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浪费黎明
云蓁有点惊讶,她坦然道:“我不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神态上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并没有因为神病这个词面露惊态,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替他尴尬、可怜他眼神,就像是听到了任何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她坦然得简直令他嫉妒了起来。
林涧松来了兴趣,他起身换鞋,背起一个巨大的登山包,一马当先开门走了出去。他回头看见云蓁还愣在原地,说:“走啊,愣着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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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八)我死后还会听见你的声音,我在墓中的
他们出了门,一个小孩飞驰而过,擦着林涧松的衣角跑过去,林涧松抓住小孩,在他头顶狠狠揉了一把,对他说:“小心点!”
小孩把头从他手里拔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一串声音飘在空气里:“阿拐喊我们去吃小龙虾!再不去没我的份啦!”
云蓁跟着他坐上公交车,换乘了叁趟,又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了五院门口,五院在郊区,远离市里的人烟,倒是离公墓很近。林涧松在前面带路,云蓁就一直缀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新修的鬓角,还有他胳膊肘上一颗黑痣。
她随着林涧松走进五院的大铁门,他突然在门口停下来,云蓁差点撞到他身上,她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林涧松抿紧嘴角,挤出来一句话:“你不怕吗?”
云蓁莫名其妙:“有什么好怕的?”
“这里面关的可都是神病人。”
“我说不定也有神病呢,你应该先怕我。”她轻声回答,走在他前面进了大门。
林涧松跟上来,又几步走在她前面,他的背影看起来坚实而可靠,云蓁跟着他去了病区,去看望他的爷爷。她站在一旁看他填写登记册,一个懒洋洋的门卫问了他几句就放他们进去了。云蓁本以为神病院会看管很严格,会过个安检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去了。
不过这里确实很冷清,好像个空壳,看起来像是完全没人在这里住着。他们上了楼,进了他爷爷的房间,他爷爷端坐在床上,衣着非常整齐,在向他们挥手。他眼神清明,很瘦,很苍白,背挺得很直,双手像一把干柴一样,扶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老年斑从太阳穴一路蔓延到耳鬓。
房间里有一股消毒水和老年人混合的味道。
林涧松动作熟练地把背包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再一件件迭好,放进一个小小的衣柜里,有条不紊,云蓁和爷爷都看着他忙个不停,林涧松拾起东西来准确到位,几乎有种韵律美。老人看了几眼就对自己的孙子失去了兴趣,转而仔细打量着云蓁,云蓁对他笑一笑,说:“爷爷好,我是林涧松的同学。”
老人很矜持地点一点头,说:“玉珍来了。”
云蓁向林涧松投去疑问的目光,林涧松边拾边说:“爷爷,您女儿在国外呢,再也不回来了,这不是林玉珍,她叫云蓁,我班上同学。”
老人看起来很困惑:“玉珍为什么不回来了?我还在等着她呢。”
林涧松说:“她移民了,我跟您说过啊,您忘了吗?去海那边了,回不来了。”
爷爷愣了一下,突然毫无征兆地张大嘴哭起来,眼泪鼻涕在脸上汇成了一道道泥泞的路,云蓁从来没有听过一个老人能这么悲恸地嚎哭出声,云蓁吓了一跳,她犹豫地靠近老人,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口水和眼泪汇聚成的液体垂在下颌,只是呜呜地哭,说不出话来。
林涧松打了一盆水,拧干毛巾给爷爷擦干净脸,老人的眼泪好像开了阀门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云蓁听得心里难受,林涧松看了她一眼,说:“我要给他换衣服,你在外面等我。”
云蓁梦游似地出了房间,坐在门边的休息椅上,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坐到她旁边,他留着长长的头发,比她的还长,他对她说了一串话,云蓁听不懂是哪国的语言,男人就换着花样问她,直到她听到他用英语说:hello?
云蓁回他:“你好。”
男人高兴起来:“you’re pretty!”
云蓁说:“谢谢。”
男人又说:“if i were dead and buried and i heard your voice, beneath the sod my heart of dust would still rejoice.”
他说得太长太快,云蓁没太听懂。男人也不管云蓁的反应,他又高兴地站起来,垂首立正,然后捧起云蓁的手背,进行了一个庄重又滑稽的吻手礼,接着就飘然远去了。
林涧松出门来,对着云蓁点一点头,他们就又原路返回,走出了五院的大铁门。
走到天光下,云蓁感觉像是从一个梦里脱身出来,林涧松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说吧,找我做什么?”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旋即又看向他,她的眼睛像一朵温润的乌云,她对他笑了一笑,这笑容像是盛开在黑夜里的栀子花,几乎有一股实质的香气向他袭来。
他听到她说:“你想和我做爱吗?”
他们没有搭公交,沿着一道高高的墙往前走,墙的顶端爬下来一大片稠密的藤蔓,肥厚的绿荫里是间或夹杂着的几朵瘦弱鲜红的蔷薇,他们就沿着这一片繁盛的绿藤朱花往前走。
路走到尽头,是一片公墓。两只乌鸦栖息在高墙的尽头,藤蔓把时空割裂碎开,听到她的那句话,他先是恍惚,恍惚过后是惊悚。
他的人生就像一直起伏在连绵不断的阴影里,这阴影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山,波谲云诡,他分不清哪里是开口,哪里又是尽头。而她的这句话,荒诞又真实,把这云雾中的群山劈开了一道口子,让他露出了头,得以大大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少拿我寻开心。”
云蓁身材高挑,她穿着短袖校服,身体曲线有一种写意的美感,下午叁点的阳光很刺眼,她沐浴在这一片淡金色的阳光中,她的面孔看起来有点傲慢,还有些妖娆。
他们站在这片公墓前,云蓁探寻的目光定定地落到他脸上,她说:“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林涧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像一道探照灯,是一束冷光,他眼里是怀疑,也是否定。
他不信她,这似乎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她又开了口:“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对,应该是暗恋你很久了。”
又是这种坦然,她的坦然就像一个魅影,仅仅一瞬之间就入侵他的生活,那躲在暗处的魅影,神秘又极富吸引力,不是守候,是蛊惑,是招手,这魅影像一把剑,悬在他头顶,亮闪闪地放出光芒。
他看到她凑上前来,踮起脚尖,一股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的呼吸声离得很近了,他们都睁着眼,她的唇映在他之上,她的目光像一把勾子,恶狠狠地,不怀好意地燃烧起一簇暗火,勾向他,微妙的热量穿梭在他们周围,他感受到她的唇瓣,柔软,带着些许凉意。
他听到她说:“要和我做吗?”
无尽夏 (九)她是一个囚犯,一个人质,被命运之手
“要和我做吗?”
林涧松定在原地,眼神毫不掩饰地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那目光锋利得就像一把剪刀,要剪开云蓁的衣服,他下意识地抱起双臂,呈现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腾然烧起怒火,那怒火被确凿地投掷在云蓁脸颊上,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我说了,你不要拿我寻开心。”
“你认为我是在拿你寻开心?谁会拿这件事情寻开心?”
“你专门跑来找我,就是要和我…做爱?”
“是。”
“我和你都没说过话,连朋友都算不上,我为什么要和你做爱?”
“因为我想试试。”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就想和你。”
“可是我不想。”
“真的吗?”
云蓁笑了一笑,转身往墓园里走,林涧松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去哪?”
云蓁回头招呼他:“来吗?”
不是扫墓的时节,墓园里很冷清,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绕过一个个墓碑和埋在它们底下逝去的灵魂,云蓁对他说:“你知道吗?正南方向阳坡上的墓地是最贵的。”
林涧松不说话,还是用一种警惕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云蓁说:“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她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这句话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又或许是在给自己壮胆。
她说:“其实我被困在这一天了。”她看到他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她又接着一口气说道:“我没开玩笑,也没有失心疯,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每天醒来都是今天,六月二十四号。因为我被永远困在这一天了,很无聊,生活很没有意义,所以我才想和你试试,我不想和别人,是因为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挺喜欢你。”
林涧松说:“我看你也应该住进五院里去。”
云蓁笑起来,下巴尖尖的,那两道细细的眉毛飞扬起来,她说:“我也觉得是,不然都没办法解释,听上去是不是很玄幻?我倒是希望我能疯了,这样还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林涧松说:“你觉得我挺好的?你了解我吗?就单方面决定我挺好的了?”
云蓁说:“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跑偏?我可是刚刚告诉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啊!”
林涧松嗤了一声:“你难道不是在胡说八道吗?在写小说吗?还是科幻的?”
云蓁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换了我我也不相信,我要是能给你证明的话也得等到明天了,可是明天你就忘了我们今天说的话了。”
她惆怅地说:“好不公平,只有我记得,全世界都忘了。”
也许是她的神色太低落,也许是这一句几乎从胸肺里发出的叹息,林涧松居然有点怀疑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说:“其他人呢?每天都是一样的吗?”
云蓁说:“一模一样,我妈从我进门开始,她要说什么话,什么眼神,什么动作,我都能背出来,我上课写的笔记,第二天全空了,老师讲的东西也一模一样,我验证了叁天,每天都一样。”
“也就是说,除了你,别人都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一直在循环?”
“是。”
林涧松说:“那你明明是幸运,怎么会是不公平。”
“换你你要吗?”
林涧松思考了一下:“还是算了,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疯了吧。”
他又用怀疑的眼神向她发出质问:“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为什么被困住了?总有个契机吧?”
云蓁说:“我说了你肯定更以为我疯了。”
林涧松说:“你说吧,接受一个假说的合理性的前提就是接受基于这个假说的所有假说。”
云蓁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我自己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写了一封遗书吧。”
林涧松笑出声来:“你写遗书是想自杀?”
云蓁说:“是啊,想很久了。”
林涧松这才看起来算是真正对她起了兴趣,他说:“那你可真挺倒霉的,想死死不了了,永生了,这可比什么惩罚都来得有效。”
云蓁也笑起来:“就是说啊!我也太倒霉了吧,我觉得我肯定是被诅咒了。”
林涧松打量着她,目光放下了一些戒备,他和她找了一片空地,直接坐下来,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墓园,居然显得有些温馨,他们就在这埋葬着无数逝灵的地方聊起天来。
他问她:“你为什么想死?”
云蓁看着远山,山上很翠,莫名给人一种无限的生机。她说:“想死还要有什么理由吗?不想活了,就去死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两罐啤酒,问他:“你喝吗?”
林涧松接过来,拉开一罐,递给她,又自己打开另一罐。云蓁愣了一下,说:“你这样让我更喜欢你了。”
林涧松睨了她一眼:“没想到你居然说话这么直白。”
云蓁伸了个懒腰:“如果说这个诅咒教会了我什么人生真谛的话,那就是,人就是要想说什么就说出来,猜来猜去太累了。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亲你吗?”
“不喜欢。”
“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你到底喜欢什么?我可是初吻啊。”
“什么都不喜欢。”
“那你能不能亲亲我?我喜欢。”
林涧松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目光没有挑逗的,或者是色情的成分,也不是久违的熟人之间的试探,他只是毫无掩饰地看着她。就像那张证件照片一样。
云蓁发现林涧松看人的时候很直接,不是平常人带着克制的、时刻准备往回的目光,他看人的时候目光是全部抛出去的,侵略的、很有攻击力的。
“你就当是安慰一个可怜鬼,我这么可怜,永远都出不去了,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你统统都不会记得,好惨,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她听见林涧松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我就相信你。”
她沉默下来。
午后的风掠过他们,四周一片寂静,隐隐有蟋蟀的声音窸窸窣窣,良久,她才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没意思,我一想到我一辈子可能都会是一个样子,我就一天都受不了,而且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经常什么感觉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没你妈?没你爸?”
这句话好像突然挑动了云蓁的神经,她一挑眉,方才轻快的声音又不自然地提高几分:“我都要死了,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林涧松了然道:“原来你是因为他们要去死的。”
云蓁勃然变色:“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死?你少给他们贴金!也少来揣测我!”
“他妈的,找谁不是找,非要找你。”她粗鲁地骂了一句,提起书包就要走。
林涧松拽住她的书包:“你跑什么?看来被我说中了。”
云蓁往回拽,他不放手,她恨恨地,眼里要喷出火来:“放手!你不和我做,我去找别人!”
林涧松松了手,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他一步步逼近她,又是那熟悉的刀锋一样的目光:“谁说我不和你做了?”
“不是你说的是鬼说的吗?”
“我改主意了。”
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在她脸上,聚会神地看着她,像是在观赏一件文物,或者是一副油画,他凝视她的那道目光,云蓁说不清是阴郁还是温存,他贴住她的身体,抵着她一步步往后退,像是在和她开一个幼稚的玩笑,她感受到他结实的身躯压上她,她的心砰砰直跳起来,跳得她恨不得一把按住,因为它跳得声音太响,他们离得这样近,云蓁怀疑林涧松能够听得明明白白。
他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大,一言不合就翻脸走人,平常也没看出来啊。”
云蓁简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脸上,她说:“是吗?你知道我平常什么样子?这么关注我?”
林涧松笑了一声:“不就是话都不说,谁的帐也不买,每天闷头学习吗?”
云蓁强撑着回他,她怕自己意志一个不坚定就要掉头跑了:“看来你确实不了解我。”
林涧松说:“那你就了解我了?了解到大老远跑过来想和我做人体实验?”
他的胸膛,手臂,髋骨,大腿给她从头到尾的压迫感,他的面孔放大贴近,他的唇缓慢贴上她的,久久不动,她颤抖着,试着回吻,他的指尖拂上她的侧脸,顺着线条滑落下去,抬起她的下巴,然后,他狠狠地、报复性地亲了她一下,他的脸贴上她的颊,温存地依偎了一下,很短,一息时间,他就离开了。
他刚才热乎乎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
云蓁听到他说:“我他妈也是初吻。”
云蓁惊讶地凝视着他的面孔,咬住嘴角,似乎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句话的重量,过了几秒,她的眼神恢复了常态,烦躁,尖锐,她嘴角绽露出一丝坚硬的微笑。
林涧松就像是为她的这段落魄循环量身定做的,她像一个囚犯一样,是一个人质,是一个没有未来面目模糊的人质,也是一个抵押物,被命运之手一把提起来,提到他面前了。
无尽夏 (十)现在都服务型社会了,什么都是快捷简
林涧松退后两步,云蓁一下感觉到自己被从一个茧里放出来了,空气开始流动,她不动声色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林涧松捡起喝空的啤酒瓶,掠过她往墓园外走去。
云蓁立在原地,林涧松没听见动静,回头看她:“走啊?你想在这儿做?那倒也不是不行。”
她跟上他,和他并肩往外走,路过一个个墓碑,林涧松脚步很放松,他指着一个墓碑对她说:“你猜这个人生前是什么样的?”
云蓁看了看,墓碑上写着“慈母蒋环芳之墓”,她说:“我猜这个人肯定很爱打麻将,爱赌还没钱,后来被她老公找到赌桌上啪啪几个耳光,她就和他老公离婚了,带走了孩子,还是白天黑夜地去跟人打麻将,也不好好教,孩子就跟着街上的小流氓们学坏了,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儿子已经染上了毒瘾,吸毒贩毒被抓了。然后她就生病了,病死了,还是她一个侄子给她办的后事,侄子立碑的时候想,这也不是我妈,就当我做好事,替我那蹲监狱要蹲到猴年马月的表兄给他妈立个碑,希望看在我做好事的份上,大姨啊,你可得保佑我生意红红火火。”
林涧松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云蓁就当没看到,她指着另一块墓碑问他:“那你觉得这个人呢?”
林涧松说:“这个人年轻时很能喝酒,有的人喝酒喝叁四杯就上脸,看着醉得不行,还有的人喝到脸色发白,面上还能讲究风度,结果是出门就吐,这个人喝酒是专业的,人人都说他的肝变异进化了,专门为喝酒而生,喝多少都谈笑风生,清醒无比,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很能喝酒的人,喝到最后肝终于罢工了,死的时候还是抱着酒瓶子死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蓁说:“你在学校感觉不是这样的。”
林涧松说:“彼此吧,你平常也不是这样的,感觉很安静。”
云蓁说:“我不喜欢跟别人很亲近,和别人亲近就要被迫交换秘密,我没有那么多秘密好交换,我最大的秘密已经告诉你了。”
林涧松想了想,说:“我也没有什么秘密,你想听我可以编几个。”
云蓁说:“我想听。”
林涧松说:“那我就先编叁个吧,第一个,我妈是个妓女,第二个,我爷爷其实不是我爷爷,我们没血缘关系,第叁个,我觉得活着挺好的,你还是别去死了。”
云蓁笑起来:“我只相信第叁个,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很热爱生活的人。”
林涧松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说不定我比你还想死。”
起风了,他们顶着风往墓园外走,很多陌生人的生平在他们的步伐间明明灭灭,纸钱和锡箔的碎片在他们头顶环舞,林涧松说:“我们死了大概也会埋在这儿吧。”
云蓁说:“都成骨灰了,还要被封在这里面,真没意思,我死了就该把我的骨灰扬到海里,现在都服务型社会了,什么都是快捷简单,简简单单一烧就完了,何必再心立个碑和陌生人躺在一起。”
林涧松说:“看出来你很想死了,骨灰的去处都想好了,真是为服务型社会添砖加瓦。”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往公交站走,上了车,人挺多,公车猛得启动,云蓁没站稳,一个趔趄,林涧松扶住她的肩膀,她感觉到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细瘦的肩膀,刚等她站稳,他就离开了。
然而这位司机大概心情不太好,开车像是在开坦克,一路风驰电掣,刹车和转弯都带得一车厢人东倒西歪,云蓁抓着扶手摇来晃去,林涧松靠过来,把她环在身前,他的呼吸漂浮在她头顶。
又倒了叁趟公交,他们下了车往回走,云蓁向林涧松伸出手,林涧松看着她,很疑惑,她说:“我们是不是得培养一下感情?先牵个手吧。”
林涧松嗤笑一声:“亲都亲了,现在才来培养感情?”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干燥,云蓁的手能被他一拳握住包在掌心里,她用手指勾一勾他的掌心,说:“哇,我现在真的有种和你谈恋爱的感觉。”
林涧松看她一眼,不说话,他们原路返回到那条弄堂里,叁层水泥楼还是瑟缩在那里,他们进了门,林涧松用那个老旧的烧水壶烧了水,给她倒了一杯白水,然后,他们坐在他的房间里,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尴尬。
云蓁咬咬牙,要开始脱衣服,林涧松拦住她:“不行,我觉得不行,像在占你便宜一样,还是算了。”
云蓁观察着他的表情,有点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反悔了?”
林涧松头一次出现了窘迫的样子,他们各自占据了房间的一角,僵持着,他不去看她,视线飘来飘去,他说:“好别扭,我看还是算了吧。”
云蓁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用手势命令他:“你过来一点。”
林涧松不动,云蓁说:“怎么搞得好像我要强奸你一样,你就当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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