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金阁(民国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桃子奶盖
郑寄岚满头大汗,飞身跃来把她一扯,塞到八仙桌底下,“别出来!”
郑寄岚一番移动间露了空门,一回头看见秦海仁的枪口正对着他,霎时一身冷汗,一口气没出完,耳朵里听到“砰”的一声,却没看见子弹穿过胸口,只是眼前一暗,是陈嘉扬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的,“……发什么呆?去叫人!”
郑寄岚后退一步,看清陈嘉扬胳膊上露着一个血洞,子弹还埋在里面。
这是什么事儿?下帖子时说得好听,合着没一个人守规矩!……陈嘉扬替他挨了一枪,这人情他怎么还?
陈嘉扬左胳膊抬不起来,右手磕着墙换弹夹,抬手就扣扳机,又是击中对方太阳穴,这次仰面倒下的是秦海仁,手里还举着枪,枪口原本对着陈嘉扬,倒下时手指一紧,本该打穿陈嘉扬脖子的子弹乱迸,退而求其次地打碎了包间里的灯。
霎时一片漆黑,郑寄岚摸着墙后退,翻身跳出窗户去叫人。
这里是秦爷的地界,但郑寄岚本来就心眼多,不是没有防备,一早叫了人暗中守着,要调来也快,不出几分钟,把酒楼团团围住,陈嘉扬派郑寄岚去接秦太太,自己拖着秦海仁的尸身下楼,拎上车,血糊拉擦地去刘八爷府上。
秦太太哭声又尖又细,透着凄怆,不少人走来走去料理丧事,刘八爷坐在堂上,陈嘉扬站在那里,左手滴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刘八爷不言语,只叹气。陈嘉扬说下去:“八爷,我跟您五年了,秦爷怎么想我,您清楚,我没想拿您什么,您也清楚。我是在您这里混口饭吃,兄弟们愿意信我,我觉得荣幸,没愧对过一个兄弟,所以吃这口饭的时候,我和我的人要么站着,要么坐着。如今皇上都不在紫禁城里头了,谁还给谁跪?您说呢?”
刘八爷说不出什么。死的人死了,活的人还得活,出色的年轻人一抓有大把,陈嘉扬的确是格外出众的那个,当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接过他的刀就敢替他杀人,长到如今,高大悍然如刀火淬出的新神。秦海仁是个蠢货,哪怕揣着狼子野心机关算尽,仍然是蠢货,陈嘉扬一分顺水推舟加九十九分磊落,一步退步步退,退到覆水难境地,方才断然拔刀,今夜陈嘉扬送到秦太太面前的是秦海仁的尸首,送到他面前的是无可指摘,是别无选择。
灵堂布置起来了,地上的血被人擦干净,秦太太哭成了泪人。刘八爷叹口气,指指凄惶的女儿,指指自己,“你得照顾她到老到死,得给我养老送终。”
陈嘉扬站得笔直,字字铿锵,“您永远是八爷,她永远是小姐。从我第一次替您拔刀子的那天起,我就打算给您养老送终。”
至此尘埃落定。烫手的盛实安彻彻底底落在了他五指间,他接住了。
弱水金阁(民国1V1) 20 没死
前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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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实安最多只见过肉搏,真没见过这个枪子乱飞的阵势,一向惜命,所以听死了郑寄岚的话,绝不出来,在八仙桌下等到人声寥寥,几个人来拖走尸首,议论着今夜灵堂上的事,赞叹着陈嘉扬的前途。最后酒楼小二来清理血迹,弯腰看她,“我们要打烊了,您先走?”
她钻出来,下楼走了几步,巡警挥着棒子,告诉她已经宵禁。时下各地的规矩朝令夕改,说杀人就杀人,说税就税,说宵禁就宵禁,盛实安见怪不怪,转身上灯火通明的红香楼,鸨母吊着眼睛,“干什么?回来显摆你有人要呀?”
她掏出钱来,“开房,喝酒,睡觉。”
这倒新鲜,鸨母亲自带她上楼,找间空房,送了些酒。盛实安咚咚灌了半壶,上床睡觉,半天没有困意,爬起来接着喝。鸨母下去笑闹一趟,已经跟各色人等打听清楚了原委,走回来倚着门,“他把你忘在那里了?”
盛实安不理人,不知道小身板哪来的那么大胃口,灌完一壶,又开一壶,喝得脸颊发红,神情却发冷,头一次知道自己酒量深浅,好倒霉,竟然喝了这么多都不醉。
鸨母说:“缈缈啊,做女人就是这样的,女人就是要被忘掉的。他们的心小,装不下别人。”
盛实安喝多了,不稳重,把头摇成拨浪鼓,大着舌头指点江山,“不对,有的人就不被忘掉。”
她又不是瞎子。有一次陈嘉扬带她出去吃饭,看到楼下一个高挑的短发姑娘,移不开眼睛,还有一次,有个高个子白裙子的女老师在胡同口拦住他们问路,陈嘉扬站直了才回答,她从没见过陈嘉扬那样轻声细语地说话的样子。
他心里装着一个人,只是塞不下她而已,这两件事有可能是因果关系,也有可能压根没有关系,总之一样。
鸨母走过来,把酒壶从她手里掰出来,语重心长,“可现在他不是只有你吗?”
盛实安茫然地张着小嘴。鸨母正思索这小玩意究竟听懂了没有,只见盛实安腰一软,脑袋往桌上“砰”地一砸,就这么睡着了。
陈嘉扬连着两天忙到半夜三更,连取子弹的手术都做得浮皮潦草,刚接手的事全都繁难,不过他从小读书之余也顾得上恶作剧爬围墙,向来有什么事都搞得定,只是嫌自己浑身香灰味药水味,逮了个空,回家洗澡换衣服。
他困得很,进门喊“盛实安放热水”,洗澡时喊“盛实安找衣服”,换上衣服又喊“盛实安弄吃的”,最后坐在桌边自己吃清汤面,半天才发觉自己每句话都没人搭理,他这才醒了,打量一圈,家里都落灰了,显然是几天没人住。
他跳起来去找人,酒楼里自然没有,打电话给郑寄岚,“你没把她送回家?!”
郑寄岚语气复杂,想想似乎确有此事,又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没去接人,透着心虚,“……几天了?……我他娘的,你……我那天把她塞桌子底下了,然后不就出事……”他还试图甩锅,“怎么,你走的时候没管她?哎,那天人多手杂的,她不会是……?”
陈嘉扬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臭揍郑寄岚,先把那天处置尸首的人叫来盘问,几个人一致摇头,“死人都是男的。”
花了一天功夫才打听到红香楼,已经是又一个夜里了。陈嘉扬快步上楼,鸨母在后头追着,“左手第三间!”
他一脚踢开门,里头好生热闹,一群人在划拳行酒令,衣裳鞋袜脱了一地,荒腔走板地唱东洋歌曲,有两个清倌,三四个大学生,两个中年男人,还有个看样子是大学教授的凑热闹,当中一个小个子女孩赤着脚、露着小臂和肩膀、围着红围巾,正站在桌上舌战群英,举着酒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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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六什么六
各位真的对陈嘉扬好严格,呼吸都是错
接下来三天内如果大家不叫他狗而是叫他陈嘉扬我加更三章,不相信我能行的可以叫一叫(心机.jpg)
弱水金阁(民国1V1) 21 六你奶奶个头【600评论加更】
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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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扬上前把那张桌子一转,小个子随之转过来,低头跟他对上视线,正是盛实安,看惯了的巧稚嫩的一张小脸,没看惯的是她脸颊上的绯红——在床上脸红还不够?
他吃了枪子的左手挂着,右手扣着桌子,抬头看着无法无天的盛家小小姐,一字一顿地骂:“盛实安,我六你奶奶个头。”
盛实安醉醺醺的,屈身把两条小腿垂在桌沿,自己在桌上坐下,递给他一杯酒,说:“不是这么接的。你令行错了,罚酒。”
陈嘉扬从她手里扯下酒杯,拎出来丢开,“回家。”
盛实安嘟着小脸,“你哪位?”
这完全是要造反了。陈嘉扬冷着脸,“我是你老子。下来,回家。”
盛实安低头看着他的脸,看他的鼻梁、眉毛、眼镜、小痣,半天,终于认出他了,脸上笑意醉意没了,明亮的眼神一黯,“哼”地转开脸,“我没家。”
他昨天挂着胳膊找了一整晚,今晚才找到,没下落的时候甚至觉得是自己害了条人命,堪称焦头烂额晕头转向,但此人竟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家”。
脑子里的火瞬间冲上了天灵盖,陈嘉扬单手把人从桌上拖下来,解下那条不知所谓的红围巾一丢,指着门,“走。”
盛实安站在地上,高度就堪称狼狈,仰着头看他半天,还不死心,转头就往房里人群中跑。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正在捡自己那条红围巾,盛实安拽着红围巾被他拉过去,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大学生本来以为她认识这座凶神,见状警铃大作,“怎么,你不想走啊?”
盛实安神叨叨的,踮脚拢手耳语,“他是骗子。”
这耳语形同虚设,陈嘉扬全听得见,气急败坏得要炸,“谁是骗子你心里没数?我骗你什么了?!”
盛实安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张了张小嘴,没出声,透着委屈。
盛实安气他把她忘掉了,害她跟满屋子尸首蹲了半钟头,黑洞洞里她摸到地上湿滑的液体,觉得自己每根头发都是炸的。
陈嘉扬上前来掰她的手,她还不松,那大学生也急得满头汗,旁边一个绿裙子的清倌出面询问,抛着媚眼:“这位先生,你等一等,你等一等!你真的认识这个妹妹吗?你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陈嘉扬起初懒得理,被这狐媚子女人叨念了三四遍,终于炸成了火药桶,“别碰我!警署出门右拐就是,赶紧去,给老子闭嘴!”
最后他抽出小刀,利落地把那片袖子割下来,也不留置衣,扛起盛实安就走。
盛实安早攥着那片袖子睡着了,头脸被衣服裹着,浑然不觉,到了家门口,被寒冷的穿堂风一吹,终于醒了,被他往沙发上一丢,就手脚并用地要逃,陈嘉扬拽着她一个脚腕拽回去,剥了个光,背起来弄到浴室去洗掉一身酒气,也不给穿衣服,就在花洒下拾,盛实安扶着墙弯着腰,躲不开拦不住,“我……我……”
陈嘉扬一只手挂着,另一手掐着她的胯,捏开两瓣白白的臀肉,分山劈海,蹈火逐浪,“你什么你?”
盛实安又哭得要断气,“我疼……”
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有脸撒娇!
一天一夜闷头苦找险些烧断陈嘉扬脑子里的千百根弦,左右开弓打她屁股,一面打一面教训,“家都不回,招呼也不打,死了都没人知道,让我干着急!上青楼跟人喝酒,连喝好几天,你脑子有毛病?你没家?啊?盛实安,你有没有心肝?”
弱水金阁(民国1V1) 22 就知道吃
前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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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实安细腰圆臀被打得一片纵横交错的红粉掌痕,红肿蚌肉含着重型兵器,含不住,吐不出,被捣烂理智,被戳破心事,小身体一下下地、重重地抖,里头绞得百转千回,恨不能要他当场缴械,却不哭了,一点声音都不出,简直要背过气去。陈嘉扬又狠狠一巴掌,“你不是横吗?不是能喝吗?不是就你有嘴?说话!”
盛实安带着哭腔说:“你才没有心肝!”
说完又紧抿嘴唇不吭声了。陈嘉扬冷笑一声,把她扣在胯下,就着姿势走出浴室回沙发上。走动间交合得格外深,几步路的功夫,盛实安几乎要窒息,将到又不能到,淅淅沥沥地流了一路水,陈嘉扬掬一手湿滑,从她小腹涂到腰,从腰抹过胸口抹过锁骨,全都敏感,全都煎熬。他被盛实安夹得头皮发麻,还顾得上发狠地问:“我怎么没有心肝?”
大手向上滑,滑腻的水迹涂上嘴唇润开双唇,拇指捅出水声,盛实安咿咿唔唔,挣扎说话:“你不要我。”
无助得像小羊小猫小白兔,可陈嘉扬照旧不吃这一套,又一巴掌打得她哭出声,破口大骂,“我气都没空喘,我找你找得气都没空喘!这叫不要你?!你他妈的,被打劫找郑寄岚,喝花酒上红香楼,发脾气时想起我了?滚蛋!找你情哥哥爱姐姐泻火去!”
盛实安这辈子头一次宿醉,十分难受,没睡几个钟头就醒,一翻身就滚下床,手脚并用爬起来,捂着嘴跑到浴室去洗脸,洗完照照镜子,眼镜都哭肿了。
陈嘉扬还睡着,她也记得自己昨夜闹腾,怕他算账,关在浴室里想办法。吃人的嘴软,陈嘉扬生气时说他是她老子,其实他比正牌老子盛老爷管得还多,隔壁的狗老追着她转,他把狗揍一顿,书局的老板讹她钱,他没揍老板,但把钱夹给她让她花,那天她没买早点反而买了盆草,他记在心里,回头还是去弄清楚她究竟去了哪。如此种种,盛实安一向清楚自己不该忤逆这位大五岁的后爹。
但这次她把他气得不轻,好好说话是没用了,现在去老太太家讨早点喂他有没有用?去买豆浆焦圈呢?秦海仁的事由她而起,又由她推波助澜,现在人人都觉得陈嘉扬冲冠一怒是为了她,那他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盛实安磨蹭了小半个钟头,听到外面一阵响动,是有人在敲门,陌生的人在叫:“陈哥!金家派人来吊唁了!”
陈嘉扬没力气琢磨盛实安的九曲回肠,他困得神错乱,听到金家的名头,才囫囵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等着。”
外面一阵响动,盛实安溜出去一看,陈嘉扬已经换了衣服又走了,连一口水都没喝。
次日就是秦海仁出殡的日子。陈嘉扬是从这一天开始忙起来的,帮派里的事雪片似的砸下来,黑黑白白搅成一团,凑巧时局正不好,他们这些道上的三天两头被人盯上,韦沣上个月就被人打死在前门火车站外。
但盛实安不担心,陈嘉扬总有办法。夏天时,陈嘉扬有几天没回家,胡同里总有生人,半夜,有人敲门,盛实安听声音,知道是那个住在青楼里替陈嘉扬风的阿耿,于是把门打开,“什么事?”
阿耿看她穿得单薄,非礼勿视,红脸望着天说:“请您去一趟胡同东口。”
她跑着去,那里的路灯下停着台车,车窗里搭出一只穿着衬衫西装的手臂,指间夹着烟,她认得那手,走近了看,那人穿西装比革命党倜傥,比小说家干练,不过壳子虽换了,瓤里还是一样的陈嘉扬,见她过来,他虎着脸说:“还不睡觉,当心越长越矮。”
盛实安确实不长个子,自己能闹心,别人不能说,于是感到屈辱,张嘴就咬。陈嘉扬反手伸胳膊捏住她的下巴,拉近了啃一口,路灯照亮他眼底的笑,“生人都是警察,冲我来的。你过你的,不用理他们,他们正算计着我,不敢惹你。”
只要不动手,盛实安就没怕的,咧开嘴,说:“那我能让他们替我买吃的吗?”
陈嘉扬笑意一敛,恨铁不成钢,拍她脑袋,“就知道吃!你少吃点吧,又不长个,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也不怕横着长?”
弱水金阁(民国1V1) 23 发财了
陈嘉扬消失了一个多月,没人再把盛实安折腾到深夜,她神清气爽,买了几十本小说,还把上映的美国电影看了个遍。
陈嘉扬再回来时是秋天,总深更半夜回家,把盛实安吵醒,叫她迷迷瞪瞪地满屋子乱晃,给他找宵夜,等她找到端出来,往往他已经睡着了。到了深秋,陈嘉扬开始频繁出入银行,跟各家银行经理聊期股,偶尔约在新开的酒楼,便也带上盛实安去尝菜。对面的经理们不等他介绍,先站起来跟她握手,殷勤恭敬得好像她是什么名门闺秀,“想必您就是安小姐,久仰。”
陈嘉扬翻个白眼,觉得这些人乱来,也不问他一声,张嘴就管矮子盛实安叫安小姐,倘若高个子陈嘉安泉下有知,简直能气活过来。
正是大闸蟹最肥/美的季节,盛实安喝黄酒吃螃蟹,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觉得唐林苑说得对,龙生龙凤生凤,陈家百年书香,陈嘉扬想差都差不了,艰深的规则他一听就懂,三下五除二拿出意见,把手头的钱做干净,把那些生意越滚越大,新年时,他催盛实安起床:“起来,别磨蹭,今天搬去新家住。”
男人有钱就变坏,陈嘉扬现在毛病极多,嫌金鱼胡同口不好停车、嫌院里葡萄挡太阳、嫌老太太家的猫叫/春的嗓子不好听,于是上个月买了新房子,但盛实安从小跟着唐林苑搬来搬去,一想搬家就脑袋疼,头埋在被子里赖床,“我不搬,我不拾。”
陈嘉扬本来也不指望她,把她往床里一推裹成被子卷,夹在肋下出门,丢上车后座,驱车上山,去荔山公馆。
新房子在半山腰,是原先满清时一个大员豢养娇宠的地方,极尽奢靡之能事,前几年是法国大使的情人住着,如今情人回了法兰西,前院留下园丁种的白樱花、秋海棠、紫玉兰、奇楠沉香,后院里是繁衍数代的白头鹰蓝孔雀若干,笼子里有一头黑豹子一头狮虎兽,还有两条油光水滑的德国黑背犬,俨然一座钞票堆成的丛林。
盛实安不爱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去后院逛一圈,看见笼里的豹子就头皮发麻,想抽身回去,一回头看到大狗,吓得失声尖叫,“陈嘉扬!狗狗狗——!”
大狗于是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她吓得手忙脚乱往陈嘉扬身上跳,陈嘉扬伸手托住她,嘴里叼着烟,忍着笑,“看见没?老实点,不听话就把你剁了喂狗。”
盛实安没什么老实不老实的问题,她懒得四肢都要退化,把后门一关,便几乎想不起家里还有个后院,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打着盹下楼吃东西,然后再睡一觉,随后就陆陆续续有人来造访,都是显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或者太太妯娌,惯常虚与委蛇的,面上热络无比,实则完全不熟,都是为了巴结盛实安,求她给陈嘉扬吹枕边风,或者旁敲侧击打听陈嘉扬的心思。
从小跟着唐林苑,盛实安对这些事见怪不怪,总之不是送礼物就是打麻将,或者是开派对或者邀她逛街,她本来也无聊,乐得有人来送钱,头一年还有些好胜心,潜心进牌技,到了第二年,已经懒得心思,只管在牌桌上装成个如假包换的小笨蛋,“哎呀,我把六条当八条打出去了!”
对面的谢太太觑王小姐一眼,王小姐立刻看似无意地打出六条来,盛实安眉毛都不抖一下,吃了那张牌,赚得盆满钵满,继续装,“怎么这就和了?”
谢太太和王小姐掏钱放在她手底下,也不觉得肉疼,还张罗着理牌重来,盛实安却懒得打了,勾勾手叫人来替,自己爬下椅子,伸个悠长的懒腰,像是这才看见客厅里有人似的,“林经理什么时候来的?阿柠,也不看茶。”
弱水金阁(民国1V1) 24 狐假虎威【800珍珠加更】
在盛实安下风坐着的是金家公子金之瑜,人是俊俏的,通身气派,翘着二郎腿让谢太太替自己理牌,桃花眼不住地往盛实安腰上飘,“安小姐这眼神是怎么看上陈先生的?人家林经理可来了半天了。”
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陈嘉扬是玩刀子出身,都叫他一声“陈先生”,连带着盛实安也鸡犬升天。林经理站在一旁等了大半个钟头,垂手陪着笑,“金少爷说笑,刚来,刚来。安小姐这一向可好?”
上次盛实安看完晚场电影,路过百货商场,信步逛逛,看中一只戒指,停步说:“拿出来试试。”
盛实安十六岁,头发长了,眉目长开了,个子也长了几公分,但也不过是区区几公分而已,身量仍然娇小,新来的售货员只当她是什么都想试试的中学生,急着下班,不耐烦道:“早留给芙庆楼了。”
芙庆楼是戏楼,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东西留给了名角,她看都别想看。盛实安直起腰,似笑非笑道:“哦。”
盛实安没再光顾百货商场。大半个月过去,林经理发觉不对,揪出底下的人一问,霎时头大,急得跳脚,“那是安小姐!”
售货员一愣,“陈先生养在公馆的那个……?”
“安小姐”叫什么没人知道,但也没人不知道“安小姐”。林经理不敢得罪,连忙捧着新款成衣首饰口红,上门赔罪,第一次,盛实安前夜折腾晚了,在睡懒觉,他等了三个钟头,这位小祖宗醒了,不过宿醉头痛,他只好告辞。第二次,盛实安不在,第三次,盛实安仍不在,他一打听,原来陈先生带安小姐去吃警察厅长娶六姨太的喜宴,吃完了,安小姐嫌腻,两人索性开车去兜风划船喝龙井,一喝就在外边住下了,已经几日未归。
陈嘉扬素来跟谁都有说有笑,可人人皆知这位新贵其实极难相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盛实安和他反过来,生就一副倦怠冷淡难讨好的模样,虽然到处横着走,其实不记仇,倒也好打发,并没为难林经理,留客人打牌,自己走去小客厅,倚着沙发挑几件首饰,选几件成衣,林经理终于千恩万谢地走了。牌桌上又打完了四圈,金之瑜嚷着要抽烟透气,剥着松子,脚步一拐就走进盛实安那间小客厅。
小客厅里没开灯,美人靠正对着穿衣镜,镜中隐隐约约映出后窗暮色,晦暗光线中星星点点流晶,是盛实安手指间香烟的橙红光点,映亮戒指是幽幽翡翠绿,指甲是熠熠珊瑚红,旗袍衣料细腻发亮,衣摆下露出纤细洁白的一截小腿,脚腕上一圈莹亮金丝链,足尖摇摇晃晃勾着墨绿缎拖鞋,鞋尖一点小钻,也攒着锐利亮光。
盛实安今天穿得极旧式,可旧式有旧式的好,令人有无数糜烂琦思,譬如脚腕上那金丝链,就惹人想伸手一握,再譬如这颜色样式,衬得小小的人愈发像画本里偷穿长姐衣裳的幼女,惹人想扯开衣襟以手丈量佳人发育期,以眼观测这般冷淡肌肤能染上何种潮色。
金之瑜浑身都痒,百爪挠心。
盛实安垂着眼抽烟犯困,金之瑜听门外无人,俯身把手搭在她肩后靠垫上,把掌心的几颗松子托到她眼前,耳语道:“给你剥的。”
话音就拂在耳边,颈后不过半寸外贴着他的手臂,一股浊气混着鸦片膏的暗香。盛实安也不躲,“不爱吃。”
金之瑜道:“上次在警察厅长那里,我看你不是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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