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说着，孟青还悄悄运转内力，给薛采暖了暖身子。

    早已经是暮春，不过她方才呆呆地坐在地上坐的久了，又是被孟青吓住了，难免触了半身冰凉。原本她见孟青走过来还小小地被吓了一跳，但是看孟青并非凶神恶煞，手中动作轻柔，更多的心有余悸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已经被那温暖驱散了。

    薛采微微红了脸，挣脱孟青的手，退后朝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孟姑娘。”

    她不认识孟青，但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有些人对她咬牙切齿，有些则是饱含轻蔑，薛采一直不知道孟青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见到了，却觉得她如星如月，强盛美丽。

    卓凌身边的人留不久，又因为她们大多怀揣着目的来的，走前对后来人更是不会有好脸色，但薛采好歹有些本事，也明白不可多言的规则，才能够在卓凌身边稍微多留了几日。

    她虽然不知道孟青，但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足以瞧不起对方的，现在见了更是没了那些念头，只管对她尊敬便好，这倒是给卓凌留下了个好印象。

    ——遇事镇定，听吩咐不乱来，最后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安危才喊出了声，又能够快速地恢复情绪，并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方才的待遇不公……这在这么多人之中已经足够出色，如果可以少了些做后妃的心思，为他所用的话，说不定将来做女官也能平步青云。

    这话现在不好明说，但卓凌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主动给孟青介绍道：“这是我殿内新来的宫女，来了没几日，也只管这殿中杂事，小师叔还没见过。”

    薛采和薛云都可以算是他的远房亲戚，那么多薛姓或者表亲家的姑娘挑出来，最后也只有她们两人勉强入了卓凌的眼，得以留在他的左右做些伺候的活计。

    但其实应该是排在薛采薛云前头的人都被卓凌送回去了，这才轮到她们两个到他身边来。

    但是前者虽然出身更好些，却因为容貌的关系被人排挤，平日里做的是杂事不说，方才卓凌吩咐要人倒茶来，该是薛采去做的，却是被薛云抢了去。

    虽然还是害怕触怒卓凌，但是能够在他面前多露脸，也算是为日后做准备，所以该抢的还是要抢的。

    这些都是姑娘家无声的争斗，卓凌原先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却觉得有趣。

    卓凌的寝殿里被他胡乱改了个书房出来，用作晚间处理奏折，那些奏折堆在一边似小山，仿佛永远也看不完。

    现在孟青来了，那些无用的奏折也不必看，甚至卓凌自己都没发觉，他对能够从繁琐的工作中脱离出来，心里有多开心，瞧他那一双眼睛仿佛瞬间亮了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只是孟青这样想，就连薛采，许是没看见过，也从来想象不到，这会儿看了卓凌那真诚地笑容，自己还觉得有些脸红。

    但薛采好歹冷静了下来，她知道今日的表现已经令她得到了难得的机遇，也并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犯蠢，以至于再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所以她很快低下头去，微躬着身子，道：“奴婢去收拾一下，再准备些茶水点心上来。”

    还有那薛云，到现在依旧晕倒在地上，尽出丑态，也得马上把人带下去，免得坏了卓凌和孟青的心情。

    卓凌往外面喊了一声，这回殿外值守的侍卫进来了。他大概经历的多，进来后也不四下乱看，听了卓凌的吩咐就扶起薛云往外走，薛采忙走过去帮了一把。

    卓凌本来是想让她也回去歇着，毕竟今日受了惊，又是深夜了，强撑着未免难受。他刚刚看好的女官人选，总不能叫人家累倒。

    可薛采很是坚持。在她看来这本就是自己的分内事，如果轻易喊累，将来这深宫里也不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娇小姐脾气在有些地方是不能乱耍的。

    这时候孟青忽然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总不能连杯茶水也不给我喝吧勤俭持家，别用在我身上啊。”

    又看着薛采，柔声道：“倒是不必太过奢侈，一小碟点心，两杯茶足以。不过烦请你换一种茶，先前这杯，你家主子不爱喝。”

    薛采诚惶诚恐地下去了。

    卓凌却在她离开后忽的沉下脸来，大踏步走到桌案前，翠绿色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却依旧是那样清澈如泉。

    “小师叔，这茶，有问题”




第七十一章
    白瓷的杯盏，碧翠的茶水，都是恰到好处的优雅。色香味里，卓凌还没尝味道，但是仅仅凭着前二者，也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但现在这杯茶落在卓凌眼中不再是美的了，已经和洪水猛兽无异。

    孟青是个什么有趣的性子，卓凌虽然不能说全部清楚，可也算是她的跟屁虫，这么多年总算是知道个大概。

    孟青会捉弄人、考验人，由她口中说出的话，很多时候都需要仔细斟酌再斟酌，不然一不留神就得被骗了。但她却极少会对别人的生活习惯横加干预，除非是像卓凌小时候赖床那样的不好的习惯。

    在旁人的吃食上多言不是孟青惯会做的事情，何况卓凌自己对茶水并不敏感，说卓凌对茶有什么喜好，这就纯属是骗人了。他喝茶从来如牛饮，只求解渴，什么茶都能入口，他也分辨不出哪种昂贵难得。

    往日喝茶装模作样，那也只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能够骗到的都是不熟悉的人。

    孟青会这样和薛采说，并叫她信了，卓凌却知道她话中的意思——这杯茶有问题。但不好明说。

    早说过了，他这个小师叔从来是温柔的，哪怕看着对人冷漠，说话做事却也会为人考虑不少。这杯茶卓凌自己必然是不能喝的，但是也不能当着薛采的面说茶水不对。

    在深宫之中空口这么一说，连累的人却太多了，她便换了说辞，说卓凌并不喜欢这种茶。

    宫里入口的东西没问题的少，卓凌早有准备，不会因此伤心难过甚至愤慨。

    卓凌的身边也不是没有出过问题，但是他才自诩自己看人的眼光好了不少，也总算是寻到了识趣的姑娘，放在身边应该是不会惹事的，哪怕她们心里还惦记着做后妃，卓凌觉得短时间内他不是不能容忍。

    可转头就出了事，还被孟青看在眼里。

    卓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小师叔是发觉了不好，这才出手的”

    想想方才孟青出手时的破绽，她因为不想卓凌喝下茶水所以提前动手，这自然是有可能的。当然再仔细一想，或许孟青本来是没打算和他玩偷袭的，毕竟她的伤都不能说已经好了大半。

    “来的时候碰巧看到了你那个宫女放了点东西在茶水里，至于放了什么，我又不是神仙。自己看。”对待外人孟青一贯和言善语，对待相熟的人就不一定时时刻刻都是笑脸的了，但是没有笑嘻嘻的假面具，这样才更加真实。她的温柔其实一直都在。“我不是教过你吗”

    教过的，只是过程……让人不是很愿意回想。

    而且同样是颜色碧翠的茶水，卓凌甚至喉间已经有了刺痛的感觉。

    头昏眼花到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声音、一直吐到胆汁都出来，把喉咙灼烧得说不出话来……这都是极其普通的药效，但是卓凌一点儿也不想再经历一回，太痛苦了！

    这一刻卓凌和孟青之间的记忆或许相通，但是孟青显然体会不到他的痛苦——不然也不会弄出那么多使人凄惨的毒来——催着他快些去辨认茶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毕竟事关自己的安危，卓凌还是很积极的，只不过他险些陷在了悲苦的回忆里，这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有长辈在身边，他又才十五岁，有孩子的悲欢这不是正常的么！

    卓凌撇了撇嘴，端起茶盏凑近了一闻。

    这世间能找到的毒多数都并非无色无味，使用起来也大多与阴谋诡计相配合，就算是孟青这人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出手了无痕迹。

    剩下极少数的毒并非薛云可以得到，而且如果她手中有这样的东西，要用早就用了，这会儿才用，又被发现，难道是老天爷不愿意给她这个运气吗

    卓凌害怕的是一些需要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背后指使的人早早地就对他下了手，是今日他的运气好，才发觉了。

    他到底不是孟青，识毒辨毒他只能算是入门，有心害人，总能够寻到他的纰漏之处。

    这茶显然是要花大价钱的，热茶有香气，茶水凉了也依然碧翠不浊，还留有淡淡的味道。但卓凌仔细一闻，受孟青鞭策折磨过的鼻子还是闻出了那一点异样来。

    只是……

    “安神散”竟然是这东西卓凌面露古怪，却没有犹疑，稍稍舔了一口，肯定道，“是安神散。”

    能使失眠的人一觉无忧睡到天明，其实是个好物，在宫里也常见。卓凌不怎么诧异，也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但方才他自己吓唬自己，现在发现没什么大事，就又有些迷茫。

    薛家挑选出来的宫女，卓凌虽然不喜，但也相信她们之中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胆量对自己下手的，就算要做手脚，想来也应该是下一些下作的药物，以期怀上龙胎，母凭子贵。

    薛云端来这茶，大概是想劝卓凌早些休息却不敢开口，便将安神散下在了茶水里。在她的印象里，卓凌不是个熟知这些的人，而且她之本意是为卓凌的身体，这才敢动手脚。

    早前卓凌亲娘送来的另一个嬷嬷手里也有类似安神散这类的药物，被混在灯芯里，很是隐蔽，但还是被卓凌发现了。当时他以为真的有刺客，查明真相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本意是为了他好，但是这样的做法让他无法接受，直接将所有人都换过，还闹到了太后那边，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这事孟青也知道，一听他说是安神散，便马上想明白了关窍。不过该怎么处理都是卓凌自己要考虑的，并不需要她来建议什么。

    “人都晕了，明日你再决定她的去留也可以。还是来谈正事吧。”

    虽然孟青现在看着优哉游哉的，但深夜前来确有急事——也不怎么急，主要是一举多得，这机会让人心痒。

    她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我要离开明都城一段时日，往南方去，今日过来就是同你说一声，有什么需要交接和商量的，都尽快解决了。”



第七十二章
    卓凌初出茅庐，就算他早就有争夺皇位的念头，早年也开始准备了人手，可这回并不是他期望已久的好时机，手上的人都不足以抵抗太皇太后多年积累。

    离开风泉庄之前，他想起小师叔孟青的身世——这在庄子里不是个秘密，不过他们江湖人信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即便是知道孟青曾遇不公，她未开口求助，谁都不便贸然插手。

    卓凌想起了这桩往事，便腆着脸上门去求孟青帮忙，而且他也知道，风泉庄的这些师叔们，也只有孟青心肠最软。她有些好听闲事，管不管难说，但事关卓凌争权夺位，孟青却有了兴致。

    她大概不是专门为了孟家的事才愿意跟着卓凌过来的，后来卓凌也在心里唾自己，将小师叔想成什么人了！哪怕是现在孟青意外与孟家有了交集，卓凌也不会利用手里的权势“帮”她做些什么。

    卓凌清楚地知道，孟青和祁泽是他软磨硬泡得来的帮手，他当然不会觉得两位师叔从此成了他的下属，非得要听他的命令行事，也非得要留在明都城不能离开。

    如今祁泽在南方领军，不过是因为卓凌手上的将领来不及赶去，也不一定能够在夙流萧手上活下来——谁知道他会不会耍诈——孟青则是因为要保护卓凌的安全，这才留在明都城。

    这是出于谨慎，但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事关皇位，太皇太后并没有比卓凌更好的人选，要是她愿意选择那些皇叔，早就这样做了，根本轮不上卓凌这个小一辈。

    选择卓凌的原因很简单，他年纪够小，身上的血脉却最近，太皇太后屡次对孟青出手，也不过是想“清君侧”，只是想让卓凌更加听话一些，乖乖地做一个提线木偶。

    只是没想到卓凌这般执着，也聪明稳妥得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但太皇太后执掌朝堂许多年了，或许是手中的力量，也或许是她对血脉亲人防备却又亲近的古怪态度，使得她尚且能够容忍卓凌的试探。

    大概是太皇太后还深信，卓凌只是被身边小人蒙蔽，才起了昏头的想法。他们身上都留着薛家的血，是亲祖孙，等到她老人家仙去，皇位依然是卓凌的，他此刻来争，却是白白耗费太皇太后对他的“喜爱”。

    孟青留在明都城，更大的作用是成为一个明面上的靶子，再就是帮卓凌做一些他不便去做的事，发掘一些能够为他所用的人才。断厌刀孟青出手，哪怕自己身受重伤，也能留下来人的性命做赔偿，她在外走动最是合适。

    但也不是非孟青不可了，孟青要离开明都城，对卓凌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听见她这样说，卓凌还是被震了一震。

    随即卓凌坏笑道：“小师叔是想祁师叔了吧怪我，怪我，我该早些放小师叔过去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不我马上就开始准备婚宴吧，等你们回来，明都城十里红妆，我一定赔小师叔一个最好的婚礼。”

    “就属你贫！”孟青哼笑了一声，“该是你出的，我也不多拿。”

    卓凌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行吧。但是小师叔最疼我了。”

    他邀着孟青在案前坐下，随手就把旁边堆着的奏折推得更远了些，清出一块空地，露出下面压着的蒲团。

    桌案上的空间也被清理出来，卓凌留下纸笔，预备着做记录。

    不过孟青头一件事就把他说懵了。

    “小师叔离开明都城是要去追鱼娘”——不应该是想见祁泽，所以南下吗南下竟然成了顺便了！

    孟青轻咳了声，才叫卓凌收了那做作的表情，正经了起来，问：“鱼娘算计你的事情败落了，她要离开明都城也算正常，小师叔何必追去”

    这才几日，听见鱼娘的名字都好几回了，卓凌实在是对她没有好印象。但他相信孟青绝对不会做无用功，她该是喜欢一举多得才对。

    果然见她点头，拿出来一块白鱼令，道：“我那亲爹子女颇多，不过庶出的在继室夫人手下过得不好，见我出现了都有些意动。昨日我带他们上街，试探过孟知瑫，也大概知道其他人皮下是个什么样子，却不想回去之后孟维找上门来，执着于要我教他习武。”

    她摩挲着那枚白鱼令，道：“哪怕我讥讽他如同那等见别人富裕，便觉得自己可怜的狭隘之徒，觉得一点银钱对前者来说不足挂齿，于是别人不给便成了小气，也可拿来攻歼。可他听了也不改颜色，只在最后拿出了这个东西，说是他最后的筹码，求我教他保命的本事。”

    白鱼令代表的交易虽然肮脏，可天下人也少有得了会弃之不用的，孟维拿出东西时有些不舍，他显然已经知道这东西的真实用途，不过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也见了齐氏与虎谋皮的结果，最后更是因为孟青油盐不进，他才愿意拿出来。

    他本不该知道的，如今知道了，明都城内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鱼娘，巧的是孟青刚抽出时间去找人，便得知她已经离开了。

    “白鱼令对鱼娘来说并不罕见，她愿意发出多少就有多少，或许是心有不甘，才挑了孟维，想在孟家埋下一个隐患”卓凌想了想，却也没想明白她这么做能够有什么好处，“可是她已经离开了，小师叔再去追，难不成要把人打一顿”

    按说孟青虽然有个睚眦必报的名声，可她也不会多做无用功的，有些仇当下必须报，有些却可以留待以后，说不准还能捞到一些别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