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

    她试着求证祁湛的心，同他温柔地说，亲爱的，电影快杀青了吧，之后我们去度假好不好。她没有说她不喜欢他同她们出现在一起，他也丝毫没有觉察她的小心只说还有后续的线下宣传，又新接了一部电视剧。

    没多久，他新的电视剧定妆照出炉，同时登上热搜的还有他的电影。两部作品同样的主角，某篇知名杂志的采访文案中，女演员说合作甚欢，电视剧的试镜也是一起试的，彼此都觉得对方很适合演情侣。这样模棱两可又暧昧不清的话，已经让粉丝无法淡定，两人的情侣身份悄然而成，言绯想还要怎样理解他的工作呢他从未同她说过这些啊，等到她问他时，他却只说工作而已，让言绯不要太敏感。

    她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祁湛又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们中间气氛诡异的对话越来越多，最后发展到无话可说，言绯想这也总比吵架好。慢慢的，祁湛有了待在剧组不回家的时候，言绯也有了祁湛回家前就已经睡下或者假装熟睡的时候。

    敲门声将言绯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一个女孩端了茶水进来，祁湛的黑咖啡，言绯的热水泡柠檬片，还是老样子。

    女孩退出会议室，门再次合上，气氛再次结冰。言绯试图找回镇定，看着本子上的问题，却仿佛不识字一般怎么也问不出口。算了，不过是些乏善可陈的东西。

    良久，言绯才缓缓道：“祁湛，五年了，该放下了，我说过我要结婚了。”

    “言言，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次我一定不会再伤你。我知道你敏感多思，除了你我不和任何异性接触好不好，我息影好不好，你想去哪我们就去，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

    “祁湛，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只想好好生活。”言绯害怕自己心软，当初他也是那样的甜言蜜语，那样的诚挚地为她描述未来的美好生活。

    祁湛说不出话来，言绯说要好好生活，而这“好好”的条件，是没有他。他也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怎么哄哄言绯，好像过去她在他身边时，从来都是扮演着乖巧善解人意的角色，让他一时间得意，忘了要好好珍惜她。

    这场对话最终是不欢而散，最让言绯头疼的还是下一期的稿子，这样乱七八糟的对话要怎么交差。

    领导看着低头认错的言绯和在“转机”就戛然而止的采访，长叹一口气：“小言啊，我本来就没想让你去，只是祁湛那边指名要你，我再商量看看能不能换别人吧，这也不是你的错。”这个年过四十严肃脸的领导在言绯心里的形象瞬间和蔼得像看见太阳的向日葵。祁湛在领导的心里成了想占便宜不成的衣冠禽兽，非要他们小言去又不好好回答问题。

    卡夫卡说，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一蹶不振。

    言绯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卡夫卡先生附体，除了趴在窗边看天空，她没有一件可以做得下去的事情。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祁湛对她还是心魔一样的存在。




第六章
    如果说言绯以前的生活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那现在的言绯大概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不想要”。可偏偏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日上三竿还同周公把酒言欢的言绯被手机铃声吵醒，本不想理会，谁知道这铃声像是要和她作对一般响个不停——谭月。

    “月月，你怀孕了还是出家了”言绯顶着一张水肿的脸和一头杂乱的长发把电话放在耳边。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谭月都不放过她，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

    “言绯，你是不是住的嘉苑小区！”谭月音高八斗。

    “是啊，怎么了”言绯懵懵懂懂。

    “还怎么了，你是猪吗就知道睡，赶紧去看热搜吧，还有心思睡觉呢！”

    等言绯慢慢点开八百年也没看过一次的微博，热搜第一名——“祁湛恋爱”“谁把祁湛拒之门外”。

    大致就是在说祁湛被拍到昨晚在某小区楼下待了三个小时，除了抽烟和偶尔看一眼手机，什么也没做。评论区里祁湛的女友粉“哀鸿遍野”，有网友认出照片里的建筑物就是言绯现在住的嘉苑小区，等言绯颤颤巍巍地点开图片放大，真的是她家楼下

    一众吃瓜网友纷纷猜测，这绝对是恋爱了，而且还吵架了；女友粉：什么人竟然把我们阿湛关在门外！

    “言绯，说话啊，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谭月的大嗓门彻底把言绯从梦里叫醒了。

    言绯这厢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这几天门都没出过，我哪知道他在我家楼下啊，也说不定他有亲戚住在我们楼呢你说呢”

    谭月：就装吧，丫就装吧。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也是知道言绯没事不轻易出门的德性，谭月只能说：“嗯，可不是吗，肯定是有亲戚。”哼，什么亲戚这么莫名其妙地不上楼，还不是未来小媳妇吗。

    这两人在谭月眼里完全就是闹脾气没处理好的小情侣，只不过他们这脾气闹的有点久，而谭月作为局外人看得再清楚，也不适合插足其中。可惜章以不这么想，他也只想“好好生活”。

    才挂了谭月的语音通话，就有一个陌生电话进来，言绯原本直接挂掉，但是挂掉才发现这个号码已经给自己打了二十几通电话，正想着要不要回拨一下，电话就再次打了进来。

    “言小姐您好，我是祁湛的经纪人章以，我们之前见过面，您还有印象吗”

    “啊章先生，我记得你的，抱歉之前一直没接到您的电话。”言绯正庆幸没有人认识她，热搜也影响不到她的时候，觉得接到章以的电话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没关系，记得就好，今天的热搜您也看到了，我想有些事情有必要和您面谈。”不是询问，是通知。

    哎，自家艺人搞这么大新闻，万一她再暴露点什么那篓子可就捅大了，人家现在来恐吓，不对，是嘱咐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但是电话里说不就好了吗，非要见面，她又不是不肯合作。

    章以同言绯约在祁湛工作室楼下咖啡厅见面，言绯刚在章以对面坐下，就被他死死拉住双手：“言小姐，我求你了，你就和老板和好吧，我实在熬不住了啊，呜呜呜！”

    言绯：这和刚才电话里的官腔是同一个人吗

    章以：是啊。

    言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尴尬地开口：“章先生，我很愿意帮助您平息这次风波，我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大众面前，更不会暴露祁湛的任何给媒体，你就放心好了。”

    章以腹诽：您跟我说的是一回事吗表面：“言小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暴露在大众面前”不管怎样，这对cp他锁了，这俩人在章以的心中就必须和好。

    言绯：“啊”说啥呢，那还得了！



第七章
    章以知道言绯的疑问，先是跟她汇报了祁湛的近况：“言小姐，老板人设都快崩了，明明是温润如玉来着，这两天他就跟个冰块似的，谁说话都爱搭不理，除了拍戏没给任何人一个笑脸，还总对着我鸡蛋挑骨头，昨晚直接鸽了投资商跑来找你”

    “等等等等一下，他没来找我。”言绯打了暂停的手势。

    “言小姐，明人不说暗话，老板不找你找谁，他又不敢直接打扰你，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你家楼下，还被发现了。”

    哎，看来她跟祁湛那点事，是人尽皆知啊，不管新人老人都一清二楚，言绯此刻觉得自己像是躲猫猫被找到了输不起就闹脾气的三岁小孩。

    章以还在喋喋不休：“言小姐，按理说你们俩这一个奔三一个奔四的岁数，孩子都该打酱油了，还一个不娶一个未嫁的，既然人就在眼前就该珍惜啊对不对，你回国不也是为了他吗。”老板啊老板，我可是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啊。

    章以的一针见血仿佛在说，言绯，全世界都知道你输不起了，太丢人了。回国是为了他吗，言绯嘴上总念叨着落叶归根是传统，可是她心里无法否认，踏上国土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有点期待见他。

    “这五年不是也过来了吗，何必要耿耿于怀呢。”言绯，你个缩头乌龟。

    “五年都过来了，老板还是洁身自好，从来不拈花惹草，工作室成立的这四年，他连个cp都不愿意炒，凡是过分亲密的戏都不接，这说明他对你是真爱，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这次他再不好好表现，你就直接把他踹了，到时候我肯定站在你这一边！”章以已经把八辈子的谈判技巧都用上了，心里已经在盘算应该管祁湛要多少年终奖了。

    言绯输得气鼓鼓的，果然是娱乐圈的老狐狸啊，她这种小白根本不是章以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了，早知道不来见他了。

    章以见言绯有松口的迹象，立马趁热打铁：“老板最近没有接戏，你们刚好可以增进一下感情，没问题的话，下个月咱们就官宣怎么样！”

    言绯哑然，这工作效率她不得不服啊，不过这说的都是什么狗话。

    事情当然没有章以说的那么顺利啦，只是这一番敲打让言绯认清了自己的心，章以说的也不全是空话，他们耿耿于怀这么久，是该有个结果了，月月总跟她说恋爱最忌讳的就是草草了事藕断丝连。

    这边言绯的心情大起大落，章以也跟着大起大落，然而楼上正在访谈的祁湛一概不知，他只觉得面对着来顶替言绯的女孩怎么都不舒服，一张花痴脸看着自己，一点都没有他家言言的矜持和魅力。

    替言绯采访的小李同学：您可是影帝，脸长的跟我们凡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好吗，我不流口水就已经很有素质了。最主要这影帝还谈吐不凡，即使这会冷着一张脸，和传说中的彬彬有礼不太一样，也完全不影响她的视觉感官。

    等言绯傍晚买完菜回家时就再次对章以的工作效率五体投地，祁湛这次直接在她家门口守着，见她站在自己家门口发呆道：“开门啊言言。”

    您这语气自然得像是进自己家似的，就丝毫没觉得明天的热搜被您承包了吗

    言绯一边找钥匙一边凶他：“你蹲我家门口干嘛！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看来小区治安实在是不行，陌生人混进来保安叔叔都不知道，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祁湛低头轻笑出声，他的言言真可爱。

    言绯知道祁湛这人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所以她就算知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也没得选，临进门前还纸老虎装模作样：“我告诉你啊，我让你进来是因为我怕被你的粉丝人肉，不然我才不会让你进来。”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放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祁湛心里忽然闪出了把言绯打包带回家的念头。



第八章
    祁湛进门之后轻车熟路打开鞋柜，很好，没有男人的鞋子。

    言绯甩掉脚上的鞋就往里走，结果小腿被祁湛一把抓住套上拖鞋：“怎么又不穿鞋，会着凉的。”

    言绯不喜欢穿鞋子，更不喜欢穿袜子，总感觉她的脚丫子被束缚起来，所以在家能不穿鞋子就总是不穿鞋子，那时祁湛看到她这样总是不厌其烦地抓住她的脚给她套上拖鞋，后来干脆在两个人的家里除了洗手间和厨房之外的所有地方都铺上了地毯。只是，当年分手后，言绯就把所有和祁湛有关的东西全部寄还他家，独独忘了把心也还回去，惹得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飘洋过海地受苦。

    往事不可追忆，惘然亦枉然。

    言绯随意做了点饭，她原意是想将就一下懒得动弹，祁湛却捧着一碗红豆粥吃得比谁都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言绯在粥里给他下了什么药。吃过饭，言绯收了碗筷，本以为祁湛差不多该回去了，谁知道这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有一副在这里过夜的架势。

    言绯站在玄关，用眼神示意祁湛：你该走了。

    祁湛躺在沙发上，屏蔽言绯的眼神信号：你说什么呢。

    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呸，这哪里是什么神，就是流氓团队，主仆联手动摇她的思想。

    “你工作那么忙，早点回去吧。”

    “站那干嘛，过来坐言言。”

    这回不仅是眼神，就连对话也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言绯彻底对这不请自来的“神仙”无可奈何了，只好钻进房间开始码字，反正不理他他自己就会离开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事实证明，言绯还是太天真了。

    祁湛在客厅也不打扰言绯，安静地用手机处理着工作，和章以讨论着接下来的通告。

    章以：老板，这个月差不多了，你月末可以休息三天，有两部电影我看了剧本，我暂时没有回复，你看了再决定。

    祁湛：都推了吧。

    章以：老板，你确定不先看下剧本再决定吗其中一部是姜导复出的片子，其实不应该错过的。

    姜导是业界权威，凡他导的影视作品，从未出现差评，多少人都上赶着去试镜，这次主动找到祁湛也是看中他的演技和实力。其实祁湛已多年未和姜导合作，一方面是姜导收山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他的言言啊。

    祁湛：推掉吧，姜导的片子以后都不用问。

    章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满脸懵逼

    祁湛的短信再次传过来：下个月不要太多工作，我有别的安排。

    章以：好的，老板加油，咱们争取下个月就官宣！拿下言小姐！

    祁湛失笑，还用你说吗，他都没脸没皮赖在人家家里了，不为官宣为什么。

    言绯不知道卧室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祁湛这人只要存在在她方圆一百米，她就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打开的文档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反复复一个小时一个字也没写出来，烦躁的情绪越积越多，偏偏天公不作美，窗外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没两分钟便作倾盆大雨之势。

    言绯原是喜欢下雨天的，也喜欢听雨的声音，只是母亲去世那天也是下着瓢泼的雨，仿佛上帝也在为她哭泣，这雨也来的不是时候，听得她愈发不快，又想起当年她拉着祁湛的手从白天哭到黑夜，祁湛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唤她，言言，我的言言，我会代替阿姨陪你的好不好。也是一个下雨天，她打着伞到他经纪公司楼下，远远地在马路对面看见一对精致的人从车里下来，保安为他们打着伞，那女孩的手轻轻得搭在祁湛臂间。

    言绯看着桌上和母亲的合照，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办，妈妈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不知不觉视线模糊了起来，没等泪水决堤就听见祁湛在敲她的房门：“言言，我可以进来吗”

    言绯合上电脑，刚打开门就被祁湛拥进怀里。他的傻姑娘眼圈红红的，一个人躲起来难过，看得祁湛一阵心疼，言言最难熬的就是下雨天，偏她刚回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在国外的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九章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言绯再也控制不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好，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不听我的想法。”

    祁湛一面听着她满是哭腔的抱怨，一面用指腹给她擦着眼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言绯皱着眉头，依旧哭的委屈巴巴，捶着祁湛的肩膀：“你这人就是天下第一坏，你吃完我的粥不说谢谢还赖在我家不走。”

    “好好好，谢谢我的言言。辛苦言言做饭，以后我来做饭好不好，碗也是我刷，桌子也是我擦。”

    祁湛哄了许久，言绯才止住眼泪趴在他怀里小声地啜泣：“祁湛，我好想妈妈。”

    祁湛将她搂得更紧，还好他没有走，还好这次他没有留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