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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金阁(民国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桃子奶盖
盛实安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手里提满鱼肉蔬菜,不好甩开,硬生生被他拽上叁楼。安排她等在一边,他摸出钥匙开门,回头简短解释:“新房子。”
盛实安被邀请进门,陈嘉扬也没带她参观新房子,只给她个小玻璃碗,让她坐在桌边剥石榴,他自顾自翻开菜谱,烧水煮牛肉。
盛实安边剥边琢磨,难道陈嘉扬要开私房菜馆?就他?
她对陈嘉扬的厨艺持谨慎态度,等到几盘菜端上来一看,倒还像模像样,只不过罗宋汤里的牛肉块大得像麻将、西红柿炒鸡蛋太甜、清蒸鲈鱼微微有些老、白灼菜心煮得太软,然而白米饭焖得很好,青瓜炒虾仁也火候正佳,总体而言,比她自己鼓捣的吐司夹鸡蛋好太多。
吃得顺口,于是头都不用抬,盛实安嘴巴不停,脑子也飞快地运转,心想情形非常不妙,眼下吃了他的菜,怎么开口让他再也别折腾?
越想越心枯,开口的时机从上菜前吃饭时与饭后一路拖延到饭后茶余时间,盛实安抱着碗筷去水池,自告奋勇,“我来洗碗!”
陈嘉扬都已经了叁个盘子,然而她动作太快,一把走剩下的盘子和汤碗,弄出一副逢年过节远亲戚发压岁钱的氛围,场面十分紧张。他被抢了先,也不争强,跟在她后面走进厨房。
厨房装修十分现代化,盛实安一时间搞不清楚,“放在哪?”
陈嘉扬从后面搭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回去,让她面对自己。





弱水金阁(民国1V1) 181说你喜欢刘以雍(二更)
盛实安不明就里,傻呆呆地乍着手。
陈嘉扬拿走她两手端着的瓷器,轻轻搁上台面,推她原路返回,穿过餐厅,经过客厅时说:“这里离你的杂志社不远,”指给她看玄关口的金边骨碟,“那里可以放钥匙和手表。”
碟子很漂亮,盛实安只想到这个。
陈嘉扬推开一扇门,“书房,书柜各用各的,桌子很大,一人一半。”
穿过书房,他又推开另一扇门,“衣帽间,一起用。”
盛实安明白过来,猛地抽了一下胳膊,可陈嘉扬像押送她似的,带她看了阳台、储物间、未装修的卧室,最后推她到衣帽间里。
拐角的小灯亮着,里面的小方间里立着衣架,形体抽象,看得出是个女孩儿的形状,踮着一只脚,低垂灵似的小脑袋,正屈腿换高跟鞋。鞋是白缎面,上面只得一颗白钻,折射光,映在裙角上。再向上看,白裙子通身由缎子织就,点缀无数颗细小闪耀的钻石,大裙摆不规则地拖在地板上,腰则被束成纤细的一簇。
是件婚纱。
全身血液攒动,弄得她耳朵里嗡嗡的。陈嘉扬贴在她耳边说:“阿柠说你喜欢刘以雍。”
去年发刊的杂志上登载过名设计师刘以雍的新作品,是一系列婚纱,多多少少运用钻石元素,盛实安邀请阿柠一同观阅,阿柠毫无触动,只有盛实安自己抱着杂志打滚,打电话去问,谁知那几件婚纱早已被预定一空,而刘以雍从此转行做时装设计,再也不做婚纱。
然而还是被他弄来了。盛实安想起上次在杂志社的饭局上见到过刘以雍。
婚纱只给她看一眼,陈嘉扬扳过她肩膀,按她在衣帽间里的小沙发上坐下,他在她面前半跪下去,食指与拇指捏着红而明亮的东西举到她眼前。
暖黄的灯光关了,却像留下了热度,盛实安觉得空气滚烫。
陈嘉扬在半明半暗中问:“实安,我跟你过,好不好?”
他的目光平静而澄明,不激烈,也不狂热,像在教堂做礼拜,像在庙里求神仙,只不过不等一辈子,凡人摆出问题,即刻等待答案。
盛实安给不出答案,从没这样认真地观赏一枚戒指——不是先前那枚,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扎眼,独属于宝石的红色浓得像血,就连北边国家的女皇都无法拒绝这份明亮。然而看也看得叁心二意,她能听到淙淙的血液狼奔豕突地刷过滚烫的血管。
她的视线粘在戒指上,陈嘉扬也随着看一眼戒指,又接着说:“倘若你不喜欢,今后我们找更好的,我是要说,和那时比,我的心意从没变过,实安,我想跟你过一辈子,一直想。从前你跟我过得不好、过得单调,今后我跟你过,让我听你的,好不好?”
外面是客厅,光线斜斜投进来,照亮他的半边脸,他英俊、漂亮,艺术专业的雕塑生倘若看到,应该会感到神魂颠倒;盛实安在黑暗里他的另外半边脸上试图寻找不真诚和保留的马脚,未果。
然而还是沉默下去了,听得到彼此的心跳越来越慢,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走过去。
盛实安终于叫了一声,“陈嘉扬。”
他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她。她慢慢说:“我哭得少,我不多说,我不计较,我有办法过得不错,你就觉得我不委屈,是不是?”
她坐直脊背,更高地俯视他骤然变得有些慌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你过得去,我就过得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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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数了一下,后面还有十章,每天两章更新的话会正好周二周叁完结,就没什么仪式感,我在想那干脆这周五六加更,周日完结
建议周日记得来看文~




弱水金阁(民国1V1) 182你不敢(一更)
盛实安说得太平静,天生没有太多宣泄在脸上的情绪,第一次失态是在红香楼,她仓皇地追过来拉住他的衣角,上一次则是听完他说“喜欢”。陈嘉扬有时觉得这姑娘过于淡定,可又发觉自己其实也同样,表露太多情感对他们而言是同样的危险事宜。
可她的委屈在他脑海里早已放大千万倍。他把她留在湖边的塔上,听金之璃吐出第一句话时感到如梦初醒,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同样的彻骨感发生在几天后,他意识到自己是个自大自私的男人,自作主张替她命定了轻重缓急;她原谅他一次,但没有原谅第二次,她刚搬进胡同里的破房子时他在胡同口守了整夜,明知那不大对头的房东不住这里,他仍然感到神经过敏,将任何一声猫叫误会成是她在哭。
她当然不是爱哭的那类人,她过于迟钝、过于内敛、过于孤傲,但他们彼此是给对方看过肚皮的小猫小狗,他知道她怕虫子、怕鬼、花钱没谱、嘴馋舌头刁、脾气不饶人,手下帮着银闸胡同的住客们搬出公寓时,他观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估量她的手忙脚乱,观看人们五花八门的脸孔,太清楚她会遭遇哪些挫磨。
他心知肚明她正在或即将遭受的委屈,没有什么比这份明知更难消受,然而最大的一份委屈来自于他,因此任何言语行动都轻盈到廉价,站在她面前时,心脏里总是铺满了山穷水复。
他有时希望那些巨大的山石水流炸开心腑,让她知道他想回到几年前北望长江的渡口边,倘若可以回到那时,他不去北平,他回上海,盛实安还小,给他留够年岁和机会,他有一天要去接她离开盛家。
人类科技并没有发达到如此地步,时针只会向前走。他今天不能放弃的人,其实早已失去了。
陈嘉扬还半跪在地上,冲她笑了一下,开玩笑似的,“实安,没把柄的男人,你敢嫁?”
盛实安不想告诉他,其实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低下头,他就走出去,她听到他把汤碗调羹端走,放在厨房,又走回客厅,火机咔地一响,他在抽烟。
她背上包去换鞋。这双鞋的鞋口太紧,她半天都塞不进去,陈嘉扬突然叫她:“盛实安。”
她站在玄关,扶着柜子转回头,陈嘉扬对她说:“你不敢爱我。”
他没什么表情,向她陈述过这个结论,就转回头向窗边吐出烟圈,烟头的红光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映得桌上那一小碗石榴粒红成一汪心头血。
盛实安不以为然,弯腰穿上那只鞋,转身出门、下楼。楼道里黑洞洞的,她走到街边,明晃晃的街灯车灯和商店的灯火流动着照了满眼。
她擦了一下眼睛,转回头看橱窗玻璃里倒映的女性人影。
她在哭,那么他说得对。
新款高跟鞋、挽起裤腿的名牌西装、男款公文背包,显得个子不低,是个值得一看的大人物,也的确如此,她在钢铁森林冲锋陷阵,用眼睛嘴巴判决品牌和潮流的命运,一切一切塑造出果敢新潮的“盛实安”;可对于下期封面上红色的“爱”字,她每一寸皮囊都在书写大女人倨傲的“不需要”,皮囊最深处里面却有个小孩儿畏惧地大喊,“我不敢!”




弱水金阁(民国1V1) 183定时炸弹(二更)
从来都不敢。唐林苑爱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以为几位兄姐爱她,他们让她背井离乡,陈嘉扬更加居功至伟,他教她说喜欢,又让她学会嫉妒、学会委屈、学会金玉其外地粉饰太平——她不是说不在乎?为什么非到今天才肯承认自己过不去?
那些话从未想过要说出口,脱口而出后方才明白,曾经辩解过的每一句都只是托辞——她记恨过的事早被证明是虚妄,而陈嘉扬递来的东西扎实得像座山,可是尚未窥见全貌,她已经向后退去八千里,离开荔山公馆的另一个原因分明是她不敢回去。
“爱”是什么东西?像黑水里的冷箭或晴空下猝不及防的雨,像定时炸弹,随时打湿打碎圆满无缺的生活,她分明不敢,却说不要。
雨又下起来了,盛实安落荒而逃。
太庆幸是周末,又正赶上休假,盛实安拿那叁角钱预算全买了甜甜的洋酒,喝得沉酣叁日不知春秋。
第四日时,终于有人怀疑她喝死在家,咚咚砸门,“盛小姐?盛小姐?还活着吗?”
她正蹲在厨房研究煮粥,面对米箱,看着看着就发起呆,已经蹲得脚麻,闻声蹦起来去开门,“说什么呢?”
门外是隔壁的租客,一位学建筑的山东男生,看见活房东,松了口气,“活着就好。刚才有位先生敲不开你的门,去找开锁匠了,我一听,我心想那不行啊,你昨天让我给你买酱鸡脚下酒,钱还没给呢。”
买酱鸡脚这事她不记得,但看他拍门的动静,不像是假的,拿出钱来还给他,盛实安下楼去,想看看是谁想撬她的锁。走到楼下,举目四望,只有小男孩八子飞扑而来,“姐——”
盛实安喝得腿软骨头酥,被“啪”地拍倒在地,要不是骨头硬,后脑勺都能被砸出个坑。
八子吓傻了,缓缓爬起来,“……你死了?”
盛实安望着天空,呆滞道:“别咒人。回家给我拿俩包子去,要肉的。”
陈轲带着开锁匠走回到楼下,就正看到盛实安一脑袋灰地坐在楼门口,跟八子一块啃包子,鼓着腮帮子问:“就是你要撬我门?”
陈轲上下打量她,“就是你要做我女朋友?”
盛实安差点背过气去,一块肉噎住喉咙,陈轲将她后背一顿拍,才救回一条人命。盛实安满眼泪花,“干什么你?就为了找我不痛快?啊?”
陈轲笑得咳嗽,“别生气,来找你一同赚钱的。”
远在天津的李钧安介绍来大项目,有位同系教授的父亲是位部长,为响应国民政府政策,部长正大力推广儿童教育事业,其中自然关联教育投资,于是请了几本不错的杂志洽谈宣传事宜,李钧安介绍一番,于是邀请名单里有了陈轲。
陈轲原本要带另一位男同事同去,想起在酒桌上颇有用的盛实安正休假,于是邀请她也一同前往。
盛实安拖上行李箱,当天跟两位男士出发,在滨江道的饭店落脚,晚上去参观了李钧安为新房所做的装修,指点一番,李钧安终于气哭了,她打电话报告给谢馥宁,得到一番称赞后,盛实安前往煎饼摊,买俩果子庆祝。次日,她打理好衣服头发,前往正经饭局,察言观色,看出这生意里狼多肉少,几家杂志都想招徕这份特稿,而部长先生十分儒雅讲究,说话慢、决策慢,认认真真地对他们一一考量。
五天吃了叁顿应酬,全是打官腔,一顿饭下来,除了菜名之外什么都不记得,看样子活像部长怕公款结余,不过好歹摸清了情况。第六天,部长宿醉醒来,请陈轲带部下单独前往饭店包间,好敞开谈谈。
又是吞云吐雾的一顿饭,部长讲话引经据典,时刻联系政策文件教育年轻人。盛实安吃饱就放下筷子,也抽起烟,耐心等待,侍者上完最后一道汤,从外面关上门,部长终于引上正题:“……至于杂志文章所推荐投资的具体教育实业,我们自然不做干涉,不过小陈先生可以对复甲公司名下的实业多加关注……”
盛实安夹着烟,和陈轲对视一眼,终于确认部长这几天反复会晤的真正目的——这稿件非但不是公益宣传,部长还要他们各自出价,价高者方可得到这宝贵的刊登机会。
其实是稀松平常的事,杂志内容合宜才能发展,但也要好风凭借力。盛实安明白业界不成文的规则,接过部长的话头,陈轲则若无其事,为女士和长辈各自盛汤,饭毕道谢,带人离席,走到大街上,他仰脸闭眼,晒晒太阳,“晚上请你们吃虾。”
男同事问:“部长不是还有晚上的宴会?”
陈轲道:“不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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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mo有了,周末还是晚上九点更新




弱水金阁(民国1V1) 184没醉过(一更)
陈轲丢掉了这份机会,拿出时间请出差人员吃正当季节的海虾海蟹,盛实安懒得剥,沉浸喝酒,难得陈轲也喝,这两个人碰杯就仰脖子,男同事和李钧安则要辛苦消受满桌菜肴,因此这顿饭吃到九点才完,回到下榻的饭店,盛实安酒气还没散,走到海河边吹风,没几分钟,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一眼,她左迈一步,让出一个吹风的位置。
陈轲道:“谢谢。”
盛实安大着舌头问:“又不是做不来,为什么不做?”
陈轲道:“做得来,但有这次就有下次。每次都会觉得背离初衷,不如不必开始。”
他是骗不了自己的那类人,清醒得可怜亦可怕。盛实安想起上次在饺子馆里,他指着她的心口说过一句话,那时她觉得他是瞎说八道。
盛实安趴在大桥栏杆上,把脸埋进胳膊里。陈轲束手吹风,良久,问她:“哭了?”
盛实安的脑袋埋着,胡乱点头。陈轲又问:“怪我?”
怪谁都怪不到他头上,总不能怪他说实话。她又点头又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你为什么?”
陈轲没应声,但盛实安知道他听懂了。
江风阵阵,掠起水声千里,陈轲在夜晚陡然升起的枯寂中叹了口气。
很少听到他叹气,所有事情都被他做到无可转圜体面正直的程度,有足够的理由自傲自矜。盛实安听到他叹气,知道自己说话鲁莽惹了人,抬起头,红着眼圈道歉,“……对不住。”
陈轲白净的脸孔难得有些微醺的红,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半天才说:“我没陪你半辈子,但我也一直看着你的,实安。”
他当然一直看着,他第一次去荔山公馆时,她是个混不吝的坏东西,其实她只想气跑他,但他连那样的盛实安都忍下来了,带她去清华、北海、以及更多好地方。她只在书上读到过那么朗丽的日子。
陈轲对那些时光的回忆则没有如此愉快,印象中总有另一个人存在,她趴在图书馆桌上,用磕磕巴巴的法语说自己学习外语的原因,是因为要和朋友去西贡,后来在雨中载她回家,她小心地不碰他的腰,让他隐约猜到“朋友”是谁,是她在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中心置气的男人。
盛实安小脸酡红,鬓发濡湿,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他不想看,对着海河的水流说下去:“你心里有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见过,像没脑子的小狗。凭什么你在我面前总这么聪明?”
他刚才不想用钱换自己消受不来的版面,想通那一点只花了叁秒,而单方面地拒绝盛实安花了更久,久到他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放弃了据为己有的念头,或许是她撇下北海的船独自返回濠濮间的时候,或许是方才那一秒。只有一件事无比清晰:盛实安不是他的,而他只想要全须全尾带着整颗心的盛实安。
陈轲说:“你是学生、好友、同事,我们合得来,可以同进退。可是,实安,我是真的不想要你。”
他是个没醉过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想得到心仪的女孩,因为她心脏的所属另有其人。




弱水金阁(民国1V1) 185马戏(二更)
这个大发现不用陈轲说,盛实安自己明白,真相令人忧愁,忧愁令人做梦,盛实安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睁眼时头重脚轻,虽然是宿醉所致,但困倦得不大对头,强行灌下一杯咖啡,胃酸反而更加严重,下午时,她抱着杯蜂蜜水去隔壁询问什么时候回北平,陈轲说完“明天”,她像没听见,重新问:“你说什么?”
陈轲皱眉看她,突然放下车票大步走来。没等他绕过茶几,盛实安已经向下一滑,一头栽倒,玻璃杯摔了个粉碎。
陈轲掐她的人中,李钧安跑出去就近请来老中医,旋即回北平的车票被推后一天,盛实安在饭店里喝了一天药,终于回到银闸胡同的小破窝,休息好后去医院检查,由于要等待结果,当天只提着一堆维生素片回家,正在吃药,有人来敲门。
还以为是房客,结果门外是郑寄岚。
她嘴里还叼着药片,郑寄岚一眼看见,“怎么吃上药了?”
盛实安满嘴跑火车,“钙片,医生说我还能长高。”
郑寄岚嗤道:“骗了多少钱?我去给你讨。”
说着就走进门,将带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他环绕四周参观她的房子,并且点评:“这就是你们姑娘的屋子?成天嘚嘚男人邋遢,你这椅子还能站住?”
盛实安打开他带来的袋子,拿出黄油饼干来吃。郑寄岚也参观完了,往沙发里一躺,支起手问:“有没有话要跟盛雩安说?”
原来这才是真正来意。
由于左腿残疾,盛雩安始终住在医院,陈嘉扬无孔不入的管束之下,他不仅失去一系列物质上的优待,并且真正听天由命。各方博弈终于告一段落,刑期定下来,就在明天,刘厅长亲自安排,明天清早六点将押送罪犯前往刑场。
盛实安想了又想,还是说:“我去看看。”
郑寄岚笑道:“那要早起,五点钟,我来接你。”
盛实安起了个大早,草草吃了早饭,随郑寄岚前往中央医院。
天还没亮,有鸟零星叫,她穿过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走到走廊尽头,郑寄岚推开病房门,把一只盒子递给她,“去吧。”
她走进去,拉亮里面的灯。
盛雩安靠在床头,姿态仍旧尊贵,然而灯光通明,一目了然的是被铐在两边床栏上的手、膝盖以下空空如也的左腿、以及瘦得只剩皮的面孔。
像头没了毛的隼。
阔别多年,期间通过无数小动作交过手,如今头一次真正碰面,任人摆布的却换了人。盛雩安知道她来看自己笑话,用一派漠然当铠甲。
病房里太阴,盛实安裹紧衣服,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叫了一声:“叁哥。”
盛雩安神不大正常,但清楚她落井下石,嗤然一笑。盛实安也没反应,全当没听见,把郑寄岚给她的那只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装满粉末的针管,她示意盛雩安看,“氰化钾。”
盛雩安神色一顿,猛地死死盯住了她,旋即盯那只玻璃针管。
毕竟是一家人,盛实安清楚他要体面,被铐在病床上由人观赏已经足够屈辱,被拉去刑场任人观看,只会更加热闹。
盛实安倒杯水,将药粉放进去。过程中盛雩安死死盯着她的动作,浑然不觉自己甚至渴望地舔了下唇角。
药粉倏然融化在水中。盛实安端着杯子,抬头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盛雩安癫狂的神情一敛,生生出半分冷静。
对于唐林苑巧合的死,盛实安猜想过无数可能,其中七八成都跟叁房脱不了干系,但看到盛雩安确切的反应,仍然感到手心发冷,死死攥住手心,才慢慢说:“我知道是你,也查到一些,知道当时情形。想听你亲口说而已。”
盛雩安在她的目光和她手里的灵药之间权衡、猜疑,盛实安全都清楚,八风不动坐在椅子里等待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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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金阁(民国1V1) 186七七(一更)
过了足足一分钟,盛雩安终于开口,“那天是老头子的七七。”
按规矩做七要做到四十九日,哭拜供祭吃斋,做到七七,家人方能除去孝服、各找乐子,然而盛家情况特殊,金箱子一死,人心霎时散成大盘沙,各打各的算盘,甚至四房已经找上了下家,自然没人记得这大日子。唯有唐林苑在意,那天是去念经拜忏,粉黛不施,穿了黑衣裳戴了黑帽子,在佛前一一摆好供品,一根根点燃线香,唯一不合规矩的一件事是没带上盛实安。
盛雩安道:“前一日她便打点好了东西,知道的人不多,但包括我。她的车子是做过马脚的。”
盛实安出神地想当时情形,出事前一晚,她和唐林苑吵了架,因为唐林苑执意要与叁房一伙抢家产,吵到最后,唐林苑哭的梨花带雨,难怪次日不带盛实安,却殊不知她们吵架时楼下有人正在动她的车。
其实是多年前的事,回想起来,情绪并不激烈,盛实安想着想着,有些好笑,“她算计不过你们的,只是看起来很明罢了。很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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