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明1561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嗷世巅锋
虽说王守业每日早晚,也都是步行往返于家和衙门之间,但一来公务繁忙,二来又惦念着那罗汉符篆,以至于行色匆匆无心旁顾。
今儿得了周吴晟的提醒,王守业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城中果然已经掀起了修仙求道、参禅礼佛的狂潮。
那路旁的书店,不是写着某某佛经收清,就是标着那本经注来了新货。
进进出出的文人士子,手里捧着的不是道家九大典籍,就是佛门的三藏十二部,间或还有些神神鬼鬼的白话小说。
就连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一多半讲的也都是些成仙得道的故事,少部分干脆诵读起了佛道两家的典籍。
其实单单只是僧道渡劫的事儿,也未必就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
主要还是这大半年来祥瑞迭出,以及前些日子肆虐京城的鬼指病,让京城的百姓对鬼神之说,愈发的笃信不疑。
有了这些铺垫,再加上张国彦意外乱入,当众使出了起死回生的‘仙法’,也难怪会引来全民热潮。
眼见王守业一直在留意街头巷尾,那些痴迷仙佛的狂热之徒,麻贵忍不住忧心忡忡道:“老弟,你说满街都在学佛论道,下回再有个什么节的,会不会一下子死上不少人?”
咦?
这倒真是个大问题!
嘉靖年间京城的常住人口高达百万,没‘本地户口’的四方之民,数量也在百万之上。
别往多了说,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渡劫几率,那也是数百人的死伤。
如果是千分之一……
而届时收集遗蜕,搜寻渡劫成功者的南渡,又有十倍百倍的增加,期间难免会有流落民间的……
这事儿必须做到防微杜渐!
可究竟该怎么做呢,难道要以官方的名义,禁止民间谈佛论道?
和麻贵探讨了几句,却始终没个章程可言,于是王守业干脆建议他,在明天的晨会上提起此事,看张四维等人能否想出解决之道。
说话间,就见那翠云楼的幌子在前面不远处迎风招展,同样招展的,还有二楼阳台上几条白生生的胳膊。
啧~
看来今儿喝的还是花酒。
王守业的目光,正在那些白胳膊上打转,就听的前面有人爽朗大笑:“崇秩老弟,你可算是来了!”
王守业忙循声望去,就见个身量不高的圆脸汉子,正快步迎上前来。
呃~
这李成梁的颜值,貌似比想象中差了不少。
【还有两更,第三更估计要过12点。】
第85章 初会李成梁
就在王守业打量李成梁的同时,李成梁其实也在偷眼打量着王守业。
见其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李成梁只当王守业是某位勋贵家的公子,于是脸上原本就有的热切,登时又浓烈了几分。
等到麻贵替两人双方介绍的时候,李成梁更是忙不迭抢先拱手见礼:“不知王守备府上……”
“什么府上不府上的!”
麻贵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忙笑着打岔道:“伯成老弟能平布青云,靠的可全是自己的本事。”
李成梁听了这话,只当王守义是不愿被人当成二世祖——类似的主儿,他在辽东也认识几个,明明全靠父祖余荫,却总爱吹成是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
但王守业偏又笑吟吟的补了句:“小弟家中原是匠户贱籍,就算想靠祖上余荫,也没处承袭去。”
匠户贱籍?
这下李成梁可真是有些愣怔了。
山海监守备究竟是做什么的,李成梁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但麻贵中午时自报家门的得意劲儿,他却是瞧的真真切切。
似麻贵这样的将门子弟,都引以为豪的官职,又怎么会落在个匠户贱籍身上?
尤其这王守业还如此年轻!
他心下惊疑不定,好在城府颇深,只是略一愣怔,便又不动声色的拱手赔笑道:“王守备果然是年轻有为!李某方才一时唐突,还望王守备多多包涵。”
说着,侧身往里一让:“此地不是说话的所在,二位且随李某登楼一叙。”
麻贵哈哈一笑,边迈步向那翠云楼的侧门行去,边向王守业挤眉弄眼道:“我这老哥虽是来袭爵的,身上却有正经的秀才功名,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面对这番打趣,李成梁却只是摇头苦笑以对。
他一面引着二人往楼上走,一面心下就生出些忐忑不安来。
据某些史料记载,李成梁因家贫凑不齐路费,一直要等到四十岁——也就是四年后的嘉靖四十四年——得了某位御史的青睐,这才得以进京袭爵。
但这种说法明显是有问题的。
虽说地方卫所的官儿不太值钱,但指挥同知毕竟也是从三品,不管是留在卫所,还是转调边军营兵,总也不会缺了油水。
如果来到京城,就必定能够袭爵的话,先找人商借些路费又有什么难的?
显然问题并不在路费盘缠上。
他真正缺少的,是用来打典的银子,是用来疏通的人脉。
而他之所以会比原本历史上,早来京城四年,其实还是托了天地异变、祥瑞迭出的福。
七月里,李成梁意外得了件祥瑞,却没向别人那样,将其进献给当地官府,而是带着家人悄没声摸到了朝鲜。
【李家自唐末就避居朝鲜,直到李成梁的祖父那一代才回归中土,所以对朝鲜的风土人情,比旁人要熟悉的多。】
而朝鲜境内显然不似明国这般,祥瑞大肆泛滥贬值,几番交涉之后,竟卖到了四百二十两银子的高价。
加上历年来的积蓄,李成梁也攒下了小七百两的身家。
俗话说钱壮英雄胆,他反复思索之后,便觉意带着所有积蓄进京袭爵。
结果到了京城之后,却是两眼一抹黑,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日,连连在五军都督府、兵部、吏部碰壁。
正为有钱送不出去而苦恼,突然听说好友麻锦的弟弟麻贵,调任京城为官,这才找上门来求其牵线搭桥。
麻贵中午倒是答应的还算痛快。
可他领来的这位王守备,也忒年轻了些!
老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自己这好容易积才攒下的银子,如何就敢放心的交托给对方?
可若推三阻四的话,却又怕恼了麻贵,彻底断了袭爵的门路。
就这般患得患失的,引着二人上了楼,早有那徐娘半老的鸨儿侯在门前,一迭声的喊着姑娘们出来迎客。
霎时间环肥燕瘦就涌出好些来,其中又有一多半在纱裙正中开了口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腹。
那肚脐上还嵌着些金玉饰品,黄的白的甚是扎眼。
这也是鬼指病肆虐带来的改变——相较于裹缠纤腰的良家妇人,这些风尘玉女子的应对之道,显然更为直接了当。
估计要等到下月中旬,天气逐渐转冷以后,这股露脐装的风潮才会渐渐消散。
由着鸨儿姐儿,将自己等人送进了包厢里,李成梁这才从袖筒里摸出块碎银子,随手抛给了那鸨儿,吩咐道:“我们兄弟要先谈些正事儿,先把好酒好菜备下,出挑的姑娘也都给爷们留着。”
“好嘞!”
那鸨儿脆声应了,喜笑颜开的道:“咱这儿的姑娘吹啦弹唱样样精通,还有两个会念佛经的,要不要一并给您留着?”
“佛经?”
李成梁闻言一愣,愕然道:“念佛经作甚?”
他进京后就一直忙着跑官儿,显然并没有留意到,京城百姓们对佛道两家的热捧。
“不用了,留几个好皮相的就成!”
麻贵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伯成老弟,官印发下来之后,你那东厂千户的牌子可还在?”
“在呢。”
王守业顺手撩起袍子,就见个象牙雕的牌子晃悠悠挂在腰间。
那老鸨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随即忙奴颜婢膝的,领着姐儿们退了出去,还特地交代不得招呼,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半步。
“王老弟还是东厂的千户?”
李成梁对此也是颇为诧异,所说东厂近些年被压制的厉害,但厂卫亲军还是并称为军方最清贵所在。
既然在东厂做到了千户,为何还调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山海监,做个什么守备?
“山海监本就是厂卫搭的底子。”
麻贵颇有些显摆的解释道:“现在衙门里当值的兵,全都是锦衣卫小校——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羽林卫,也都要听咱们调遣呢。”
这下李成梁更是好奇了,连声追问山海监究竟司职什么营生,怎来得如此权柄。
“这个么……”
麻贵看了看王守业,显出些犹豫之色来。
“李老哥还是不要多问了。”
王守业笑吟吟的接过了话茬:“山海监新设,咱们这些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知哪儿犯忌讳、哪儿不犯忌讳——没得多说几句,再牵连了老哥你,反而不美。”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老哥进京袭爵的事儿,我已经听崇秩兄说过了——不过小弟其实也才来京城没多久,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没什么相熟之人。”
李成梁听到这里,心下登时凉了半截。
好在王守业很快又话锋一转:“这样吧,我先托人打听打听,能找到门路自然最好,若是不成的话,老哥怕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李成梁心下已是凉了大半,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挤出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拱手道:“有劳王守备了,事成之后李某必有重谢!”
其实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厚礼,但现在看王守业这口风,却临时改成了事成之后才有重谢。
李成梁心下已然失了指望,所以接下来就再没提及此事,推杯换盏几轮下来,气氛反倒因此愈发融洽了。
互相说了些边镇、京城的趣事,也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时下的募兵制,也就是边军营兵体系。
李成梁和麻贵一致认为,这自嘉靖朝盛行的募兵制,虽然能缓解时下的困顿局面,但却并非长久之计。
因为统兵的将领,一多半还是出身于地方卫所,制度体系虽然变了,但这些世袭军官的思想观念,却几乎没有多少变化。
久而久之,卫所制的种种弊端,也必然会在营兵系统里重演。
王守业毕竟是门外汉,听两人发了几句牢骚,忍不住就追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避免营兵染上卫所的老毛病?”
“难!”
李成梁先道了个‘难’字,沉吟半晌,又摇头道:“难的很!”
他看上去似有些刻意遮掩,多半是不敢交浅言深的缘故。
“好了、好了。”
麻贵笑着岔开了话题,向门外一指道:“操这份心作甚,及时行乐才是要紧的!”
李成梁轰然应诺,推开房门一声吆喝,不多时几个姐儿便袅袅婷婷进了包间,奏响了靡靡之音。
【还有一章。】
第86章 夜常
临近子夜。
王守业目送李成梁租的马车渐行渐远,转回身一面抬手拍门,一面琢磨着方才那驾车之人,和李成梁究竟是什么关系。
瞧那恭谨里透着亲近的态度,多半是李成梁的子侄辈。
莫非就是他的长子李如松,日后的援朝抗倭名将?
啧~
一晚上就见了两位名将,这心里却反而不似白天,未曾谋面时那样激动了——或许是因为,李家父子那小心逢迎的态度,实在与他印象中的名将相差太远吧。
不过王守业还是搞错了一件事。
其实今晚晚上露面的名将有三位,麻贵虽然在后世名声不显,可在万历年间却曾与李成梁并称为东李西麻。
而后来援朝抗倭的时候,麻贵也是一军统帅,战绩并不比李如松差。
说到底,李家父子之所以名垂后世,让王守业这个半吊子都耳熟能详,相当程度上还是沾了野猪皮的光。
话说……
李家父子已经见过了,什么时候能见一见戚继光呢?
砰~砰砰~
门环的撞击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高亢,没几下的功夫,就听里面有女子匆匆应了,隔着门问道:“尊驾找谁?”
“不找谁,是我回来了。”
带着几分酒意随口答了,那黑漆大门吱呀呀开了条缝,从里面探出张娇弱的瓜子脸来,上下扫量着王守业,期期艾艾的问:“您……您是王老爷?”
王守业见这妇人十分陌生,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退后两步仔细打量这门楣,确实是自家没错,不由得狐疑道:“你是谁?”
“哥?是你回来了吗?!”
这时就听里面又传出李高的大嗓门。
那妇人听了这话,连忙把房门左右敞开,又搓着手退避到了一旁。
李高顺势迎了出来,扶着王守业进了院里,唠唠叨叨的就往后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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