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

    僵持了半天，宁历都不愿开口，一方面是不想揭自己的伤口，另一方面他也实在害怕听到谭月说她心里有别人云云。谭月没了耐心：“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忌讳，但我谭月扪心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这段感情的事情，你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所以咱们俩肯定是有误会你才能说出那种混账话。但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咱们都各自回避一段时间吧，现在强行凑在一起迟早还得闹翻。”

    谭月的话一下子让宁历有了对峙的勇气，既然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谁他妈要回避一段时间，必须好好呆在一起，于是他虽别扭也还是把照片送到谭月眼前：“我那天收到了这个。”

    谭月看了，骂人的话已经到嘴边又咽下去：“还真是孽啊，我怎么就逃不掉这么个玩意呢！”接着就原原本本地同宁历讲了那天的全部经过。

    宁历的嘴角早就翘上了天：“我就说嘛，爷这么有魅力怎么可能输给那种衣冠禽兽！”

    谭月冷笑道：“哼，当时没见你这么自信。”

    虽然照片的事情已经解开，宁历乐呵的同时也没忘了问：“那你和那个姓李的，以前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电话里把陈涵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说不好奇是假的，他只是想从谭月口中知道罢了。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了，再多话几句倒也无妨。宁历能再来找她，她期待的同时倒也有些意外，何况还是那样让人难过的照片，对这个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混世公子哥来说，大概是打破了自己的底线吧。

    那段时光虽是她最难启齿也是最不愿面对的，在这样的宁历面前她愿意坦诚相告。

    那时她刚转入一中，第一天进入班级就看见窗边的李若斯倚着光一脸淡然的看着讲台上正自我介绍的她。彼时她仿佛丑小鸭见了王子，少女青春期的心思萌动，谭妈妈从小教育她，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地追求，只是她忘了也要保护自己。

    那时的谭月不似现在蜕变之后的美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罢了，又刚来新学校，尚没有交到朋友就那样高调地表达自己的喜欢。自我介绍完，就正直到台下，一屁股坐在李若斯边上：“同学你好，很高兴和你做同桌。”

    李若斯脸上的淡然转为冷漠：“我不需要同桌，你坐别的地方去。”

    谭月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冲他笑：“你这坐得舒服。”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喜欢李若斯的女孩子不在少数，只是像她这样高调的却没几个，于是一下子谭月就成了女孩子们的眼中钉。不知是妒忌她离李若斯太近还是妒忌她的勇气。

    好在谭月平日里的吃穿并不拮据，谭家到底是有些家底的，大家虽总爱在茶余饭后说三道四，却也不敢真的难为她。谭月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每天巴巴地看着李若斯，一日三遍地表白。那时的李若斯虽然不是生在富贵之家，却骨子里有着一股不可一世的态度，总让谭月觉得同他有无法减少的距离感。可那个对谁都冷着脸的男生，偏对陈涵例外。

    年少的孩子心里单纯，只以为是陈涵长得好看，大家都“校花校花”的叫着，喜欢她的男孩子也是排长队的。众人眼里虽吃不到葡萄，却也觉得这样的一对也算是郎才女貌吧，这样一来，谭月在两人中间就更加碍眼。




四十六
    那一日，谭月照旧在午后将一瓶冰镇的水放在李若斯桌上，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就等着听他那句见外的谢谢，可惜今天李若斯没开口，陈涵一屁股坐在他前桌的位置上将水推回谭月面前，又将一杯冰美式递到李若斯嘴边，他也配合地咬住吸管接过咖啡，笑着摸摸陈涵的头，一个余光也没给谭月。

    谭月分明瞧见咖啡入嘴的苦涩让他眼里闪过不耐，她欲替他争辩些什么，陈涵却先开了口：“月月，我替我们家若斯谢谢你啊，每天都给他买水，但是若斯中午一定要喝咖啡下午精神才会好的，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她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叫谭月尴尬得无地自容，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不爱看戏的，都夸陈涵这个女朋友称职，谭月冷笑，将要开口，陈涵把手搭在李若斯手掌上：“若斯，快上课了，我先走啦！”

    李若斯点点头：“去吧。”陈涵走后，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谭月撕了一张便利贴，娟秀的一行字送到李若斯面前：

    你明明不喜欢美式。

    李若斯面上第一次有了波澜，他向来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虽不解谭月如何得知却也没有问出口，只在纸上潦草地写了三个字：

    无所谓。

    那之后，李若斯没在如之前那样黑着脸对着谭月，偶尔也愿意和她闲聊两句。只是但凡谭月提及陈涵他便就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谭月只好按下不提，明明他也从未公开承认过他们的关系。

    那时能和李若斯多说两句闲话她嘴角都会翘上天，可惜没多久到高二谭爸爸希望唯一的女儿可以出国深造，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什么都希望给她最好的，谭月乍听了这个决定千百万个不同意，在家闹了好几天的别扭，她就盼着什么时候上了大学，李若斯才能摆脱“黑咖啡”的苦涩。可毕竟是父母的决定，谭月向来不是胡闹的孩子，只好听了谭爸爸的话，在高二开学抱着书包不情不愿地去了国际部。

    谁知道竟这样巧，换了新的班级李若斯又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她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李若斯也微微冲她点了头，谭月方欣喜欲朝他走过去，那旁边的位置突然叫陈涵坐下，她才注意到那桌面上似乎已叫人占了。

    陈涵面朝着正在看书的李若斯笑意吟吟地喋喋不休，谭月调转了方向，找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坐下，没在多话。那以后，他们三人在同一个班级，谭月没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只是比起别的男生会格外留意李若斯些。

    风平浪静，直到申请季结束，一群同学相约一起跨年，李若斯和谭月的成绩在班里都是佼佼者，赶了早申的两人早已拿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是谭月原想去a大，她对金融业颇感兴趣，a大的商学院是全球闻名的，可李若斯的目标是b大，他是要学医的，两人的目标大相径庭。

    最后谭月不胜酒力，提前离开，她难受，于是故意喝多，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了一个男生忤逆爸爸，更不应该委屈自己，何况这人心里从没有她，这样的事情不值得。

    李若斯在ktv的门口便看见倚着树透气的谭月脸上一片绯红，尽管穿着厚重的棉服，少女初长成的姣好曲线却一点没被遮盖住。他走至她身边，第一次主动向她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从今日起，他们便是两路人，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交汇点，从一开始她就没了机会，现在她愿意放过了。

    他的第一次主动，也是她的第一次拒绝，他讶异，但依旧坚持：“你喝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陈涵还在里面，你不应该在这里。”

    “其实如果没有她，我一定会选择你的。”他的声音很轻，随着细微的风飘进她耳朵里，让她胸口钝痛。

    “能别提如果吗”那样的假设只会让她觉得陈涵这两字更加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李若斯能上贵族高中，可以出国留学，可以拥有一切一切的优越，全是陈家的照顾。他们两家原是世交，奈何李父早逝，家道中落，陈家不忍他们孤儿寡母艰辛度日，便多加照拂，认了李若斯作义子，其实明眼人也都知道陈家大小姐陈涵的心意，明里暗里也早就将李若斯当成陈家的女婿。

    只有依仗着陈家，李若斯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李校草，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光明的未来，谭月虽欣赏他的才华，可陈涵能给的她给不了也不愿给。

    大抵到这里，就是她全部的幼稚青春。后来的后来，她竟有些淡忘了。

    宁历修长的指间把玩着谭月的一缕头发，绕来绕去，谭月拿回自己的头发：“没故事了。”

    “骗人，你们俩后来没见过吗”

    “后来他怎样都与我无关了啊。”

    宁历醋缸子彻底打翻，他的小娇妻竟然曾经那么喜欢别的男人，不过好歹最后还有一丝理智，他对她最着迷的也就是那一丝理智。不过转眼想想：“你竟然不见我这么多天都不想我，电话也没有，短信也没有，今天还不接我电话！”

    谭月道：“没电了，忘记充电了。”谭月是个很自律的人，凡上班时间手机一定会保持开机状态以便联系，这两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宁历有关的事情，心神不宁，工作虽没有出什么纰漏却也是效率出奇的低。叫宁历知道了，指不定又该得瑟成什么样子，倒是该回去看看宁爷爷了，老人家倒是经常来电话，说得空要跟她喝几杯，也旁敲侧击地操心两人的婚事。

    于是，经此一闹，原本应该抱得美人归的宁历此时连未来岳父的面都没有见到还差点把人丢了，在谭月面前求了好久不要告诉自家老爷子，否者一顿打是免不了了，当初他笑话祁湛，肯定会叫祁老爷子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言绯节目录制完毕，终于可以不用顾忌镜头，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月月，谭叔叔同意你和宁历的事了吗”

    “害，快别提了。”谭月将切好的水果送到她手里。

    “怎么了谭叔叔揍他了”言绯叉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谭月挨着她坐下：“要真揍他就好了，没回去呢，估计还得往后拖。”谭月没有将两人闹别扭的事情说出来，一方面是照顾宁历的面子，另一方面也不想言绯再担心她，反正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让她更加释然了。

    “这样啊。”言绯没有多问，谭月自然会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好。

    “别说我了，你怎么样祁湛打算复出吗”

    “正要说这个事呢。”



四十七
    祁湛并没有复出的打算，这次节目也纯属是个人私心里想让大众认可言绯，毕竟身份不对等，不看好他们的人有很多。树大招风的道理言绯知道，祁湛也明白。

    又到炎夏，“湛影”旗下的多个节目开始播出，“奇妙加法”也在暑假档期如约而至。让大众眼前一亮的倒是一个选秀节目里的男生，穿着卫衣笑起来嘴咧得大大的，眼里是难见的干净清澈，有些害羞地冲着镜头自我介绍，到舞台上又是全然不同的画风，整个人气场全开，唱功和舞蹈功力都可见一斑。这便是先前说到的林安了，很快吸引了一种女友粉。

    他倒也不算是侥幸，三分运气七分努力才成就了自己。因着裴知一先前的态度，祁湛没有多留心，宁历倒是实打实多了个心眼。也偏巧，原本该正式走入大众视野的林安因为裴知一的敷衍错失了好几个很好的机会，裴知一口中那个登不的台面的选秀节目在播出两期之后便爆红，那些个原本不如他资历好的选手纷纷走红，资源较他好上许多。这样一来，他怎么能甘心，看着自己的大好青春被这样浪费，谁还不会为自己谋算呢

    林安同公司签的合约是五年的，如今才不到第二年，他倒还有些积蓄能拿出来补了那违约金，只是这之后他也很难找到一家比湛影待遇更好的公司，但思及眼下的处境，他还是想先从裴知一的手里逃出来。

    裴知一这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更加顾不上他，听到他要解约只冷笑道：“违约金是你的事，爱跟谁跟谁去。”

    解约是要知会章以一声的，原本就是章以将他带到祁湛旗下的。

    “小林啊，怎么好好地要解约”章以倒是有些惊讶他的决定，当初林安是他挖掘的，一直觉得他资历不错又肯吃苦，是肯定不愁没人气，自己现在鲜少带底下的新人，手头上忙着别的事情，其余的便只有两个去年开始带着的女孩子了。

    “小章哥，我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鼓励，我来公司一年多了，也知道自己是新人该多历练，可我总看不到希望，公司不允许我们私下给自己签资源，经纪人又不管我，我也是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林安说到这里就有些委屈，想想自己白白错失的东西，大概就只能这样了吧。

    章以倒是有些意外他这么说，他作为经纪人班子的领导，虽不能一时一刻盯着底下人却也知道祁湛不养闲人，不应该出现不管孩子的经纪人才对啊，何况林安的资质更应该好好带。看到违约书最后一栏张若的签字才明白，如果是张若的话，这倒也不稀奇，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祁湛的人：“裴知一手下带着的人不多啊，怎么会不管你呢。”

    林安前前后后将自己错失的机会细数了，倒有些像小孩子吃不到糖的委屈，活生生一个闹脾气的大男孩。章以看着他从一开始站着讲到捧着水杯坐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倒也算不上告状，不过是实话实说，裴知一的确是过分了。

    章以心下明了，裴知一同他不对付，他虽瞧不上，但在张若身边时好歹也算跟他平起平坐，退一步讲，也不算差太多，只是如今成了他的下级，她心有不甘他是毫不意外的，加之之前她越过自己找祁湛的事情，他便认定了这人不会死心塌地呆在公司，只是不知道当初怎么分配的，林安一个好苗子转到她手上也不知道珍惜。

    “你的事我大概知道了，这样，我给你换回之前的经纪人，你再多呆两个月怎么样有些事情我会尽快解决。”

    章以的话说得晦涩，可是林安听的懂，比起违约，这是他更想要的结果，毕竟除了裴知一外的任何时候，在湛影他都过得很舒心。林安同之前带他的新人小姐姐一同进了电梯，林安开心地不行：“小心姐姐，终于跟回你了，我们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吧！”

    “好哇好哇，旁边那条步行街开了一家新点，据说螺蛳粉做的巨好吃！”两人一拍即合，只是出了电梯便碰见裴知一，林安暗叹一声糟心啊。

    那厢裴知一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还以为捡了什么高枝飞了呢！”对方不过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罢了，原本还觉得被艺人抛弃多少有些不爽，现下她瞬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连带着看不起对面的两个人。

    林安气盛，刚想反驳，小心拉住他直接往外走并不打算回应，林安见状只好学着裴知一的语气也哼一声，跟着小心走了。

    吃饭时，小心专心致志地低头嘬粉，林安问她：“你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啊”

    “害，跟裴姐置气干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是艺人，要少惹是非才对。”

    “我就是替你委屈，她那样子仿佛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似的。”

    “那你赶紧爆红，这样我才扬眉吐气，到时候咱拿鼻孔瞪她！”

    “好！到时候让她后悔去！”

    两人壮志成城，林安正要拿起可乐跟小心干杯时，小心从碗里把脸抬起来：“你把可乐给我放下！只准吃半碗，等下回去健身把卡路里给我代谢掉！”

    “喂！”林安嘴撅上了天，还是听话地放下了可乐。

    章以知道林安这孩子心性不坏，不至于来他面前参裴知一一本，再加上这半年裴知一确实没能做出什么成绩，怕也是跟她这态度脱不了干系，祁湛现在要去录真人秀，他无谓让这些未雨绸缪的事情叫他烦心，思量之下找了宁历相商。

    又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宁历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看那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章以想到先前在宁历办公室发生的那桩趣闻，没忍住笑出声来。宁历见他嘲笑自己，更加不平道：“你还好意思笑，你看看你怎么管人的，到处惹事。还好给她职位不高，否则肯定得出大乱子。”

    当初祁湛知道这人野心太大本不愿承她的情，就算她不帮他，他也不至于无法脱困，只是她找上了言绯倒是让他始料未及，只好应下，虽没有给很高的职位，到底没在工资上亏欠她。章以知道内情，所以更加觉得裴知一贪心不足蛇吞象，拿着别人三倍的工资还不安分，说到底也不知是自卑在作祟还是自负了。

    万幸宁历对此事上了心，竟叫他看见裴知一和张若在“盛世”相谈甚欢。原本他将“盛世”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转让出去，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五由起初决定自立门户时的投资人掌握，这人原是大院里的年轻孩子，平日里总爱跟着他历哥历哥的叫，他也惊讶这孩子能拿出这笔钱来，实在是解了他燃眉之急，便在日后分红更加不亏待了他，直到他将“盛世”转手才知道，那孩子不过是替宁老爷子出面罢了，爷爷到底疼孙子，虽嘴上不说，心里知道宁历不愿用家里的钱，只得想了这个法子暗地里帮衬一把，他卖掉“盛世”之后，老爷子便把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五转到他名下：“知道你舍不得，不过你小子能想着改邪归正这点股份就当是奖励你了吧，赶紧把孙媳妇给老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