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央央
难道,他们竟做过同样的梦
用力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惊羽架着他费力朝前走,在这风雪弥漫之际,到处都是同样的白茫茫,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景致,好在他的方向感极强,她又是直觉超常,不仅绕道攀上了斜坡,捡回了那捆枯枝,而且后来的路也还算顺利,慢慢挪移着回到了那处山洞。
几乎是滚进了洞中,一进洞,两人都是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到力气恢复了些,秦惊羽爬起来,将萧焰拖到离火堆尚有五六尺的地方,待彼此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这才慢慢靠近火堆,将捡来的枯枝往里面又投了些进去,维持火势。
洞外的天逐渐黑下来,风雪依旧肆虐,洞中却是火光流动,洋溢着丝丝温暖。
萧焰靠坐在石壁前,静静看着她,黑眸中温柔欲滴,秦惊羽正懊恼自己此前莫名其妙的举动,此时被他看得烦躁,低道:你看什么看烦不烦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这一天太多惊喜,真像是在做梦他轻叹一声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秦惊羽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抚了下干瘪的肚子,目光一转,落在那朵雪莲花上。
萧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道:这雪莲花可以吃的,但它是大热之物,不要吃太多。
秦惊羽应了一声,掰下一瓣花来,小心扯去上面的绒毛,撕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口中有一丝甜,带着淡淡的涩味,倒是不难吃,于是又撕下一瓣朝他抛过去。
萧焰含笑接过,一片一片喂进嘴里,仿佛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
一人吃了两瓣花儿便是停下,也不敢多吃,秦惊羽又去洞口捧了两捧雪,在掌心慢慢化了,自己喝了些,又给他喝下,如此便算一餐。
这一日心力交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抱着神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没过一会就朦朦胧胧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那么轻柔,那么怜惜,耳畔听得一声满足的轻叹,发自肺腑,愉悦之极。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光线略微刺眼,秦惊羽一惊而醒,正待跳起身来,忽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萧焰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都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竟是相拥而眠。
当下只觉惊惶,本能伸手去推,手掌刚一动,就听得他低低嘟囔一句:天还早的,今日不用上课,殿下再睡会。
秦惊羽听得微惊,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还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正待细想,又见他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来。
都说人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神情最是自然无伪,但见他眼神惺忪,带着种懒洋洋的优雅气息,又有丝淡淡的忧伤与迷惘,仿佛在寻找着谁,然后看到她,眼眸顿时亮起来,笑得明媚:早,殿下。
招呼过后,自然而然的,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柔若羽毛的吻。
秦惊羽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一脸纯真的笑容,手掌扬起,微微一顿,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萧焰不避不让,白净的面颊上微红一片。
秦惊羽收回手来,冷着脸道:我想你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一剑杀了你说罢狠狠推开他,起身朝洞口走去。
萧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脸颊,摩挲片刻,含笑低语:力道太轻,一点都不疼。
秦惊羽走到洞口,看着外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一声欢呼,奔了出去。
雪停住了
也就是说,可以觅路回去了
秦惊羽站在雪地里看了看,试着朝前走,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有道路,而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知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至于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丈,不到天暖雪融,以她低微的武功,还有萧焰那行动不便的伤腿,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又慢慢走回山洞外的那块空地,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随意往地上一倒,便是一动不动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还有绵长的呼吸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萧焰过来了。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秦惊羽诧异侧头,却见他仰躺在雪地上,双眸静静看着遥远的天穹,面容沉静,笑容恬淡。
如果,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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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妆 卷6|第三十七章 难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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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但情况没得到丝毫好转。
秦惊羽带着琅琊神剑在山洞周围走了大大一圈,只是零零星星砍回点灌木的枯枝,别说什么雪狐雪兔之类,连只虫子都没看见,到处是皑皑白雪,想要找些树皮草根来吃都是奢侈之念。
那朵雪莲花已经被两人分吃完毕,山洞里再没可以吃的东西,不得已,秦惊羽只好走得更远,甚至走到那冰河边上,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就算里面有鱼,她也没法下水去捉,还好在那岸边礁石上刮点些许青苔,装进腰袋里带了回去。
谷中到处是雪,饮水是不成问题,只是食物方面却是大大的为难,在这严寒地带,人的抵抗力也在降低,光靠这点苔藓,没点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根本熬不下去
再有就是,山洞附近能够点火的灌木枯枝越来越少,起初寻到一丛枯枝要走一里远,到后来,距离逐渐拉大,有时要走上两三里路,才能在岩石边上找到一小丛干枯的枝叶。
没想到她贵为一国太子,有朝一日竟会为生计担忧,可笑可叹
一晃便是好几日过去。
几 天下来,雪谷周围已经被她踩了个遍,也慢慢明白过来,那日她看到的雪堆溅落,其实就是一场雪崩,将那东南方向的出谷之路完全封死了,那里积雪深达数丈,长 有好几里,要想出去,就必须在厚厚的雪底穿行,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辩,非活活闷死不可
这时还是初冬,等到明年春来雪融,道路通畅,足足还要挨上好几个月,在这段时日里,柴草紧缺,食物几无,又靠什么来取暖裹腹,赖以生存
白天还好,有时还出出太阳,到了晚上,阴风呼啸,山洞里气温骤降,冷得人直打哆嗦,靠着那个勉强维持的小火堆,时醒时睡的,尽管她紧握神剑,努力抗拒,但每天清早总是在他怀中悠悠醒来,对上那双清澈如水又满含笑意的黑眸。
那样纯净的微笑,无辜的眼神,每回都令得她发怒不得,只好在睡前暗地防备,尽量离他远远的,哪知次日一早睁眼醒来,又是被他圈在怀中,甚至有一回,她还主动抱着他的腰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正想得郁闷,忽见一只手递到面前:给你。
秦惊羽没好气看他一眼:什么东西她终日发愁,他倒好,成天咧嘴笑着,雪水净脸,薄刃刮面,将自己收拾得舒爽整洁,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简直就把这苦寒之地当做了仙境
萧焰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撮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的东西:烧烤苔藓,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就那么一丁点,她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秦惊羽别过脸去:我没兴趣,你吃吧。
萧焰不死心凑上来: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快趁热吃吧,真的不错,我不骗你
你烦不烦啊秦惊羽低吼着往旁边一闪,萧焰收势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下意识过去扶,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住。
他是萧家人,不能再对他心软,绝对不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把你保护好,照顾好。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抢先自责,边说边是去拾那落在火堆旁的苔藓。
秦惊羽看着他的手在炭灰里抚过,莫名地,怒从心生,大步过去推开他,一脚又一脚,在那灰土上胡乱蹬踢,狠狠踩踏
你做什么萧焰不解望着她的动作。
闭 嘴不关你的事秦惊羽瞪着他,终于控制不住,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你堂堂南越皇子,何苦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谁需要你假惺惺献殷勤 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可你跳下来有什么用,你没有牧歌的好武功,没有一舟的医术,你就是个一 无是处的累赘,你知不知道
萧焰脸色泛白,仍是好脾气笑道:你别急,等到积雪再融化一些,到时候我就带你出谷。
秦惊羽哼道:出谷说得轻巧,你一个跛子,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出去
萧焰垂眸,轻抚着伤腿:我每日都有运功疗伤,这腿,总会好起来的。
秦惊羽冷冷看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萧焰沉默良久,才轻叹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只想用余生陪着你,慢慢去还,好不好
秦 惊羽哈的一声冷笑:真是异想天开,你哥哥萧冥当年掳我为质,杀害我那么多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啊,说没了就没了面 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血红,她闭了闭眼,疲惫却又坚决,我告诉你萧焰,我秦惊羽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留着你的命已经是奇迹,你别异想天开,这桩血海深 仇永远都没有和解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他低声问道。
除非他死,或者是我死。秦惊羽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扭头就走。
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紧紧攥住,秦惊羽低头看去,斥道:放开
萧焰摇摇头,眸底流露出一丝浓郁的哀伤。
秦惊羽咬着唇,目光冷冽:你信不信,再是不放,我一剑斩了你
萧焰涩然一笑:爱别离,求不得,与这极致之苦相比,死又何妨
刷的一声,秦惊羽拔出长剑,抵上他的颈项,刹那间龙吟声声,清越空灵。
我早该杀了你你是萧冥最宝贝的弟弟,是他将来执政称霸的有力帮手,杀了你,就是断他的左膀右臂,这痛失骨肉至亲的滋味,这剜心之痛,他也该来尝一尝
也好,如果你杀了我能够不那么痛苦,那就动手吧。萧焰深深凝望着她,然后缓缓闭眼。
你以为我不敢么以为我会心软,下不了手秦惊羽心一横,剑刃向前一送,在他颈上添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血珠滴落,他一动不动,唇边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秦惊羽倏然收剑还鞘,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继而朝着洞口疾奔而出。
她在雪地里奔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直至两脚酸软,扑倒在地,伸手一抹,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她竟然下不了手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报仇,可是面对仇人的弟弟,她却退缩了
她不想杀他,手指暗地发颤,连剑都握不住
她那么讨厌他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感觉慢慢变了味
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手中的剑,不由得一阵气恼,使出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秦惊羽静静坐在雪地里,泪水已被冷风吹干,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就这样坐下去,再不愿看到那个人,那个让她无比痛恨又于心不忍的人。
只是,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而且夜风寒冷,要是真这么一直迎风坐着,明早铁定被冻成一根冰棍
叹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活动下四肢,又去到一旁把剑捡回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洞里存的苔藓已经吃尽,明日一早就该再去觅食,不过,那冰河边上稀稀拉拉也就那么些石头,并不是每块上面都长了青苔,这冰天雪地的,食物无以为继,两人等不到雪化之日就给饿死了,跟一剑刺死他也没什么区别。
死到临头,好歹有他垫背,她也不算太冤。
究其实,他只是投生在萧家,恰巧成了萧冥的弟弟而已,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萧冥的滔天罪孽,不该都算在他身上。
如无救兵前来,这便是最后的时光,也不必兵戎相见了,平平静静过完就好。
胡乱想着,说服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踩着积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远远望见山洞里透出的火光,秦惊羽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前方横卧在地的人影,兀自迟疑。
看样子,他是跟着她追出来了,怕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
一念及此,她走上前去,轻轻摇着他的手臂:萧焰,萧焰,萧焰
摇了许久,也不见他醒转,她只好加重力道,拍打着他的面颊:萧焰,你醒醒,醒醒
片刻,他徐徐睁眼,看到她清晰呈现的身影,没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扬,笑得满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秦惊羽甩手将他掼在地上,起身要走,衣摆却被他轻轻拉住:陪我一会,好吗
他仰着头,颈项上的血痕已经干凝,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点嫣红的朱砂,闪着刺眼的光。
她咬了咬唇,冷着脸一屁股坐下去,却见他动了动身躯,双手枕在后颈下,保持着仰躺的姿势,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
夜色深浓,却有颗颗星子点缀在天幕上,宛如晶莹的宝石,隔得那么远,又似离得那么近,星光辉映,雪峰耸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叹道。
秦惊羽冷哼一声没说话,却听得他又道:你知道么,躺在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宽广,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这数载隐忍,数载图谋,终又得到了什么
恭喜你,看破红尘,境界高升了。秦惊羽冷笑。
萧焰并不在意她的嘲讽,低沉道:乱世称霸,两国相争,从来就是不乏白骨鲜血,你杀了我多少将士,我灭了你多少百姓,这笔账哪里算得清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一起努力,大夏南越卸下宿怨,重修旧好,如何
秦惊羽答得干脆:没问题,拿萧冥的人头来换
萧焰看着她,幽幽叹气: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场想想,我大哥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手段凶狠了些,何错之有
秦惊羽笑声尖锐:我不管他有错没错,他杀了我的人,就该抵命
萧焰眼神一黯,低道:难道真的无法调解,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秦惊羽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报,我秦惊羽誓不为人
殿下
国恨家仇,不是萧二殿下想得那么简单秦惊羽扯了扯唇角,对他一扬拳头,若是不想再挨揍,就给我闭嘴。
萧焰苦笑,半晌才道:别叫我萧二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叫萧焰吧。
秦惊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着天边闪烁的星辰。
如果可能,她也想过喜乐安宁的日子,不再有阴谋暗算,不再有腥风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条复仇之路已经开始往前走,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一日没有手刃仇敌,她便一日不得心安,无颜面对那些长眠地下的怨灵。
又过几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
这一阵都是靠秦惊羽去冰河边上采集苔藓过活,那礁石上的苔藓已经被她刮尽,等到最后一块苔藓吃完,便是彻底断食了。
枯枝也是愈发难寻,白天不敢再点火,就在洞口晒晒太阳,稍微活动下身子,到了晚上,就点起一个小得可怜的火堆,靠着微弱的火光,驱寒入睡。
这天夜里,秦惊羽睡得颇不安稳,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心慌。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洞口的细微声响惊醒,那好像是萧焰的低吟声。
自从那日两人沟通失败之后,彼此一直没怎么说话,目光偶尔相触,她也立即避开。
她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纠结缠绵,但是那又如何,她姓秦,他姓萧,他们始终是敌对的双方,就算此时共同患难,相依为命,但终究改变不了彼此的立场与身份
她不能被他蛊惑,只能硬起心肠,不理不问。
秦惊羽闭上眼,翻过身去,但那低低的声响回荡在空寂的山洞里,带着微微的压抑,一声一声撩拨着她的心。
半夜鬼叫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呢她忍无可忍,低吼。
萧焰恍若未闻,仍是低吟着,听起来甚是痛苦。
她无奈起身,裹紧衣袍走过去,听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别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种从胸腔肺腑之中满溢而出的懊悔与悲愤,近乎心碎的哀鸣,却令人神魂俱恸,无不为之同伤。
秦惊羽有些怔愣,只觉得心头不知被什么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么,他叫的可是她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攥着拳,双目紧闭,用力摇头,明明睡得昏沉,却叫得如此大声,显然是在做着噩梦。
她眼尖,在看到他额上冷汗的同时,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点晶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究竟是怎样深刻执着的记忆,才有如此无休无止的凄厉低吟
秦惊羽揉了揉额头,实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摔下石梁的一幕,会被他记得这样深,明明都平安无事了,还这样呼天抢地,哀嚎不断。
好了,我不跳,不跳了还不行吗她低低保证着,想要制止他,不想却摸到一掌火热
老天,他在发烧
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不仅是额头,还有脸颊,颈项,胸膛都是烫得吓人
她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旧疾,想到他在冰河里添的新伤,想到他颈项的血痕,想到他从高处毫无保护的坠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虚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艰辛,还有最近几日低头垂眸默然无语的沉静
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宿疾在身,又屡屡受创,早就撑不住了,而她,竟丝毫不察
见惯了光鲜亮丽的他,丰神俊朗的他,腹黑内敛的他,却从来没见过卑微至此的他,孤独无助的他,奄奄一息的他
秦惊羽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躯,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不再绵长,而是变得细微而急促,在这寒冷刺骨的夜里,缺医少药之地,他旧伤未愈,高热不止,若不采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亲弟,命悬一线。
救,还是不救
殿下,别跳,不要跳他声音沙哑,无意识低吟着,手掌在半空挥舞,忽然抓到她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秦惊羽浑身一震,却挣脱不得。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被生生扯断,有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泛滥成灾
萧焰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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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妆 卷6|第三十八章 终有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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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泛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微微刺眼。
山洞里,火光愈发微弱,跳了两跳,终于熄灭了,一缕灰白的轻烟在洞内飘飘荡荡,显得宁静而安详。
衣袍底下,裹着两道紧紧相偎的身影,睡得正香。
忽而半空中传来几声鹰唳,熟睡的少年十分警醒,倏然睁眼,首先便是去摸男子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烫了。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秦惊羽长舒一口气,挪开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起身,穿上外袍。
昨夜他突发高热,生死一线,她再是痛恨萧冥,厌恶萧家人,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就此消逝,别无选择,她只好出手相救
脱 去他的衣裤,抓了积雪在他身躯四肢用力擦着,直到那麦色的肌肤变得微红,如此简陋的环境,半棵药草都没有,她只得将雪水化了,一口一口喂他,一遍一遍拭擦 他的掌心足心,最后,又尽数脱去自己的衣衫,仅着一件最里层的亵衣,以近乎赤裎的方式拥住他,把自身的温暖传递过去。
足足折腾了半夜,到了后来,终是敌不过倦意来袭,抱着他昏昏睡去。
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简单处理,没想到却甚是管用,一夜过去,不仅退了烧,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却逐渐有了自然的光泽,不再是那种青灰色的濒临死亡的颓态。
殿下,别走,不要走似是感觉到她的远离,他蹙着眉,低低呓语。
没走,我在的。秦惊羽坐正身子,伸手拂去他覆在面颊的碎发,露出那张消瘦憔悴却依旧俊逸的脸庞来。
眉长入鬓,睫飞似蝶,挺直如刀削的鼻梁下,是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薄唇,不能不说,他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俊美得宛若画中之人,尤其这温柔无害的睡颜,五官轩秀,气质清润,还带着那么几分天真纯情的味道,一如落难中的王子,百看不厌。
只是,嘴唇周围一圈杂乱的胡茬,破坏了那份清纯与唯美。
不知是基于什么心态,她直觉伸出手去,摸向盖在他身上的外袍,记得他应该还剩下一柄柳叶刀,却不知是藏在哪里,是否好用。
在他贴身衣袋里摸索一阵,没找到刀,却摸到一样用布包包裹的细长物事。
她有些好奇,随手掏了出来,打开布包一看,竟是一只半成品的木刻人俑,约莫半尺长,玉冠束发,长剑悬腰,面容俊秀中又颇具英气,看起来风姿绰约,栩栩如生。
这木俑的刀痕略显陈旧,想必已经有些岁月,而表面却十分光滑,应是被人经常抚弄摩挲。
这个萧二殿下,原来竟是如此自恋,雕了他自己的人像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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