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喵呜
想到这里,她才惊觉,谢成羡为何怎么也不想坐那位置,他们并不适合这里,不适合枯坐于此,不适合为人左右。
这日,低落的容别楼晚膳也没胃口去吃了,竟是从晌午一直出神的躺到了日落时分,昏黄的阳光从门缝与窗间挤进屋内,直直落在帷帐上,一束束,烘衬的这里更加孤凉。
容别楼已经不再意外聂凭茵经年的变化了。谢成晏对她再如何的好,也改变不了,一个明朗女子枯萎在此的事实。
“娘娘,今日、今日的药奴婢已经小心熬了……娘娘……”民儿跪下来,伏身说着。
“本宫昨日说的话,你没听清吗?”聂凭茵停下手中的笔,掀起桌面上临摹的极好的帖子,随意弃在一边,并没有投去一眼给那跪在不远处的民儿。
“娘娘,药……”民儿的话才开了头便被聂凭茵打断:“出去。”
“……”民儿见状不敢再说,躬身退了出去。她一走,聂凭茵便用力按了按正在纸上写动的笔,拖出了长长的墨迹,一副将将起了头的字就这样毁了。
“娘娘。”一个面生的宫女端着托盘从里间走出来,聂凭茵见状,伸手端过杯盅,几口灌了下去,因为喝得仓促还险些呛着。
“娘娘放心,王爷已经安排了太医,来前太医吩咐过,皇后娘娘刚有身子,不宜忧思忧虑,更不能动怒。”羽声仔细地说着,观察到聂凭茵慢慢平复,才拾了东西离开。
屋外的民儿刚刚倒掉仔细熬了一下午的药,沉默的站在门口不远处,盯着那扇出来后一直紧闭的门。
此后 徐徐图之(二)
谢成晏第二日下了朝就赶到了皇后这里,应是为了昨夜皇后住处走水的事。搬了地方,暂住侧殿的容别楼和聂凭雯不要过来请安,容别楼虽心中抗拒,打着能不见他就不见他的鸵鸟心思,但是碍于礼数,还是硬着头皮出现在了正殿。
可这日谢成晏好似没什么心思管她,甚至没有投来一次目光,只紧着皇后看,但却迟迟没有提及走水,只闲闲聊着快入伏了,迁居避暑之事。容别楼心下觉得怪异,但皇后都面上如常,她也只能压着心头的疑惑,充作工具人般呆了半日。
直到午膳摆好时,她还木木的,无聊到了极致,味同嚼蜡的塞了点吃食,那边已经用膳完毕的谢成晏才终于同皇后说起昨日走水的事,只问了什么原因,和皇后如何发落疏忽职守的宫人。
聂凭茵一一答复了,并轻声细语地让谢成晏安心,自己无碍,到这里,容别楼觉得这事翻篇,没有再探查的必要了,而她等下也就可以缩回屋子里了。
“李志,将刚才吩咐太医署熬的静心安神的汤药端来。”谢成晏突然指使身边太监,容别楼心一惊,生怕是端给自己的药,却又听得他说,怕皇后昨夜惊吓过度,让她务必喝了汤药再去午睡片刻,他才能安心。
容别楼静默地垂头,不敢去看,只轻轻瞥到聂凭茵脸色有异,但她却没说什么,汤药端来时,沉默的喝完了,谢成晏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谢恩时,轻柔的搀扶住她,了虚礼,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走了,容别楼才松了口气,刚要同皇后请退,聂凭茵却喑哑着嗓子开口对她说道:“你殿中下人多是不熟,容太傅特派了家中丫鬟,你领了去。”
容别楼当下以为是齐笙,心中雀跃,又看到民儿领来的人是张陌生脸孔时,惊诧起来,但须臾间便明了了,这是谢成羡的人。
这边,聂凭雯央求留下和胞姐说话,她正好脱身,刚带着那姑娘走到殿门口,聂凭茵心思浮动间,突然又起身叫住她:“容姑娘,这几日你们在殿中热闹不少,不若出宫前就在偏殿住着吧,一来方便照看你,二来我与凭雯也好更亲近些。”
容别楼面上不表,侧身应下,她循着方向去看她神情,可聂凭茵却顾自扫视了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大宫女,民儿。
“你叫什么?”刚进了自己院落,容别楼忍下对今日怪异的种种好奇,发声询问身边的女子。
“姑娘,奴婢叫羽声,善医专毒,是王爷让奴婢进宫看护姑娘。”说着,羽声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恭敬地递给容别楼,容别楼看着小小的纸张,眼眶微热,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谢成羡,从前硬撑一年多时也不觉得难熬,心意相通后,她竟是忍受不了月余分别。
接过信件后,她便让羽声退了下去,握着信的手还因为难耐的心情轻轻抖动着,展开以后,看见不是寥寥几字后,她才心定,要是这么久不见,他还惜字如金,她肯定要气死。
“卿卿勿念。
容府诸事如意,无需担心。提笔时分,已是夜深疾雨,思念无度,辗转难眠。
最迟叁日,与卿会面,安。”
看完了信,容别楼还哑然于卿卿二字,城里有名目的酒楼说书处,辗转各个窈窕淑女和含情书生的话本上,男子都是如此称呼,忒腻。
当然她不会知道,自从数二说了寻常夫妻后,谢成羡就对那书信上一本正经的小容一词不甚满意,觉得不够亲昵。心想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以前从不与她书信,没有经验,想了想又不好直接用上吾妻,旁敲侧击地问了数二,寻常人家亲密的称呼都有什么时,数二一拍脑袋:
“卿卿乃我心肝……王爷,卿卿二字是最最亲密了!”
他先是咕哝了前一句,又大声说了后一句,还暗自吞了最后一句:这是他昨天路过酒楼时,新听的书生小姐的故事,那书生如是写道。
此后 徐徐图之(三)
容别楼望眼欲穿的数着日子,期盼着与谢成羡见面。就连压抑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细细想着他是如何让皇后帮扶自己的。
正欲去找皇后探寻时,却找不到羽声了,她这才拧着眉,后知后觉的想到应该问问她,谢成羡让她进宫真正的目的。
容别楼边想着边沿着门廊往外走,却陡然瞧见羽声翻墙而入,偏过头去看外面,立于门口的宫人没有发觉,便也不动声色,可心中疑虑难掩。
“羽声,你去哪了?”容别楼看到她并无异样,甚至从容地迎上前来,便轻声问着。
“姑娘,奴婢去给皇后娘娘送药。”羽声不敢隐瞒,如实回复。
“又是药?”容别楼紧蹙着眉头,才终于觉得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她开始以为是皇上想借着那日的火将她烧死又或者弄残,而皇后只是为他隐瞒周旋。但现在想来,那日谢成晏让聂凭茵喝药的样子,并不是出于关心。羽声善医,谢成羡让她送药,必不是加害聂凭茵,那只可能,是谢成晏有问题,他给的药有问题。
聂凭茵虽是闺中只迷着看书,但坐上皇后之位这么久,没有丝毫错处,内外事务处理的周到详细,仅是她在宫中这些时日便已能直观感受到,她的确德能胜位。
谢成晏没理由害聂凭茵,能让他们有矛盾的事……
“皇后……有孕了?” 容别楼虽然是不确定的语调,可心里却认定了这件事,只有这件事会让谢成晏如此在意,然后如她所想的,羽声点了点头。
“胎儿尚好?”容别楼不安地追问着,因为那日聂凭茵可是将汤药喝了个干净。
“姑娘,奴婢来前王爷嘱咐过,姑娘知道的越少越好,但若姑娘问起,也不能欺瞒。胎儿目前尚好,但是皇后已经几日未能安睡,忧思过重,身子不稳,之后如何,奴婢不敢保证。”
容别楼与谢成羡自然盼望孩子安康,成为比他更名正言顺的,下一个上位者。
但是谢成晏不这么想,他根本不想要子嗣,这也是他从不去任何妃嫔宫中,连装个过场都没有的原因。想必之前也是让皇后避子多年,如此谨慎,已经执拗到了极致。
难怪,宫中之人都说帝后和睦恩爱,她却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奇怪。
聂凭茵已经四五日没能安睡,她不停劝诫自己要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可是脑子却更加清醒,太阳穴好似针扎般刺痛。
她这回,是真的要和谢成晏反向而行了。
其实,聂凭茵也不知道自己爱没爱过谢成晏,好似还未开始,又好像从没结束。
最初的两年,谢成晏没有碰过她,她本以为皇上不喜,但是相处之中他又对她百般爱护。记得她的喜好是真的,明白她的忌讳也是真的,冬日常常拢着她寒凉的手是真的,夏间又时时担忧怕她受不住暑气更是真的,她的心也因为他这样悸动着、不安着,可这些都是真的,他们怎么还会成了这样。
直到很久后,那是她承宠的第二日,谢成晏极其平淡自然的,像是问她今日天气尚好,不如一同走走那般表情,把端着药的民儿赐给了她。
避子药,还有民儿,从此就和她捆在了一起,而她,也终于成为了谢成晏心中理想的皇后。
她那些留存心底、微不足道的情爱幻想,也终如浮沫般,一一消散。
原来临行前夜,爹爹说,宫中没有真情,必定举步维艰,都是对的。官家女子的命运,她明明见惯了的,明明是认了的,明明能够坐到皇后的位置该是阖家之幸的,可是从那日起,沉默地喝下的第一碗汤药起,爱书如命的聂凭茵就再也读不下书了,因为书中的每一个字眼都在她眼中扭曲,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不甘而又贪心。
此后 徐徐图之(四)
叁日之期到时,容别楼还在想谢成羡会怎么进宫,偷偷摸摸的总归是有心理负担,万一被人见着了必定坏事,这样思虑着,才有些回过味来,是她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总是给他多添麻烦。
手中攥住的书册竟怎么也瞧不进一个字,容别楼快要厌弃死这深宫了,把她弄成这样一副心思积郁的模样。
叹了口气,她随手放下书搭在一旁的圆凳上,扭头唤了羽声进屋,本来在外间陪侍的羽声应声上前,只听她说: “你应是有法子联系王府的人,让谢成羡不要进宫了……”
这边羽声刚要询问缘由,就听到有人替她说出了口,只是那语调低沉,嗯,还有些耳熟,她愣了愣,余光就扫到谢成羡抬手示意她退下。
不只羽声,容别楼也呆傻着望着来人,难以置信的样子。
“为何不让我来见你?”谢成羡走上前,俯下身,轻轻掐了掐容别楼脸颊上的软肉,还不等她回应,就又沉声似是不满道:“瘦了不少,膳食不合胃口吗?”
容别楼缓缓抬手抓住还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指,一双杏眼起雾了般,都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了,眼泪突如其来的掉落,砸在她颈项。
“呜……呜呜……谢成羡……不要掐我的脸……疼死了呜……呜呜……”眼前的女子仿若离家多日的孩子,紧巴巴的瞅着他,死死扣着他的指尖,不停地呜咽着。
此时,容别楼为了保存面子,胡说着脸疼。
而谢成羡却心口一酸,容别楼从小就很少哭,只有忍不住、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这样发泄情绪。
他轻轻抚过那些泪花,爱怜地吻上她的眼角。容别楼寻着空,腾出手去环他的腰身,一勾住就拉过来,紧紧抱着。
“小容,别哭了,再过几日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谢成羡鲜少这样语气说话,上一次这样,还是她小时候呢,这么想着,容别楼将未干的眼泪尽数蹭在了他胸口。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她强忍着一看到他就莫名其妙扑腾而起的酸楚,展颜一笑,呆呆傻傻的,却让谢成羡的心一下子软和了下来。
几乎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便伸手扣住了她的脑袋,低头咬上了她嫣红的唇瓣。容别楼被迫仰着头,纤长的脖颈上搭着谢成羡的手,冰凉的扳指弄得她有些痒痒的,口舌交缠之间,她还神思恍惚的想东想西。
谢成羡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地又用了些力道,她才回过神吃痛地瞪着他,他如愿以偿,眼中含着笑意,慢慢松开了口,而后顺势蹲了下来,半倚在桌边,将头贴上了她的腹部,双手也箍上了她的腰。
“真好。”
他满足的喟叹。
门外西垂的日光斜着照进了屋里,昏黄的光晕扫在谢成羡的背上,容别楼的手掌上下轻柔地抚摸着,一室静谧美好。
当然,没过一会——
“谢成羡,你那个要人命的兄长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能大摇大摆的来找我?”
谢成羡心下叹气,他就知道,这人在他面前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他清清嗓子,理了理思绪正色地说道:“聂凭茵意外有孕,皇兄……你也知道,他自然不许孩子顺利诞生,所以聂凭茵向我求助,她怕我不答应,或者忌惮这个孩子,所以把你弄进了宫。”
“……”容别楼听完哑然无语。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合着谢成晏也没想拘着她,那她这么多天心中骂来骂去的,还骂错了对象。
“不对,就算他不打算拘着我,也是有这想法,才顺着皇后的意思让我进宫的,还是该骂……”她想着,没忍住说出了声。
“嗯?什么?”谢成羡一只耳朵贴在她腹部,没听仔细她在咕哝什么,问了一句后又接着说道:“暂时你还不能出宫,皇兄给皇后的药,这两日要出个结果。你须得在这,皇后才能安心。”
“孩子留得住吗?”容别楼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答应一声后又紧接着问道。
谢成羡听出她语气中的期望,停了半晌:“留得住。”
他肯定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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