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毒妃

沈言璟按着自己微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火芝是个好东西，这株药材不只有我，小皇帝也知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时应该养在皇宫里。”
陆千凉一只手握拳在掌心上一敲，面上也有了三分喜色。
皇宫而已嘛，说来也不过是一座守卫的更严密一些的城池，她昔年闯过一次亦能全胜而归，这些年来她的功夫比之前只强不弱，想要再闯一次皇城，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她心中，闯皇城可比掘沈言璟的衣冠冢容易多了，至少在心灵上没有那么多的挑战。
若是叫人知道了陆千凉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想是要将陆千凉当成是疯子吧。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也已经大致得知了火芝的下落，柯暮卿自然再没有在人家夫妻二人的闺房里待下去的兴致，索性转身离去。
陆千凉本身就是行动派，此时也是说干就干，直接伏在桌案上开始画皇宫的地形图了。
沈言璟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丑字，好一阵才辩出了这是皇宫的平面图，不由得笑道：“你莫不是真的想再闯一次紫禁城吧。”
陆千凉咬着笔杆子：“放心吧，有一就有二，上一次都能全身而退，这一次便轻车熟路了吗。”
沈言璟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这一声笑之中包含的意义甚是广泛，陆千凉转过身子，翻着白眼儿瞪着沈言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你以为你们家的城防很严么？”
你们家？这话倒也贴切。
紫禁城本就是沈氏皇族的后花园，说是沈言璟的家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只是现在这后花园的主人换了一个而已。
沈言璟捻起她画图的那张纸，吹干了墨迹后放在烛火上烧掉：“你以为，你当初就能那么容易的全身而退？”
陆千凉继续瞪眼，沈言璟道：“你忘了，当时执掌三万御林军的是什么人了？”
这一句话，恰巧提醒了陆千凉，当初紫禁城内执掌三万御林军的正是齐王沈言璟。
怪不得，在她受了重伤出逃的时候，那些御林军怎么倒的都那么刻意，像是事先演习好了要放她一条生路似的。
合着，当初是有沈言璟这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齐王殿下给她开了一路的绿灯啊。
陆千凉依旧嘴硬，可心中别提有多甜蜜了：“你当时勾搭人家有妇之夫，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的负罪感吗！”
沈言璟挑了挑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齐王不采没开的花。我当时勾搭你，还不是因为觉得你好勾搭？”
陆千凉有点儿哑口无言了，昔年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沈言璟爬她家墙头的时候，她确实没有拒绝。
可这不能证明，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当时她想的是能缓和沈言璟与沈季平之间的关系，顺便在吃一点盘龙山后山的桃子，根本一点儿都没有勾搭沈言璟的意思，她现在再向天喊冤，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说话的功夫，那一张图纸已经被沈言璟焚了个干净。
沈言璟向来会算计，对自己家后院的实力也再了解不过，此时他说陆千凉闯不过去，陆千凉便一定是闯不过去的，基本上可以判她的死刑了。
陆千凉咬着唇思考了好一阵，斩钉截铁的道：“不行，我还是要去，想尽了办法也得去将那火芝拿出来。”
“傻！武力若是能解决一切，武林盟主早就当上皇帝了。”沈言璟伸手在陆千凉的脑门上一拍：“闯皇宫这事情不可取，咱们还是得智取。”
陆千凉闻言，来了劲儿。都说沈言璟天生便是玩弄权谋的鬼才，三年不开刀，开刀必见血啊！
“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怎们两个还能合计合计。”陆千凉道。
沈言璟指尖点了点桌面：“不能强攻，就只能智取，咱们想个办法，将火芝从皇宫里换出来就是了。”
算计人的办法，沈言璟从不会输给任何人。这个远离了离阳王朝朝堂三年的王爷，再一次远隔千里纵横捭阖，将一双手伸进了庙堂之中搅动风云。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那长安城中又会被沈言璟搅动出怎样的血雨腥风了。





妙手毒妃 第九百六十四章梳发
说干就干，陆千凉在拼命这件事上，从来不含糊。
沈言璟自己的体力，已经在难以进入皇城后全身而已，陆千城要留下主持大局，说来这一次长安之行，就只有陆千凉一人。
他给陆千凉制定了绝妙的计划，细致的连皇宫之中有几根灯柱都完美的计算了出来。
距沈言璟离开皇城已经近四年之久，还能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沈言璟的心细程度。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调理沈言璟身子的方法，陆千凉自然不想再错过，当日便想整理行装启程。
沈言璟将人拦住：“年末之时，帝会登祭台为天下万民祈福，那时才是闯进皇宫将东西拿出来最好的时间。你与其现在去冒险，不如再等上一等，借来了东风才能事半功倍不是？”
年末祭祀祈福一事陆千凉是记得的，多少年前，便是那一天，一声白蓝色绒锦袍的国师喻姑息，以周身的灵气凝箭，斩杀毒母肖白。
陆千凉握着沈言璟的手，突然没来由的心慌。
她只是觉得，春节这原本该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她却进皇宫去偷药材，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再者说，这阖家欢乐的时节，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给原姓之人添上一股愁思，那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在陆千凉的心中，让她几欲拒绝。
可她不想拂却沈言璟的好意。
不管成与不成，这半年的欢乐时光，就算是为后来的远行做铺垫了吧。
陆千凉心中如此想着，对沈言璟点了点头：“你向来工于算计，我相信你。既然你说那个时间是最好的，我便赶在那个时间去。”
沈言璟点点头，张开手臂，陆千凉乖顺的俯下身子伏在他的怀里。
沈言璟捋顺着她长而直的发丝，安慰道：“其实，就算是拿不到也没什么，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还能陪你很久很久。你这般为了我放下一切，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因为曾经，你也是这般为了我放下一切的。”陆千凉扶着他的侧脸，微微抬头吻在了沈言璟的下巴上：“相信我，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你能给我的爱，我也能给你。”
白衣服的奇怪叔叔就这样在折剑山庄里住了下来，竹隐每一次看到他都觉得这人很不好接近。
可小孩子毕竟是有好奇心的，她总是喜欢趴在窗子上望着柯暮卿，在柯暮卿望向她的时候，又别过目光。
终于有一次，她的窥视被柯暮卿捉了个正着。
白衣服的叔叔一脸好奇的望着她，然后向她招了招手：“你是陆师妹的女儿？”
“你说我娘吗？”竹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当然是我娘的女儿。”
白衣服的叔叔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你都长的这么大了，我上一次见你娘的时候，好没有你的。想来，也已经是四年之久了。”
竹隐颇不喜欢他们这种聊天方式。
为什么但凡来到折剑山庄的好看叔叔都要说一次，你娘当初怎么怎么，你爹当初怎么怎么，他爹和他娘以前难不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小竹隐虽说心中这么期待着，可嘴上却不说。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她娘亲在折剑山庄一点儿都不像个当了娘的人，还要靠着她爹给她娘发零花钱花呢。
柯暮卿的白衣服很好看，自沈言璟回来折剑山庄，竹隐没一次见他都是一身黑袍，就像他从没有别的颜色的衣裳似的。
陆千凉喜清冷的白裙，而他爹喜欢华贵的黑袍、
这两口子站在一起，活脱脱的黑白双煞，索命无常。
竹隐望着他衣角上的花纹，好奇的问道：“你唤我娘亲师妹，你的武功是不是要比我娘亲还要厉害啊。”
白衣服的好看叔叔摇摇头：“我不会武功。”
“啊！”竹隐大跌眼镜：“师兄不是都要比师妹厉害的么？”
柯暮卿难得对小孩子这么有耐心，谁都喜欢乖巧聪明的小孩子，柯暮卿也不例外。他让了半边的长椅给竹隐，解释道：“我是你娘亲在天医谷内的师兄，我们学的是医术。”
竹隐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原来是医术啊，不过她娘亲会医术也很厉害啊！
都说师兄一定比师妹厉害的，陆千凉这段儿时间一直因为她爹爹的病担忧，这位白衣服的好看叔叔，能不能治好沈言璟呢？
想到此处，小竹隐立马兴奋起来，抓起白衣服叔叔的手腕便要将他拖到沈言璟的房间里。
柯暮卿错愕，小竹隐连忙问道：“你能治好我爹爹么？”
“沈言璟？”柯暮卿见竹隐一脸骄傲的点点头，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你爹爹的病，很不好办，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之。”
在竹隐的心中，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她的万能娘亲不能解决的。
可现在有了，便是沈言璟的病。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比她娘亲还要厉害的医者，却也说沈言璟的病很难治，那沈言璟岂不是病得很重？
怪不得他有这么许久不曾来教她读书了。
竹隐微有些失落惆怅，她不想承认，她有点儿想沈言璟了。
“沈言璟他不会有事的吧，他说了要在我嫁人的时候给我梳头的，不会食言的吧。”竹隐有些紧张。
柯暮卿怔了怔，不解这个中缘由。可他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向来不会隐瞒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很难。”
竹隐嘴唇动了动，却未说话。
“不过齐王殿下向来是个守时守信的人，他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做到了。”柯暮卿又道。
可竹隐不相信他，她总觉得，柯暮卿说话有些欺骗她的成分。
不像是沈言璟，他的眼睛特别好看，再说话的时候也会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的模样。
那样的目光给了竹隐一种感觉，沈言璟很重视她，而不是将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这样的重视让她无比受用。
竹隐突然有些慌了，若是沈言璟的身体真的很差，已经不能在她成婚的时候给她梳头了，那要怎么办？




妙手毒妃 第九百六十五章棋子
小竹隐一路跑到了沈言璟的房间，是时，沈言璟正仰躺在床榻上，捧着一册书看。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果真病重。竹隐跑过去，扑在他的大腿上一把抱住他的腰，硬是不撒手。
沈言璟诧异的拍了拍她的头，好奇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骗了我？”竹隐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言璟微微挑起眉毛：“你说什么？”
竹隐有些生气，爬起来站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言璟：“白衣服的叔叔都告诉我了，你病得很重，不能给我梳头发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沈言璟却理解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小丫头原本气鼓鼓的像是要来和沈言璟拼命，可在看了他那温柔的神情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倚在他的怀里。
“我不想骗你，竹隐，我可能真的活不到那一天了。”他冰冷的手掌胡乱的揉着竹隐的头，如是道。
竹隐想抬头，沈言璟却一直压着她的小脑袋，让她动弹不得。竹隐只好作罢，恹恹的道：“可你答应了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你再这样我要不理你了。”
“哦？”沈言璟声音微微一挑：“竹隐都这么大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竹隐一直想要长大，因为长大了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和沈言璟在一起，她却想一直是个孩子。
若是能够被钟爱，被安排，谁又愿意独自承受这苦难人生？
沈言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脸儿，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就算是没有我，你千城舅舅也可以为你梳头发。”
“可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沈言璟啊。”竹隐摇头道。
那一瞬间，沈言璟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这些时日所做的讨好，都没有白。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已入秋。
竹隐的个子蹿了不少，萃雪与朝瑰公主的肚子大了不少，就连整日好吃懒做，不肯回归山林的狐狸小白也身形渐宽。
下了第一场秋雨后，陆千凉便给沈言璟套上了狐裘。
小白顶着一身雪白的狐狸毛，趴在沈言璟的胸膛上左嗅嗅，右嗅嗅，却没嗅出一丝一毫的危机感。
到底是小孩子火力旺，就算是入了秋依旧是一身翠色单衣。陆千凉每天都抱着竹隐的小衣服追着她跑半个院子，可穿不到半日，小丫头便要将厚重的衣裳丢在一旁，晚上还要趁着她娘回来之前再穿回去。
沈言璟都觉得这小丫头累的慌。
竹隐开始学剑了，就像当年的沈言璟和陆千凉一般，竹隐是一干弟子中最小的师妹。
折剑山庄清一色的男弟子，经了年个个身形挺拔，容颜俊朗起来。竹隐陪着木剑站在一众人中间，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豆丁。
一干师兄宠溺她，总是喜欢揉一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么多的人，一人摸一把，总是要将沈言璟梳给她的发髻揉乱的。竹隐便像个小包子一般气鼓鼓的蹲在演武场的一角生闷气，见人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就扯着脖子大喊一声：“不要再摸啦！再摸就真的不长个啊！”
她模样可爱，年纪又小，师兄们都宠溺她，闻言也不过一笑置之，将她的头发揉的更乱。
这倒是苦了小竹隐，小小的个子却配着一把几乎能抵得上她身高的木剑，颇为滑稽。
小丫头上午习文，下午习武，倒也乖巧的没有喊累。
沈言璟这一日将竹隐送走后，便抱着棋盒子去找柯暮卿下棋。
他本就是江湖散医，这些年来没有固定的去处，向来都是哪处来人请便去哪儿。只是这些年过去，柯暮卿一直不曾再回过天医谷。
这一次陆千凉将人请到了折剑山庄，柯暮卿便踏踏实实的在折剑山庄定起居来，平日里看一看折剑山庄里藏着的古籍，晾一晾药材，倒也自得其乐。
沈言璟找过去的时候，柯暮卿正好将几株好药晾在一旁的木架上。
见人过来，这位向来不大搭理人的汉阴公职竟放下手上的活计，招待起沈言璟来。
“昔年尚且位高权重之时，都未能的柯公子这般礼遇。”沈言璟笑笑。
柯暮卿将人带到院中的一处矮桌旁，给他倒了温茶：“柯某敬的是沈言璟这个人，而不是齐王殿下这个头衔。”
柯暮卿这样实在的人，倒也实在的可爱。
折剑山庄内的人各司其职，算来，就只有沈言璟和柯暮卿这两个自在闲人，索性一起坐下来抱团儿养老。
二人摊开棋盘落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沈言璟不懂医理，却懂音律，二人倒也算聊得来。可二人也都心照不宣的避开沈言璟的病，就好像果真不知情一般。
一局落罢，沈言璟拾好棋子，却将棋盒留在了柯暮卿的院子里。
那一盒棋子，颗颗都是好玉。白的是水头极足的汉白玉，黑的是老坑挖出来的墨玉，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这样的好玉，做成了棋子果真有些可惜了。更何况，那些棋子都是“青砚”大师一颗颗手工磨出来的，放在无终国，怕是能抵一城之价。
陆千凉自见了这些棋子便张罗着想要。可她那臭棋篓子，这样的好棋子就算是到了她的手里，也只是埋没的份儿。
自然，沈言璟也不曾告知过她，这棋子是要送给柯暮卿的。
作为离阳王朝医术最佳的人，柯暮卿将自己活成了医者中的败笔，诊一人一万金，却要散财散掉八千金。
若不是因为食不果腹，也不至于这般整日往外跑着替人诊病。只是一边敛财一边散财，能留在手里的实在是少数，以至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沈言璟心想，陆千凉若是知道了，这棋子是拿给柯暮卿的，一定会心疼的不行。
以柯暮卿的性子，没有路的时候，不将这玉石棋子给当了才怪。
柯暮卿拒不受礼，望着沈言璟：“无功不受禄，你是陆师妹的丈夫，我会尽力医你。”
沈言璟却缓缓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柯公子多虑了。”




妙手毒妃 第九百六十六章医病
“陆师妹在医学上的造诣并不在我之下，你的身子，她要比我清楚地更多。”柯暮卿道。
他说的倒也不假，他学的都是医人的法子，就算是医术卓绝也是能力有限。
可陆千凉不一样，陆千凉所学驳杂，医毒兼修，本就不拘泥于一项或是两项。更何况她会武功，有内力，很多事情做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沈言璟端起茶盏，莹白的瓷器内，莹绿色的茶汤绕着杯沿儿旋转，却并未洒出一滴。
这张俊美无双的脸，经年将自己的心思藏匿于假面之下，让人猜不透也悟不出。那双清明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任何的小心思，在这双清明的眼下都无所遁形。
柯暮卿突然想起，昔年便是沈言璟毅然决然的跳下断崖的。他若是怕死之人，又何必如此力的逃出生天？
沈言璟浅浅一笑：“千凉的性子直率，凡事在钻牛角尖儿，柯公子给她这个希望，我很感谢你。”
他在笑，柯暮卿却浅浅皱眉：“我没有骗她，火芝真的能清除你身体里的寒气。”
“可皇宫里没有火芝。”沈言璟突然道。
柯暮卿一怔，搭在桌案一旁的手蓦地攥拳。
皇宫之中没有火芝，难道说，沈言璟对他二人所说的，不过是他杜撰出来的故事？
若真是如此，那对陆千凉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最让人难过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在有了希望之后又被无情的打下深渊。
沈言璟一看柯暮卿的目光便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解释道：“昔年我府上确实是供着一株火芝的，只是前些年幼帝病重，便入药给他治病了。皇帝年幼，未恐朝廷动荡，我不曾说出去，不过那株火芝确然是我拿进皇宫里的。”
柯暮卿反驳道：“宫中的太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药不会开如此凶险的方子，那一株火芝不可能尽数入药，至少还会有剩。”
“你觉得，我会让她冒险去闯皇城？”沈言璟反问。
这一次，柯暮卿却是真的沉默了，是了，齐王殿下宠爱王妃无度，他就算是自己性命无多，也断不会让陆千凉冒险入皇宫偷药。
他皱起眉头，思量着哪一处还能长有火芝。
沈言璟的病便是陆千凉的病，只是他二人一个病在身上，一个病在心上。若是身不好，心又怎么能好？
可火芝这种世间灵药，也断然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信手拈来都不带喘气的。沈言璟非火芝不可，火芝非皇宫不得。
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千凉信我，却不会一直信我，我能拖她到今年年末，却不能瞒她一世。”沈言璟饮尽杯中已经半冷的茶：“昔年我跳下断崖之时，未想着寻死，却也没指望着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几年的时间，我已经是赚到了，只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再遇上他。”
柯暮卿行医多年，见过无数之人，对生死超然物外者亦是大有人在。
他们之中，比沈言璟还洒脱的自然不少。可却少有像沈言璟这样，就算是时日无多还一直为妻子算计，替她铺好后面的路的。
齐王殿下当世才子，若说运筹帷幄当属天下第一。可柯暮卿却只感受到了悲凉，只感受到了一种心痛。
他或许应该庆幸的吧，庆幸陆师妹找到了一个如此好的男人能够照顾她，就算是只能相伴走过一小段儿旅程，那也是人生之中一段再难以忘怀的经历。
“殿下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但说无妨，若是柯暮卿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做。”柯暮卿起身施礼。“
沈言璟笑笑，唇角的那一抹弧度，足以温暖很长的一段岁月。
他垂眼：“人总是这样子，一旦有了钟爱的东西便会万般舍不得，我也一样。我已经想办法向京中透露消息，说我尚未身死，且在折剑山庄。帝听了传言，不管信是不信，一定会派人来一趟。若是我能得了那火芝最好。若是不能，还请柯公子尽量开药，能保住我这身子多一日是一日。”
沈言璟抬手阻住了柯暮卿的话，继续道：“我的身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多受些苦楚，能多陪她母女二人一日，我也是赚到了的。”
言罢，沈言璟起身离去：“当然，今日这些话，还请柯公子千万不要说给我妻千凉。她心眼小，心思也浅，心里总是挂不住事情。我怕她听到了又要担心。”
心眼小，心思也浅，这两个词汇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陆千凉的，可柯暮卿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宠溺感。
他平生第一次对人如此尊敬，揖了揖手道：“自然，医者所学的第一课便是要替病人隐瞒难言之隐。就算是殿下不说，我也断然不会说出去的。”
沈言璟的身影渐渐走远，可那声音却传回柯暮卿的耳朵：“我自然相信柯公子，千凉她知心的好友不多，日后便要多多麻烦柯公子了。
柯暮卿心下一颤。
难不成，他早在一开始便已经想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