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毒妃

柯暮卿执杯的手蓦地捏住了白瓷杯盏。
八年前，他年少轻狂，因为一笺药方离开天医谷。彼时，他坚信医乃救人之法，若是自己都不不保证的方子，如何能救人？
今日，他听她一席话，经年混沌的脑海却像是蓦地被照进了一束光。即便是这束光晦涩阴暗，不足以照亮他的内心，但却足以给他指明一个正确的方向。
不知何时起，面前的姑娘，竟然变得叫他看不透了。
柯暮卿放下手中的瓷盏，难得的缓和了下冰冻的神情：“昔年见到的千小姐，原来不过是冰山一角。今日所见，小姐对药学医理当真见解独到。”





妙手毒妃 第十九章争锋
一夜前浑浑噩噩游戏人间，一夜后锋芒毕露神采逼人。陆千凉也曾想过装傻充愣，可她毕竟没有千凉的记忆，做不出她的那般作态。若是如此，倒不如按着自己的性子做，将之前的十七年尽数归做成大事之前的抛砖引玉。
她偏头仰望西沉的日头，蓦地抿唇一笑：“瞧柯公子的品行样貌，想必也是出自大家。在大家族之中生存的辛苦……柯公子是懂的。”
他点点头，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前去填茶的侍女迟迟不来，柯暮卿便起身告辞。
天色渐晚，亭两岸的风景已经看不真切。有侍女掌灯立于岸边接引，陆千凉送走了柯暮卿，自己又坐下，淡淡的看着夜幕。
这世间，柯暮卿治不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未找他医治的人，另一种是死人。若昔年大夫人的病乃是柯暮卿所医，为何这么多年来未曾见好？
她自己也替大夫人搭过脉，虚弱之余带着些许冲抵之势，不像是天生的疯症。再者说，若是大夫人天生便疯，又如何嫁的了千府家主，又生下女儿？
这两年来，大夫人开的药都是来自柯暮卿，想必他会知道！
陆千凉起身，提着裙角向刚刚离去的白衣公子追去。岸边通往亭子的通道狭窄，她一动身，便有掌灯的侍女跟上来引路。
“小姐，小姐！”连翘着急忙慌的冲了过来，扶着小腹喘气道：“小姐，你快去瞧瞧，大夫人的疯症又发作了。二夫人称怕大夫人冲出来伤人，叫人将整个凝翠阁封起来呢！”
陆千凉闻言，也不去找什么柯暮卿了，紧忙跑向了凝翠阁。
一盏盏的灯笼亮起，照亮了整个千府。大家族牌面儿大，灯火亮上彻夜也不觉得心疼。还未出花园，便已经听到了大夫人发病时的吼声。
“冷玉容，你不得好死！你害死我的孩子，现在又要囚禁我，你就不怕遭报应么！冷玉容！你就不怕老爷将你休出千府么？”
陆千凉来时，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二夫人身边的两名侍女托着大夫人扔进房间里，红景拦在门前不叫二夫人进去，却被二夫人的婢女一把掼在地上。
清冷的月色下，凝翠阁却亮的宛若白昼。摇曳的灯火映亮二夫人狰狞的面容，像是出自九幽地宫的魔神。
“大姐，现在的千家，还是你得势时的那个千家么？你这般作闹下去没什么好处的，倒不如听我一句劝，待在凝翠阁中安心养老，别再想着争什么抢什么了。”
“你以为老爷真的会相信你？千家能有现在的地位，少不了我的一份力。老爷是不会动我的，冷玉容，你敢囚禁我，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们便走着瞧！”二夫人身着暗黄色的交领衫，绣了团簇牡丹的袖口处伸出一只常年养尊处优的手，指向那道门道：“还不拖进去，若是大夫人犯了疯症跑丢了，你们担待得了么！”
“我看谁敢！”陆千凉冷冷道。
这下她算是看出来了，千府老爷不在家，这二夫人和二小姐便是立皇帝啊，连堂堂千府的正方太太都敢不放在眼里。
两名侍女在身前掌灯，她眼风一扫带过二夫人，径直走过去将还倒在地上的红景扶起来交给连翘。一时间，整个院子都静了。
她一声冷笑，站在二夫人身前挡住身后的那道门，冷声道：“我倒是看看，有谁敢动！”
“凉儿，凉儿小心！她们要杀你！”大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浑浑噩噩的跑过来，躲在了千凉的身后，犹自伸手指着二夫人道：“小心她们母女二人，她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刚的意识还清醒着，现在确是又发病了。身后人双手扶着她的臂膀，身子瑟瑟发抖，尚不忘提醒她小心二夫人。
陆千凉将她扶稳，伸手替她拢了拢蓬乱的长发，又以袖口抹去她颊上的污渍，对身后人道：“先送夫人进房间休息。”
红景刚刚摔伤了腰，此时自己站稳都不能够，连翘正扶着她，这一会儿倒是连个过来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了。
偌大的千府，堂堂正房夫人，竟落得这副模样！
这是她看到的，若是她没看到的，又得有多少？这些年来二夫人得势，大小姐又不争气，凝翠阁的人少不得受欺负。
陆千凉横眼一扫：“都听不到么！叫你们扶夫人回房休息！这千府中，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们都分不清了？”
又侍女怯怯的动了动，想要上来搀扶，立时有二夫人的人上前阻止。
看来今日真是要撕破脸了，她望向那一身穿金带玉，正站在堂中耀武扬威的富贵女人，声音冷得像冰：“二娘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扬了扬下巴：“老爷走之前，特意嘱咐了我要看顾好这个家。大姐发起病来你是知道的，六亲不认逢人即伤，我也是为了千家着想。若是叫外人得知千府的大夫人乃是一名疯妇，千家的脸要往哪儿搁，老爷的脸要往哪儿搁？”
常年在京城作威作福，千凉的纨绔性子早就为众人所知，她若真的发起火来，却也是无人敢惹的。千府这地方，又如何不是个欺软怕硬的地方？
陆千凉亦仰头，她本就个子高，此时倒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一干侍女小厮站在院中不知该听谁的，她却轻蔑一笑，虽无二夫人的趾高气扬，却也稳稳地撑起了气场。
“二娘，我称你一声二娘，说白了是抬举你。千府自始至终就只有我母亲一位夫人，你不过是我父亲的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在此处指手画脚？”
“放肆！你……”
“我怎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千府这一代人丁稀少，就只得我与千仪两个女儿。千府无男丁，父亲会将千家系在一个侍妾的女儿的身上。你不过是母凭女贵，得了宠爱便妄图上位，我父亲若是真的有心扶你，千府大夫人的位置，早就不是一名疯妇了。”




妙手毒妃 第二十章下定决心
“长幼尊卑，这是万古不变的定律。父亲临走时将陇西的生意交给我，这是什么意思。二夫人还不知道？千家嫡子只我一人，这千家的家主也只会是我。二娘现在得罪了我，就不怕晚景凄怆么！”
“千凉，你休要得意。若不是我女儿……”
“娘！别说了！”院儿外，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千仪提着裙角紧忙跑进来，伸手拉了拉二夫人的衣袖道：“娘，今日这事您确实是做得过分了。母亲虽病，可是柯公子现在正在千府之中，娘还用担心母亲发病伤人么？”
二夫人闻言，果真敛了些神色。
陆千凉反应了半晌才读懂了千仪这古怪的称呼，大家族中，庶子庶女需得唤嫡母做母亲，唤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姨娘。千仪平日里唤她的亲生母亲为娘，所以冷不丁的唤大夫人母亲，倒叫她不适应了。
她向来讨厌这些三妻四妾的做法，他的父亲只一位妻子，便是她的母亲。二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纵使是只生育了她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宠爱到大，共同经营折剑山庄，从未闹出这么多的纠纷。
千家的希望，这么两个女儿全都站在了平时无人问津的凝翠阁之中。一时间，一直不被众人看好的大小姐竟渐渐有了压倒二小姐的势头。
说的对啊，嫡庶尊卑，这是万古都改变不了的问题。有侍女倒戈上去扶大夫人，连翘将红景交给丫鬟，站在了陆千凉的身后，像是要给她撑腰似的。
比之二夫人，千仪聪明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向二夫人使了个眼色，对陆千凉道：“姐姐何必生气，我娘也是一番好心，若是惹得姐姐不快，妹妹在此向您赔罪了。”
白日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傍晚便又低眉顺眼的做上三好妹妹了，还真是会装。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若是还一味隐忍，倒不如找块豆腐麻溜利索快的撞死算了。
陆千凉亦是了刚刚愠怒的面孔，浅笑道：“妹妹这话说得，我是姐姐，怎会生你的气？只是这自家人要看好了，若是哪一天被人逮到什么话柄，那可就没今日这样好说话了。”
肉眼可见的，千仪额角上的青筋一跳，紧忙又摆出一副顺遂的样子应是：“姐姐说的是，母亲先下正病着，妹妹理应前来侍疾。不过既然柯公子宿在千府，那妹妹便不来卖弄了。”
陆千凉点了点头，也不客套，转身便进了房间。
白日里折腾下来的纱帐已经被侍女们重新挂了回去，大夫人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不吵不闹，只是傻笑。
红景垂首站在一旁抹眼泪，见她进来，赶忙迎上来双手抓住她的手臂。似是觉得这动作不大礼貌，又将脸垂了下去。
她声音犹带哭腔：“小姐，你也看到了，二夫人平日里便是这么欺负我家夫人的。大小姐，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啊，您就算是再大的怨恨看到夫人这样也该消了吧。算是红景求求您，您多来看看大夫人吧，她日日念着您的名字呢。”
“凉儿……”床上的人爬起来，撩起纱帐向她伸手，小声的，似是怕她恼怒一般的道了句：“凉儿，娘这儿有糕，你过来。”
鼻头发酸，眼眶亦是发酸。重生一世，前世都已是活了二十几岁的年纪，怎还能这般不经摔打？陆千凉紧忙仰头将涌上眼眶的泪水咽下去，上前矮身坐在大夫人的身边，替她绾了绾鬓发。
“我何时曾对母亲有过怨怼，怕是红景姐姐记错了。昔日我贪图玩乐，少来探望，不知母亲已经病的这般严重。今日一见，我心甚是不忍，还是叫侍女拾拾，连夜搬到我的碎雪园住下，时常见到还能有个照应。”她道。
红景闻之，立刻喜上眉梢。她也不顾身上伤势，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多谢大小姐，夫人现在若是清醒，见大小姐这样说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了，赶紧拾吧。”
连翘也是极为欢愉的模样，陆千凉未指使，她自己便跑过去帮忙了。粗使丫鬟拾着外间儿的东西，红景带着两个二等丫鬟拾近身的物品，一时间，整个凝翠阁都像是沸腾起来了一般。
其实，大夫人的疯症并不是很严重，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少数时候这般浑浑噩噩，而作闹伤人却是极少数。
先前不知什么情况，陆千凉开的方子只是暂缓症状。而现在，看到了生身母亲这般被人欺辱，她终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治好母亲的疯症。
直到这一刻，陆千凉才真的承认，面前这人是她的生身母亲，是整个千家大院儿里最为疼爱她的人。
“娘，同千凉去碎雪园居住，好不好？”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将大夫人的乱发束好，这才倾身取来搭在一旁架子上的衣裳替她穿好，一根根的系好衣带。
饶是不甚清醒，面前这半老的妇人，还在唤着她的名字。
要有多爱，才能念念不忘？
鞋子放的颇远，她想要去取，大夫人却像是怕她走掉一般，跑过去抓住她的衣裳，一脸的委屈。陆千凉温婉一笑，看着她赤着的双脚，俯下身子将她背起放到床榻上，给她穿鞋子。
“娘，地上凉，以后莫要光着脚到处走了。”
大夫人笑着，不答话。
她刚刚背起她时，背上的人那样轻，一根根的肋骨硌的她生疼。这是她的母亲，长年被病痛折磨的母亲。
院中，有侍女不断地问好声。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白衣黑靴，未背琴，却配萧。墨色护额坠在额前，光华内敛，恍若隐于世间的儒雅公子。柯暮卿垂头望着她，未语。
陆千凉起身，环视着这个囚禁了她母亲数年的房间，蓦地道：“柯公子，一会儿能否请您移步碎雪园？母亲的用药还有待斟酌，我自己怕拿不准，还请柯公子来把把关。”
柯暮卿点头，半晌，他道：“你做的没错。”
陆千凉摇头：“以往做错的太多，现在有了能力，自然要尽力补偿。”




妙手毒妃 第二十一章一夜
凝翠阁这边的动静颇大，虽说大夫人要搬的东西并不多，可也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两趟。陆千凉全程跟着，一边与柯暮卿商量着药方。
若说大夫人的病，怕是没有人比柯暮卿再了解了。两年前他便曾受邀前来医治，这一次再搭脉，挥手便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张方子。
陆千凉也跟着看了看，二人就用药之事斟酌了半个时辰，竟谁也说不过谁。红景和连翘目瞪口呆的望着大小姐与寒音公子之间的口水战，最后一致觉得……寒音公子更可靠一些。
折腾了小半夜，早就饿了。因着二人的商量用药的事外人无法插手，一干侍女便都下去休息了，这回倒是难为了两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
叫人饿着肚子去睡吧，实在是有违地主之谊。亲自下厨做吃的……陆千凉怕今日寒音公子吃完，明日便下毒叫她看不见太阳，委实亏得慌。无奈之下，她只得摇着蒲扇烧开水泡了壶茶将就。
柯暮卿翻着千府的医书，一转眼，便见大小姐端着茶杯茶盏倒给他，叫他填填肚子。高贵冷艳的公子终于怒了，将医书啪的一摔，拐出了千府买吃的去了。
说来，这事也不能怪陆千凉。在折剑山庄之时，一干饮食都有她的母亲照顾，根本轮不上她动手。后来嫁给了季平，王府都有侍女照应着，亦是不用她动手。就算偶尔遇上什么特殊情况，季平也能想办法叫她填饱肚子，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丢脸的事儿啊。
罢了，厨房里想必还有凉糕，寻两块就这茶水噎一噎填饱肚子好了。
她提着裙角翻箱倒柜的找糕，却连一点儿糕点沫子都没剩下。千府的糕点向来不隔夜，不管多新鲜多贵重，过了时辰便要尽数丢掉的。陆千凉在心中无声的咒骂了一声，可恶的大家族。
早知道刚才便死皮赖脸的跟着柯暮卿出去蹭一些了，总也好过现在这般期期艾艾的蹲在风口处喝西北风。她灌了两杯茶，如是想着。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那白衣白绶的俊俏公子竟然返了回来。冷峻的面容恍似不染凡尘俗世的仙君，他伸手丢了包还热着的芙蓉蒸糕，无声的坐下继续翻医书。
合着他跑这一趟是为了给她买吃食啊，不得不说，陆千凉心中竟有了些许小感动。怀中油纸包里的蒸糕正正好好九块，一块不少。她整齐的码在盘子里，放在二人中间道：“多谢柯公子还知道怜香惜玉赏我些吃食，都快饿死了。”
柯暮卿瞄她一眼，淡淡道：“刚刚走时，你说的民间法子，以决明子辅天雄治眼疾的法子，怎么说？”
得，合着是给她供给些食水，好把她脑袋里的方子榨干净啊。
昔年以己身孕毒修炼毒功，在天医谷看了不少的禁书与古怪药方，说来倒还都是很有效的。她咽了口糕，如是道：“决明子本就名目，辅以天雄入药是世间广为流传的法子，可眼疾也分情况，也分症状，断不能一个方子以偏概全。”
“我曾于书上看到，决明子辅以天雄，根据眼疾的程度斟酌加入适量的紫苏，百试百灵。我身边没什么患了眼疾的人，是以这方子一直没用过，也不晓得好不好用。”
“千小姐也觉得书上有载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难得的，柯暮卿没有追问方子，而是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陆千凉点点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书籍本就是前人编写的东西，不见得写在纸上的东西便一定是对的，未曾呈现于纸上的东西便一定是错的。”
古时曾有帝谈话于扁轮，扁轮言，呈阅于纸上的文字不过是作者思想的十之三四，更多的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医书亦如是。
她知这位师兄对医术万分执着，几乎是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便也宽慰他道：“所以说，流传于书上的方子多数是致的。而流传于民间的，或是口口相传的方子，多数都是有效的。柯公子觉得呢？”
“若天医谷的师傅们愿意相信这话，相信当初我也不会这么容易的便离开天医谷了。”他道。
柯暮卿离开天医谷之事世间近乎无人不晓，因为一张方子而孤身一人追逐医术，这是要有多大的毅力啊。
她将盛着糕的盘子向他的面前推了推，继续道：“世间有万法，就算是过程不一样，结果也是归一的。可很多人，便是愿意追求那个过程。对我来说，结果好了不就好了？不是么？”
若是可以，她当真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想耍心机，不想学着色厉内荏，也不想学着当家主事。若是可以，能够在季平的荫蔽下生活一辈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望着满天的繁星，半晌才将剩下的板块糕塞到口中慢慢咀嚼。就算是已经适应了这具壳子，却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原来的日子。
“没想到，短短的两年不见，千小姐竟像是换了个人儿似的。”柯暮卿道：“我竟觉得，我有些看不懂千小姐了。”
陆千凉笑笑，指了指远处：“千府大院儿之中至少也有百余人，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到别人背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一个不一样的人。所以说，过去的，未来的，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今日的知音，明日便成为了顶着一张无用壳子的陌生人也不一定。”
残月挂梢头，今夜竟是个下弦月。盛夏的傍晚微带些凉意，有风拂过面颊，轻柔恍似眷念。
陆千凉抬眼，瞧他还在望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拍了拍袖子起身，对柯暮卿道：“柯公子，刚都是我胡说的，除了方子，旁的你都别当真。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若是嫌路远，便在碎雪园随便找个屋子将就一晚吧，明日我再为公子安排住处。”
说着，她福了个礼，转身离去。




妙手毒妃 第二十二章病情尚有转机
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不想起身，院子里也没人敢叫她。
好不容易挣扎着起床，陆千凉唤了连翘端水洗漱。银盆净水，素手捧香。连翘绞了半干的帕子递给她，笑道：“小姐，你可是没听到，今儿个外间的丫头都唤我连翘姑姑呢。”
陆千凉瞄她一眼：“没的把你叫老了，还乐成这个样子，出息呢？”
连翘笑：“小姐这可就不知道了，丫鬟得什么称呼，全看主子厉不厉害呢。昨个小姐的一句话一下震住了场子，连带着今天我的辈分都提升了。别说是姑姑了，就算是被叫成奶奶，我也高兴，也开心。”
瞧这连翘那兴奋的样子，活像是在河沟里摸宝摸到了狗头金，给她梳头的档口都痴痴地笑着。陆千凉怕她一不小心嘴角咧到耳根子后去，赶忙岔开话题。
“大夫人那儿怎么样了？”
“今儿一大早，柯公子便配好了药嘱咐人下去煎，这会儿时辰差不多了。夫人今早醒过来气神儿挺好，听说小姐将她接到碎雪园来，早晨还多吃了一碗咸肉粥呢。”
陆千凉点点头，蓦地问道：“对了，柯公子昨夜宿在哪儿了？”
“不清楚啊，小姐昨日不是安排了人拾院子么？”连翘回答。
昨夜她与柯暮卿聊了半夜，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柯暮卿却早早的便嘱咐人煎药。这人不用休息么？真乃神人也！
外间儿晾着的药已经差不多了，她亲自端了，送到了大夫人的房中。碎雪园下红莲灼灼，大夫人今天神好，便坐在窗子旁观景。此时见她温婉一笑，却是不疯了。
这病时好时坏的，反复无常，红景早已经习惯。她上前接了药罐子分药，一边置办蜜饯道：“大夫人一早起来就念道小姐呢，知道小姐昨天为了用药之事熬了半夜，这才没去打搅。”
言罢，又转头对大夫人道：“夫人您瞧，我就说小姐起了身便一定会过来的吧，咱们小姐笑顺着呢。”
“凉儿，来。”大夫人向她招了招手。
陆千凉从善如流的走过去，任由她捧起自己的双手。
“瘦了，娘这身子时好时坏的，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伤了谁自己都不自知。”大夫人叹了口气，道：“千家家大业大，老爷没有儿子，却不想从旁支继子，继承千家的万钧家产。所以说千家的家主，只能出在你和千仪之间。娘现在疯疯癫癫的，没的连累了你，你的心意娘已经知道了……”
“娘，你这是什么话？”陆千凉反握住她的手道：“你是我娘，千凉奉养你孝敬你是应该的，又怎来连累之说？”
世间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她早前早已从红景的口中了解了自己与大夫人离心的原因。二夫人得势，千仪又聪颖，大夫人便不得不逼着她学这学那，以被千仪压过一头。
后来腹中好不容易又怀了个孩子，是个男丁，却莫名其妙的流掉了。谁都知道这其中有二夫人做的手脚，可却没有证据。就这样，大夫人对千凉的管教越来越严厉，千凉亦是逆反的性子，一来二去，母女二人便搞成了这副样子。
来自母亲的温暖，她已经有多少年不曾体会到了？陆千凉俯下身子，侧身枕在大夫人的腿上，像是犯了错的撒娇的孩子一般小声道：“娘，以后就住在我的碎雪园里好不好？若是您不过来，我搬过去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