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心里想归心里想,汪孚林此刻面上却摆出了和煦的笑容,抬手请五人一一就座,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历来新进士派官,能入六部观政,又或者都察院试职的,全都是新进士中的佼佼者,各位能入此间。想来也足以自豪。”汪孚林先是夸了一句,随即便加重了语气说道,“然则都察院御史职责之重,却也是非同小可,因此方才有试职一年的规矩。你们初来乍到,我只想先问一件事,谁曾经通读过大明律?”
尽管汪孚林这个新上司实在是太年轻,但按照常理推断,五个新人最初都认为汪孚林肯定要上来就长篇大论,给他们好好讲一讲言官的职责。可此时他简略地谈了两句之后,突然单刀直入掣出了大明律,这些新进士就不免愣住了。紧跟着,他们就只见汪孚林一招手。旁边一个侍立的年轻白衣办就将一张高几上盖着的蓝布一下子全部揭开,露出了下头整整三摞。
“身为言官,纠劾百官,刷卷巡按,这些都是分内事,但理刑却也是重中之重。这三十卷大明律集解附例。有礼有法,承前启后,乃是优于从前历朝历代,从古至今最好的一部律法。若身在都察院却不知律法,理刑的时候只凭主观臆测,那么后果如何,你们应当都知道。更何况,之前总宪大人已经对我吩咐过,今年秋,三法司核死刑,这监察御史会从广东道中征调两人。就算我去占了一个,剩下的一名也要从你五人当中择取。”
此话一出,哪怕几人当中的确有暗自腹诽汪孚林以这一部大明律作为下马威的,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一个很大的任务就是复核天下刑名。即便相比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只能算是在旁边监督的,可一旦出现问题,临场的御史还是要被追责。而这种重要的任务,一般都是十三道监察御史当中择选理刑娴熟,年资久远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种试职御史了?
“各位若是畏难,我也不强求,毕竟这本来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只不过首辅大人力排众议,此次新进士当中一口气选了一二十人填充试职科道,物议不少,若是在试职的一年期间畏难避险,只怕一年之后就算考核留院,还是会有人背后不服。”
请将不如激将。
这六个字无论在何时,全都是一句至理名言。尤其是对于刚刚金榜题名的新进士来说,更是绝对不可能避汪孚林丢出来的这第一个难题。因为胆怯畏难这四个字评价,在官场中几乎是和昏聩无能等同的,一旦沾染这四个字,以后的前途就毁了一大半。所以,哪怕五个人当中,之前在精研八股文的同时,爱好的是诗词歌赋,曲艺戏剧,法六艺总之没有一个是大明律这种世俗而繁琐的东西,此时都不得不先接下这个任务。
“未必要背出来,也未必要记得住那些犄角旮旯的条文,毕竟,这是浩若烟海的大明律,不是什么很简单的诗赋。但请诸位记住,八月,八月末是三法司复核死刑案子,然后上奏皇上的日子,在此之前,请诸位至少要将这大明律通读一遍,当然,能读上两遍三遍,那就更理想了。”
听到汪孚林用非常温和的口气直接谈了期望,王继光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掌道大人莫非读过大明律吗?”
“当然读过。”汪孚林笑吟吟地了头。随即轻描淡写地说道,“早在七年前,为了避开那时候摆在面前的棘手难题,找一条生路。我就曾经通读过这三十卷大明律。当然后来读过一遍两遍十遍八遍,就更觉得有心得了。这么多年来,我能够披荆斩棘走到现在,这也是很大的倚靠。”
七年前?七年前汪孚林这才多大?还读了十遍八遍,骗鬼呢!此时。不禁王继光瞠目结舌,其余几人也露出了不大相信的表情。可是,难道他们现在能够举个例子来考问一下这位掌道御史?可他们连大明律中那些条条框框都全然不知,哪有这本事!
如果叶明月和小北在这里,一定会戳穿汪孚林的谎言,七年前这家伙把徽州府志啃了一遍就了不得了,哪里弄得到大明律?还是后来情势和缓之后,刑房张司吏这才偷偷把珍藏的大明律送去给汪孚林去读的,谁知道这家伙看到这种东西,会比看到四五经的兴趣还要大!
作为教导新人的第一步。将一部三十卷的大明律丢给这些试御史们去读,这当然只是汪孚林下发的第一个任务。至于第二个,他昨晚直接让郑有贵去调来了张居正施行考成法时,留存在都察院的底册,把其中隶属于广东道管辖范围那些官衙的一部分给全部摘录了出来,此时便把五份东西分门别类发给了五个人,这才加重了语气。
“纠劾官员,整肃纲纪,这种事情不用我教各位,大家都会主动去做。但这考成法是首辅大人责成都察院重去做的事项之一,目的就是为了督促天下官员做好自己该做的分内事,不能敷衍塞责,广东道除却监察广东的情形之外。还需协管刑部,应天府,在京虎贲左、济阳、武骧右、沈阳右、武功左、武功右、孝陵、长陵八卫,及直隶延庆州,开平中屯卫,我把这些衙门上交的这个月任务底册发给各位监察。月末将近,即将根据完成情况勾簿,还请尽心核对。”
包括之前问汪孚林自己是否读过大明律的王继光,都没想到汪孚林交待的第二桩事情便是实施考成法,一时满脸呆愣,而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良久,才有和汪孚林同姓的汪言臣不大自然地开口说道“掌道大人,我们初入都察院,这职责是不是太重大了?”
“广东道如今除却你们,就只我一个人,你们既是试职御史,自然责无旁贷。不过,你们勾簿完之后,我会复核之后,再以广东道的名义向总宪大人禀报你们的工作。相较之前你们还暂时帮不上忙的理刑,在如今你们刚刚试职监察御史这几个月,这才是实绩。当然,各位若要上弹劾那些犯了过错的官员,试职一年不到就功成名就,那也是很容易的。”汪孚林用一副极其自然的口吻说出最后两句话,仿佛没察觉到有人面色一变,须臾却又放缓了口气。
“至于第三条,那就是照刷文卷,以及磨勘卷宗。这是一个细致活,你们之前没上过手,如今初来乍到,我会先行整理出一个流程来,到时候再做此事,这是三个月一次,下个月初就正好是新一轮的照刷文卷,以及磨勘上一轮刷过的卷宗。想必各位应该知道,除却吏部、户部、兵部,广东道所属的刑部卷宗是最多的,刷卷和磨勘的时候,也最最需要耐心,毕竟这是涉及到天下刑名的大事。”
汪孚林把话说到这里,就看到五个比自己年纪大的新人全都有些面如土色了。他心中哂然,暗想难不成你们以为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只要炮轰权贵,就能够立刻邀名升官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只不过,既然不紧不慢打了三下杀威棒,他很快便掣出了一个甜枣来。
“说起来,除却广东巡按之外,因为广东道协管应天府,此外还有开平中屯卫和直隶延庆州,所以,广东道和福建道、四川道、河南道、广西道、山东道、山西道、贵州道轮流出人,巡按南直隶,每一任是派三人,应该是今年年底就轮到广东道出人巡按南直隶了。
至于巡按光禄寺、五城兵马司、卢沟桥之类的非常差,则是十几年才轮一次,我就不提了。但此次巡按南直隶的大差,我想禀告总宪大人,便在各位当中择取。当然,还有明年的广东巡按也要换人。”
巡按南直隶!那可是比巡按广东更好的差事,谁不知道南直隶乃是东南要地,比地处天南的广东要紧得多!
汪孚林一眼就发现,除却马朝阳之外,其余四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当过御史的人,谁不想日后有个出去巡按一方的资历?而他也是这一天一夜泡在都察院查阅各种资料,这才发现自己当初在张居正面前说错了话,原来两广总督凌翼举荐自己再出一任巡按,指的不是广东,而是南直隶。只不过,就凭他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就知道这其实是不可能事件,因此这会儿他抛出这么一个鱼饵,心中却不觉得可惜。
总不能好事全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
当这些新人试职御史告退了之后,汪孚林就吩咐郑有贵将这三十卷大明律给他们搬过去。都察院的地方很大,但既然分了整整十三道,就算屋子再多也捉襟见肘,所以广东道的七名巡按御史中,掌道御史独占一间屋,另外六人则是两两一间屋,当然因为有人巡按在外,往往会有人运气好分到单间。而在同一个院子里,对面则是毗邻广东的福建道,不过就和广东道没有出身广东的御史一样,福建道也没有出身福建的御史,整个院子里充斥的都是官话。
再无半闽广口音。
这便是都察院,皇城之下监察百官的机构,和大理寺刑部并称为三法司,远不是锦衣卫东厂这种臭名昭著的厂卫可比。
而当汪孚林目送了新人们离开,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案头摊开的纸上,那已经墨迹淋漓,约摸写了上百个字。如果是后世上班族看了,一定会不屑加恼怒地发出切的一声。因为,那是一份刷卷和磨勘流程,货真价实的标准化流程。比都察院原本的照刷文卷和磨勘卷宗流程,要细致入微得多。
那是因为从架库获知的心得,据郑有贵告诉他,堂堂都察院,卷宗归档到架库本来是制度,问题是执行极差!都察院都如此,刑部又如何呢?新任尚刘应节才刚刚开始主持工作,而升任兵部尚的王崇古可是曾经在刑部呆了很久,他此次挑选新人杀过去刷卷磨勘,要不要挑错处呢?(未完待续。)
.
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八五章 壮士断腕,大炮发飙
.
ds_d_x();
ds_d2_x();
一口气把将近二十个新进士补充到都察院,张居正很清楚,如此大刀阔斧地割麦子种新苗,若是出现纰漏,定然又会有一批反对者跳出来大肆攻击。,他经历过嘉靖朝党争最烈的那段时期,亲眼看到过严嵩对付夏言,徐阶对付严嵩而后又排挤掉高拱,自己更是亲手将曾经视为盟友,也一度千方百计帮忙起复朝的高拱复又打落尘埃,因此,对于那些冲在党争第一线的科道,他从来都怀着深深的警惕。
只不过,对于陈瓒这个年纪虽大,却很有能力的左都御史同年,他却颇为信任,再加上他也笃定各道掌道御史绝不敢再阳奉阴违,肯定会尽心竭力帮带教导那些试御史,所以他心里还有几分把握。唯一不大放心的,就是此次一口气大换血的广东道了。别说掌道御史汪孚林自己都仅有一年的御史经验,而且那一年不到的时间还都是在广东巡按,就凭广东道那众多事务,如今却是一个准新人带五个新人,就够让人悬心了。
可如果不拿掉广东道的其他人,他怎么可能让汪孚林这样一个年轻资浅的坐上掌道御史的位子?这小子一心想退,他便偏不让其退!
虽说激赏汪孚林的谋略和胆色,可都察院毕竟是个干实事的地方,张居正便嘱托了冯保,让人将都察院中汪孚林初任掌道御史的情形都汇总禀报上来。此时此刻,当他在内直房中,听冯保派来那随堂将东厂探子的夹片送上来,低声陈述汪孚林的种种措置,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汪侍御新任广东道掌道御史,就一连五天都宿在都察院没家,从第三天开始更是开始亲自培训五位试御史,不谈纠劾,只从理刑、考成、刷卷、磨勘这四样职司开始,而且还亲自订了简单易懂的刷卷和磨勘条例。又把大明律的,以及他曾经做过的笔记分给了那五位试御史,让他们去好生研读。如此年轻,而又做事做到这般认真的份上。实在是少见,首辅大人真是眼光独到。”
那随堂深知冯保和张居正始终步调一致,在用人上从不违逆张居正,而之前汪孚林上呈的平寇志,张宏好像还紧急征调了人抄录之后。送给了万历皇帝,就连一贯挑剔的李太后,也默许了小皇帝看这种民间演义。这司礼监第一号第二号人物都态度明显,再加上首辅张居正的显然偏向,他乐得说几句好话。当然,另外一大重要的原因是,他也确实没说谎,汪孚林足够兢兢业业。
张居正听完之后,却没有对那随堂说什么,只是顺便让其把今日票拟的几份重要奏疏先带司礼监给冯保。等人走了之后,他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别说考成法乃是他的万历新政中最核心的条例之一,就是其他三桩,那也是监察御史最重要的职责。可偏偏这年头很多科道言官都把弹劾朝中大员当成了邀名升官的终南捷径,本职工作反而只是敷衍塞责,汪孚林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却是烧得大合他心意。
放下这桩惦记的事情,当他又翻开了一本奏疏时,却是眉头大皱。尽管从开国开始,太祖皇帝朱元璋便最为厌恶公文冗长。没有重,他自从登上内首辅之位后,更是极力纠正那些堆砌辞藻无病呻吟的文人习气,这其中。他就对同年兼亲信兵部侍郎汪道昆的文风很是反感好在汪道昆总算改了,名士习气也收敛了许多可天底下不知重的官员还是太多了,看看这贵州按察使的公文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恨恨地将这犹如裹脚布一般的公文丢在案头,张居正刚揉了揉太阳穴,就只听外间有中舍人通传道“首辅大人,张老求见。”
内三位老当中。张居正和张四维全都姓张,而张居正为首辅,旁人自不会单单称之为张老,而张四维不喜旁人称之为三辅,因此在这种私底下的场合,乖觉的中舍人对吕调阳和张四维的称呼,便是不分先后的吕老和张老。此时,张居正也没细想,当即吩咐道“请他进来。”
自从几天前文华殿上和王崇古唇枪舌剑了一场之后,张四维便再也没有踏进过舅舅的私宅,但和张居正的单独见面,这也是第一次。他和高拱私交甚笃,只不过和张居正也一直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才能在高拱下台之后,又起复朝,更是被张居正引进了内。所以,他踏进这间直房和张居正单独密谈的次数,远远多于吕调阳,可却没有哪次如这一次一般心情沉重,甚至可以说紧张。
因为他难以确定游七的死活,更不知道游七是否曾经供出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崇古那时候就未雨绸缪,出面全都在前头,几乎没牵扯到他。
所以,在拱手行礼入座之后,张四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元辅,恕我直言,王鉴川不适合再呆在兵部尚这个位子上。”
“嗯?”张居正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此话何意?”
见张居正如此反应,张四维便沉声说道“廉颇老矣,不复往日锐意,而且他对那些科道言官的态度实在是迂腐!更何况,据我所知,他之前因为一己之私,曾和游七私下接洽。”
话音刚落,他清清楚楚地察觉到,张居正的眼神明显锐利了起来。可这时候已经不容后退,他便稍稍压低了一声音,面带苦涩地说道“王鉴川乃是我的舅舅,舅甥至亲,我从前自然也免不了偏帮他。他自恃功高更胜过谭子理,因此一直都期冀兵部尚之位,对汪南明自然免不了有些敌意,因此祸及汪孚林。游七之前也不知道和汪孚林有什么过节,一来二去,便和他勾搭在了一起他曾经是我向来尊重的长辈,却没想到如今竟如此堕落!”
张四维说着说着,就干脆深深低下了头,一副羞愧交加的样子。他不能确定自己这种姿态是否能够骗得了张居正,但却很确定,自己的这种表态绝对是张居正欢迎的。因为。兵部尚这种重要性仅次于吏部尚,还在户部尚之上的位子,张居正当然更愿意留给自己的铁杆,而不是资历更老。显然又有别样心思的王崇古。否则,王崇古也不会在把柄很可能落入张居正手中时,让他选择这种壮士断腕的法子。
“此事我知道了。”张居正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停顿了许久之后,这才字斟句酌地说。“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尽管后一句仿佛有些轻飘飘的,但张四维听在耳中,仔仔细细掰碎了分析,却知道张居正固然未曾全信他一都没有参与,但至少是认可了他的表态。因此,他接下来便趁热打铁地说道“此外,我那表弟读的能耐寻常,这次会试能考中进士,甚至殿试名次还在二甲,却也已经是幸运至极。若能将其外放小县多多历练,日后王家总还能有人支撑家业,还请首辅大人能够允准。”
“我知道了。”
即便张居正的反应依旧显得很冷淡,但张四维在告退离开的时候,却大略能够确定,今天来的目的至少达成了大半。相较于资历深,人望不错的吕调阳,他这样一个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在朝中必然几无党羽的三辅,无疑能够令张居正放心得多。可是,一想到此次那惨重的损失。他的心头就犹如滴血一般。
张泰徵和张甲徵都已经通过了乡试,但这一科他们都没有参加会试,一来是因为今科会试大臣家子弟太多,二来则是因为王谦要参加。他们兄弟俩总得避一下,如此一来,要等着他们入仕给晋党夯实基础,则要再等三年。而一旦舅舅王崇古从兵部尚的位子上退下来,他简直可以说是光杆老了。相形之下,歙党却是稳扎稳打。阵容已经渐渐牢固,而且游七生死不明,户部尚殷正茂给其送过礼的事情,他甚至都因为之前的教训不好拿出来说!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人多势众却也有人多势众的坏处,在张居正眼皮子底下结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今后情势如何,不妨走着瞧!
内直房这一段首辅和三辅的私下密谈,却和之前某些须臾传遍京师的流言不一样,几乎无人得知,汪孚林自然就没有渠道能够得到消息。由于之前那几件事,他已经成了很多人目光关注的焦,考虑到冯保的东厂以及锦衣卫说不定都会盯一盯自己的动向,他保持着手下的护卫不动,打探消息的任务就都交给了岳母苏夫人。这一天,连续在都察院奋战多日的他就在傍晚时分上了叶家,可到了正房之后,一见叶大炮,他就看到岳父满脸恼怒瞪着自己。
“汪孚林!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这是哪一出?
汪孚林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苏夫人,却见精明强干的岳母大人对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差遣了身边一个妈妈去外头看着,这才轻声说道“你伯父今天终究是扛不住老爷一再追问,偷偷把事情实情告诉他了。他从汪家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在门口还骂了两句,这下子,这场戏倒是演得更真了。”
“还有你,你早从女婿那知道了这事,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成天长吁短叹,还想着两边说和,给他们伯侄俩当个和事老,当我猴子耍吗!”
叶大炮听了苏夫人这话,气得更厉害了。他狠狠一跺脚,竟然狠狠瞪了苏夫人一眼,继而也不看汪孚林,就这么径直出门去了。
汪孚林顿时尴尬地摸着鼻子,随即就只听苏夫人嗔道“还不快去追来?翁婿没有隔夜仇,更何况你们爷俩又不是别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百忙之中,汪孚林也顾不得对苏夫人说什么,立刻转身去追叶大炮,可就这么一小会儿,人竟然已经出了院门!这座小宅子原本是当初汪道昆让人物色,他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后来金榜题名留在京城,索性就自己买了下来,等叶钧耀入京为户部员外郎的时候,就让给了岳父,所以对于这简简单单的结构自然相当了解。他压根没有去叶钧耀的房浪费时间,直接冲到了门口,果然,一个门房立刻陪笑道“姑爷,老爷刚刚气冲冲出去!”
叶大炮那是个什么炮仗性子,汪孚林和他在歙县相处了这么久,怎会不明白,此刻见门外小巷竟然已经没人了,头皮发麻的他立刻问道“知不知道岳父平日里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有,有,这小巷东头出去,穿过大街那边有一条小胡同,尽头有一家生意很不好的小酒馆,老爷却说那家的酒地道,常常换了便服过去喝一杯。这会儿老爷穿的就是便服,大约也过去了。”
没想到叶钧耀还有这种爱好,汪孚林不由得想起了也很喜欢微服去吃喝的广东按察使凃渊,苦笑一声便赶了过去。好在正如那门房所说,那家连酒旗都没挂的小酒馆就静静矗立在一条小胡同的尽头,而当他闪进门去时,就只见他那岳父大人正把一碗酒直接倒进嘴里,看都没看他一眼。见此情景,无可奈何的他往四下里一瞧,发现就只叶大炮一个酒客,赶紧三两步抢上前去,在其对面一屁股坐下,顺便把满满一瓮酒给挪到了自己面前。
“你来干什么?”刚刚灌了酒下肚,叶钧耀当然不会立马就醉,但眼神里头却还带着分明的恼意,“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岳父,管不了我!”
“岳父大人,有什么话家去说行不行?”汪孚林不得不压低了声音,用讨饶的口气说道,“我承认全都是我的错,您消消气吧。”
“你的错?哼,你什么时候错过,不过是怕我给你添麻烦而已!”叶钧耀先是自顾自拍桌子。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出手,就想去抢汪孚林那边的酒瓮,可不防女婿眼疾手快将其转移了,他不由得更加郁闷了起来,竟是重重在桌子上一拍,“我告诉你,当初在歙县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现在也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但你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
听到叶大炮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但总归没有泄露秘密,汪孚林心头稍定,只能忙不迭地连声答应,只希望能够尽快将叶钧耀给拖去,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扑哧一声笑。发现是女子的声音,他本来还以为是店家的女眷,可却没想到头一看,竟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竟然是叶明月!
“你不成,我来吧。”
叶明月直接把汪孚林给赶了走,这才来到满脸愕然的父亲身边,却是挨着他的耳朵低声言语了几句。下一刻,叶钧耀便很不自然地站起身,随即冲着柜台后头张头探脑的店家说道“酒钱从我预先给你的银子里头扣,剩下的还是存在你这,酒我先带去了!”
眼见得叶钧耀冷哼一声,直接伸手过来从自己这抢过酒瓮抱在怀里,就这么出了门去,汪孚林微微一愣,等看到门外有随从一左一右把这位岳父大人给看住了,不愁人再发脾气跑到哪,他方才舒了一口气。直到自己也出了这酒肆,他方才有些好奇地对身边的叶明月问道“你和岳父说了什么?”
猜你喜欢