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七家d猫猫
蕾切尔也是一位风格成熟、独立自主的演员,她对表演有着自己的理解,所以,她不需要寻求蓝礼的指导,镇定下来之后,对于整场戏就有了不同的解读和诠释,她也期待着实战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两位演员再次就位,然后,拍摄就再次开始了。
……
透过镜头,欧格斯可以明显察觉到差异:大卫依旧是那个大卫,安静而拘谨地坐在原地,微微收拢起来的肩膀,微微低垂收敛的下颌,甚至比往常还要稍稍多出了些许羞涩,但仔细观察,却可以捕捉到不同
眼神。
大卫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焦点和焦距不再扩散,而是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注视着蕾切尔,那深情的眼神,不经意间泄露出一抹温柔,就这样轻盈而谨慎地落在近视眼女人的身上;然后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稍稍放松下来,若有似无的浅浅弧度带着一种轻盈,不是微笑却胜过微笑,身心都沉浸其中。
内敛而沉淀,蓝礼身上的情绪“包袱”明显减少了,站在欧格斯的角度,他也很难很难准确捕捉到情绪变化,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种轻松的氛围,整个表演气场明显收敛了起来,火力全开的压迫感也就消失了,这让画面变得平衡许多,蕾切尔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视野范围;但欧格斯还是必须承认,他的视线忍不住飘移向蓝礼。
那种蜻蜓点水却意味深长的表演处理,再次展现出了巴斯特-基顿的风格,却又赋予了专属于蓝礼的细腻和错杂,不动声色之间就将角色的成长弧光勾勒出来,扎扎实实地让整场戏的情绪充盈饱满起来。
但至少,现在平衡又回来了蕾切尔的表演脉络明显清晰起来。
大卫移开视线,举起右手招呼着侍应生,然后就可以看到近视眼女人上扬起来的嘴角缓缓地平复下去,微笑就这样消失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嘴角弧度平复之后,她的面容变得清冷而疏离起来。
隐隐有些冰冷和生疏,似乎刚刚的笑容只是一个假象而已,但她掩饰得很好,以一种微微的紧绷感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即使大卫重新移回视线,也不会多想,只会以为她正在为他担心,又或者是因为进入城市之后而保持警戒状态;可是,站在第三者旁观立场,却能够捕捉到近视眼女人表情的细微变化。
大卫,外冷内热。
女人,外热内冷。
这两个人之间的温度差异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对比,将那种荒诞不羁的质感呈现出来,即使蓝礼的表演更加富有层次,但画面整体感觉却没有任何影响,这让欧格斯就不由轻轻颌首,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侍应生来了。侍应生走了。
大卫礼貌地注视着侍应生的眼睛提出要求,但侍应生已经离开了,大卫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高处,注视着空气,没有移开,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出神,然后缓缓地、缓缓地低头,那如同树懒一般的动作,完全是无意识之中的移动,扩散开来的焦点和焦距显示,他短暂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就要这样发生了吗?”
那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困惑,但眼睛却是一片沉静,没有任何波澜,因为脑海里没有思考的转动,提出问题之后就只是停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寻找答案也找不到答案,瞬间停滞下来。
一秒。两秒。
大脑似乎遗漏了两秒时间,然后大卫就轻轻颌首从问题直接跳到了答案,“那么就这样发生吧。”
那无意识的自问自答让眼神重新平复下来,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然后转头再次看向了正前方的近视眼女人。
她有些不自在,背部不同寻常地挺拔,与大卫放松随意的坐姿形成对比;表情始终保持紧张状态,甚至正在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然后无意识地用听觉来寻找痕迹,小幅度小范围地移动着脑袋,似乎正在探知这个世界但认真观看的话,再认真一些,就可以注意到,她那僵硬空白的视线正在回避大卫。
问题就在于:她不是已经失明了吗?那么,她为什么需要回避大卫?她又如何探知大卫眼神的位置?
然后,大卫的视线落在了近视眼女人的双眼之上。
近视眼女人摇摆下颌的动作明显停止,就这样直挺挺地正面迎接上去,似乎正在坦然地接受大卫的打探,没有隐藏任何秘密。
大卫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女人的眼睛,专注而投入的光芒闪烁着一片温柔;但渐渐地,上半身就开始无意识地微微前倾,然后眼神的专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正在细细地探究真相,如同福尔摩斯一般,一点一点寻找着女人瞳孔里的光亮,就好像……就好像着魔一般,求证着那双眼睛是否真实地失明。
因为完全投入而失去了自我意识,这让大卫整个人看起来陷入了魔怔:
上半身微微前倾十五度,沉静而专注的视线如同雷达一般正在扫描着每一个角落,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刹那间泄露出来的魔幻和惊悚让旁观者后背不由浮现出了一片冷汗,幸好,如此感觉一闪而逝,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那种恐惧就如同退潮一般快速消散,然后大卫的眼神就重新恢复了清明与平静。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时间非常非常短暂,一秒?还是两秒?但对于旁观者来说,却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不寒而栗的情绪凶狠地窜动撞击着,然后视线余光此时才落在了近视眼女人身上旁观都如此了,那么她到底如何?
近视眼女人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不动声色地呼吸了一大口气,起伏的胸膛和吞咽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但表面看来,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大卫的打量,那种气定神闲和临危不乱,就足以瞒天过海,更何况,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之中而失去理智的傻瓜。
大卫的眼神再次变得柔和起来,放松的嘴角也不由再次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甚至微微地歪了歪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近视眼女人,重新靠后的脊梁和重新放松的肩膀,再次泄露出了内心的喜悦。
那一闪而逝的黑暗过后,大卫真正变得坚定起来,他确信以及肯定,幸福就在自己的指尖盘旋转动,只需要收拢指尖,他就可以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快乐与美好;他穷其一生苦苦追寻的爱情已经近在咫尺,这让他的心脏变得滚烫滚烫起来,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恨不得将心脏都掏出来展示给她。
那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爱恋,如此香醇又如此厚重,现在终于可以没有保留地呈现出来:她就是那一个!
就在此时,侍应生将刀叉拿了过来,大卫表示了感谢,然后一丝不苟地打开餐巾纸,找到牛排刀,而后又一丝不苟地用餐巾纸将叉子包裹起来。
那郑重其事的动作,就仿佛正在完成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一举一动透露出来的仪式感,完美地与整部电影的风格契合在一起,就如同大卫入住酒店的房间之内,那整整齐齐摆放的衬衫,还有无数制度一般。
大卫那完美的动作,无形之中与酒店以及社会的制度融为一体;但大卫嘴角却依旧带着幸福的微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社会”,然后自己所信仰的、坚持的、追逐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这种仪式感所带来的矛盾冲突却冰冷刺骨,让人通体生寒,无法确切地描述出来,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整个拍摄现场就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这一次,不是震撼也不是惊吓,情绪似乎没有太多波动与起伏,更多是一种惊悚,皮肤表面的鸡皮疙瘩如同风吹湖面掀起的鱼鳞波浪一般,一层接着一层地微微动荡起来,却没有掀起太多波澜然后,所有工作人员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注视着眼前正在上扬的一幕,那种紧张感和刺激感牢牢抓住了心脏,就连眨眼都变得奢侈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表演开始内敛了,但观影时感受到的影响却更加深刻也更加有力了呢?
2203 通体生寒
打开。取出。整理。摆放。合拢。包裹。
大卫一丝不苟、一本正经地取出牛排刀的动作,非常具有仪式感,就好像……就好像日本武士决定切腹之前也依旧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一系列仪式一般虽然如此比较有些不太恰当,但此时此刻的大卫的确如此。
更何况,接下来大卫不会切腹,却会切眼。
于是,那认真而专注的动作就变得毛骨悚然起来,甚至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血腥气息。
但大卫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慢条斯理地完成所有动作,甚至还将杯子、叉子等物件全部都在桌面上摆放整齐,并且抓住了牛排刀,调整了一下掌握的位置,寻找着最为恰当的部位,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
“我准备用刀。”大卫对着近视眼女人解释了自己的打算。
近视眼女人的身体动作出现了微不可见的一次停顿,而后稍稍往前倾了倾上半身,“你想要我陪着你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自然,没有任何动静,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破绽,就连眼神视线都没有晃动。
“我不希望你去。”大卫稍稍转移了视线,避开了女人的眼睛虽然明知道近视眼女人现在已经看不到,但下意识地,他还是不希望她感受到自己的紧张;可是,他的视线依旧舍不得离开,于是就在女人的脸庞周围徘徊着。
“不要担心。”她说。
大卫可以察觉到女人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这让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女人的眼睛之上。
虽然那双眼睛依旧失去了光彩,但大卫依旧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女人的眼睛,他不由流露出了些许不舍。他知道,女人正在担心他,就和他自己一样,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即使她现在看不到自己,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真心实意的。这个想法让大卫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刚开始有些奇怪,但你会适应的。”
近视眼女人正在说话,试图安慰大卫,让大卫的紧张和担忧能够缓解下来;但话语内容却让人后背发凉她没有试图阻止大卫,相反,而是告诉大卫这是正常的,这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大卫却浑然未觉,他的视线细细地落在女人的脸庞之上,甚至没有听清楚女人正在讲述的内容,用眼神一点一点描绘着女人的五官轮廓,那缭绕纠缠的温柔和深情徐徐地勾勒出眉眼的缱绻。
清冷而肃穆的黑色电影却在此刻氤氲出片刻温柔,微弱的、琐碎的、淡薄的、隐隐的些许柔情而已,完全不会打破整部电影的基调色彩,反而是如同阴霾天空之上的一抹微薄阳光般,越发反衬出那浩浩荡荡的阴云密布,即使是抹开的一缕金色,却只是提亮了整部电影阴沉而冰冷的蓝色,泛了开来。
越是柔情,越是冰冷;越是温暖,越是残忍。
“然后你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灵敏。触觉,比如,还有听觉。”
女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大卫的眼神温度一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大卫却觉得这样的模样有些可爱担心自己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就再次轻轻上扬起来,随后就再次平复,却依旧无法掩饰那无法取代的喜悦和幸福,就连眉宇之间的坚定与果决都变得甜蜜起来,似乎正在敞开怀抱迎接幸福、而不是鲜血淋漓。
“我知道。”他说。
大卫的视线再次落在了牛排刀之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如同日本武士知道切腹意味着什么一般。
他有恐惧,也有迟疑,还有担忧……这些情绪全部都是人之常情,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拥有着最真实也最纯粹的情感,无法如同冷血动物一般杀伐果决,更何况,他即将伤害自己,那些踌躇也在所难免。
但视线落在牛排刀上,大卫却意识到,这就是“通往幸福”的大门,只需要他割下这一刀,那么他梦寐以求的爱情就将顺理成章地视线,就如同梦想成真一般而视线如此梦想,只剩下最后临门一脚。
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也不应该拒绝!
那溃散的焦点和焦距微微有些愣神,隐隐有些微微波澜的眼神,让人无法确定,他是否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前妻和哥哥,又是否再次想起了瘸腿男人和他的“妻子”、“孩子”,还是否再次想起了被遗弃在森林里的大舌头男人……那些瞬间滑过的记忆碎片,还有酒店和森林的经历碎片,瞬间涌动又瞬间平复。
一闪而逝。
大卫的眼神稍稍溃散片刻,而后就重新凝聚起来,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地吐了出去,将胸腔里隐藏地浊气一点一点输送出去,然后整个人的气场与气质也跟着一起沉淀下来,那股坚定就变得不可摧毁了。
然后,他看向了她:这就是所有理由,而这就已经足够。
“我很快就回来。”大卫开口说道,就好像父母对着孩子的亲切叮嘱一般,多情而温柔,无形之中的羁绊正在形成。
说完,大卫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离开了卡座,但他的视线始终都落在近视眼女人身上,只是想要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一直到自己站立起来,视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然后转身,大步大步地迈开脚步。
大卫的背影是如此坚定又如此沉稳,伴随着脚步的前进,脊梁挺直、肩膀打开、胸膛挺起,一股叫做“勇气”的情绪正在内心深处破土而出,然后茁壮成长,将整个人的气质都打开,真正地顶天立地起来。
从抵达酒店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刚才为止,在跌跌撞撞与磕磕绊绊之间,大卫的后背与胸膛从来没有真正打开过,始终带着些许羞涩与迟疑,始终带着些许内向与懵懂,似乎正在寻求着庇护和保佑。但……哥哥离开了,前妻也离开了,然后大卫就孑然一身,没有人陪伴着他,他也就失去了方向。
正是因为如此,他产生了疑惑,也走错了方向,但最终,他还是再次找到了位置,真正地找到了内心的信仰于是,他勇敢地站立起来,挺直腰杆,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一片天气,为她也为他。
这股坚定,让大卫的脚步与脊梁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爱,让人强大,也让人伟大。
他的愚蠢,他的盲目,他的天真,他的纯粹,他的热忱……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如果一个人的愚蠢是灾难的开始,那么,全社会只剩下一个人愿意坚持这份愚蠢,就是世界末日的开始。当喜剧达到了极致,也就开始悲伤起来;当热闹达到了极致,也就开始孤独起来。
大卫那飞蛾扑火般的愚蠢,却在此时此刻绽放出耀眼光芒,让每一位旁观者通体生寒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社会,才能够让爱情也演变成为一剂毒药,冰冷而残忍、血腥而毒辣,所谓的情感已经被理智彻底消融。
悲凉。愤怒。伤心。痛苦。恐惧。麻木。
所有情绪都在胸口涌动着,却没有喷薄而出,只是在暗暗涌动,那种错杂而深邃的反思在不同的大脑之中衍生出不同的情绪,然后就这样沉默了下来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阻止大卫:
真的阻止了,那么应该如何呢?戳破大卫关于爱情的幻想吗?那么,社会的最后一缕纯真是否就真的被掐灭了?
袖手旁观的话,那么就让大卫一辈子生活在谎言之中吗?他依旧坚信着自己是深爱着近视眼女人的,而他也是被深深爱着的;但事实却是,近视眼女人操控了所有一切,他只是一个被控制的躯壳而已?
到底是前者更加残忍,还是后者更加可悲?
如果说,上一次的表演,让现场工作人员产生了一种于心不忍的伤感,那种阻止悲剧发生的冲动在脑海里激烈涌动着;那么,这一次的表演,就让全场工作人员都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境,错综复杂的情绪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就连他们自己都陷入了泥沼之中,又怎么能够帮助大卫呢?
表演赋予角色的魅力,角色赋予故事的重量,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就如同“大卫”这个角色真正地具有了生命力,脱离了剧本的掌控和镜头的框架,自己诠释出了故事,然后在每一位观众的脑海里衍生出不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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