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

    陈涵则是不知喜忧。

    今天的谭月穿着一身职业装，她个子高挑，修长的身材在下班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瞩目，陈涵在大楼门口冲她挥手，谭月黑脸，能不能不要这么招摇，见您二位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原本挽着李若斯的手转而挽住谭月，陈涵问她：“月月，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谭月推开她的手：“您男朋友在那呢，抱错人了，我中午没有多少时间喝杯咖啡就行了，有什么事别绕弯子，直说就行。”

    三人在咖啡厅坐下，由于是中午像他们三个一样有闲心情坐着品咖啡的人倒是不多。谭月也不管他们俩，点了一小盘提拉米苏和一杯冰美式坐在两人对面。

    “月月，你胃不好，这样吃不行的。”

    “你有什么事赶紧说行吗我忙着呢。”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涵涵也是关心你，这样吃你胃确实受不了。”李若斯难得开口关心她。

    “你俩真有意思，叫我下来半天就为了探讨我的胃啊，知道您俩恩爱，别浪费我的时间行不行”

    “好吧，月月，其实是这样的，我爸爸的公司最近有一个案子想要跟湛影合作，正好宁副总是你男朋友，咱们又是老同学了……”

    合着是求她办事来了，咽下最后一口蛋糕的谭月伸手拿咖啡时“一不小心”洒在了衣服上：“对不起啊，我去下洗手间。”

    谭月前脚刚走，李若斯就欲跟上，陈涵一把拦住他：“若斯，你去干什么”

    “我过去看看，叔叔公司的事情，我也应该出份力，乖，在这里等着。”话里虽是向着陈涵，可是眼神随着谭月的背影一刻也没有间断，推开陈涵的手就匆忙赶了上去。

    谭月从洗手间出来便对上李若斯那双漆黑的眸子，滞了片刻从他身边绕过，却被李若斯抓住手腕：“谭月，你在闹什么”

    这话一出，谭月倒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李医生觉得我在闹什么”

    “涵涵有求于你，你帮她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否则你跟着那个宁副总还有什么意义”

    “我跟着那位宁副总管李医生什么事陈涵有求于我我就要施以援手吗我不是贫困救济站，陈大小姐也不是山区贫困儿童，举手之劳我懒得举手。”

    谭月甩开他的手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若斯竟将她堵在墙上，猛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当年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现在跟了富二代了，果然是不一样了。”

    “李医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当年是追过你，可我也说过咱俩老死不相往来。您的陈大小姐就在外面，不知道让她看见这一幕，会是谁要闹呢”

    李若斯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谭月，我承认当年是我混蛋，可是这一次你帮了她，我就跟她两清，你不是一直想去古巴，我可以陪你去……”

    谭月彻底不耐烦了，一把将人推开：“你有妄想症吧李若斯！全世界的女人都得死心塌地的等你一辈子吗你还陈家的恩情还要求别的女人，我真是看不起你，当年算我眼瞎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古巴我未婚夫陪我去过了，别跟我提这茬来恶心我。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去哄着你的涵涵。”

    谭月说完头也不回，到方才的位置前。陈涵见她回来，慌忙收了手机，以为是李若斯已经说服她了，于是提了方才的事：“月月，这个是合约书，宁副总那边就全靠你了。”

    谭月皱眉，看也没看她递过来的合约书，直接跟陈涵明说了：“陈涵，你能不能别叫我那么亲近，咱俩是能这么叫的关系吗看好你家李医生，别一个不留神就人在心不在了。你的合同你自己去谈，别跟我攀关系，今天你要是让我帮忙递个合同我也许还考虑一下，全靠我了你可做梦吧，没本事就别够那案子，我总不能帮着你这不够格的坑我自己男朋友。以后没事别联系了。”

    陈涵愣在原地，忽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谭月倒是真的对李若斯没有念想了，否则不会不答应帮她，既然谭月不肯帮忙不仁在先，她就只好不义了。谭月走后，李若斯脸色凛冽，眼里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在，虽然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都各怀鬼胎。

    明明只往后推了一周，宁历却觉得仿佛推了一年，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果然这种不安感在下班时得到了应验，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条匿名邮件，是一张照片，谭月背靠在墙上，面前站着的人正是那天见过的李医生照片的角度是从李若斯的侧后方拍摄的，两人看上去很像在接吻。一点开照片瞬间一股火气窜上来，宁历抓起手边的咖啡杯就砸了出去，拿起手机拨通了谭月的电话：

    “下班了吗”

    “快了，你有空来接我吗今天没开车。”谭月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异常，和往常一样。

    “有空，今天不忙，现在去接你。”挂下电话，宁历压住了自己的脾气，不得不说谭月的声音是一剂很好的驱火药。冷静下来的宁历才仔细思考，这张照片不无错位的可能，他不能直接下判断，何况和谭月相处这么久，她那个性格如果真的旧爱难舍，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第一时间跟他摊牌还差不多，断然不会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这样一想，宁历顿然觉得心里好受很多，只是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所有疑惑和不快。




四十四
    一路上气氛比平常沉默很多，只有谭月问话时，宁历才会回答她。其余的时间两人则都是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看窗外。

    察觉到宁历的反常，谭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问他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不顺利，可宁历的性格虽然不能说是公私百分百分清，可也绝不会因此情绪低落至这般。谭月暗暗揣摩着他的心思，才发现原来平日里他们的欢乐大部分都是宁历创造的，她从来都是自私的那一个。

    到楼下，谭月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宁历却没有要动的意思，甚至连引擎都没有停掉。谭月问他：“不上去一起吃饭吗”

    宁历而点头说好下了车。电梯里谭月过去牵住他的手：“你今天怎么不跟我讲话呢”

    于是宁历冲着她嬉皮笑脸：“想听哪段”

    “想听你今天都干嘛了。”

    “今天啊，今天就照常上班，挣钱养家，目不斜视，专心致志……”

    话间进了家门，谭月打断他：“你讲得不好。”

    “听腻了反正你也不缺想跟你好好讲的人，找别人吧。”宁历本就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接冷了下来。他等了一路，都没有等到想听的话，只要她说，就算是敷衍，他也会放一百个心，可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

    谭月对照片的事情丝毫不知道，只是感觉到宁历实在不对劲，这样伤人的语气她从未听过：“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晚饭想吃什么”宁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宁历！”谭月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这人先是跟她冷战，接着是冷嘲热讽，她今天也烦着呢。可谁又知道这两人根本就是为同一件事心烦。

    听见谭月吼他，宁历下午在办公室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瞬间瓦解：“嚷什么谭月，你是不是看我整天在你面前像个孙子似的就特开心”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老子是喜欢你，我哄着你可以，但我他妈也是个男人，没贱到能看着你跟你的老情人卿卿我我！”

    谭月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塌了，疼得不得了，可再疼面上依旧是那副发狠的样子：“老情人，呵，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终这场争吵以宁历摔门而出结尾。门一关上，谭月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今天中午她才在李若斯面前声称宁历是她的未婚夫，终于下定决心告诉过去，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可这一场争执瞬间将她扔回那个阴暗的角落，她还是那个可怜的谭月。

    一连几日，宁副总的周围都散发着极低的气压，吓得大家连工作的事情都不敢进去汇报，纷纷将文件夹放在秘书小姐的办公桌上，并且报以同情求助无辜害怕的眼光。这秘书小姐也扛不住啊：“你们干嘛都扔给我，我也害怕啊。”

    一上午凡是进去那件副总办公室的人，就没有不挨骂的，就连下头来送合同给他签字的人都被骂“没看见我在忙吗，合同早不送晚不送，有没有点眼力见！”

    一个抱着一摞报表的小助理颤颤巍巍地趴在秘书小姐的办公桌前：“姐，宁副总这是咋回事平常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岔子”

    “别胡说！公司好着呢！不过我看宁副总这样子，好像前几天也有一次。”

    “那回是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和谭小姐有关，具体我也不清楚。”

    “宁副总女朋友那这是吵架了”

    “别瞎猜了，等下宁副总就要散会回来了，赶紧回去工作。”

    陈涵等了许久，倒是不见宁历那里有什么动静。那天她在拐角处刚好看见李若斯将谭月压在墙角上，原本火冒三丈地想要去打谭月一巴掌，可是转念一想，谭月的态度不像是会帮她，那求人不如求己了。于是立即拿出手机拍下了两人亲密的一刻，因怕露馅，拍完照片就匆匆忙忙回到座位上，谭月回来时她正好在看照片，差点被发现。

    既然邮件宁历不回，那么她干脆直接打电话过去好了。

    “宁副总你好，我是谭月的朋友陈涵，我们之前见过面的。”

    “有什么事吗”刚散会的宁历接到电话便听到和谭月有关的事情，那股郁闷的情绪更浓了，这么多天他等不到谭月的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却等到个不相干的朋友。

    “是这样的，陈氏有一个很好的企划案想要……”

    “不好意思，合作的事情请你联系我们的官方负责人。”宁历说罢就要挂掉电话。

    “瞒着，宁副总，合作的事情您不感兴趣，可谭月的过去，想必您会很感兴趣。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不得不说，陈涵抓住了宁历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他最想知道不就是谭月和李若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照片是你发的”宁历没忽略她这番话的动机，有了照片做铺垫，她今天才好开口，这女人果然不简单，能利用自己的男朋友去达到目的。

    原本以为宁历会满口答应，这一问倒是让陈涵顿了一下，不过这时候再否认倒有些欲盖弥彰了，于是她便直接承认了：“没错，谭月和我的男朋友做出这样不合适的举动，我想宁副总也是有必要知道的。”

    “真是多谢陈小姐了，还特意知会我一声。不过谭月过去怎样爷用不着从你嘴里知道，好好一姑娘别叭叭地像个长舌妇似的，看好你自己男朋友，别让他俩贼眼珠子跟我媳妇身上。”一通发泄完，立即挂了电话，拉黑。长舒一口气，憋这么多天别地方出的这口气一下子通了，真谢谢这陈涵，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下子，宁历也彻底想明白了，陈涵有这一手还不就是故意膈应他们俩，就盼着他俩分手呢。那天谭月红红的眼睛满脸的委屈瞬间钻进脑子里，他怎么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冤枉了她还是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呢

    宁历抓起车钥匙，想第一时间见到她，有些话他们应该自己说清楚，不能这么白白地误会对方，好不容易谭月才愿意开始依赖他爱他，这一下可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可是刚出办公室门就被秘书小姐拦住：“副总，您是要出去吗”

    宁历招招手：“我有事出去一下，有什么事明天说。”

    “可等下您需要跟荣达的副总见面，是关于最新的一个选秀节目。”

    偏于上推不掉的行程，只好给谭月打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成全，谭月的手机无法接通，接二连三打个不停那头也无人接听，一直到最后那边竟然直接关机了。宁历彻底慌了，谭月不是个狠心的人，这样的态度怕不是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原本往办公室走的步子再次转头往外冲去。

    秘书小姐在身后喊着：“哎，副总，您不见荣副总啦”

    去他妈的荣禄，现在他只想见到他媳妇，合作不成还有别人，可谭月没了可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四十五
    刚从经理办公室汇报完工作走出来的谭月就被前台的年轻小妹妹急急忙忙地拉住：“姐，有人找你。”

    谭月问她：“谁找我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我先把文件放回去。”

    不等她送完东西，那小妹妹就把她生拉硬拽到的前台桌前。霎时四目相对，多日不见倒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原本满心满肺的话，一见了她，宁历反踌躇着说不出话来，姑娘还是那个谭姑娘，职业装随便穿都好看，长卷发耷拉的卷，让他怎么看都看不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方要开口，谭月将手里的一摞文件塞到小妹妹的手里：“放我桌上，谢谢。”

    小姑娘接过文件恋恋不舍地往里走，离下班没多久，这人急冲冲地跑过来张口就问谭月在不在，她都已经说了谭组长在忙，这人偏不依不饶非要立马见到谭月。

    说来谭组长的男朋友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公司，往常都只见在公司楼下车里等着谭组长，他们也没见过这人具体长什么样子，如今一见倒是恍惚了一下，公司里看谭月不顺眼的那些人总冷嘲热讽，说开豪车的必定是个土大款，甚至背后造谣谭月为人不正。全是胡说，眼前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帅哥。虽然自己是没机会了，可饱饱眼福也算是赚了啊！

    谭月不知道小妹妹的心路历程，只跟宁历轻声说：“有什么事下班再说。”

    宁历连忙点头：“好，我在车里等你。”

    “楼下右拐有一家咖啡厅，去那等我吧，我马上就忙完了。”

    “好。”心情变得复杂难言，谭月说去咖啡厅，便是生疏的意思了。如果她也想他，就该同他一起回家才对。

    明明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都有些害怕谭月会爽约不再见他。直到谭月在他对面坐下才稍稍放心些，将方才点好的冰美式放到谭月面前。她冷静的出奇，语调也格外的平静：“有什么事你说吧。”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样吼你，我太混蛋了。”

    “哦，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谁过去了，没过去，老子才不要当过去式，咱俩永远都只能是现在进行时，我这几天看不见你什么事都干不好，脑子里全是你。”宁历急于反驳谭月，他才不要看到她对他像个陌生人一样。

    “其实也挺莫名其妙的，咱俩在一起也是一时冲动，现在一时冲动分开也……”

    “什么分开，呸呸呸，谁分开了，我跟你在一起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老子连半辈子的心血‘盛世’都不要了，你跟我说我一时冲动。你别想跟我分开，这辈子都别想。”

    见他情绪激昂，谭月扑哧笑出声来，像极了一个急于为自己分辨的孩子。她这一笑，宁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也顿觉得心里舒坦不少：“你别笑，反正就那意思，老子才不要分手，你今晚去我家。”

    看他霸道劲又上来了，谭月也觉得轻松了些：“那你那天为什么要跟我发火”这话问出来很煞风景，尽管他们现在的气氛缓和不少，可是误会是一定要解开的，否则置之不理，它只会变成深埋的炸弹终有一天会以更加可怕的姿态爆发，那时可就真的是两相厌了。

    听见谭月问这个，他心里那股别扭又上来了，这几天他之所以能憋着不找她就是因为那张照片的影响力太大，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谭月心里有别人，不仅是对他这个男朋友身份的不尊重更是狠狠地伤了他的自尊心。根正苗红一臭脾气，放心身段想尽百宝追到手的人还不把他当回事，这他宁历能接受得了吗再说了，向来他都是先腻的那个，这样的落差他更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