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卓凌以前跟着她一起在大师伯开的客栈里混过，显然已经学会不再单纯地考虑得失，而是考量起能够得到多少了。

    不过孟青却道：“孟维愿意拿出白鱼令，我想应该是鱼娘没有料想到的。孟维虽然是个孩子，可我见他颇为冷静，不是见无法打动我，他绝对不会拿出来，毕竟是旁人的一条性命。所以你想，鱼娘此刻离开，会是因为什么”




第七十三章
    鱼娘敢做这件事，恐怕不是因为有什么远见，料到了孟维将来大富大贵，所以想提前讨一个人情。

    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所以才会给孟维白鱼令，他们都无从得知，但鱼娘想要报复孟青这是一定的，便只需要将她往最坏处去想就好了。

    白鱼令在鱼娘手中似不值钱，但是在外面却是千金难求，卓凌知道孟维此子，觉得他若是不走歪了，假日时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是人心复杂，即便是孩童也不一定就是最纯善的，何况是孟家大房那对糟乱事在前，但凡有点野心，都可能被鱼娘这枚白鱼令挑拨出恶念来。

    但孟青觉得，鱼娘一定没想到孟维得了东西，转头就在他认为更大的利益面前直接放弃了。也许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迈不过去那道坎，无法承受一条人命的重量，也许是因为能够在孟青这里得到肉眼可见的实惠，所以舍得。

    孟青其实一直觉得孟维很是注重眼前之利，倒不是说他短见，只是在齐氏手下过活，不可避免地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鱼娘挑他也许也是因为他的少年老成，却没想到现在也倒霉在这一点上。

    “况且你不要忘记了，南边那两位还没有彻底和我撕破脸，鱼娘算计我的事情必定不能摆在明面上。她败露之后，除了被责罚，更可能被放弃，留在明都城里她或许能够倚仗这么多年经营出的人脉保住自己。”孟青点出这一点，“夙流萧或许冷漠，可是魏屏一定念旧，鱼娘还有用处的话，她就不会让人难堪。然而鱼娘依旧选择离开明都城，我猜她手中一定有足够保住自己的筹码。她在明都城里太多年了，比起你我，她才像是一个本地人，也许她知道的一些东西正是我们想要的呢”

    “他们还敢要这个脸面”卓凌嘟囔着，又问，“也许鱼娘是因为害怕，所以选择逃跑了”

    时机上也不是很巧，或许她发现事情败露就已经有了逃离明都城的想法，只是被孟青找上门去，这才不得不服软，等到孟青离开，她就马上准备逃了呢

    孟青摇摇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

    卓凌便呲牙咧嘴地笑了笑。虽然他也在培养亲信，可是他毕竟是在风泉庄那个其乐融融的地方长大的，对死士一流也敬而远之，所以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愚忠”。

    忠心不是坏事，卓凌也不是贬低那些英勇赴死的勇者，也不是因为鱼娘忠心就取笑她，只是她的忠心牵扯到价值，无用之人便不值钱了，她的反抗便是上赶着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令人觉得可怕。

    刚想说话，薛采却正好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打断了卓凌心中淡淡的忧虑。她信了孟青的话，重新选了茶叶，这一回的茶汤色如琥珀，有些发红，闻着也是香甜居多。

    不过她斗胆只端来了一盏茶放在孟青的面前，给卓凌的却是一盏甜汤，显然也是考虑到喝茶提神，他之前便已经喝过几杯茶了，要是再喝今夜就真的不要睡了。

    薛云自作主张让卓凌生气，说到底是因为安神散让人困倦，让卓凌心里觉得不安全，但看薛采他就没有生气，反倒对她印象更好，觉得这人可用。

    他脸色淡淡的，没有责罚，让薛采松了口气。她也明白卓凌与孟青还有要事要谈，自己却是个新来不久的小宫女，还明摆着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会儿要是在腆着脸留下来，便是给自己找死路走了，所以她送了茶点就利落地行礼，就要离开。

    孟青却开口留了她一会儿，从腰间的绣袋里拿出来一朵绢花递给她，道：“方才我来的突然，也是欠考虑了。小小薄礼，不值什么钱，不过娇花赠美人，希望你不要嫌弃。”

    薛采哪里敢嫌弃。在她看来孟青是皇帝的小师叔，便是贵客上门，她不过是小小的宫女，身份有别如同天与地。何况这朵绢花并非孟青口称的不值钱，薛采摸得出那料子，更长了眼睛，看得清楚花朵上缀着红色宝石。

    这俨然是一份重礼，但薛采想要行礼谢绝时，又被孟青扶住了手臂，笑说：“天都这么晚了，你今日也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你且放心，不会叫陛下歇得太晚的。”

    孟青一双笑眸，赶人也这样温柔，又有卓凌的催促，薛采不敢再留，匆匆离开，不过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中，依然留在卓凌的殿外守夜，那朵绢花被她好好地收在怀里。

    她走了，孟青接着方才卓凌的疑问，道：“我决定去追鱼娘回来，也不是胡来的，虽然不确定她手中有什么，但我忽然觉得，之前放过她没问出点消息来，有些亏了。”

    孟青是不愿意做亏本生意的，而且她认为鱼娘身上一定有只得深挖的东西。

    卓凌想了想觉得也是，鱼娘比他们在明都城的时间都久，久太多了，不管她手里有什么筹码，起码消息是比他们灵通的，这买卖不亏。

    “我相信小师叔的直觉，正好你也可以南下去看看祁泽师叔，如今朝中不是上书说这战事劳民伤财让我停了的，就是等着我松口他们好安排人过去捞现成的功劳，小师叔要过去，我也能安排一下，让人把祁泽师叔换过来，你们二人就可以一起回明都城了。”

    孟青道：“我不是不信你选出来的人不够厉害，但是夙流萧不好对付，你就不怕我们都走了，他翻脸不认”

    说的是魏屏想要她那弟弟一条命的事，这件事其实很险，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足够的利益。

    一国贵妃之子，又几乎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要杀他本来就得费些功夫。而这件事哪怕被假造成意外，也可能让南北再起战事，卓凌先前是因利益为先，同意了的，但是即便有魏屏手书，没有孟青和祁泽压阵，说不准夙流萧就翻脸不认、倒打一耙。



第七十四章
    “这我倒是想过。”

    防备，这可是卓凌师父头一天就教会他的东西，卓凌也一直没忘。

    他对魏屏和夙流萧这两人的观感本来就怪怪的，只是从前知道江湖水深，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而且他们还算温和，就是卓凌觉得别扭，也不能直白地表现出来，那太不礼貌了。

    现在做了北朝的皇帝，魏屏却是南越的公主，他总算能够“利字为先”，好好地考虑得失。先前愿意接下合作是因为利益，现在他改口也是有了新的想法。

    卓凌嘿嘿一笑，道：“我本来觉得，此事能算是‘富贵险中求’，用得好了能把那些窝里横的大臣们都拉下水，后来一想不对，我冒险帮了他们，付出的多，得到的实惠却太少了。”

    孟青道：“你若是不同意帮他们，夙流萧也可以栽赃嫁祸，他那个人只要还在，就一定不会看着对手欢喜地离开的。就是不知道我这次也去了，他会不会有所顾忌。”

    夙流萧和祁泽势均力敌，孟青虽然不敢说自己的武功就这样好，去了能叫人心生忌惮，可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筹码多些。孟青还是个会使毒的，大不了大家都玩阴的嘛。

    “也是知道小师叔要南下，即便是顺便的，我心里也有底了。”卓凌心里也觉得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已经占了两样，便更不愿意放弃自己灵光一现想出的招，“魏屏如今在人前越发地不肯掩饰了，南越迟早有储君之争。我承认她确实有点本事，但她还没有能够掌控南越的朝堂，我也不看好她能够以公主之尊登上皇位，还不如我另挑个顺眼的人来帮。”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插手南越的储位了，说是帮忙，其实他恨不能把南越那潭水搅得越浑越好。魏屏之兄他没接触过，未必将来不能，但现在有个皇子是送上门来的，不利用一下也太亏了。

    一国之君直言要对他国太子之位伸手，谈话却是在深夜里，他随意地坐在案前，手捧着一盏热的甜汤，倾听的人也不是心腹大臣，好像两人都只是随口一说，都不当这是一桩大事。

    卓凌灵光一现，还没来得及深思，只是直觉觉得这样做更好，换了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的大臣们听了一定又要暗讽他是昏了头。

    不过孟青神色温柔，开口也不是为了反驳，而是把可能发生的事情掰开了说给他听，好像就算卓凌现在是在胡言乱语她也是同意的，真是有长辈的风范——宠孩子。

    “不过要劳烦小师叔帮我把人绑回来，还得不让夙流萧暗中阻挠，想来是个苦差事。”之前要她帮忙杀魏晋桐，现在又要她帮忙带人回来，卓凌看着她这般“纵容”，有些不好意思，“你和祁泽师叔一起把人弄回来，就不怕夙流萧事后翻脸不认人。”

    毕竟人都没死，还到了他们的手里，魏屏和夙流萧就是再想魏晋桐死，也不可能当着南越的文武百官直言。

    有些脸可以不要，但朝堂之上，任何的失误都是致命的。

    孟青闻言一笑：“有想法了”

    魏晋桐到底是不是聪明人，他们还无从得知，但就算他是个蠢笨的，也一定有用。只是把人活着弄回明都城还不够，卓凌必定要付出点代价，不然无法打动他国皇子。

    “具体要他帮忙做什么，我倒是没有想好，得见了人再做决定，不过他会与我结成同盟的，我有九成把握。”卓凌看着桌上那块新的的白鱼令，笑道，“加上这一枚，我现在就有四枚白鱼令，分一半给将来的结拜兄弟，应该不算小气吧”

    他是忽然觉得，和一个活人结成同盟，一定比他就这样简单地交出一个死人来的有利可图。

    魏晋桐明摆着是要争夺南越的皇位的，却又那么地巧，他的北上之行被自己的姐姐算计上了，想要让他有去无回，这即便是个泥捏的性子也该生气了。

    只要他瞧清楚了魏屏的心思，两人之间必有一战，卓凌这时候搅和进去，说不定就能得到什么。

    而且卓凌并不吝啬，白鱼令给出去，既是给了他两条人命，也是给了他魏屏的一个把柄，就看他会不会用了。

    只要那魏晋桐不是个傻的……傻也无所谓，他背后的贵妃一族够聪明就行。

    用鱼娘给的东西去算计她的主子，这招简单，却最能够动摇对方的心境。孟青看着卓凌，问：“你倒也胆子大，不怕他拿了东西转头来对付你”

    问题不在于给不给，而是平分，看着大方公平，但也失去了先机。

    卓凌道：“我给出了诚意，他要是也翻脸不认，将来我再要做什么，便不需愧疚了，这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思啊。不过小师叔，你能确定白鱼令一出，魏屏一定会认还有夙流萧，会不会暗中捣乱”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有机会用白鱼令要人的命，就是说不准魏晋桐拿到手后会不会使用。

    “任谁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拿着他们的东西，命令他们的人去杀自己的主子，但可惜了，这也是他们定好的规矩。暗中阻挠应该是少不了的，或许就会提点几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动手，生生把时间拖长。”孟青随手把那眉白鱼令丢到一边，道，“所以你也得想想没有白鱼令，你会怎么做。名声对他们的约束不大，对手是你，他们未必不会翻脸，你要是拿这个去给他们找些麻烦，倒是可行，麻烦大了却也可能沾上一身腥。”

    而且卓凌自己是可控的，却不知道那位南越皇子魏晋桐能不能乖乖听话。孟青一直觉得，能在深宫之中好生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人前柔弱可欺，人后说不准就是笑面虎，魏晋桐可不一定是全凭着母亲的保护才平安长大的。

    所以如果魏晋桐有自己的心思，可能卓凌也会被他拖累，他可以找南越皇子合作，魏屏也可以让人来给太皇太后投名状。



第七十五章
    “小师叔是觉得，他们会玩阴的，就像对付你一样”说到这个，卓凌虽然生气，但也有一些不以为然，“我已经是北朝的皇帝了，能够约束我的只有太皇太后，但她垂帘听政多年，比我的眼界还广，此次开战也没有太过反对，我想她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的。”

    目前太皇太后还针对他，不过是因为不想失去手中的权柄，可也只是打压卓凌身边的人，之前她唤卓凌过去说教时，也有说过将来薛家可成他的左膀右臂，也可以舍去。

    在卓凌看来，这位太皇太后无疑是冷酷的，薛家是她多年的后盾，也由她一手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面对卓凌时，她竟然也能说出“舍弃”二字，可见是个以利益为先，却又不失家国道理的人。

    “你想啊，那可是南越最有可能做皇帝的皇子，却又不像我这样。他要接触权力，还得等个几年的。”虽然是灵光一现的想法，但卓凌越想越觉得有门，“我并非一定要选择他，但他即便看穿了我的目的，此时此刻也只该知道选我还有一线生机。”

    孟青道：“坐山观虎斗。你确实不必付出太多，不过要说服人，你可得想好筹码。”

    卓凌点头道：“我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想好计划，但等小师叔把人弄回明都城，就应该差不多了。我觉得我也不必表现出太多的热情，若是没有好的法子，大不了我去问太皇太后。”

    家国大事，他自己有是太皇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继任者，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不怕她临时下绊子。

    做皇帝有时候也不是很安逸的，比在江湖之中见到的腥风血雨也不差。但卓凌并不觉得疲累，隐隐还觉得兴奋呢。

    “那好，这件事先搁着，等我回来看你的打算。”孟青笑笑，也是个对皇权没有敬畏心的，所以说话极其地随意，“鱼娘出了明都城，我的人就跟上了，但这一路我不一定什么时候捉住她，会跟在她后头再打算也说不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南下了。你得写封信，好告诉夙流萧我也会过去，让他务必等我到场，再要魏晋桐的命。”

    “魏晋桐还好拖，他是来捞功勋的，让祁泽师叔不出战就好，但夙流萧会愿意吗”卓凌一边记下，一边问，“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听到小师叔要过去，就知道我们的打算了吧”

    祁泽师叔武功厉害，箭术也颇精，有夙流萧在暗中放水，他一箭取人性命该是很容易的事。所以他推辞不出，夙流萧一定能看出问题的吧

    “才觉得你胆子大了些，这会儿又求稳妥了”孟青看着他，颇似“恼恨”，“他看出来又怎么样如果这件事他自己能够做成了，何必来求你当他们真的是想拖你下水，让你背这口黑锅的”

    卓凌讪笑道：“这不是害怕他知道之后直接动手，栽赃到我祁泽师叔头上嘛。”

    “这你放心。”孟青轻笑一声，道，“就是因为是我过去，他才不敢擅动。女人嘛，喜欢不讲道理的，我若是发起疯来，直接到长阳去刺杀南越皇帝，再栽赃到他的头上，他能奈我何”

    卓凌想了想，发觉这还真是，而且孟青和南越的皇室还有仇。那事过去几年了，可大半的江湖人都知晓，或许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有忘记，忘了的听人一提也就想起来了。

    几年前南边来了个画师，也不知道他是本事厉害还是运气好，竟然在武林大会的时候混进了风泉庄，混在一个小门派里，暗中将风泉庄都走遍，给几位称得上人物的大侠画了像，竟然还交上了朋友。

    那时候孟青已经开了千机楼，却还不常在九州走动，大半时间还是在风泉庄的。她虽然没有参加比武，却因为辈分被人强留下给新人指点，盛情难却，他们也没有坏心思，孟青便无奈同意了，在席上一坐便是大半天。

    孟青虽然是女子，却是风泉庄庄主的关门弟子，早将断厌刀和青眼狐狸的名号传了出去，也是个名人。江湖人惯常以武论英雄，虽然有欣赏孟青美貌的，却也少有人会以此做借口来套近乎，或者攻歼的。

    何况名花有主，祁泽也是个狠人，见了孟青话，倒不如比一比招式，论起武道，大老粗的话也多。

    所以那个画师偷偷地画孟青的画像便显得如此的古怪。他随着别人在风泉庄四处乱逛也没人发现异常，这回将孟青入画，叫人瞧见了，有的人笑话他是愣头青，被蛇蝎美人的容貌勾住了，但也有人瞧了他的画之后，总说觉得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