睛靠着他,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颈上。
他们现在就是一道战壕里的同盟军,同进同退,共守同攻,他们的人生由一件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交汇而成,无论他们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彼此最不堪、最柔软的地方对方都一清二楚。
林涧松纵然再强大、再坚韧,看起来再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在她心里,也依然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她想要照顾他。
他们对彼此的无比信任,为对方打造了一面世上最坚硬的盾牌,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要怕的吗?
林涧松现在这么乖,这么安静,真的好像一个小孩了。
她想,他们两个谁是妖怪,谁是小孩,又怎么能分得清呢?
云蓁拉过他的手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林涧松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的唇越来越近,他的眼睛好像一面碧波无澜的湖,她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印上她。
他说:“明天见。”
*
这一次的夜晚,云蓁睡得非常沉。
尽管她进入循环后就再也没有失眠过,但睡得这么舒服,这么深还是第一次。她没有听到闹钟响,一直任由自己睡着,睡到后来,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她像被吸进了一个黑洞里,周围都是寂静和黑暗,她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出来,她大喊大叫,还是醒不过来,好像她的神经和身体被人为的切割开了,她努力冲撞,也撞不开躯壳的束缚。
云蓁安静下来,想要蓄力再试一次,这一次,她猛的一下睁开眼,从床上弹起来,一看周围,都是一片雪白,一个护士走进来,惊喜地说:“哎,你醒了!”
云蓁一看窗外,已经很亮了,她急急地问护士:“今天是几号?我怎么了?”
护士把她按下去,给她量体温,一边说:“你早晨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不醒,被你父母送过来,我们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云蓁打断她:“今天是几号?”
护士有点不高兴,她还是说:“二十四号,怎么了?”
现在看天色已经快十点了,云蓁急得不行,她一把拔下针头,跳下床就往外冲,护士没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夺门而出,外面的李素君刚买了粥要进门,被云蓁带的一个趔趄,嗓子里的声音还没喊出来,就和追出门的护士一起看着她飞奔而去了,只留给她们一个背影。
云蓁心里好像爬满了蚂蚁,她很着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潜意识告诉她必须现在去找林涧松。
她打了车,一路催促着司机让他开快点,司机在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云蓁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衣,又是刚刚从医院里跑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踩下了油门。
来到林涧松家巷口,云蓁冲下车,一眼看到林涧松刚从他家巷子里走出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蓁大声喊他:“林涧松!”
林涧松转过身来,看到是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她熟悉的笑意,他看着她的表情很茫然,像是不知道云蓁为什么不去上学,而是出现在他家门口。
她看到他对她说:“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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