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白
“不过现在我懂事了,也想通了。反正我比你小这是事实,再说我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应该尊老爱幼,所以……”说着他一扭头,在她脸上亲一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姐姐。”
最末那个腻歪称呼,兼具「用典」和「反讽」两种写作手法,实在是妙,实在是高。
伏城为自己的文采暗爽,紧接着他看见预料之中的景象,希遥冷脸回身,扬起手要揍他:“尊老爱幼?我看是我把你喂太饱,欠拾了。”
生命面临威胁时,多年的球类运动终于给他回馈。伏城偏头一躲,眼疾手快把她手腕捉住,就势往自己这儿一带,希遥就扑跪在他胸前。
装看不见她杀人的眼神,他好好搂着,又亲又哄半天捋顺了毛。但还是难挨一通狠掐,不过他乐意,笑得胸膛都在颤。
两人摸黑在飘窗一顿闹,直到疲惫罢手,又回到最初的姿势。
希遥偎在他怀里休息,伏城将下巴放在她肩窝,正捏着她胳膊玩,忽然想到什么,随口说:“怎么好久没见你戴镯子了。”
希遥轻轻“嗯”一声,声音拉长,似乎在思索理由:“料子不纯,样式也太老了,不好看。”
之前还天天戴,只有睡觉时才摘下,现在又嫌丑,嫌老气。
是否女人都这么善变又难猜,伏城闹不懂她心思,再加上那镯子还有层含义在里面,他不敢多插嘴。
因此仅以点头表示听到,目光无意扫过她的脖子,项链她没摘,在她的锁骨处,一枚弯月被纱帘外漏进的光点亮。
据他暗暗观察,她已经连着戴了十多天了。这是不是证明,他送的还算符合她审美?
心头冒出一股甜,也就不再管那镯子的事。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而就像是感应,希遥忽然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将项链坠捻住,边玩边说:
“上周常姨给我送馒头,倒是把镯子带来,说要还给我。不过我没有,让她拿回去了。”
字里行间是淡淡语气,可仿佛又并没她表现的那么轻松。伏城摸着她手问:“为什么没?”
“我刚说了啊,”她反倒奇怪地看他一眼,重复不久前的话,“料子不纯,样式太老,不好看。”
说不过她,看来也套不出什么隐情。伏城无奈笑笑认输,希遥转回头去静一会儿,却忽然主动说:“你不觉得吗?以前都是它把我困住了。”
很长一段时间,身后没人应声。因此她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态度,不过反正她已经下了决心,以她向来的倔犟和霸道,似乎也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
回想一下,那只镯子确实陪伴她很久了。从她手戴着不再滑落开始就贴身不离,到现在二十多年光阴,就像个紧箍般牢牢拴住了她。
内圈镌刻的名字,曾是她灵魂的慰藉,虚无缥缈地支撑她活着;而实际上,它也是阴魂不散的警钟。
时刻提示她那段深仇大恨,害她为别人的罪恶红眼,直到终于驱使她丧失理智,就那么以一个孩子的幼稚方式,白白误了自己半生。
是她忘了,那到底是件遗物,是馈赠。一个亡故母亲留给女儿的,决不会是报仇雪恨的殷盼,而仅是愿她快乐平安的祝福。
只可惜无人教诲,因此她背道而驰。一意孤行地走了多少冤路,直到她三十岁才幡然悔悟,可是,她已经三十岁,太迟了。
大好青春年华都湮没在自找的阴霾里,她的人生,再没有几个三十岁了。
自私也好,绝情也罢,总之如今,她决定跟过去道别。
仇恨与罪恶一键抹去吧,她不在乎了,而接下来,她也该真正为自己活一段了。做个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女孩多好啊——那是她本该是,却始终没能是的,错失了的自己。
月亮尖角顶在指腹,她话锋一转,轻声说:“你不是怨我总瞒着你什么吗?以后我会试着有事都跟你讲。”
很轻的话语,是让步还是承诺,伏城分不清。不过都没关系,不论怎样,似乎都是某些心意的确证,惊讶之余,他把她抱得更紧,偏过头,嘴唇触碰她下颌:“真的?”
希遥看着他喜悦得漾着光的眼神,笑他没出息。伏城不管,继续蹭近:“那我有没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
从没考虑过的一个问题,还真把希遥问得愣了一下。她望着窗外沉吟,一时没什么思路,随即伏城在她耳边低声说:“没有是吧?我猜也是。你刚才叫得都快没气了,那应该是挺舒服的……”
话音刚落,希遥反应过来。猛一回头,红着脸再次出击:“我真得揍你一顿才行。”
伏城笑得毫不掩饰,抓住她双手,没半点诚意地口头道歉。希遥把他扑倒,两人在飘窗扭打,打着打着又亲到一块,高彦礼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拨了过来。
气氛被刺耳的铃声搅散,伏城胡乱挠两下头发,一手揽着希遥,一手去翻裤子口袋。
等看清来电人的名字,他恨恨地闭了下眼。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前相隔祖国的半壁江山,都能借助现代科技坏他好事,更别提现在同省同城,威力果然又大了一倍。
气不过就这么被高彦礼祸害,他也要沾他便宜。于是伏城接了电话,对方刚叫一声“哥”,他就和颜悦色道:“一家人别这么见外,叫姐夫就行了。”
不出所料,听筒里立刻劈里啪啦一通消音内容,伏城把手机拿远,保护耳朵。
希遥在一旁听得好笑,伏城跟高彦礼又对骂一阵才说起正事,说了没两句挂断电话,点开通讯录翻着什么。
她好奇凑近,伏城边翻边解释:“他飞来旬安了,结果周茉关机,联系不上。胡婷婷是周茉室友,我把她手机号给他发过去,让他找胡婷婷问问情况。”
希遥问:“他今晚住哪儿?”
“应该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个旅馆吧。”伏城手里忙着,答得不走心,“或者去徐先生家?”
“城北好远呢,都这么晚了。”希遥看看时间,好心提议,“反正家里次卧空着,要是他今晚找不到周茉,可以让他来……”
“不行。”想想那人嘴脸,伏城头疼,一口回绝,“我不同意。”
“嗤”地一下,希遥笑了:“不是说要尊老爱幼吗?你做人家姐夫,还这么欺负晚辈。”
伏城跟着她笑,不过面热心冷,依然坚守原则,不准引狼入室。希遥拗不过也只好作罢,等他把消息发完,才想起件事,慢悠悠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周茉是我表妹。”
“啪嗒”,手机从伏城手里滑落,悲惨摔在地上。他把话重新消化几遍,确认没有听错,震惊扭头:“你说什么?!”
捡起裂了缝的手机,开屏看看日期:“愚人节不是前天吗?”
“我也是才知道。”希遥嘴角一抹笑意,翘腿旋转脚腕,低头玩着指甲,“不过我妈妈确实有过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叫周郁宏,她死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三。”
简明扼要的几句,她把最关键又最残酷的部分省略。不忍将淡薄的人情说给他听,只在心里哂笑,刚说了不再瞒他,如今又要食言。
她抿唇不再说话,半天,伏城从震撼里清醒过来。已经无力吐槽生活的狗血,愣神喃喃道:“之前在酒吧,我差点就揍了你表妹。”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自首,希遥失笑,也不愿多谈,于是起身推他出卧室,强行结束话题:“好了,去洗澡吧。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赶飞机。”
伏城被她推着闷闷地走,把手机丢在床上,随手捞件衣服。
刚到浴室门口,却又听卧室里铃声响了起来,希遥喊他一声,他不耐烦地埋怨:“肯定又是高彦礼。找我有什么用,他联系不到,我就能联系得到?你帮我接,随便打发他两句……”
话没说完,卧室门开,希遥拿着他的手机走过来。她神色平静得古怪,伏城觉出异样,纳闷问道:“怎么了?”
“这电话我接不了,还是你自己来吧。”临走近,希遥勾了勾唇,一声冷笑,“不是小高找你……”
来电界面送到伏城眼底,她凝视着他,挑一下眉,幽幽开口:“是我表妹。”
漏光 红玫瑰
忘了是谁说的,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伏城对着手机上的名字傻眼,听铃声在死寂的房间响了6遍,终于,本已熄灭的屏幕又亮一下,来电的人自己把电话挂断了。
此时他整个人是短路状态。惊慌,茫然,解之际,希遥在他对面抱臂倚墙,轻笑一声道:“怎么不接?”
说完,她垂眼去玩指甲。等了半晌没听见人答,又淡淡说:“刚才不是还关机吗?这么说开机第一通电话就打给了你,肯定是有很急的事吧。”
平静的语气底下冷漠又讽刺,伏城后背一热,吓出一身汗来。他偷眼看看希遥,艰涩吞咽着,求生的欲望异常强烈:“会不会是打错人了,我跟她都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一个多月?”希遥眼尾一挑,“记这么清楚啊。”
“……”
打不过,实在打不过。
伏城握着手机绝望后仰,靠着墙准备接受审判,忽然灵机一动,又弹起来:“你看,要真是有事找我,肯定会接着打的。”
把黑屏的手机往希遥眼底一送,屏息等了半分钟,没动静。他暗暗松口气,希遥不屑地抬眼:“这能证明什么,没准她等你打回去呢?或者正发消息留言……”
伏城疯狂摇头:“不可能,我微信早就把她拉黑了。”
话音落了半秒不到,“叮咚”一声,报应就来了——还真不是微信,是短信。
伏城浑身僵住,接着手里一空,手机被希遥夺走。
“要拉黑怎么不连手机号一起?”她冷笑着点开,扫一眼短信内容,慢悠悠念给他听,“我在市立五院,你能不能来一下?”
“嗯……”希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怎么在医院,是生病了吧?怪可怜的,要不你过去照顾照顾……”
尖酸刻薄的戏份还没演够,伏城猛地把手机抢回去,飞快摁着屏幕。希遥抬头,见他脸紧张得发青,觉得好笑:“你干什么?”
“不是缺人照顾吗,我把地址发给她男朋友。”
他表情很难看,好像快要发火。消息发完,手机塞回希遥手里,他走过来把她抱住:“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生气。”
肩膀被他抓着轻晃,温热的手机沉甸甸坠手。一下子恍然,原来发火也不是要冲她,希遥无声笑了笑,从他怀里挣脱,转身朝卧室去。
她扬唇走得很快,伏城还不知情,悬着心倒抽口气,赶紧跟在她身后继续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我,我这一个月不是上课就是兼职,压根没见过她……留她手机号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删了,好不好?”
急燎燎说了一大堆,希遥不理他,一声不吭开衣柜找衣服。伏城扶着门,见状愣在原地:“不至于吧,多大点事,这么晚了要离家出走?”
“嗤”的一下,希遥憋不住了。一件t恤印度飞饼似的丢到他脸上,她掐腰怒视:“你想得美。这是我买的房子,要走也是你走。”
伏城从t恤领口探出视线。觉出她情绪不错,他心跳稍缓,但还是惊魂未定:“那你这是去哪儿?”
“去五院。”希遥换好衣服,徒手抓了抓头发理顺,“我现在供她吃穿上学,怎么说也算她半个监护人,孩子病了,我得去看看吧。”
这话当然只是惺惺作态,周茉那作天作地的为人风格她反感还来不及,说什么关心,想都别想。
只是刚才一瞬,她看着打来的电话一阵恼火,却不好承认是吃醋,于是才装出这副和善嘴脸,实则要去亮个相,教教她天多高地多厚。
她说着转过身,看向伏城:“陪我去?”
以往希遥有什么要求,伏城都会不假思索答应。但这回点头后,接着见她眼睛眯起,他惊觉踩了雷,赶紧再摇头改口:“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可摇完头又开始纠结,怕时间太晚,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犹豫半天,他为难地挠着后脑,希遥笑出声,弯身提上鞋子:“好啦,别愣神了,快穿衣服。”
鞋子穿好,她直起腰,给他提供一个合理借口:“我累了,不想开车。”
十点多钟,晚高峰已过。
也可能是因为放假,旬安城的街道难得空旷,本就不远的路程走得更快,不到十分钟,伏城将车开进医院大门,一边找位置停车,一边四下张望。
这个时间,门诊早已经下班,几栋楼体静静亮灯,只剩急诊室和住院部偶尔有人出入。
周茉的短信寥寥几句,只说要他来,没交代她在哪栋楼看病,更别提楼层和房间号。
伏城盘算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打方向转个弯,然后去摸手机,几乎是碰到的同时,路边长椅在窗外晃过。女孩坐在夜色里,垂着头,整个人凝一座雕像。
一个急刹,他把车子停下。
春天的风很急,刮过耳边时,其余一切人车声都淡了。
周茉隐约听见车门甩上的声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响,只是她忙着点亮暗下去的锁屏,没留意,更没预料。
直到从余光看见在她面前站定的女人的腿。
抬头看见这女人的脸,她愣住了:“怎么是你?”
希遥垂眼凝视着她,面容很静,红唇闭合,似是没打算回答。实际上也没必要回答,她的出现已经说明一切。
周茉反应过来,呼吸失控,抽着嘴角:“你们复合了?真的假的啊……”
她飞速扭头,看向不远处停靠路边的黑色轿车。目光急急搜寻,微弱的路灯映进车里,她在后视镜看见伏城模糊的轮廓。
事实离奇又残酷,她忽然无力,颤着眼皮一个劲摇头。
“小城说你病了。”希遥声音很轻,也很远,“哪里不舒服?”
周茉兀自发呆发愣,半点也不理会,希遥看着她倔强扭转的侧颈,又说:“周郁宏托我照顾你,你有事我得负责。”忽瞥见女孩手机下露出一角纸片,她弯腰去抽:“这是诊断单?”
许是被太多情绪裹挟,周茉身体发僵,思维也木钝。痴迷又执着地盯着昏暗的车后镜瞧,回过神时,薄薄一张白纸已经在希遥手里。
她骤然尖叫一声,扑过去夺:“你谁啊!我让你看了吗!?”
为时已晚,希遥大致扫了一眼内容,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胳膊。周茉浑身打着哆嗦,红着一双眼充满尖锐的敌意,希遥用力一甩,她整个人又跌回椅子。
死一般的沉默,周茉瘫坐着,凌乱头发遮面,而目睹状况的伏城下车奔过来,一步一步,声音竟好像巨大得震起轰鸣,沉重地践踏在她心上。
希遥紧紧捏着那张化验单,它被风吹得哗啦直响。
刺眼的数据让她表情全失,反反复复把血样浓度对照几遍:“周茉……”将单子翻转过来给女孩看,同时她抬眼,震撼又不敢相信,她的声音轻轻发抖,“……你怀孕了。”
就只剩几步之遥,伏城怔在原地。
闻声他神色霎时就变了,周茉软软偏头望着,笑了一声:“我认识字,用不着你告诉我。”
笑意还未消失,她下颌被人用力捏住。希遥将她的脸强硬掰转,极近的距离对视:“谁的?”
两道毫无温度的视线交汇,无声对峙。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希遥先放手,冷冷盯着她:“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她去旬大接伏城的次数不少,可巧有那么一次,同一栋教学楼里也有中文系在上专业课。人流穿过她时,她顺耳听到几句师生的绯闻八卦,那时只觉得有趣,心道这小姑娘心思够巧,正主攻克不下,便转向侧面打击,先笼络起家属。
却从没料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拳头在身侧攥紧,希遥闭了闭眼。无端勾起些久远回忆,她分不清自己在怜悯还是愤怒:“周茉,你真是不知好歹。”
“嗤”地一声,周茉翻一下眼,歪头扬唇,嗓音一如既往的乖:“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你是我妈,还是我爸?”
“你也知道你有爸妈?”一语将希遥激怒,她扬起手,厉声道,“他们生你养你,不是让你拿身体这么胡闹的。”
一巴掌就要扇下来,伏城慌忙拉住:“希遥!你冷静点!”他把她往后拖几步,周茉梗着脖子仰脸,一字一句说:“你打啊,你打我一下试试。”
希遥气得挣扎,被伏城按紧。周茉鼻腔哼了一声,挑着眉笑:“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呀。难不成真当你是我表姐啦?你问问我愿意认你吗?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老牛吃嫩草,我看见你就恶心!”
目睹面前的人脸色迅速恶化,她变本加厉,身体前倾,笑得很灿烂:“做我表姐?希遥,你配吗?”
几句话听完,希遥胳膊被往后一扯。她踉跄后退,定睛看时,刚才劝她冷静的人已经上前揪住周茉的衣领。
极度的怒火将他眼睛点燃,伏城咬牙发狠咒骂,而目光碰撞的一瞬,周茉炸一声尖叫,神经质地拼命挣开:“你滚!别碰我!”
扑腾着把伏城推远,她一个人瑟缩在长椅上,垂眼干干发笑:“怎么,看我闹笑话了,一个两个都来欺负我了?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选的,倒霉算我活该,轮不到你们在这儿虚情假意地教育我!这事儿是我自愿的。他办公室是我自己进的,衣服也是我自己脱的!”
她喊得很大声,喉咙也嘶哑了。坚强地撑到最后几句,本以为够潇洒,却还是忍不住哽咽。泪水不受控地洒落,她抱着膝,将头埋下去。
放肆的哭声沿风飘荡,哀悼一场悔不当初的荒唐事。
周茉肩膀剧烈耸动,伏城拧眉沉默,希遥别过身,不愿再看。随即她看见树荫下的高彦礼,步子轻飘地缓缓走来。
一步,两步。他呆呆地从黑暗移到光亮,到近处,手一松,哗啦一声,有东西坠地。
丝带与花纸滚入泥土,红玫瑰美丽得像爱情,此刻在风中跌碎。
漏光 我喜欢她
假日的航班很拥挤,前前后后都是盛装出行的小孩老人。
伏城刚把箱子在行李架放好,就被借过的乘客请回位子坐下,他向里欠身系安全带,低着头,一边用肩膀拱拱旁边的人:“我还以为你只坐商务舱呢。”
希遥正对着窗外发呆,一个回神,被拉回现实。
转头看看,大多数乘客都已经登机,耳边乱糟糟一片,有空乘不厌其烦的客气提示,有行李箱折叠桌颠倒碰撞的脆响,男男女女大声交谈,还有小孩在过道跑来跑去,不小心撞疼了,嗷的一嗓子开始哭。
跟去莘州那次的条件一比,确实是天上地下。
希遥望着前边椅背上探出头的小婴儿,措辞良久:“这样热闹,有意思。”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向包里去找耳塞,伏城眼尖,一把按住:“这么喜欢热闹,那还是别睡觉了。机会难得,好好享受享受吧。”
希遥皱眉抬头,伏城歪着脑袋,跟她坦然对视。
表情很无辜,手上却较劲似地用力,不许她拿。饶有兴趣地目睹她挣了几次都没成功,烦躁得好像马上要动手打人,这才笑着凑过去,贴上她脸颊轻声道:“说吧,订二等舱,是不是为了跟我坐得近一点儿?”
“……”
分明只是她那惯于省吃俭用的秘书半夜迷迷糊糊订错了票,她想航程也不算长,就没再多麻烦。不料还能引起眼前这位如此自作多情的脑洞,希遥失声笑,一巴掌推开他脸,随口编道:
“你以为我这个慈善家来钱来得容易?养你一个还不够,现在还又多一个,再不节约点,我都要破产了。”
伏城一哽,无法反驳,不情愿地起那浮夸的浪漫心思。
也是被她这番话牵扯着联想起什么,他默了片刻,忽然说:“我不太明白。她家里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个血缘,也从来没联络过,大学四年的学生活可不是小数,上来就要你接济,你管她干什么……”
“这钱不是白给啊,周郁宏说了,他会还的。”希遥半垂眼,漫不经心地拆着耳机线,“再说了,你跟我连血缘都没有,我不也答应了?周茉起码还是我亲表妹呢,你才真是非亲非故。”
什么时候她变得伶牙俐齿了,一连两次让他无言以对。
伏城看着她愣了半天,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都那样骂你了,你对她再好也没用,她就是个疯子。希遥,你是钱多烧的,脑子傻了?”
慷慨激昂的话没说完,希遥两根手指伸过来,揪住他耳朵:“对你的金主讲话,麻烦礼貌一点。”
伏城无奈低头,希遥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反问:“那你呢?昨晚临走,你跟她聊的什么?”见他倏地看过来,她笑笑继续,“没吵也没打,两个人面对面聊了一刻钟,可别告诉我你是替我出气去了。”
昨晚那场离奇闹剧,在高彦礼抵达战场后直接冲上了高潮。
她跟伏城旁观这对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从沉默到爆发再到沉默,争吵和哭泣长达一个小时,到最后因为时间原因也只能草草场。
高彦礼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时,她以为这次不愉快的聚会终于要结束了。都已经转身走向车子,孰料身边伏城却忽然开口让她等等,随即他刻意回避开她,把周茉叫到远处谈话。
那一刻钟比刚过去的一小时还长。
逞强逞惯了,她心里在意,却不愿明说。而伏城回来后对那场交谈也缄口不言,到家洗漱睡觉,早起赶飞机,这不,就到了现在。
希遥眯起眼剜他的肉,果然伏城心虚,松了她手,看向别处:“我找她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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